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未歇张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这时候,还站在房门前的另一个侍卫便走了过来,看着张未歇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他走过来,凑到那人的耳朵边说了句什么,只见那人惊呼了一声“真的?!”便转过身来要扣住张未歇的肩膀。
张未歇眸色一沉,知道今天不硬闯是见不到他了,所以索性什么也不管了,一挥手躲开扣过来的手,然后上前两步,在他们还反应不及的时候啪、啪两下就点住了他们的穴道。
他跑上台阶便要去推开书房的门,可手还没碰到门的时候,便觉得头顶上有厉风刮过,所以本能地往侧边一滚,赫然,落下来的是一把大刀,抬起眼睛,是穿着一身黑衣的男子,想来这便是端木忌敛的影卫。
那男子再去举起大刀就要砍过来,而在这个时候却从房门传来端木忌敛的声音。
“住手。”
那男子果然便住了手,想来刚才外面的动静端木忌敛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
“让他进来。”隔着门,端木忌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那影卫这才收回了那把大刀,张未歇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弄得有些脏乱的衣服,然后走到门边,推开门进去了里面。
这书房很大,听声音看来他还要往里面走一点,张未歇在原地停了停,这才踩这不快不慢的步子往里走去。
转过一个摆满精致古玩的架子,面前赫然出现一方黑檀木书桌,桌上摆了门房四宝和一些书,而端木忌敛就坐在书桌后面,张未歇停在距离桌子三尺的地方,端木忌敛这才抬起头看向他,眼睛里满是漫不经心的神色。
“有什么事?”他问道。
这句话有些把张未歇噎到了,就这么明明白白地问他有什么事,倒叫他不知道从那一句先开始说起。
沉默了半晌,张未歇的眼珠子转了转,这才抛出一个问题:“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对吧?”
不是完全的问句,里面含着大半的肯定意味。
端木忌敛有些不置可否,他放下了还捏在手中的毛笔,挑着一双漂亮的凤眼看着张未歇,道:“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如说说看。”
一副摆明了要看张未歇不知所措的样子,这更加让张未歇确信了,端木忌敛一定心里比谁都清楚,却作出这个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既不承认,又不否认,就是要等着他亲口说出来,然后再无所谓地否定,这就是张未歇能想到的端木忌敛的反应。
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实在是让人心寒,不过,张未歇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状况,他点点头,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端木忌敛,喝下了‘忘川水’,忘记了以前所有的一切,目的是心安理得地习得端木家秘传的武功,你成功了,那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说完这句,张未歇抬起眼睛,用前所未有的坚定眼神看着端木忌敛。
端木忌敛伸出一只手托着腮,仿佛在听面前的人在讲什么有趣的民间小故事一样,脸上挂着淡淡地微笑,他回答道:“你是什么人?”
“我当然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你有你自己的决定,你也有你自己一定要去做的事,我并不想做出一副被人背叛,受尽委屈的样子。”张未歇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这么说道,他用力捏紧拳头,以至于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颤抖得那么厉害。
“但是,我有必要告诉你,我就是那个曾经捡你回去,教你武功,帮你偷武功秘籍,最后被你丢下了还不愿意放弃,追上去找你,却在悬崖上被你松开手,然后掉下悬崖的人。”张未歇就这么直直地看着端木忌敛的眼睛说道。
“我大概能想象得到,你那时候松开手并不是想让我死,因为那处断崖没有高到那个程度,但是你不知道的是,我在悬崖下面遇到了怎么样的人。”说到这里,张未歇努力想要从端木忌敛的脸上看出一丝动容,可是没有,他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们两人的态度,在此刻看上去是极大的对比,端木忌敛淡然的样子更加衬出张未歇的可笑。
张未歇想,他们两人并不相配,这是很早以前就知道的事,别说是现在他大了端木忌敛那么多,而且左边脸颊上还有一条丑陋的疤,就算是时光倒退到以前,他们俩还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他尽管年轻,但是这幅普通的样貌也是怎么看怎么不配的。
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端木忌敛以后绝对是有大作为的人,而张未歇就算是熬破了头也就那样,顶多是一个江湖上的游侠,随手一抓一大把的那种,况且……他还是一个男人。
但是,他还是把那句话问了出来,他没有刚才的戾气,而是有些精力尽失的感觉,他低下头嘴唇微微动了两下,小声地问道:“我就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以前那些事,我都可以不计较了,那这样,你和我在一起,好么?”
不得不承认,端木忌敛唯独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晃了晃,直直站在桌子前的男子在充满怒气的反问与指责后,表情居然变得脆弱起来。
心里居然传来微微的刺痛感,那是什么异样的感觉?心疼么?不,端木忌敛马上否认了这个想法,他怎么可能会对面前的人有这种情绪?
张未歇垂着头像是在等待着审判一样等着面前人的回答,却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了低低的笑声,那么轻快,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但是那轻快的笑声却像重重的脚印踩在他的心上。
桌子另一边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端木忌敛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张未歇的面前,他低下头伸出手勾起张未歇的下巴,让他近距离地看着他的脸。
端木忌敛暧昧地凑了过去,张未歇可以感觉到他呼出来的气息都尽数喷在了他的脸上,是熟悉的清爽味道,他茫然地看着他,有些期待他说出同样令他感觉熟悉的话语。
可是,他并没有。
“你别说笑了,就算是有那些曾经,但那都是过去了的事,根本和现在的我无关,我早就告诉过你吧?别像个怨妇一样总是提起以前的事,还以为我欠了你什么。”这是更加重力道踩上来的一脚,看来,事情并不会往他认为好的地方发展。
“而且。”端木忌敛顿了顿,用含笑的眼睛看着他,继续道:“你是没照过镜子吧?像你这样的人,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要和我在一起,你觉得,你配么?”
最后这一脚,直接踩得张未歇的心脏都变了形,然后急速地往看不见的深渊沉落下去,他仿佛得了失心疯一般,竟然也学着端木忌敛的样子笑了起来。
他一掌挥开端木忌敛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笑得肚子都痛了,而端木忌敛则是目光冷冷地看着张未歇。
笑过之后,张未歇稳住了不稳的脚步,对端木忌敛说道:“很好,也对,事情本该如此,现在听到你亲自对我说一遍,也算是了了我的一个心愿,这样最好,这样的结局……”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求你答应我。”张未歇看着端木忌敛,也像是透过了他的人,不知道再看什么地方。
端木忌敛此刻竟觉得没由来的烦躁,他有些不悦地皱起眉毛,问道:“你还想怎么样。”
“那个‘忘川水’,真是个好东西啊。”张未歇说道:“这么好的东西,不知道端木少庄主可不可以让我也喝喝?看在以前的情分上。”
听到这话后端木忌敛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语气中也自然地带着一抹鄙夷:“你又发什么疯?”
而张未歇则是摇摇头,说道:“不,我没有发疯,我只是想和你一样,我也忘记了的话,不是正好两全其美?”
张未歇站在那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麻麻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脸色也变得惨白惨白,见端木忌敛黑着脸没有回答他,继续喃喃自语道:“不,你不可以这么自私,你要我怎么留着那些回忆一个人活着?我知道我不应该那么贪心,我知道了,所以求你,把‘忘川水’给我。”
端木忌敛看着他,眉头前所未有地锁得更深,他摇摇头,回答道:“最后的‘忘川水’便是我喝下的那个,这世上已经没有了。”
随着端木忌敛的话音落下,张未歇的表情则真正地变得面如死灰。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而端木忌敛也在他对面站着,他的思绪被拉扯着不知道飘向了什么地方,猛然间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不应该站在这里,他转过身,有些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了出去,端木忌敛沉思了片刻,总觉得心里有很不舒服的感觉,虽然他的目的达到了,看男人那样子,总觉得不舒服……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唤来影卫小六,吩咐道:“小六,你去跟着他。”
影卫小六一愣,虽然不明白跟着他要做什么,但是看少庄主的表情有些奇怪,再加上刚才在暗处看到的爆炸的一幕,也知道刚才那人不是普通人。
低头想了一下,端木忌敛再次唤住小六:“等一下,如果你看他要自尽的话……就拦下来。”
小六停住脚步,点点应道:“是!”
小六离开后,诺大的书房又恢复了刚才的宁静,端木忌敛又走回桌边,拿起毛笔准备继续写刚才的东西,但这下,却怎么也聚不起心神,总觉得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烦躁感在心头。
僵持了半晌,只得起身走出门去,想着兴许练练剑会好一些。
端木山庄的景致,在这春天显得格外美,各种花都争相露出最美丽的样子,为这花园添加色彩,鸟儿也欢快地在枝头唱歌,水池中的锦鲤悠然自得地在水中游来游去,一派风平浪静的安宁模样。
可不知道的是,在这样祥和的表态下,却暗藏着什么样的杀机?
端木忌敛为了这个计划准备了很久,他需要用最完美的方法让当年那些该死的人都生不如死。
段零正为他禀告着端木山庄各部的分布状况,他要一点一点地从内部占据,然后把属于他们的东西夺过来,然后他就要看他们生不如死的样子,就快了,想象着他们会露出怎样惊恐的表情就觉得很痛快。
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
段零说完了之后,端木忌敛点点头,对他说道:“就这样保持下去,朱雀旗要拿下来也不是难事,这一块地方很重要,你要多留心,稍有变动要立刻通知我,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段零一抱拳领命道,但是他并没有马上退下去,他说道:“少庄主,还有一件事要禀告。”
“还有什么事?”
“小六今早就回来了,要不要让他来见您?”说着他迟疑了一下,“呃……他说是没有完成你的指令,所以不敢来。”
乍听这话端木忌敛还没反应过来,想了片刻才想起来他派了什么指令给小六,似乎……是那个人。
名字……叫李强还是画梅来着?
没有完成?
“小六怎么说?”端木忌敛问道。
“嗯……他说那个人从西海的悬崖上跳了下去,还说那天下着暴雨,而且他掉下去的时候撞在了崖壁上,入水的时候已经不醒人事了,估计是……死无全尸了。”段零仔细回想了一下小六之前哆哆嗦嗦形容过的场景,回答道。
端木忌敛沉默了一会,然后抬了抬眼皮,沉声道:“不用让他来见我了,办事不利,让他去‘领恩’,十次。”
“是。”段零一抱拳,心想这下小六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然后退了下去。
端木忌敛在花园的石桌边径自坐了一会儿,满口满鼻的花香此刻也没有那么迷人了。
“死了啊……”
这声如叹息般的话就这么消失在空气中,被鸟叫声淹没,估计连说这句话的主人都没察觉到,这句叹息里带着怎么样的情绪。
因为,重要的不会是这个。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