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未歇——文易姚
文易姚  发于:2013年12月01日

关灯
护眼

端木忌敛刚下楼,便感觉全身一阵气血翻涌,他停下脚步,皱起眉头,是前几日被那四大枭雄中的扬子肖暗算的毒效发作了。

这种毒只有特制的解药才能解,不过要研出来并不是很难,只是需要一味极少见的草药,过些时日便能制好。

有些棘手的是毒会不定时地发作,不过不会致命,它会让人全身冰寒,行动不受控制,有一个方法可以缓解,那就是用银针扎后颈,后背和腰侧几个大穴,但是以他的性子是不会露出自己的后背给不信任的人,况且能用好银针扎穴的人实在是极少。

这毒能让人的精神一次又一次的崩溃,虽然前几次他都是自己挨过去的,但是难保这次不会出意外,当初才注意到那个男人也是因为他会使用银针。

虽然,这人还不值得信任,但偶尔利用一下也不为过。

如果有什么异心,就杀了他。

这么想着,端木忌敛改变了离去的方向。

******

安云走了回来,对张未歇道:“你可以下去了。”

“是,安云公子。”张未歇回答,然后放下手中的酒壶便要离开这间小屋,经过安云身边时却被叫住:“等一下。”

张未歇马上很恭敬地回过头询问:“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只见安云转过身来,用很诚恳的眼神看着张未歇,说道:“请原谅我早上的无礼,我是……很爱他,不想失去他而已,听说他带了人出场便很紧张,所以才……”

张未歇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失笑,笑得安云一脸疑惑尴尬地看着他。

张未歇这才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低着头到:“公子您实在是多心了,小的是什么样的人小的自己清楚,不会妄图去做自己不该做的事,那位爷,自然是小的做梦也不敢想的主。”

听完这话安云白皙的脸一红,竟不知道怎么应对,张未歇又说:“公子没其他的吩咐,那小的先下去了。”说完张未歇便转身离开了。

出去的时候拉过那扇专为头牌清倌打造的造价不菲的上等木门,张未歇站在哪里,忍不住对着关上的门翻了翻白眼。

心想:这人也算心机深沉,还装出一副清白高尚的样子,那无措的表情演得实在精彩!

转过身,他眯起眼打量起了冬日的夜晚,不过一会便打了个冷战,揉揉手臂两侧,嘟囔着真冷便下了楼去。

夜已过半,张未歇在下面又做了一些杂活,铭岩轩是通宵达旦的营业,跟所有生意惨淡的小倌一样,张未歇这时候也应该独自回自己的住所了,上了楼,走过略显冷清的走廊,他倒不觉得悲凉,只希望如果一辈子就这样在这里冷清地度过也算不错。

可是在达到自己的房间,伸手触上门沿的时候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背上的汗毛也都警觉地竖起。

里面有人?

意识到了这一点,张未歇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仍然把门推开,他好像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漆黑一片,只隐约看得见里面的桌椅,张未歇走到桌前便拿出火折子点上烛火,吹灭手上的火苗,这才不经意地抬眸,看见坐在那里的不速之客后瞪大眼睛,连忙后退数步,轻叫一声。

待看清眼前人的模样这才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位爷,您怎么在这?”

端木忌敛坐在那里,脸上已没有了刚才和安云一起时的柔和表情,他淡淡地瞥了一眼面前的张未歇,道:“到现在了你还要装么?”

心里咯噔一下,张未歇还是不动声色地装蒜:“您说什么?我没装呀,您今晚要小的伺候么?那得先到管事那里登记才行。”

他到底看出了什么?

还来不及细想,一晃影,刚刚还坐在桌边的人便带着寒气出现在张未歇面前,一把掐住他的喉咙。

对方的手劲极大,且手上还带着仿佛能冻伤人的寒气,端木忌敛的脸上布满阴霾,表情狠绝地像地狱来的修罗,不过片刻便能看出,他是中了某种毒。

骨头快被捏碎的窒息感一阵阵袭来,张未歇被端木忌敛单手掐着脖子举了起来,他只能动作艰难地掰着那只坚如磐石的手掌。

“放……放开。”

“……”端木忌敛勉强控制住因毒气而袭来的波涛汹涌的杀意,松开手,张未歇感觉脖子一松,然后人便跌趴在桌子上。

呼吸困难地咳嗽两声,张未歇连忙抬起头来看端木忌敛,只见那人再次伸过手来,这次倒不是掐住脖子,而是一把拎起他,再伸出另外一只手,快速地点了他的穴道,然后把人扛在肩上,走到窗边,扫开窗户。

端木忌敛足尖踩着地面使用轻功离开了这所偌大的风月场所。

第十六章

挂在端木忌敛背上,张未歇只感觉耳边的风呼呼刮过,随着起起伏伏的动作,两人穿过了夜晚的城镇,官兵把守的城门,寂静的郊外小村,一大片茂盛的树林,然后不知道在哪个小山洞停了下来。

张未歇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便被拎着丢了下来,摔在地上,后脑勺蓦然砸在一块硬邦邦的石头上。

“唔……”他吃痛地呻吟一声,就要晕厥过去。

端木忌敛走过来,俯下身抓住他的衣服前襟,把他稍微提起来,冒着寒气的脸凑过来,声音森冷地说道:“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什么人?”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袭来,刚才被掐住的鲜明痛感还留在脖子上,虽然看不清楚面前人的表情,但那股强烈的杀意却令人毛骨悚然。

如果他还是像之前一样装傻的话,一定会被杀的。

沉默了一下,张未歇说:“我是武林盟的暗使。”

一片死的寂静,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洞外偶尔传来树木承载不住雪而落下的声音。

“你在铭岩轩做什么?”像是相信了他的话,端木忌敛又问道。

“抱歉,这个是机密,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张未歇这么说着。

黑暗中却传来一声哼笑:“你倒是挺忠心的嘛!不过我对狄江雄的事没什么兴趣。”

端木忌敛松开了拎着他衣襟的手,转而坐在旁边,感觉刚克制住的气息再次混乱起来。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张未歇问:“你怎么了?”

“被鼠辈暗算了而已。”端木忌敛咬着牙,扔过一包东西,命令道:“你过来。”

张未歇在黑暗中接住那包东西,用手摸了一下,才知道是一副银针。

他捧着那包银针,慢慢挪了过去。

“你去找些可以烧的东西,等下回来帮我扎穴位。”

听到这话张未歇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先作出反应,他站起身,就要出去找木材。

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那坐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身影,心想为什么要那么听话?

“怎么?”见张未歇停住没走,端木忌敛冷声问道。

“没事。”张未歇应了一声,也不再计较,便走出山洞去找木材。

有雪和月光的映衬倒不怎么影响视力,不过因为雪的关系地上的木材都有些潮湿,只怕待会烧起来有烟无火。

张未歇再往前走了一段路,俨然发现前面有一个小棚子,上前看了才知道,这是猎户为了上山打猎需要多日而储备的干燥木材。

木材用一个高台托着,上面搭了一个简陋的棚,中间还很细心地盖着一层厚布。

他走过去,掀开布的一角,抱出一些,转过身便往回走,刚走没几步却看见前方黑黑的树下站着一个鬼魅的人影,张未歇马上警觉地停下脚步,那人影动了动,便走了出来,是端木忌敛。

张未歇刚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却抬眼看见往这边走过来的那人表情十分异常,比刚才更为青紫的脸色,以及森冷的眼神。

知道他是毒效发作神智已经有些混乱,张未歇连忙扔下手中的柴火转身便逃。

可刚跑没几步便被追上一掌重击在背上,挨了一掌,他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面朝下的跌趴在地上。

只觉得这一掌拍得他五脏六腑都就揪着疼,这还没完,感觉到站在背后的人马上又要来一脚,张未歇往旁边翻滚,躲过了,却看刚才他趴着的那块地方陷进去一大截。

这人发起疯来不要命。

张未歇连忙站起身接着跑,和刚才一样,没跑了几步又被抓住用劲一掸,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后腰撞在粗大的树干上,一口气没缓上来,差点就背过气。

艰难地抬眼看着又再次走过来的端木忌敛,他此刻的表情冷硬麻木,估计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吧。

难道就要这样被活活打死?

正这么想着,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两个看似影卫的人,他们一左一右地架起张未歇,躲避着狂化的端木忌敛。

“少庄主有叫你帮他扎穴位吧?”左边那个问道,张未歇点点头。

“风池穴,风府穴,大椎,陶道,身柱和神堂这几个穴位,不要记错了。”说完两人放开了张未歇,走过去试图引开端木忌敛的注意力。

不过那两个影卫的遭遇比张未歇更惨,没两下就被打得有些怕了,却还是找不到机会上前去。

从后面扑到背上,趴到地上抱脚,扣腰,所有能想到的招数都用上了,还是没有办法限制端木忌敛的行动。

折腾了好久,几人都有些筋疲力尽,这时,却是端木忌敛自己的眼神有了一些清明,他往雪地里一坐,说:“现在快过来。”

张未歇不敢怠慢,连忙捧着银针过去,他蹲在端木忌敛背后,把他后背的衣服扒下来,找准那几处穴位便施针。

把刚才影卫告诉他的几处穴位都插好,张未歇这才冷静下来打量起目前的环境。

寒冷的夜,松软的雪,面前插着银针白晃晃的背,以及站在一旁的影卫。

这样的景象显得有些诡异。

“你到这边来。”刚才和他说过话的影卫因为内伤而苍白着一张脸,他走过来,对张未歇说,明白他们还是对他有戒心,张未歇也没说什么,站起身,离开了端木忌敛身后。

没过多久端木忌敛便睁开了双眼,不再是刚才空洞阴冷的眼神,他恢复了一如平常的样子。

他伸出手,拔掉后背和脖子上的银针扔在雪地里,站起身,拉过衣服遮住身体,而那两个影卫一见端木忌敛恢复神智,便悄无声息地隐去踪影。

端木忌敛站了一会,转过身,慢慢走向张未歇的方向,步伐不轻不缓。

他站在原地,看着缓缓走过来的人,黑发略显凌乱,灰色的衣服站了些许碎雪,平静的表情看不出情绪,走近时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不过端木忌敛只是掠过张未歇向山洞的方向走去。

走处一段距离见张未歇毫无动静地站在原地,端木忌敛停住脚步,说道:“傻站着干什么?把柴拿过来。”

张未歇摸摸自己的鼻子,看看散落在雪地上的木柴,然后走到小木棚前,重新又抱了一些,踩着端木忌敛的脚印向山洞走去。

第十七章

山洞里小小的空间被细微的火光映照成淡淡的橘色,燃着的木柴偶尔炸起劈啪声,张未歇坐在火边时不时地伸手添柴,而端木忌敛则是双手叠放在脑后,一派悠闲的样子靠坐在岩壁上,全然没有了刚才那副宛如地狱修罗的模样。

“喂。”端木忌敛对着前面的背影唤了一声,张未歇微微侧过头,回答:“怎么了?”

“ 你要不要考虑背叛狄江雄来我端木山庄?”他的语气听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

“这样轻易背叛自己上部的人,你敢要么?”张未歇回答。

“呵……”端木忌敛扯开嘴唇笑了:“说的对。”

接下来便是沉默,端木忌敛歪着脑袋看着前方人瘦弱的背影,多看了两眼便觉得有些眼熟的感觉,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正戳着火堆,张未歇听见后面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下意识地转过头,正对上端木忌敛凑近的脸,他往后一缩,跟随着他的动作而来的是端木忌敛的手。

“别动!”他皱着眉,目光紧紧地锁在张未歇的脸上,手扣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后退半分,那强烈的眼神仿佛要把张未歇的脸看出两个洞来一样。

面前的男子,有些愕然地微微睁大双瞳,那表情竟有一丝可疑的惊慌。

眯起眼睛,端木忌敛再凑近一些,张未歇只感觉他的呼吸都拂到了脸上。

“你真的只是武林盟的暗使?”端木忌敛问。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张未歇沉默了,有些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怀疑他还是怎么的,按理来说以他的身手想杀他的话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却这样在深夜里两人独处一个山洞,不是很奇怪么?

端木忌敛保持着这个动作,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幅景象,有山,有树,还有一座小四合院,院前站着一个年轻男孩,居然和面前的男子有几分相似。

“你怀疑我会对你……”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或者是安云公子不利么?我只是一个传递消息的人而已。”

说话的声音让端木忌敛回过神来,他再次看着面前的人,恍惚中还有刚才脑海中那少年的样子。

“不是这个,或许,你以前认识我?”端木忌敛问道,感觉脑海中有两个字蠢蠢欲动就要呼之欲出。

“开什么玩笑。”张未歇僵硬地笑道,说着违心的话:“我可不记得以前有见过您,端木山庄的少主。”

不得不承认,张未歇的心底隐约还有一点期待。

再次把面前人貌似很坦荡的表情看了一遍,端木忌敛放开了抓着张未歇肩膀的手,重新靠回岩壁,闭上眼,说:“我并不打算重新拾起以前丢失过的记忆,所以那些事对于我来说不重要。”

因为这话,那点仅剩的期待也消逝殆尽,张未歇的眼神蓦然变得一如死灰。

言下之意,是确定了张未歇以前是他的故人,也承认了他是自己选择丢下记忆的,这样坦诚真的好么?

张未歇感觉沉寂了良久的胸腔里,那颗心脏再次叫嚣着隐隐作痛起来。

原来他都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张未歇的声音显得十分干涩,他捏着拳头,低着头仿佛是在自说自语,也像是在问他:“以前经历过的事,可以当作从没发生过么?”

“呵……你不继续装傻了?”端木忌敛笑道,语气竟十分轻松:“的确,回忆固然重要,但我更相信自己。”

是说相信当初自己选择喝下那个药的理由吧,张未歇这么想着。

端木忌敛一直是这样的人,很自我,他似乎除了自己谁也不相信,就算是曾经喝下药的自己,他也相信有足够的理由这样做,并且觉得以前的自己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些。

“我不想杀你,也不想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但是,你也不要妄图做会伤害到安云的事。”端木忌敛的声音很轻,但张未歇相信,他要是真的做了他口中所说的事,那一定会尝到胜于百倍的痛苦。

是碍于以前的情分所以才手下留情没有现在就杀了他么?

张未歇保持着那样的动作,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火把洞中的空气烧至殆尽的原因,他感到呼吸困难,有些喘不过气来。

张未歇以为经历过那么多的事,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强大,再次遇见端木忌敛的时候不会受到影响,可以足够清醒地和他形同陌路,但是,事实证明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没有他运气那么好,可以没心没肺地忘记所有发生过的事,然后重新开始新的,更好的生活。

只是就他一个人记着那些或欢快,或悲伤,或感动,或背叛的事会不会太残忍了些?人的心好歹也是肉做的,他张未歇的也一样。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