绿洲故事——杀春童
杀春童  发于:2013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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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坦不知怎地被我激怒,抓起桌上一个酒碗往地上砸,吼着说:「我肏,这是出头吗!这是他妈的作乱!你们越蛮干,越显得勒库人野蛮原始,勒库人就更没地位,这就是你们要的?」

「从前我们没有蛮干的时候,雅族人咋对待我们的?」我大声说,「不说远的,单说五十年前,勒库人作乱了么?犯着雅族人了么?到沿海去抢劫还是强奸了雅族人么?没有吧?可雅族人怎么做的?你们把军队开进勒库绿洲,开进这里远的近的那么多个山城,还说得好听,教勒库人开垦拓荒,抢了咱们的地建工厂,说是促进地方繁荣。我肏他妈!勒库人的地,自己不会料理?要你们上等人来开化咱们贱人?」

他也高声说:「甚么上等人和贱人,你再说一次,我就揍你!」

我不理他,我又不是没和你打架打到大,要打架还怕你么。「雅族人还干甚么来着?往盐硷地里撒麦种,挑战他妈的甚么大地的极限,亏你们雅族人想得出来。绿洲一年比一年小了,外围全成了白地,只长硬梆梆的红柳。肏,红柳咋作粮食啊?你吃给我看看成不成?」

其实我是醉了,我自己都听不出自个儿在发泄着说些啥了,可我还是要说。

「从前沙漠里的胡杨林都是活的,那雄壮的手臂往天空里伸的样子多美啊,现今也都剩了一堆树木的死尸。你们接管了我们绿洲和沙漠,接管我们的矿山,种出来的庄稼哪去啦?到沿海给雅族人吃下肚了。挖出来的矿哪去啦?送到雅族人的工厂里去了。结果怎么着?咱们族人去沿海的工厂,想捡回一点剩馀的好处,混口安稳饭吃,反倒被当成小偷差点打死了。明明是雅族人偷了咱们的地方!」

小坦说:「我明儿进城,一定去探望列齐。要我道歉也行。」

「干你屁事?他不要你道歉,不要工厂老板和警察道歉,他只要活得有尊严,性命有保障。你以为你们凭甚么统治我们?不是因为你们有文化、会读书,是因为你们有军队和武器。你们会为了抢地盘不惜杀人,我们不是!」我往前冲了一步,在他胸口用力推了一把,「我们在这绿洲过得好好儿地,从来没为了抢你们的城市而攻打你们,现在杀人都不是为了侵略,我们杀人放火是不得已,你们杀人是管自己高兴!」

「你们让我们勒库族的娃上你们的学校,写你们的字,说你们的话,读你们的历史,崇拜你们的英雄,让他们听你们的音乐,听听收音机里你们那些男歌手唱的,那能是男人嗓子么!」

我用力甩了甩酒瓶,他妈的一滴不剩,我一眼不看他,继续往下说。

「你们的军队填满了我们的山坳,你们的屋子盖满了我们的绿洲,你们不只是往我们地里填东西,还往这儿填!」我戳着自己心口,「这儿,你们给填上了你们的话,你们的字,你们的衣服和宗教,教我们勒库族的年轻人觉着骑马放羊是次等人,读书坐写字楼才是有文化。我们去到沿海被当成小偷,当成流氓,身上带着族里的刀被你们当成抢匪。我们的年轻人自然不服气呀,在异乡苦呀,潦倒落魄走街上还被当小偷,要是我,他妈我就偷一回抢一回给你看!就流氓一次给你看!」

「你知不知道你又往我心里填了甚么?」小坦说。

我楞了一下,「咱能往你心里填甚么。」

「这儿,你给填上了你自己了。」他拳头抵在胸口,定着不动。「你他妈全填满了,全是你的影子,我在沿海的时候,成日成晚想着你。吃饭时候想,洗澡时候想,做工时候想,上补习学校的时候一样想,夜里更是想得我鸡巴没一刻平静,想着咱们从前在毯子底下干过些啥好事。」

我脑袋一晕。

他不依不饶,还在拿心里话轰我的脑袋。「所以我回来了。这回车票特别好订,谁都知道这儿出乱子了,偏我一个人跟大伙反方向,哪儿乱往哪钻,因为你他妈在这里!我怕你被雅族人报复,怕回来晚了只能瞧见你尸体。我怎么不知道城里危险?越是危险我就越要先来见你,我他妈想你想疯了,我在沿海哪个姑娘都不想,偏偏他妈想你了。不见你一面,我他妈就是被打死也死不甘心!」

「我肏,原来我倒住在你心里了,」我喃喃说,「我肏你妹,那你可得把那儿捂严了,攒着我,别让我溜了。你说这话,你……我……我肏,我肏你妹!」

「你要肏就肏我。」他忽然说。「干我妹甚么事。」

甚么话!我握紧了酒瓶子看他,这晚喝太凶了,连转过脸向着他都费劲,我就斜眼瞪着他,呼呼地喘。他的眼睛里突地起了一层雾,变得很像我们去过的湖水。数不清多少次,我们醉里纵马翻山,我滚倒在湖边,把他也拽下了马。他压在我身上,我俩大笑到没力气爬起身。他推推我,叫我看,我转头,整座湖面都是月光。那时的湖面就像他现在这眼睛。

「你当真?你千里万里赶回来看我,我……」下面一句话说不出口,原来我在他面前也有不好意思出口的事。我在心里慌着叫起来,我能就这样肏了你么!

「你就认了吧。」他说,「你早就想了。」

他把我手里的酒瓶子一把打掉,抓住我裤头,死抽活抽地要拉我皮带。我喝到昏沉,他又抽得急,手在我腰上一搡,我还倒退了几步。这下完了,天花板和地板打着圈转了一阵,我后腰忽然好疼,转头一看,原来板桌让我砰一声撞倒了。我喘着气看那板桌,看半天看不出所以然,莫名其妙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我又看着他发楞。「他妈你推我干甚么,你这是让我肏还是要肏我?」

「怎么都行,你家伙总得掏了出来才能干吧。」他说着自己就扯裤链,就这么咚地跪在我前面,又来扒我裤子。

掏出来也没用,都喝到这份上了,软趴趴地还能干吗?我想踹他,一条腿就是提不起来,我忽然浑身起了个激零。小坦,你干甚么你这是,我是你哥呀!我大吼一声:「你想女人想昏了你,还知不知道我是谁?」

第七章(下)

他的手插在我解开了的裤裆,抓着我鸡巴,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瞧着我,我说不出他转的是甚么心思,这晚上太邪乎了,从前隔着天涯海角都能弄明白的一个人,我突然就搞不懂了。俩人都呆着不动,他的手还不拿开,可我这是甚么感觉呀,好像回到从前野营时候的毯子底下,和他面对面玩儿的那时光。我好舒服,真他妈舒服,我肏,他抓得我真是舒服,我还想再快活些,你手快点动呀你,怎么尽抓着不动呢,从前你不是挺会弄我的吗。

「你就硬这么点?」他冷冰冰地说,「我明儿就进城去了,照你说那形势,太阳下山前我搞不好就没命了。你只能肏我这一次,倒只硬这么一点?」

我脑袋里一声大响,不是酒力上头了,是他朝我脸上重重扇了一巴掌。

我摔下马那次他也这么扇过我,力气比较轻一些,可意思一样,都是叫我醒来。那次我给扇醒了,原本一分不疼的腿突然疼到了十分;这回也一样说醒就醒,原本鸡巴上那舒服大概是四五成,现在舒服六七分了。

你让我醒,你让我醒就别后悔!我跳起来把他摁倒。他还想坐起来,我将他推转身去,开始剥那牛仔裤。勒库城里没见过这么贴身的裤子,我死命地拽半天,裤头还勒在他屁股上。他几番想要回头,也不知想说甚么,都让我一手按住了后腰,挣扎不来。

我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这条裤子,要不是它挡在那儿我早就快活了。我没剥过人裤子,男人裤子更加没剥过,急得我都要冒火了。小坦又挣了几挣,这一下倒替我挣出一个好方法来,我膝头抵着他腰,不让他起身,伸手取来他的后背包,倒着在地上一顿,里头的东西都散了出来,包括我送他的那把刀。

牛皮鞘子都能随手削成片儿的一把刀,割坏个把牛仔裤算甚么。我就这样将他的裤子划破,骂一声:「我肏,你去了一趟沿海连内裤都穿上了。」再一刀划破那白花花的棉布,扔去刀子,手抄到他肚子上,抬起他屁股来,拉下自己裤子,把我等不及的家伙戳了进去。

一开始干巴巴的很疼,疼得把我吓了一跳。我不知道是这事都这么疼,还是跟男人干比较疼,还是只有和他干才疼?总不会和女的干也疼吧,不然几千年来人怎么生娃娃的?肯定是我干错了,第一次就找个男人来肏,难怪疼得这样。

但能怎么办呢,我就认了吧,我早就想了,在湖边给他压在身上那时我就想干,送他上火车的那次我就想拽他进厕所里干,从前放羊的时候,撞见男孩和姑娘在野地里寻开心,我眼里瞧着,身上热着,手从裤兜里伸过去揣着搓着,那会儿想的是姑娘呢还是我这兄弟呢。

我兄弟小坦,闭着眼都能在马背拉上手的兄弟小坦。也说不清从甚么时候开始,清早醒来都要想着他弄一会儿,那时我怎么就没想到是为了甚么呢?

他揪着羊毛地毡,一手在肚皮底下忙着自己弄。我伸手一摸,他妈真硬,你让我肏得不疼吗,还是疼得教你喜欢?我一想到这,就深深地一下一下撞个没完,大腿上的肉都让他屁股的骨头磕疼了。

他说:「我是雅族人。你对咱们雅族所作所为有甚么不解气的,在我身上肏一把也就都了结了吧。」

你别说这话。我肏你不是为了你是哪一族人,是为了你是你这人!你说这话是不是想和我划清界线,是不是不当我是你哥了,我偏不让你划清,不让你划清!他让我顶得身子向下垮了垮,我鸡巴一凉,滑了出来,心里头登时一阵空虚,连忙捞起他身体,两边屁股扳开了又戳进去。

额头汗往下滴,我拉起他红色套头衫,汗都滴在他背脊上,和他褐色皮肤上的的汗水混成一片。我一次一次捣他,起初那儿干涩得很,捣得几下,现在滑溜到滋滋作响地。你说过不想分你们我们的,你看咱俩这不是连在一块儿了?咱的人住在了你心里,鸡巴也要住你身子里,你这整个人就是咱住下了不走的一块地方,我说是,你就得是!

你明儿能不能别进城?以后肏不到你我可怎么办啊?以后见不到你我怎么过,少了你我要怎么骑马过山,怎么翻山到湖边去啊?你在沿海的时候我还有个盼头,你要是被杀了我还能活吗。城里连接草原的那条公路,咱俩都是一块儿走的,我不想一个人骑马去走呀。

我心里害怕,眼前也就一阵黑一阵亮的。我疯了似地干,脑袋管脑袋的慌张,鸡巴管鸡巴的舒爽,好像肏踏实了他就不会离开我似地。

那晚,我发誓,我真尽全力肏得踏踏实实了,搞得帐房地毡上一塌糊涂。可是,天色一明,他还是走出了我的帐房。他从我身下爬起来的时候,我丢给他一条自己的裤子。他穿上了,将破了一条大缝的牛仔裤,连同割开他裤子的那把刀,一并塞在包里。我生火煮茶,用铁钳挟两块饼子在火上两面烘了烘,我俩就像从前野宿过后,整行李回家前吃一顿早餐一样,默默地谁也不说话。

冷风从帐房顶上吹来,把茶锅上的白烟吹斜了。我忽然觉着有些安详。

他喝完了茶踏出帐房,我才想起咱俩这回离别没有拥抱,望着他背影,叫不出口。他却回头了。

「我想,我想咱俩这次,这次……」

没甚么再说的。我揽住他脖子,咱俩的默契还是挺好,两下里一靠,就这么抱在一起。肩膀和肩膀结结实实碰上,胸膛抵着胸膛,不留缝隙,一样坚硬。我这才发现他又长高了。我已十八岁,不能再抽长,十六岁的他可还有大好的少年时光。

他的体味我很熟悉,和咱们勒库人一样,有着奶油、毛皮和乾草的味道。可我没这么仔细地闻过他脖子,他肩膀,还有脖子后头垂下的几束短短黑色头发。这不只是勒库族的气味,这是他,我终于明白了这是他。好像弄明白了这事,我这一生就没甚么缺的了。不对劲啊,怎么我又感觉心里缺口更大,像那些被雷电劈焦了的山头。

我还没搞清楚怎么去填那缺口,他就从我双臂里走开了。我想提醒他,记着把心口捂好,带着心里的我走,这些肉麻话天一亮却都说不出来了。

也就省省吧。他这人很横,不让走的,还能走得了吗?我见过他套马,见过他赶羊,见过他替列齐打人抢姑娘,见过他把怒气冲天的雅族同胞劝下来,人呀马呀羊呀,都让他说管就管得服服贴贴。我知道任何他抓紧了的东西,一定不松手。他这么千里万里回来,为的是把我抓紧,我走得脱么。

我他妈认了吧,他在沿海那会儿,我就没想过要走。

第八章(一)

城里当天就戒严了。我老想着要进城去找回他,补上那缺口,可是一趟车骑到了城外,就被武装部队拦下。我顶着这头黄头发,任谁一看都知道我是哪一族人,这时候独自一人拉着大批行李进城,就是不给警察拉去盘问,也要让城里正在四处报复的雅族少年打伤甚至打死。

当中有一个雅族人不会害我。我只要找这一个,找到他就带他出城,到我草原上的姥姥家去,我会劝他和我一块儿骑马走人,远远走到山里,回去过咱们的牧羊日子,不会让他添乱的。他不是要替你们添乱,他是要咱们两边讲和呀。

我在城外扎营,草原很静,可我知道城里有枪声在响。夜里我被枪声惊醒,是恶梦,根本没人开枪。我再也睡不下,摸黑往烟斗里填了草,坐在营帐门口抽烟。填烟草的时候,不免又想起咱们十四五岁那会儿,他给我填的人生第一管烟斗。四野黑得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流星一道一道过去,太暗了,流星这么多,咋还这么暗呢,我连自己烟斗喷出的烟都瞧不见,我连自己心里盼着甚么都看不清!

我在营帐里住到第六天,勒库城解严。解没解严很好分辨,由于我是在公路旁扎的营,清晨出来看到汽车多了,尤其是大小巴士多,勒库人载货的摩托车多,就知道城里的对外交通恢复了,勒库人又能够自由地出入自己的城市。

——原来咱们能不能自由出入自己的城市,还得问雅族人决定。如果在过去,只这一个念头就能教我抄起刀棍去捣烂雅族人的店铺,解下皮带把一个落单的雅族人抽得半死不活。现在我不是不想这么做,只是在做这些之前,我还有更要紧的事。

我在市集大街上找到了他。

动乱了半年多,这儿很久没有市集了,棚子底下的板桌空荡荡的,就这么向街底延伸。从前这里总堆满了葡萄、瓜子、葵花心、甜瓜、杏脯、无花果、苹果、红椒、辣椒面和花椒面……如果你曾经来过咱们的市集,晓得那是怎样一个盛况,把颜色都印在眼睛里,现在你站在那儿,肯定还能闻到空气里的果菜香。

他仰躺在街心,穿着那天离开我屋子的红色上衣,学生一样的套头衫;底下是那条牛仔裤,我也认得,是那条曾经被我一股劲儿硬剥下来的裤子。裤子被我剪开的侧缝补过了,对他动手的人不知看没看出,那裤子叫人剪破过?不知猜不猜得到剪破了以后发生甚么事?

他上衣胸口有一个黑色花纹,像只大蜘蛛。可我记得很清楚,原来衣服上没有这蜘蛛的。我跪在他身边看那花纹,那是凝干了的血浆,在蜘蛛身体正中,是一个老大破洞,我送他的刀子正插在上头。刀子插得很深,直没到了刀柄,光看那牛骨刀柄上镶一块黑玉,也知道是我的刀。咱们勒库人对刀都有感情的,大老远看见自己曾经带在身上的刀,就像看到了自家牛羊,不必烙印记认,也知道是自己的东西。

我拔出刀来看,刀身上的回旋纹路淹满了血迹,似乎那些血是沿着纹路曲曲折折爬上去,有生命似地,又像是他的生命化成了鲜血,从他心脏里往外爬,这才把他的呼吸带走。刀上血渍也已全乾,这儿气候干燥,一点点的水分都会往空气里跑。在乾硬的血块深处,是他让我住进去了的心。

——这儿,你给填上你自己了。他握拳抵在心口对我说。

我翻过他身子,他背上一个血洞,这一刀直通到背后。不知是哪个兄弟干的,手段很漂亮,加上我的刀快,杀起人来跟剖瓜一样。这血洞肯定是他和对方扭打给挣出来的,若是单捅一刀,刀锋会和肉密密地嵌着,不会留下老大一个伤口,在伤口周围根本不会找到变形的肌肉。我对自己的刀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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