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醒儿独自坐在凉亭里看着手中空空的酒杯,心道皇兄还能独饮,而自己连酒都没有吗?
抬头望着新月慢慢藏入云中,萧醒儿重重叹了口气,起身往汝久遥的卧房走去。
梦……也该醒了。
不知那人的梦,是否也醒了。
18
萧醒儿虽然担心西凌的战况,可在汝久遥清醒后却仍在临西别院逗留了五六天,直到大夫宣布汝久遥的伤势再无大碍,这才下令前往西凌围城。
经过上次的教训,这次萧醒儿决定不走小路,改走大路,而且夜里决不外宿,直接住进大酒楼,这么一来就算敌人再胆大也不敢贸然行动,更何况萧玉虽然与他们道了别,留下的五名侍卫可全是一等一的高手,比皇帝的禁卫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说到汝久遥,经过此次事件竟也瘦了不少,秀儿直说他是因祸得福,所以嘱咐他伤好后要多多运动争取把身上多余的肉也消灭干净。
对于秀儿的提议汝久遥当然是坚绝抗议的,他可再不想进行那什么魔鬼训练了,节食什么的更不用提了,这些日子每天吃的都是清粥淡饭都快吐了,好怀念那些山珍海味、鸡鸭鱼肉啊!
当然,萧醒儿对汝久遥的照顾也是好的没话说,一路上换药,喂药,他堂堂一个皇帝陛下全是亲力亲为,汝久遥说要什么他就买什么,要喝水立刻送到他面前,似乎还乐在其中,可汝久遥却一点也不高兴,反而觉得自己更窝囊了。
于是,萧醒儿一众人在行了十三天后终于到达西凌的围城,在那里的风凛烈早已打点好一切给他们接风,战士们一见到皇帝归来更是精神振奋,直喊“皇上万岁”。
围城是西凌的三大首要主城之一,也是西凌王亲弟弟庆安王的领地。
可这位庆安王凶残成性,为了一已之私不顾百姓死活,不但每月都向百姓收取高额保护费,后来为了建造他梦寐以求的“庆鹤宫”竟抓了十五岁以上所有男丁,搞得老百姓对其恨之入骨,曾有人逃出城外向住在西凌第一主城内的西凌王求救,从此却音讯全无,西凌王对围城的事采取了完全漠视的态度,所以这次风凛烈带兵攻入之时,可说是畅通无阻,西凌王虽然派了西凌大将军可布那坐镇,可早已失去民心的围城启是他一个将军守的住的,在所有人都希望庆安王死的情况下,区区一道城门又如何锁得住?
所以可布那大将军经历了人生第一次惨败,他十二岁就跟着西凌王,参加过无数战役,几十年来直至今日才品尝到败战,令他自认为完美的人生受到了不可原谅的打击,于是在城门大开的同时,他便自刎在了庆鹤宫的宫门外。
到了庆鹤宫,萧醒儿命人将妆久遥等人安顿好后便与风凛烈匆匆离去,直至半夜才无声无息地摸进汝久遥的卧房,可当他正准备稍稍地爬上汝久遥的床时,那人却突然醒了,然后出其不意地就是狠狠一脚。
完全没料到汝久遥会如此反应的萧醒儿被这一脚踹得趴在了地上,一时痛的无法动弹,,而看清来人的汝久遥倒抽一口气,不好意思地连声说对不起。
“你有病啊!无缘无故踢人!”好不容易忍过肚子上的疼痛,萧醒儿狼狈地站起来指着半坐在床上的汝久遥破口大骂。
汝久遥也觉得自己理亏,于是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皇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真的,我保证。”
萧醒儿冷哼:“如果你是故意的,朕立刻砍了你的脑袋!”
“真的——对不起!”汝久遥双手合掌低着头很有诚意地说,“我没想到皇上会过来,我以为是……”
“是什么?”萧醒儿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瞅着他,一副“你倒是给我说说看”的表情。
汝久遥顿了顿说:“我……我以为是淫贼。”最后几个字很小声地说,不过还是被皇帝的耳朵给接收了。
萧醒儿闻言即刻放声大笑,好像对方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完全不给汝久遥面子地指着他的鼻尖道:“淫贼?哈哈哈哈……汝久遥,你说淫贼?就你那副尊容,哪个淫贼会特意跑到这庆鹤宫来淫你啊?”
汝久遥顿时觉得青筋啪地断了一条,只见那人还在笑,似要把所有人都笑醒才罢休。
“啊哈哈哈哈……朕真的停不住,你觉得自己有吸引淫贼的地方吗?哈哈……我的妈呀,肚子好痛……哈哈哈哈哈哈……”
“萧醒儿,你够了哦!”汝久遥怒道,可对方似乎已经把他当成空气继续笑,汝久遥这下也火大了,腾地跳下床,上前就是一记上勾拳打在萧醒儿的肚子上,笑声嘎然停止。
萧醒儿再次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咒骂道:“汝久遥你个猪头……靠,痛死朕了。”
“痛死活该!”汝久遥拍拍手掌,得意地看着地上的男人。
萧醒儿直起身子,一把抓住汝久遥的手,杀人般地瞪着他:“给你点颜色,你还真当朕不会杀你?竟敢连名带姓的喊了,让你喊朕的名字时怎么不叫?你这该死的东西!”
“那就砍了我的脑袋好了。”汝久遥无所谓的说。
这话倒是让萧醒儿一时无语,他怎么会不知道汝久遥最怕死了,就算在重伤昏迷的时候还喊着“我不想死”之类的话。
萧醒儿挑了挑眉:“哦,你不是很怕死吗?”
汝久遥咬着下唇,倔道:“怕死就可以不死了吗?你是皇帝,你要杀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如果别人说怕死你就会放他一条生路?”
“今天怎么了你?”萧醒儿放开他的手,“不对,最近你都怎么了?好像很不满意朕似的,不论做什么你都不开心,嫌朕对你不够好?”
“没有。”汝久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萧醒儿不理他的话继续说:“这些日子,朕给你端茶倒水,就连换药就种事也亲自为你做,你还有哪里不满意?朕知道这七年来是朕负了你,是朕不守约定,但现在朕不是来接你回宫了吗?回到朕的身边,补偿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汝久遥,今天你不给我说清楚,就算你这副猪样朕也要把你的菊花给捅爆了!”
谁知皇帝此言一出,汝久遥竟像打开了封印的堤坝一样哭了起来,他紧咬着下唇,虽然极力压抑声音但还是忍无可忍地发出了声,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就算在受了那么重的伤的时候他都没哭过,而此时他也不想哭的,可眼泪就该死的往下掉。
“你……”见他一瞬间鼻涕眼泪狂流,萧醒儿也有些措手不及,只愣愣地看着他。
汝久遥则用手不停地抹眼泪,可越想停就越停不下,最后他干脆不擦了,蹲在地上把脸埋进交叠的手臂里。
萧醒儿觉得心脏被揪了一下,自从重遇后汝久遥就从来不曾在他面前示弱过,更何况是哭成这样,记忆中他哭的最凶的一次便是七年前刚把他买回来那次,当时也一样,怎么也停不下来。
哎……叹了口气,萧醒儿败了。
“好了好了,是朕不对,不该那么说你,别哭了,好吗?”蹲下身子,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轻抚着他的背,这道伤口很长也很深,虽然已经好了,但伤疤还在,仅是隔着薄薄的单衣很容易触摸到。
当时那么多的血,他以为他真的会死,所以那时候急的都快疯了,因为这个人始终都是他的小久啊。
和七年前一样,萧醒儿轻轻地安慰,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和背,直到他的身体不再颤抖得这么厉害。
“皇上若是……此讨厌我,那就……呜……”话没说成,声音又被吞了回去,半晌之后又带着极不甘心的语气说,“可恶,你说过不会再嫌弃我的!混蛋!当真这么嫌弃,那么让我离开也好,砍了我的脑袋也好,什么都可以!为什么还带我来这里……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为什么啊?萧醒儿你这个混蛋!不……喜欢我还来招惹我?!”
“呵呵,看来你比较喜欢连名带姓的叫我。”萧醒儿失笑,平时不论说多少次,这家伙还是喊他皇上,若不是硬逼他叫,他基本上连皇上都不喊,这会儿连名带姓的倒是说的很顺溜。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胖命一条!”汝久遥头也不抬,豁出去般地冲皇帝大吼。
“这么胖的命,朕没兴趣要啊!”
“看吧,还是嫌弃我!”
萧醒儿突然觉得好笑,敢情这家伙刚才哭的原因重点在这里?
空出双手捧起汝久遥圆嘟嘟的脸:“我的确没有嫌弃你呀,我说你胖,但不代表我嫌弃你,懂吗?”
“不懂!”汝久遥别开脸,他自己知道此刻有多难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过,脸上肯定花了,眼睛也肯定红了,再加上自己的脸又像个包子……
这么想着又想哭了,这么多年来他从来不会因为自己胖而烦恼,反而觉得自己这样有福相,挺不错的,可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却觉得很讨厌自己。
萧醒儿可不依他,摆正他的头,说:“那么这样说吧,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可以说你胖,但绝不会嫌弃你,因为这是事实,但别人可以嫌弃你,可绝不能说你胖……”
汝久遥呆呆地看了他半晌:“什么啊这是?我不懂!!”
萧醒儿拉着他站起来,说:“你不懂没关系,这不重要,倒是现在这么晚了咱们还是早点休息吧,你大病初愈熬夜可不好。”
汝久遥看了看床又看看他,想说这人该不会是要跟他睡一张床吧?
萧醒儿拉了拉他的手,笑道:“怎么?你现在这个体型总不会想让我来个公主抱什么的吧?我可抱不动的哦。”
“你!马上滚!!!”汝久遥甩开他的手禁自爬上床,拉着被子就把整个身子缩进被子里。
萧醒儿是皇帝,他怎么可能被人赶就走,这天下还只有他让别人滚,没人敢让他滚,于是他跟着挤上床从身后把汝久遥连人带被地抱住:“乖,往里靠一点,你这体型咱两要睡这张床还是有些困难的。”
“那你就别在这里睡!!”被子里传来汝久遥闷闷的声音。
萧醒儿自顾自地略过他的话,禁自说:“算了,明日起你就去朕的寝宫睡,今晚就将就下吧。”
“谁要啊!!!!”
所以这一晚被他们二人这么一闹,弄得第二天几乎所有人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哈欠,后来还是秀儿稍稍地告诉汝久遥,其实他们躲在外头全听见了,包括他那毫无节操的大声大闹,简直就是在跟皇帝撒娇嘛,于是汝久遥极其后悔当时没能忍住。
19
话说西凌,本已是唾手可得,启料那西凌王的两位王子却占着手中握着苏信这张王牌,迟迟不肯投降归顺,让萧醒儿及风凛烈等人头大不已。
风凛烈曾数次派密探潜入西凌军中调查皆无所获,甚至自己也几次冒险潜入西凌王城地牢都没能找到苏信,就在他们认为苏信活着的可能性为零时,那狂妄自大迟迟不肯服输的西凌三王子西牙尔竟如同豁出去般带着自己的三万兵马站在围城外三百米处威协萧醒儿立刻下旨退兵,并归还先前已被风凛烈占领的三座城池,而在西凌军的最前方所设的十字架上正是萧醒儿他们用尽方法而找不到的苏信。
那人遍体鳞伤,仅以一件已被鞭子打得破烂的衣物遮体维持他仅有的尊严,西凌白天酷热,夜晚寒冷的天气已然成了他的负担,可谁也无法确定那人是否还活着,但也不能肯定他已经死了,所以就这样僵持了足足三天。
这天,汝久遥刚从厨房偷了支鸡腿出来就看见几天不见的风凛烈气势汹汹地从眼前走过,手中拿着一柄金色长弓大步走出庆鹤宫。
才咬了一口鸡腿的汝久遥愣愣地看着紧跟而来的秀儿,问道:“这是怎么了?风将军怎么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秀儿上气不接下气地把手搭在汝久遥肩膀上喘气,着急地说:“我……我也不知道,我这不是来找你的吗?刚走过书房的时候就看见风将军绷着一张脸冲回自己的卧房,出来的时候就拿着那柄弓了。”
“这……”汝久遥突然觉得头皮发麻,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他正想说什么, 就远远的看见萧醒儿与戈让二人跑了出来,经过他身边时问了声“看见风凛烈了吗?”
汝久遥指了指风凛烈离开的方向,还没等他说什么,那两人便风一般的追了过去。
“到底怎么了?”秀儿莫名其妙地看向汝久遥。
汝久遥丢下手中的鸡腿,手往身上擦了擦,说:“我们跟着去看看,可能出事了。”
秀儿嗯了声,急急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跟到马厩,正好看见萧醒儿与戈让二人骑着马离开。
“不是吧??”
两人愣愣地站在马厩,看着几匹高大威猛的战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秀儿道:“怎么办?我不会骑马。”
汝久遥叹道:“我也不会。”他往四周看了看,正好瞧见两辆马车,于是拉住马夫道,“马上给我叫个车夫来。”
马夫认识他,知道他是皇帝的贵宾,于是忙点点头转身跑了,没一会儿就带了一名车夫小跑而来,汝久遥二话不说拉着秀儿上了车,道:“去城门。”
庆鹤宫离城门其实并不远,只是越是心急越是感觉路很长,汝久遥心里莫名地觉得心慌,连指尖都冰凉冰凉的。
马车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此时的围城早已禁严,大门紧闭,城门紧锁,老百姓生怕西凌刺客偷袭,这几日也都战战兢兢。
“是戈护卫他们的马!”秀儿指着城墙下说。
汝久遥点了点头,跑上城墙,果然看见皇帝与戈让正跑向站在城墙边架起弓的风凛烈,嘴里不停地喊着什么。
再望向城墙外,汝久遥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风凛烈那架弓的样子,就知道他将要做什么。
他的箭头锁定之处正是那百米之外被固定在十字木架之上的苏信。
“不……”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汝久遥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瞪着风凛烈,不明白为什么他非得这么做不可,那个人不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足马吗?不是很重要的吗?难道就为了胜利就放弃他??
而且为什么是风凛烈来做??
就在汝久遥想破头都想不明白的时候,那箭在“咻”的一声后赫然离弦,直直射向那永远都带着淡淡笑容的人。
一切无可挽回。
汝久遥瞬间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走,瘫坐在地上。
死亡,这个词本来离他很远,小的时候有见过血,曾经也被打个半死,就像上次受伤,他不是也好好的活着吗?可为什么那人要死在自己最好的朋友手里?
“为什么?!”萧醒儿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非常愤怒的样子。
接着而来的是风凛烈深厚的声音,但此刻却不再有平日里爽朗的感觉,而是低低沉沈的:“这不是皇上希望的吗?”
“我从来没说过要杀了他!”萧醒儿几近颤抖的声音离汝久遥越来越近,紧接着身边随着身边一阵风飘过,风凛烈高大的身姿从他身边经过,然而却在三步之后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汝久遥,深沉的眼睛里似乎在想着什么。
萧醒儿没想到汝久遥也跟着来了,忙拉了他一把,问道:“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