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扉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花茶，加了半勺子的蜂蜜的花茶甜甜的，孙扉的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抬着头，透过玻璃窗看外面的街道。然后一个不经意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眸子里。孙扉眼里闪过一道微亮的光，是周子恒。他垂下眼，掩住眸子里不明的光。真是烦闷啊，时隔一周这个男人又出现了。那么要不要放弃呢？孙扉又倒了一些茶水到杯子里，到嘴边的肉，不吃的话总是让人不甘心。
“叮当——”门口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因为大家都去吃饭了，孙扉放下手里的杯子，走到门口做起迎宾的工作，在周子恒走进来的时候礼貌的说欢迎。虽然他已经不是那个宠侍了，但是他的心计依然还是有效啊，孙扉在心里自得的想。哪怕是时隔一周，那个男人还是出现了。
周子恒伸出一个手指头，示意一位，就又往靠着窗的沙发那里去。似乎没有认出来啊，孙扉暗想，拿过单子就走过去，笑得甜蜜的说：“先生，请问喝点什么？”不出所料，完全把自己忘记了呢。有钱人的记性，他从来不会指望。那么等到后来自己提醒他的时候，他会不会更加的愧疚？
“摩卡薄荷咖啡。”周子恒没有看孙扉递过去的单子，他的脸色看上去很差，两个黑眼圈怎么也掩盖不住。
怎么看脸上都写着我失恋了快来安慰我吧几个字。孙扉暗暗揣测。
若是平时，周子恒是绝对不会出门的，他这副样子实在是狼狈不堪。若是平时，他不会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一个男人有时候是没有资格脆弱的。但是现在，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没有认识他的人的地方，他还是忍不住释放自己的悲哀。周子恒知道自己是爱着那个人的，即使因为这份不容于世的爱他被变相的流放，他也没有后悔。同时，他也清楚的知道那个人不爱他。不爱，就不爱吧。他经常颓废的想，没有谁规定付出了就能得到回报。他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在得知一切之后，他也是会干净的放手离开的。但那个人却总是不明白他，对他总是若即若离。周子恒知道，自己是受不了这样的暧昧态度。既然拒绝了，就不要给希望。最后，他选择把他自己对那个人的感情公之于众。意料之中的，他被驱逐。他相信时间能治愈一切，但是离开美国两年了，那个人总是在他即将忘却的时候又出现，把他的心高高的吊在半空中。这一次，又是这样。
孙扉看着这样的周子恒，在心里叹息：不是他想趁虚而入，而是时不我待。为什么天神总是对自己特别友好了呢？孙扉细细观察周子恒，这个男人在想他那刻骨铭心的过去吗？不过，刻骨铭心的过去是什么东西？再怎么的刻骨铭心，在怎么难以舍弃，说到底也是过去！再说他孙扉最喜欢有挑战性的男人。在那个时候，当他得知自己是侯爷找的一个替身的时候，也不过是轻轻一笑，完全不像其他人想的那样和侯爷大哭大闹。因为他从来不爱侯爷，所以替身也好，真爱也罢，他都不会在意。这一回，面对周子恒，他要不要也做个替身玩玩？替身情人可是最有挑战性的。若是做的好，和原版一模一样，那么他想的念着的，都是原来的情人；若是做的不好，总是任性的表现自己喝原版的不同，则自然会被厌弃。替身的最高境界就是做自己的同时给他原版的感觉。孙扉站在吧台上，脑子转的飞快，手上其他事情却做的飞快。他拿出一个漂亮的骨瓷杯子，在杯中依次加入二十克巧克力，深煎炒的咖啡、1小匙白薄荷，再加1大匙奶油浮在上面，削上一些巧克力末，最后装饰一片薄荷叶。这所谓的摩卡薄荷咖啡，就是在冷奶油上倒上温咖啡。冷奶油浮起，成冷甜奶油，而它下面的咖啡是热的，不加搅拌让它们保持各自的不同温度，喝起来很有意思。美国人很喜欢。
就在孙扉准备把咖啡端过去的时候，已经吃好饭的其他人陆陆续续的出来了。叫佳欣的女侍应看见周子恒坐在那里，穿着气质无一不是上品，早就忘记了文丽之前的遭遇，连忙从孙扉手里抢过咖啡。不过她到比文丽好一点，还知道不好意思，有些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对孙扉小声说道：“孙扉，孙扉。这杯就让我去送吧，谢谢你了啊。”
“好的，麻烦你了。”孙扉轻轻地回答，温暖柔和，和佳欣因为紧张而拔高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人幸运起来真是完全没有道理。佳欣这样一叫唤，明显把周子恒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了，而孙扉什么都没有做就让周子恒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亏他本来还想假装不小心把自己的胸卡掉在地上呢。这会儿是连老天都在帮忙，看来上次去的庙还真是挺灵的，下次一定要再去拜拜。（封建迷信啊孙扉同学……不过谁叫你是古人呢……）
周子恒原本是看着窗外发呆的，他沉浸在自己的爱情悲剧里，对外界的一切都充耳不闻，直到那个女侍应的声音响起。他微微皱起眉回头，似乎听到了什么有些熟悉的东西，孙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不一会儿，那杯摩卡薄荷咖啡杯就被放在他的面前。一侧头周子恒就发现女侍应的腰，弯的过分的低，直白的用身体告诉他，他可以通过她的领子里看到下面更好的景色。周子恒有些不悦，这样明目张胆的勾引实在是太低级了，这样的手段也实在是太小看他了。如果他的心情好一点也许不会介意这些，但是今天，但是现在，他正沉浸在他悲剧的爱情里的时候，这个女人就显得碍眼了。周子恒毫不客气的开口：“小姐，请自重。”他直视对方的眼睛，冰凉，疏离，甚至带上了出身豪门的高高在上。
佳欣作为一个颇有些姿色的美女从来没有被这样下过脸，她的双颊滚烫，几乎就要落泪。她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那么绅士的有钱少爷会这么说。虽然没有什么难听的词语，但是要是被其他人听见，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工作啊。
孙扉在佳欣自告奋勇的去送咖啡的时候就去吃饭了，不过他还是侧着耳朵偷偷听外面的动静，隐隐约约的，他听到了周子恒拒绝的话。女孩，你知不知道所谓的绅士无非就是耐心的狼，而你眼前的男人他可不是绅士，他是一个被宠坏的少爷啊。
吃过午饭回去的时候，孙扉发现原本热情的女侍应生们正在吧台那里推推嚷嚷。孙扉猜想大概是因为周子恒刚刚拒绝了佳欣，让那些女孩对他那么没风度的样子感到失望了吧。自然的，女孩子对他也就没有了兴致，也不像先前那么趋之若鹜。又赶上刘启这个领班去午休了，招呼客人这档子事自然落到刚吃好饭，又好欺负的他的头上。孙扉对这些女孩实在是失望，就因为一个人的一次失败就决定放弃了？有时候失败并不意味你浪费了时间和生命，而是表明你有理由重新开始。她们怎么就不明白，人生中，有时不去冒险比冒险更危险。
孙扉拿着咖啡壶，走到周子恒的身边，轻声的问道：“先生，需要续杯吗？”他微笑，以前他的一笑是自然而然的百媚生，而现在他的笑容只能显得温暖和柔软。
周子恒抬头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温暖干净的笑容。他觉得这个侍应生看上去有点眼熟，似乎什么时候见过：“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这话问得有点唐突，不过周子恒没有自觉，他虽然不会仗势欺人，但也不会纡尊降贵到随便的用这种方式和一个侍应生搭讪。
“是的。”孙扉低着头，“你忘记了？”他的回答幽幽的，似乎有着一些埋怨。他眨了眨眼睛，长长地睫毛的在脸上投出一个小小的阴影。
周子恒点点头：“很抱歉，我最近的状态不是很好。”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孙扉，长相一般，只是有一种温和的气质，算不上美人。
“你的脸色很不好。”孙扉自然而然的接过话，这样的台阶他自然是要顺势而下的，“人活着的时候还是开心一点的好……”他微微停顿给周子恒的咖啡杯续满，“那天的电话，你等到了吗？”孙扉装作无意的问起，这样你总不会再想不起来了吧……
果然，周子恒的眼里有什么情绪飞快的闪过。他对着孙扉微笑起来，笑不露齿，一个绝对符合公关礼仪的微笑，貌似亲切实则冷漠。那天的事情他不想回想，但是道谢却还是需要的：“那天真的很感谢你。”他顿了一下，“再次介绍一下，我是周子恒。”
孙扉很低很低的说：“我是孙扉。孙中山的孙，门扉的扉。”他的语气里有着不易察觉的黯然。实际上他很明白，从公关的角度来讲，介绍的顺序，位低者先。不过此刻他也不是在做什么公关，他只是需要周子恒的内疚，或者说羞愧更加恰当。不过，他一直认为在他和周子恒的关系中，占主导地位的一直是他。孙扉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周子恒的表情，似乎和他的预期不符，不过没关系，他还有下手。
“我帮您续杯？”他扬了扬手里的咖啡壶，咖啡缓缓地倒入周子恒面前的杯子里。欠了欠身，孙扉准备转身回吧台。
就在他转身之际，周子恒开口：“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轻轻扯了一个微笑，孙扉转身离开。
第五章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人，有的人在机会到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没有准备好，这样在以后的日子里，一旦想起就不免了要遗憾；有的人在机会到来的时候，即使知道自己没有准备好，也忍不住抱着侥幸的心态以为自己会是上天特别眷顾的，以为不付出什么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即使侥幸得到了，最后也会发现一切已经不是自己最初渴望的了；有的人则在机会还没有到来的时候，就开始自己给自己创造机会，那么等到时间成熟了，得到的自然是他想得到的。
孙扉是哪种人呢？他哪种也不是，因为他哪种都曾经是。但你若问现在，他一定是第三种人。也许周子恒没有发现，在孙扉转身离开的时候，已经悄悄的把自己的钱包扔在了周子恒的脚边，当然这样的动作他在很久以前就演练后很多遍，估摸着周子恒只要踏出一步就能感觉到脚下踩到了什么。除了丢钱包，孙扉还联系过其他，比如怎么自然的抖一下手让杯子自然从手心滑落啊；怎么不经意的把口袋里的东西掉下来等等。在此就不再一一细说。
孙扉刚从周子恒那边回到吧台就被那群女侍应生们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要求他老实说出他是不是认识周子恒。孙扉不屑回答，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谁叫他决定用温和老好人的形象去欺骗世人呢。他只得谦逊的笑笑说：“其实根本就不熟，只是随便闲聊一下，没有其他什么的。”
女侍应生一贯知道孙扉是老实的，想想也知道他是不会骗她们的，一定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过心里面还是有点失望，如果孙扉真的认识那个有钱人的话就好了，到时候说不定能把她们介绍给他。最精明的文丽却还是有些不死心，她想了想，准备开口再仔细问问的时候，孙扉已经开口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后巷倒垃圾，等会儿再聊好吗？”
一听后巷这两个字，女孩子们都不由自的后退了两步，真真是闻者变色。
那么咖啡馆后面的小巷子到底有什么特别让女孩子做出这幅样子？其实那条小巷子说特别也特别，说普通也普通。普通嘛很好理解，因为它和其他江南小巷子一样，没有丝毫的不同；说特别则是因为在这条巷子的尽头是本城最有名的娱乐城的后门，说白了这小巷就是到娱乐城的捷径。
说到后门，能想到的都不会是好东西，尤其是娱乐城的后门。虽然娱乐城这个名字非常的好听，但是说白了也就是桑拿，K歌，赌场，酒吧之类的地方的别称。这娱乐城要想生意好就免不了要招有一些公关人员，而此公关和彼公关又有不同。孙扉有时候觉得现在的人真是奇怪，妓女就妓女嘛，还分什么公关、按摩小姐、发廊小姐做什么，难道做了妓女还想立牌坊？他就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出身，男倌就男倌，那又有什么关系，英雄莫问出处。在后院那种地方，出身虽然是衡量地位的标准之一，但从来不是唯一。唯一的标准只有男主人是否宠爱。
咖啡馆里的女孩们为什么不愿意来后巷，甚至闻者变色？一来是倒垃圾这个活不讨喜，哪个女孩喜欢在身上沾染一股子垃圾的味道？女人嘛，总是希望自己是干净的。再来，这后巷因为是娱乐城捷径的关系，平日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一些从事特殊职业的服务人员，有时候一些小混混也会在那里出路，可以算得上是三教九流云集。这些个梦想着嫁入豪门的女孩子哪里愿意接触那些人，她们一个个的都极爱惜自己的名声，要是传出什么她们和娱乐城里的某某某熟识，就真的完蛋了。
所以打从孙扉到来这家店里以后就揽下了这个活。不要以为是他烂好人，打从一开始他就有了算计。这个活不讨喜，所以揽下这个活的人就讨喜了。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决定把自己的形象定位在温柔的老好人，这样做也有助于他塑造形象。当然了更重要的是做这个活的一个好处就是能够认识一些在娱乐工作的人，他对妓女什么的可从来没有看不起过。毕竟他的一身本事就是嬷嬷这个曾经的花魁娘子教的。既然到了这个世界，他自然也要找机会看看这个时代的老同行是不是有什么更好的技艺能让他更进一步。不过可惜的是，现在的人只知道利用皮囊。好在因为经常倒垃圾的关系，他也认识了几个小混混，也不算毫无收获。
和往常不同，孙扉把垃圾倒好后没有直接回到店里，而是靠在墙上。他闲适的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一串檀香木做的佛珠戴在手上，佛珠是有些年岁的东西了，因为经常被人抚摸显得非常的光滑，孙扉还是很喜欢的。不过，这东西不是他的。他靠在墙上只为等一个人——这串佛珠的主人。他一改往常温和的姿态，脸上的神情无比冷漠，半个身子在阴影里，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姿态高傲。如果他现在的样子被那群经常差遣的女孩子们看到不知道会怎么想，这些日子以来他留给别人的印象不外乎就是温柔体贴，老实好欺负之类。时间久了，就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自己的本性了。
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远远传来，越来越清晰，最后消失不见。孙扉低着头，看着自己视线里的那双破拖鞋点头。真是敏锐啊。那双破拖鞋不前不后停在墙角的阴影处——孙扉的面前。终于知道止步不前了吗？孙扉勾起一个微笑，抬起头开口道：“陈富贵啊……”语气亲热熟稔，让人一听就生出亲切之感。
但是破拖鞋的主人却整个人一僵，这个叫陈富贵的小混混看着慢慢的从阴影里一步一步的走出来的孙扉讷讷开口：“孙扉……”原本凶神恶煞的整张脸变成了苦瓜状，真是出门与煞星。陈富贵快速调整自己的表情，献媚的讨好道：“孙大爷……”他陈富贵是做了什么事情啊！孙扉这个千年狐狸精怎么就老是找自己的麻烦呢！
“这声爷，我可担不起。”孙扉一挑眉，换了个语气接着说，“小兔崽子，最近忙什么呢？有阵子没去我那蹭饭了。”心里却想着这个陈富贵还真是可造之材。回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陈富贵被几个捕快追着到处跑，孙扉心下一动就让他藏在了咖啡馆的仓库间里。捕快走之后，陈富贵这个不知死活的竟然还想勒索自己。孙扉没有反抗的给了钱，甚至在这个之后经常邀请陈富贵去他家吃饭。但只去了他家一次，这个陈富贵似乎就隐隐感觉到了他的本性。
这边，陈富贵却是要气死了。还担不起，你丫当然担不起！老子这是客气！陈富贵在心里腹诽咒骂孙扉的假君子，但是当初要不是孙扉帮忙，自己说不定就被逮进局子里了。这人情总是要还得。他陈富贵虽然不是什么头头，但是在道上混的人讲的就是一个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