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瘫撞冰山+番外——宗之白眼
宗之白眼  发于:2013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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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除了灼烧肺部的热度,还慢慢传来刺鼻的焦味。张痕又狠狠咬了一口舌尖,口腔里瞬间溢满了血腥味,可他心惊地察觉脑海中依旧是混混沌沌的一片,清醒蜷缩在角落里越缩越小。

呼吸如有千斤重,黑暗从眼底慢慢地泛上来,张痕只觉得脚下越来越软,几乎要站立不住。黑暗侵袭了视网膜,脑海中的混沌、口中的血腥味、四周的炙热,他都感觉得到,可他他妈的就是醒不过来!

如同梦魇一样,醒不过来……

「爸爸……」轻软的童声飘飘忽忽传入他的耳里,恍惚又真实。

「对不起宝贝……」

对不起。

对不起,爸爸没用,救不了你,也救不了你妈妈爸爸……

对不起,不该把你牵扯进来,赵延,其实我都知道的,我真的知道,真的……

啪——

脸上猛然狠狠一阵刺痛,张痕慢慢合上的眼皮一颤,眼神一晃,也许只有几秒,可在他感觉看来,仿佛是耗尽了他一辈子的力气。

「你给我清醒一点!我没办法拖着你们两个出去——」

又是狠狠一个巴掌,张痕被打得偏过头去,却恢复了些神智。

「走得动吗?」声音贴得很近,近在耳畔,张痕的呼吸一紧,点了点头。

「孩子给我」那个声音终于恢复了气急败坏前一贯的冷静,伸手接过张痕环抱在怀里的尼克。

尼克刚刚被爸爸刚才几乎死过去的样子吓坏了,加上吸入了极多的烟,也已有些迷迷糊糊。

「手」那声音又说道。

张痕把手交到他手上,触手竟摸到一片黏腻,却不像是汗的感觉……

不过此时也来不及细想,他马上被那手一拽,踉跄了几步赶紧极力跟进他的步伐。

三人冲出来的一刹那,赵蔚还瞪大着眼睛捂着嘴呆愣在原地,还沉浸在刚刚的冲击中,连眼泪都止住了忘了流。

刚才出现在这荒郊野外中的救星是小舅舅,赵蔚欣喜若狂,一边哭得眼泪横流得一边指着横亘在门内几乎堵住整个门的电扇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赵延只是一皱眉,紧接着脱下外套草草裹在双手上,然后走上前,一手抓住一支扇叶,半蹲着……

几乎就在触上扇叶的一霎那,外套顷刻就烧的焦透,赵延已经感觉不到烫或者不烫,只觉得钻心地疼从指尖疾速传到到身体的每个神经末梢,狠狠割裂着每一根神经!耳边在一片噼啪声中还能清晰地分辨出滋滋的烤肉声,赵延咬着牙只短促地「唔」了一声,额上密密地沁出汗来,浑身肌肉紧绷,手掌用力,又是一阵清晰的滋滋声,他脚下一沉猛力往旁边一掀——

哐——

手上的皮肤生生从烙铁般滚烫的扇叶上撕下来!

赵延却一秒都没有迟疑一头冲进了火场——

……

现在看着这不到三分钟就又出现在眼前的三人,赵蔚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愣着干什么!把尼克扶上车!」赵延一声断喝,赵蔚才瞬间反应了过来,赶紧小跑过来,眼睛却一直盯着小舅舅几乎看不出样子鲜血淋漓的手,吓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小蔚,衣服脱下来给我」

赵延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自己不要颤抖,可手仍旧是抖得不可自抑。但是,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他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昏倒在一边的张痕和尼克,眼底柔软了一些,想必他能撑着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不容易了,看向他的眼光更又是心疼了几分。

赵蔚哆哆嗦嗦脱下了衣服,但也不敢放到舅舅手上,只得举着衣服傻愣愣站着。

赵延半天接不着衣服,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言语也放轻了,「我手撕不开,你帮我把衣服撕开,然后包到手上」

小舅舅笑是难得见得,可赵蔚完全没有心情,或者说根本没注意到,他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只想着舅舅的手废了舅舅的手废了……

两只小手没有力气,根本撕不开。

「用牙咬」赵延提醒道,回头看一眼越烧越旺的修理厂,心里焦急,却不敢吓坏了赵蔚,只得尽量轻柔地说,「快点,我们得快点走」

赵蔚看着舅舅疼得力气都没有,还在担心他们,一咬牙,力气恢复了些,咬着小T恤的下摆,嘶地一声把衣服撕成了两半,尽量快地裹到赵延的手上,动作却也不敢太重,小心翼翼的。

赵延指示赵蔚把尼克扶到汽车前座,再把后座门打开,深吸一口气,弯腰抱起张痕,站起身地一刹那疼得他倒吸一口气眼前黑了一片,缓了好一会才看清眼前。

刚才冲进去的时候倒还未感觉有这么疼,倒是暂时脱离危险感觉才回来,那疼痛激烈又持久,冲击着他的忍耐力。

小心翼翼把人放到后座,赵延用手肘关上了门,一刻也不敢停留,径直上车,手握方向盘,放下手刹,油门到底,用力一打方向,飞驰而去。

不知开了多久,赵蔚才哆哆嗦嗦开口,盯着那越染越红的方向盘,声音抖如筛糠,「舅,舅舅……我们停一下吧,让人来接吧,你……你手……」

话没说完,远处火光漫天的上空轰然爆发出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炸得人耳膜生疼,赵蔚下意识一捂耳,又惊又怕地长大着嘴开着那个死里逃生的地方。

「……」赵延眼神幽暗地看着那里,没有答话,良久才对赵蔚说,「小蔚,拿我的手机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马上去医院」

张痕在被赵延抱下车的刹那有一瞬间的清醒,医院的消毒水气味难闻得刺鼻。这个怀抱无比温暖,几乎让他想要就此沉沦下去,可是不行——

「赵……赵延」他喉咙干涩难耐,咽了一口唾沫才勉强把话说得顺畅。他用力把身体攀高了一些,贴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个词……

55.绝望还是希望

张痕醒过来时,四周一片黑暗。依稀可以看见窗外点点的星光,微弱得光亮,却依旧如此真实,他知道他又逃过一劫。

脑中昏昏沉沉,喉中干涩灼热难挡。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他看到床头旁放得一杯水,艰难得伸手去够,等到咽下几口水,吞咽的动作不再那么痛苦的时候,他才开始细细打量周围。

单调的布局,冰冷的墙壁,和若有似乎的消毒水味道……

是在医院。

张痕撑起身子来,用手抵住额头晃了晃脑袋,试图想起昏迷前的事。

他记得有人冲进火场来打了他两巴掌,然后带了他和尼克出去,怎么出去的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往外走,直到呼吸到外面新鲜空气的时候才心头一松,紧接着昏了过去……

「……尼克?」

张痕弯着的身子往前一挺,眼前立马一阵金星乱冒。

尼克怎么样了?!

他焦急地强直起身子,手刚掀起被褥的一角,门外传来了清晰又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张痕手一顿,动作一滞,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丝异样,最终还是缓缓倒回了床上,假寐着。

咔哒。

门开了。

他屏住呼吸辨认来人。

张痕的思维反而比睁开眼时清晰了许多。他记起他在昏迷时断断续续听到的声音以及汽车的颠簸,还有他费尽全部力气在那人耳边说的话。

沉重的脚步声在床边停下,赵延盯着他的脸庞,那绵长均匀的呼吸,那颤如蝉翼的睫毛。其实他早就觉得,张痕睡着的样子最是安然,淡淡的,没有一丝世俗的纷扰,那呼吸声仿佛是世上最舒缓的节奏,静静地安抚着躁动不安的心,但偏偏,这样的人,存着最多劳心劳力的事。

赵延不自觉伸手去摸他的脸,却什么都感觉不到,除了手上厚厚的纱布和止不住的疼痛。

其实就在赵延慢慢靠近时,张痕就已经觉察到了来的人是谁,心里松了一口气,但也倔强地不愿意睁开眼睛,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感受一次他的温柔,也是好的。

气息靠近,呼吸的节奏忽然被打乱,那样的温柔从空气里一寸一寸渗透进来,渗进皮肤里,五脏六腑里,乱了所有的规律。

但是,就在赵延伸手触到他的脸的一刹那,两人同时屏住呼吸,空气凝住一秒,张痕倏地睁开眼睛,赵延则是尴尬地把手慢慢收回来。

张痕突然地睁眼,只是因为感觉到他手上的异样,却猝不及防一头撞进赵延来不及收回的情绪里,那情绪流露得太自然太深沉太肆无忌惮没有一丝做作,闷闷地在张痕心里撞出一个缺口,不动声色的切肤之痛。

「醒了?」

赵延率先打破沉默,用脚勾住一旁的椅子,拖到离床近一点的地方坐下。

「嗯」

张痕轻声答道,脸色却比刚才醒来时还要差。他又不笨,看着赵延包裹得厚如熊掌的手,再想到他当时毫不留情扇的两耳光和拉着他时感受到的黏腻,脸色又冷了几分。

这个蠢货!是要怎样?!

以为这样他就会心存感激吗?!

就会感动得流泪满面吗?!

他想以此来换取什么!这他妈的很值得?!

万一……万一……

他怎么敢想万一……

两人谁都没有伸手开灯,只就着淡淡的星光互相对峙。

赵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焕然大悟的表情刻意得让张痕都不忍心拆穿。

「谢谢你救了小蔚」

张痕还是淡淡地看着他,不吱声。

就在赵延尴尬局促地不知该再说什么时,张痕才淡淡地说,「我不过是想和我儿子待在一起而已」

赵延沉默,半晌才问道,「我以为你肯定会先救你儿子」

张痕并没有生气,他知道这不是嘲讽,只是真的不解,依他对自己的了解,肯定是什么都以尼克为先的吧。事实上,他的确是。

「你以为一个人活着的滋味,有多好受」

这是他几年前对萧翰说的话,也是对自己说的话。

一个人活着的滋味很不好受,他知道,他尝过,所以要萧翰尝一尝,所以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尝。他确实是自私,从来都是从自己的角度为尼克做决定,可你又能要求他怎么办,你要一个饱尝世间肮脏心酸苦痛的人如何去做,一遍一遍地去教,一遍一遍地去改?抱歉,他真的没有这些时间,也无法放任儿子再去走一遍自己的老路才能懂,让他恨,也总比让他痛好。

有这么一句话说,既然连死都敢,为什么还怕活着。

张痕无法确定死是否比活要快活,他只知道一个人活着的滋味,只有无穷尽的变本加厉的痛苦,那时候唯一的希望,只有「也许,死亡会比活着更好受一些」。

死亡是绝望者的唯一希望。

「有时候,你也可以试着让他自己选选看」

赵延说的认真,只是不知道这个「他」指的究竟是谁。

「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至少有两个选项,也许你心里觉得好的那个,并不是别人心里最好的。路,总归还是要自己走的」

可能是张痕的神情姿态太疲惫不堪,赵延还是没有忍心再说下去,「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你呢,怎么还不睡」

赵延并没有像张痕一样换上病号服,虽然从各种程度上来说,他都比张痕伤得重。但现在看来,他只是在医院里简单处理了伤口,可能还打了破伤风,可是这种程度的伤……怎么能放任病人乱走,光是疼痛就能折磨得人几夜无法入睡,更影响伤口的愈合。

「你没用止痛剂?」

张痕脸色如常,声音却逐渐危险起来。

止痛剂会影响人的理性判断,他当然知道,可这人……也实在是太乱来。张痕的头又痛了起来,心里混着甜蜜和心疼内疚自责的复杂情绪化成一波波钝痛的浪潮把他淹没。

安静的氛围里传来时不时凌晨航班飞机低空飞行的声音,不轻不重骚动着房中各怀心思两人的神经。

气流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甚至——接近于轰鸣!

两人登时对视一眼,眼中的惊异清晰可见。

「尼克呢?!」

「尼克的病房!」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张痕一个踉跄差点从床上翻下来,被赵延拦手一扶,才挣扎着下床,连拖鞋都没穿,几乎可以说是被赵延驾着往外跑。

尼克的房中空无一人!

小小的床单上被褥凌乱,支架倒在地上,吊瓶被粗暴地扔在一边砸成了碎片,窗户大开,没来得及拉上的窗帘混着夜风上空的强烈气流作响,狠狠拍打着窗框。

「楼顶!」

张痕刚喊完这一句,赵延就要弯腰把他抱上去,这样至少还快一点!谁知张痕皱着眉看似用力地拍开他的手,实则还是小心地把握着力道。

「你以后都不想拿枪了吗?!」张痕气急败坏地拔过他的手臂让他驾着自己,「现在人都被他带走了,快和慢都一样。」

赵延凝视着他轮廓分明倔强的侧脸,心里暗潮汹涌,忽然就想直接一记手刀把这人劈晕了带走。不过这样的话,除非把他劈得记忆丧失,否则肯定恨死自己一辈子吧,杀了自己,也说不定。

赵延一脚踹开顶楼的门,医院宽大又平坦的楼顶赫然停着一架直升机,而靠着直升机好整以暇看着两人狼狈出场的主角,正是萧翰。

「嗨,」萧翰幽幽地吐出一口烟,嘴巴往旁边一撇,示意。

张痕转头,猛地甩开了赵延大跨步上去,瞳仁一缩——尼克!

「放心」萧翰无所谓地说道,「我怎么会让小宝贝伤着呢,他现在睡得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张痕脸色铁青,谁知道这个衣冠禽兽会给尼克下什么药!

「不过,接下来我要出个选择题,小痕,要是你选不对,我不保证小宝贝会怎么样」

萧翰的手下忽然朝张痕的方向手一扬,张痕下意识伸手一接——一把枪。

「小宝贝,还是那个国际刑警。选吧小痕」

咔哒,一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尼克温和的睡颜。

张痕低头看枪,他的头垂得太低,头发长长地披散下来,以至于众人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呵呵」忽然一阵轻笑,张痕抬头,笑得眉眼俱寒,「萧翰,你真是不长记性」

咔哒。

「张痕!」

身后是赵延大惊失色的惊呼,如果是平时,自己听到一定会很开心。

「你出一题,我也出一题,我还是他,你也可以选  」

萧翰再也绷不住笑,沉着脸看着故技重施的张痕,「你就非得这么跟我撕破脸?过了今天,我也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杀了他」

「我既然可以跟你谈条件,自然就有办法让他有命活着」

萧翰眸色一沉,竟是跟夜一般化不开的浓黑,「唐老头……哼,你诈我?」

「你可以自己选信不信」张痕语调一转,「我可以现在就跟你回去」

「不行!」赵延脸色大变,大跨步想伸手抓住他,岂料张痕猛然一个转身,枪身往前一送,厉声道,「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

马上刹住了脚步。

萧翰沉吟片刻,手一挥,指着尼克的枪口收回去。

「现在可以走了吗」

「我要先看你们都上去」张痕的姿势依旧不变。

萧翰皱眉,看向赵延的眼中已经溢满了杀气,赵延冷眼相对,寒光中也透着尖利的锋刃。

眼看萧翰率先转身进了机舱,其他人一个一个上去,张痕抬脚往前走。

「张……」赵延出声,那声音却始终哽在喉咙,出不来下不去。

张痕脚步一顿,赵延心中猛然升起一股希冀,尽管这希冀是如此的渺茫。

「对了」他说,「你走的那天我忘了跟你说一句话」

张痕转身,嘴唇轻启——

螺旋桨慢慢转起,病号服被风吹得鼓动不定,他的身影在强风中显得那么单薄,仿佛顷刻就会在视野中消失不见。

刹那间响起巨大的轰鸣,

什么都听不见。

但他终于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看清那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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