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英真是气急了，一向温柔安静的人竟然爆粗口：“去他妈的哥们，谁要做你哥们，我……”说到此处突然顿住，接着，转过身去，微微发抖。

字文栋见他这样，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己也是毛病，见到这样的他竟然有种心疼的感觉。他走过去轻轻掰过唐英的身体，问：“唐英，你到底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冲人发火呢？燃烧也得达到着火点，你别没个理由一下子就自爆啊。”

唐英眼眶都红了，显得格外可怜，他平复了一下呼吸，低声说：“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

字文栋说：“我原谅你，可你为什么失态？”

唐英说：“你别问了好不好，就算是，就算是哥们也有秘密。”

字文栋点头，说：“行，我不问，只是唐英，你得知道，我是真把你当朋友，特好的那种。我今天先回去，等你平复了心情我再来。”说着不放心看了他几眼，拿着塑料袋走了。

唐英呆呆站着看他的背影，眼睛里终于充满着懊悔与不舍，可没想字文栋他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说：“唐英你手机号多少？诶，你这是什么眼神啊……”

第18章

唐英满心慌乱，他看出来了？心跳悄悄加快，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正半忧半喜的，就见字文栋略低头研究他的眼神，唐英僵直着身子不敢动，俩人对望了一会儿，字文栋突然乐了：“怎么整的我跟一去不再来似的？唐英，你别这样，你一这样我就没辙了。我没往心里去，就是觉得你现在挺生气，我要继续待这儿你还得上火。”

唉……唐英心里叹口气，不可否认十分失落，字文栋这木头，真不知道他那有些二的脑袋怎么构思出那些情节曲折的书来的。

“我没。”唐英垂下眼睑，说，“我没手机。”

“诶？不能吧？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没手机？”

唐英说：“我又不跟别人联系，整天在家里有手机也没用。上次回家的时候被偷了，再一直没买。”

“哦。”字文栋点头，有些失落的样子，“我还想今晚上给你发短信来着。那你家的座机号码是多少？”

唐英犹豫了一下，报上座机号码。

终于送走了字文栋，唐英郁闷的要死，对着电脑也没上网的心情，于是去前面，跟他妈说：“妈，你做饭吧，我看着商店。”

唐妈妈看儿子头发还没干，就问：“你刚才洗澡了？”

唐英点点头：“嗯，刚才去打篮球，出了身汗。”

“打篮球？你的脚……”唐妈妈担忧的看着他。

“没事，早就好了。”唐英笑笑，没多说话。

这厢字文栋回了家，也是有些不高兴，字老头见着儿子又一脸郁卒，纳闷了：“幺儿，你咋啦？刚才不还好好地？”

字文栋摇摇头，突然又问：“爸，你说唐英是个怎样的人？”

字老头反问：“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成天跟人一块儿还不知道他什么人？”

字文栋苦恼的将衣服放下，坐炕边上跟他爹谈心：“就是说啊，我跟他认识也不算短了，可还真摸不透他。”

“你们俩怎么了？”

“我刚不是去他家洗澡么，洗完了发现没带毛巾，就借他的用。去他屋子的时候跟他开了个玩笑，他就朝我吼，说让我注意点。”

字老头知道自己儿子从小不怎么与别人交往，为人处事基本都是从书里边学来的，十分不灵活，没准儿犯了人忌讳还不知道，就说：“人唐英挺好的孩子，我当时在他家买东西，突然昏过去，还是他送我去医院，刚住院那几天，他鞍前马后的伺候着，比你还得细心。我也不是说你马虎，就是你从小就跟书呆子似的，好不容易上大学变了点，可还是不会跟人相处。他若是生你气，你就问问他，诚恳的道个歉，他肯定不会怪你的。”

字文栋点头，说：“嗯，我知道唐英人好，不然我也不会把他当最好的哥们，只是他这脾气真够我受的，唉，我又不能朝他发火。你说他都二十七了，怎么跟十七似的，老叛逆啊。”

字老头抿着嘴乐：“你以为你大啊，整天毛毛躁躁，没个正经样子，得罪人都不知道。”

字文栋苦着脸，说：“爸，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怎么啦，还不让人说？”

吃了饭，喂了药，又给他爹按摩了一下手脚，字文栋这才给自己烧炕，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唐英下午时候的样子，一会儿是发火时狮子一样涨红的脸，一会儿是他第一次转身走时那个眼神。

字文栋真纠结了，活了二十三年头一次遇见这么纠结的事情。

不过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就觉得唐英不会不理他。

伺候俩人几乎再没碰面，字文栋偶尔出去买米买菜，路过唐英家的时候，想进去，可是又怕再弄的尴尬。他到现在也没摸清唐英的想法，想了许久也就得出个结论，大概唐英有洁癖？

没法去他家上网，字文栋只能揣着U盘去网吧，可头次去回来就感染了病毒，把他的文档都给格式化了，这可把他郁闷坏了。没办法，谁让他不懂计算机，除了开机上网，关机下线，发个文，聊个天，偶尔在群里搞点片子看看，就是苹果机也没啥用处。

他辛辛苦苦敲出来的十几万字就这么一夕尽赴东流水，真是流年不利。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过了十月份，上了十一月。十一月初五是赶山会，团旺镇每年到这天都十分热闹，赶集卖东西的，表演秧歌的，搭台唱歌给奖品的，占了镇上几乎所有的街道。今天又正好是星期天，上学上班的也都纷纷出来玩，小镇上几乎可称得上万人空巷了。字文栋原本不想去，可在家闷了这么多天，实在无聊透顶。好不容易有个热闹的东方，不去凑凑还真心里痒痒。

“爸，今天天儿好，我推着你去做做复查，顺便逛逛，好不好？”虽然这一阵子老头的病情挺稳定，可还是检查检查才放心。

字老头被字文栋传染着也成了老宅男，每天就知道看书看电视，前几天迷上了二胡，非逼着字文栋去琴行买一把。结果老头坐的时间不能太长，没练几天，这二胡又扔那儿了，不过字文栋也从那嗡嗡哑哑的声音里头解放了出来，不然真得给整崩溃了。

字老头看看外边的天气，还挺好，就点头说：“行，你推我去吧。”

字文栋乐了，嘴开始犯抽：“老头怎么突然想开了，要去医院？”

字老头笑呵呵的说：“眼瞅着还有不到俩月过年，我怎么地也得过去这个年啊。”

字文栋一下子就不笑了。

幸好他们家前面那条街是交通要道，没怎么有人，只有一些店铺前头挂了气体的拱桥，也有升了气球的，随风歪歪扭扭。字文栋给老头穿着羽绒服，戴着皮帽子，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

将老头抱到轮椅上，锁了门往外走，路过唐英他家的时候，字文栋步子停顿了一下，就要接着走。字老头问：“你要不要叫着唐英一块儿，我做检查下气针的时候你们俩出去溜溜？”

字文栋总算找着个理由，就将他爹推到路边上，说：“嗯，那你等我会儿，我很快就来。”

字老头笑着说：“去吧。”

字文栋跟解了脖子绳的京巴似的撒欢儿往里跑，一进去就看见唐英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的玩手机。

“唐英？”字文栋叫他。

唐英抬起头，见是字文栋，愣了一下才答应：“嗯。”

“你……买手机了？”

唐英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将手机收了起来，装兜里，点头说：“嗯。……前几天上QQ时候，说中旬有个高中同学聚会，我怕到时候联系不上，就买了个。”

字文栋突然一阵低沉，仿佛能看见两只毛茸茸耳朵耷拉下来：“你买手机也不告诉我手机号。”

第19章

唐英疑惑的看着他，不懂。

字文栋也没解释，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要解释什么，只是从兜里掏出手机，说：“说吧。”

“呃。”唐英迟疑的看着他，字文栋眉毛一挑，说啊。

唐英于是乖乖的报上一串数字。

字文栋啪嗒啪嗒按了几下，保存好了之后，笑嘻嘻的说：“这样以后联系就方便了，要是我惹着你，当面说不清楚，你就发短信给我。”

“好。”唐英点头答应了，又问道，“你来做什么？”

字文栋说：“今天是赶山会，我推我爸去做个检查，他让我叫上你一块儿。”

唐英说：“我不去。我妈妈去了我妹家看孩子，我得在家看着商店。”

字文栋拉他胳膊，说：“今天赶山，集上什么没有，在家待着也没人来买东西，锁了门一块出去玩吧。”

唐英皱着眉：“你怎么说话的，怎么就没人来买东西了？”

字文栋又说错话了，他连忙解释：“我不是这意思，就是今天大家都下去赶山，没怎么有人……”后面的话在唐英的目光里自动消音，字文栋乖乖闭上嘴，略带可怜的看着他。

对视了一会儿，唐英噗嗤一声笑了，说：“好，你等我会儿。”

俩人并肩出来，唐英转身锁门，字文栋就站着看着，目光专注。

“字叔。”唐英笑着朝字老头打招呼。

字老头点点头，说：“唐英啊，你好久都没到我家里来了，文栋这小子怕你还生他气，成日在家里折腾我。”

字文栋叫道：“爸，到底谁折腾谁，你拉二胡那动静比伐木声还得难听，我没说你就不错了。”

“就这样还没把你赶出去，就证明我对二胡还是很有悟性。”

唐英弯着眼睛笑，字文栋故作可怜的样子，说：“唐英，你看我爸，还恶人先告状。”

唐英说：“明明就是你不对。”

字老头哈哈乐，字文栋见唐英真心笑了，也跟着嘿嘿笑。

“傻子。”唐英小声嘀咕。

到了医院，人挺多，挂了号，让徐仲显把了把脉，还是那句话，身体没有明显的转坏，但是也算平稳，于是又酌情改了配方，开了单子让去检查拿药。唐英照看着字老头，字文栋排队交钱，闲着无聊，字文栋摸出手机给唐英发短信。

裤兜震了一下，唐英拿出手机，是条短信，上面写着：唐英，咱们还是哥们吧。

唐英回：嗯。

不一会儿又来了短信：嘿嘿，谢谢你。

唐英：谢什么？

字文栋回头看了唐英一眼，恰好他也抬头看他，俩人目光相遇，突然都有点愣神。字文栋回过头来写：因为你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最好的朋友……“那个低头给女朋友发短信的，过来划价！”还没发完，就听见穿白褂的中年妇女的大嗓门，一时间大厅里头的视线都聚集到字文栋身上。

字文栋尴尬的脸上能摊鸡蛋了，他解释说：“我不是给女朋友发。”

那阿姨十分平淡的说：“那就是给男朋友发了，不管给谁发，过来交钱，后面还一队人等着呢！”

大家“轰”的一声笑了，字文栋涨红着脸将单子递过去，又从怀里边掏钱包，险些将钱包掉地上，手忙脚乱的接着，一下子顺着窗口整个钱包给扔了进去，啪的砸在了桌子上。

“给两百就行，拿这么多干嘛。”那阿姨依然十分淡定的从钱包里拿出两百块钱，让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小女生盖印，啪啪几下好了之后，将收费单连同钱包一块儿交给了他。

字文栋顿时以光速离开了那里。

唐英显然也是听见了，只是后面那句声小没听见，但这也够他脸红的了，见着字文栋终于拿着药过来，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字文栋却没那么尴尬，他脸皮厚，也就刚才那么一阵不好意思，于是依然笑嘻嘻的。

将老头抱起来，字文栋说：“唐英，你在这地方拿着药，看着轮椅，我等会儿就回来。”

唐英胡乱的点点头，说：“去吧，快去吧。”

字老头问他儿子：“你是给唐英发短信吧。”

字文栋一惊，险些将老头扔出去，脸上又有点红，点头说：“是。”

字老头瞅着他，开玩笑似的说：“你不会真把唐英当男朋友了吧，这么点距离，还玩短信传情这一套。”

字文栋说：“什么男朋友，他是我兄弟。不过，爸，我说真的啊，唐英要是个女孩子，我说不定真喜欢他。不过他是个男人，我俩就肯定是一辈子哥们。你放心，我跟我哥不一样，我不会惹你生气。”

“呵呵，还是幺儿听话，没白疼你。”字老头呵呵笑。

做完检查，拿着单子给徐仲显看，没什么大碍。字老头问：“能活到过年不？”

徐仲显笑呵呵的说：“肯定没问题。”

字文栋将他爹抱上小床，给他脱了外套，然后把衣服掀上去，露出个大肚子，徐仲显已经从盒子里拿了一套针出来，点了酒精灯放到上面烤。据说这套自创的针灸治法曾获过专利，后来因为实在没人学得会，没法传承下来，又给撤消了。但是对癌症，却还是有很大的功效。

一套针得两个来小时，字老头将俩孩子撵出去，让他们自己随便玩，等时候到了再过来接他就行。

唐英的脸一直红着，字文栋就问：“你脸怎么了？该不会害羞了吧？”这神经粗的就这样，别人拿来笑话他的事情一转眼就能拿来调侃别人。

“害你妹！”唐英瞪眼回了句。

“……唐英，你咋变这么粗鲁了？以前你多温柔啊，比幼儿园阿姨都可亲。”

唐英闭着嘴不说话，蒙着头往前走，字文栋嘿嘿笑，小跑几步追上他，说：“就开个玩笑，唐英，刚刚短信上面还说了咱是哥们，哥们之间开个玩笑很正常吧。”

唐英停住步子，说：“嗯，我没在意。”

字文栋顿时笑了，压根没看见唐英难受的样子。

俩人随便逛着，看见一家书店，唐英说：“进去看看吧。”字文栋当然答应。

店里面人不多，这年头肯来书店看书的越来越少了。唐英转过一排书架，突然听到说话声，一个挺年轻的男生叫着：“老师，我不要辅导书了，你帮我辅导就好了嘛。”

唐英不自觉的转头，看着那男生十分眼熟。

正好那男孩子也抬起头，对上唐英的视线，犹豫了一下，叫了一声：“哥？”

第20章

唐英想了一会儿，也不确定的叫：“小非？”

“嗯，我是小非。哥，没想到咱竟然一个镇上，我一直以为你住在城里头呢。”叫小非的年轻男孩拉着他的老师笑着走过来，待看见字文栋，更是惊讶：“你也在？”

字文栋想起他就是那天叫自己打球的男孩子，笑着点点头。

说开了之后竟觉得世界这么小，相互介绍了之后，小非就丢下他老师，拉着唐英到外面说话去了。剩下拘谨的字文栋跟老师。

俩人都是对着陌生人不会说话的，字文栋想了挺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朝他点点头，出了书店。而那个老师也跟在他后头，一起出来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唐英跟小非已经到了街道那头小公园的凉亭里。字文栋眼睛不近视，看的清清楚楚，唐英跟小非勾肩搭背好不热乎，不由得有些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