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着唇,一步一步走到我前面,与田益加面对面,冷笑一声:“有本事打我啊。”
田益加最恨别人激他,挣扎着要上来打豆豆。蓝天在他背后死死的抱着他,我一把将豆豆拉在怀里却被她用力推开,个子不大,没想到力气却不小。然后她指着田益加说:“对喜欢你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这就是你做人的标准?”
然后回头看着我:“小北哥,这种人一开始我就说过他不是好人,你不要爱他了。”她刚说完,我没控制住给了她一巴掌。她愣了一下,我拽着她冲出医院,一口气走了好远才回头,正准备开骂,回头看到的是一张满脸泪水的脸。
我顿时措手无策,站在她面前不知道做什么好。她看着我,眼泪汪汪的:“我只是不想你受委屈而已。”
我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此刻正是下班高峰期,我们夹在人群中,我搂着她,她在我怀里哭泣,低头能碰到她的头发,能闻到洗发精的味道,能闻到心酸的味道,也能闻到疼的味道
她大哭起来。路过的行人纷纷回头,她丝毫不建议的趴在我怀里哭,她是埋在我胸口的,她看不到过往的人群。我也将头埋下,贴着她的头发,这样我也看不见了。
我紧了紧环抱着她的手臂,低声说道:“小丫头,你给我找了个不小的麻烦。”
隔日晚上,田益加意料之中的来找我。
我开门让他进来,他摇头说在外面走走吧。我恩了一声,跟着他走了出来,竟连手套围巾都没戴。风一吹,特别冷,我把外衣扣起来,耸着肩跟在田益加身后。
他走在我前头,一直不说话。我们绕着小区走了一圈,然后出小区,走到河边,一直都没说话。
我自然不懂得如何打破这种僵局的。只跟在他后边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背影。我搓着手哈了两口气,好冷。
他回头看我一眼,皱眉:“怎么才穿那么一点。”边说边把围巾取下来要给我带,我躲开他。他有些尴尬,又把围巾戴回自己脖子上,清了清嗓子说:“找个地方坐会儿吧。”
我说好。他便领着我去了他的办公室。我很长一段时间没去过“丽都”。那时候“丽都”生意大不如前,一个场子能维持那么多年已经不容易了。
他的办公室和以前一样,只是旧了,东西些像是失去了那层光彩,显得灰蒙蒙的。他取过壶来要烧水泡茶给我喝。水壶里面有曾黄色的水垢,紫砂壶的壶盖缺了一小块。东西些都旧了,就像我们一样。
他洗茶,将第一道茶水倒入过滤盘中,腾腾的冒起白色的蒸汽。他脑袋埋得很低,好久才说:“我给小雪承认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支支吾吾说:“其实你大可不用承认的。”
他笑了一下,那笑很苦:“不知道为什么,不想骗她。”吞了口唾沫抬头看着我:“我对不起你,总是伤你。”
我摇头:“没有的事。”
田益加突然将脑袋凑到我面前,吓了我一跳。我看着他乌黑的双眸,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不知道是怕或是再期待什么。然后他慢慢贴近我,柔软的吻了上来。
那件事发生之后,我以为我会反感他,恶心他。或许会恨他。但,当他吻上来的时候,我和以前一样,顿时间觉得所有的事都烟消云散了。
看,在喜欢人的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看着我说:“跟我走吧。”
这样一句将欲望表现得如此赤果的话,我竟然听起来像是缠绵的情话。
就这样昏昏沉沉跟着他回了家,他家,冰冷一片。我没敢问,但是我知道,小雪走了,不再这个家里。
我和他,正大光明的,不要脸的在他和小雪的床上缠绵。屋里还弥漫着阵阵奶娃娃的味道,这个家有妻子有孩子的。
他从我后背搂着我,脸贴在我背上小心翼翼问我:“小北,你说我们还能不能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我僵硬着背。他自嘲一笑:“算了,死就死吧。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扑过来吻我。那一刹那,我以为,我们可以在一起。只要他点头,我便能勇往直前。
第12章
小雪在第二天就来找了我。她脸色苍白,看起来特别没有精神。
她约我到咖啡厅,我坐在他面前。咖啡厅放着有情调的音乐,品着卡布奇洛,在外人看来或许以为这是对约会的情侣。或许有人会从我们的表情猜测我们是不是准备分手的情人。我觉得很滑稽,我和她面对面的坐,我们为了同一个男人,而我们的身份同样是那个男人的爱人。
她突然笑了笑,说:“小北,你觉得有意思没?如果你是个女人,我一定会用各种手段去扞卫我的婚姻,守护我的爱人。可是你是男人,还是他的兄弟。我却不知道能做什么了。”
我很诚恳的说对不起。
她像没有听见我话一样继续说:“每次你来我家,我都会做好饭菜好好款待你。因为你是他最好的兄弟。可是,我如此对你,你却是用那样一种方式来回报我。”
我只能一味的说对不起。然后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她说:“真好笑,看小说的时候总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事。可我是万万没想过会发生在我头上的啊。”
然后她泣不成声,在我面前,用卑微到极点的口气说道:“小北,求你,放过他,也放过我吧。”
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和心情呢?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去形容。怜悯?自责?我不知道。小雪说,这是她的婚姻,她不能离婚,不能让世人知道她的老公是个同性恋者,不能让孩子知道父亲是个同性恋者,不能丢这个脸。
后来我回家算着时间回忆。我和他认识十二年,明明是我们先认识的,可终究不能名正言顺踏入他的生命中去。因为我是个男人,仅此而已。
蓝天也找我谈了很久。不外乎还是那些调调。他教训我的语气慷慨有力,我在他面前不再是兄弟,倒像是破坏别人婚姻的小三。我安静的坐在他身边听他讲大道理。
他说,易小北我就不明白了,天下那么多女人你不要你非要找个男的就算了。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你怎么着连自家兄弟也动了。
我想了想说,或许我是只懒兔子吧。
他叹口气,你能不能回归正途。要是回不来,你就烂在外面去吧,别回来丢人。
我做了一次乖宝宝。听蓝天的话,滚回学校,不给他们丢脸。
田益加猛的给我打电话,我一个没接。后来听蓝天说小雪回家了,毕竟有了孩子,为着孩子还得过日子。他发了条信息给我:我们只能这样对不对?我们只能这样。
回学校后,我堕落起来。整天泡在GAY吧里面,游戏在和我一类人中。这是一群近乎疯狂的人,频繁的床上运动让我觉得我就想是头发情的公狗,不断找与我相似的人交媾。
没有愉悦感,一点也没有。
有一次有个男的问我,他说:“你不怕艾滋?”
我想了想说:“为什么要怕。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死的那天。”
我自己也没法相信我会堕落成这个样子。
我想田益加。特别的想。
我整整两年没有回过家。那是想着,我就算死也是死在外头。这两年,除了豆豆之外,我没有和任何人联系,包括蓝天。
如果不是豆豆爸爸出了事,我想,我是一辈子都不想回去的。
豆豆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在电话那头已经泣不成声了。那时我正和个小男生纠缠着,她哭着说:“小北哥,怎么办怎么办?我爸出事了。”
我打电话回去问我妈才知道豆豆他爸收受贿赂被人举报,上面来人查,已经革职查办了。
我骂道:“这年头,大院的有几个敢站出来说他是清白的。张书记虽然也拿了些好处,但至少还是办了不少实事的,不像许多人,钱收了不办事。”
我妈叹气道:“没法,肯定是有人盯很久了。”
我去豆豆学校接着豆豆一起回去的。一路上她攥着我的手不停的问我:“你说我爸会不会死?”
我只能让她别乱想。
她脆弱的像根草,没了往日的样子。她问我,要是我爸没了我怎么办?
我说:“还有我。”
然后她靠在我肩膀上哭,哭着哭着就睡过去了。
那时我们正在万里上空,隔着玻璃看到外面团团云朵滚滚。
我将耳机塞进耳朵里,悠扬的旋律在耳中穿过,恬静得催我入睡。
张书记被关了起来。我自己或是我妈也拖了好些人的关系,还是见不到人。豆豆情绪不好,我接她来我家住,那些日子,担惊受怕的,脸色差得很,不说不闹的,精神恍惚得不行。
易南给她买了好些补身体的东西,安神的,静心的,就怕她一个没想开把自己给嗝屁了。
我怕她呆在家里混思乱想,想着方法带她出去散心。
去逛街,去公园,去河边,去酒吧,去游乐场。却还是没见她想。
她每天问我问得最多就是,怎么办。
所幸我和她都是最后一个学期,只差领毕业证,影响不了学习什么的。我们能做的,只能是等待,而这种等待确实漫长的,越多过一天,心里越担心。
直到九月份才确定开庭。我领着豆豆去找律师,大概事情我们都清楚,给律师提的要求也很简单,只有一条,务必保住豆豆爸的性命。然而,尽管是如此,还是没什么人肯接这个案子。
在律师事务所的时候碰到的蓝天,他身后跟着严薛。
两人看着我,很是惊讶。蓝天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都不说一声。”
我笑:“有段时间了。”
他看了眼豆豆,淡淡一笑:“那,改天出来聚聚。”
我说好,一定。
张书记的事全城都知道,蓝天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也就不好留下来和我说话。打了个招呼先走了。
我和豆豆从律师楼回来她直接回房,再也不出来。希望渺茫。
几天后,我约蓝天出来聚聚。他领这个两三岁的孩子过来,眼睛特别明亮,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看着我有些怕,扭过头卷缩在蓝天怀里,打死也不探出脑袋来。
那模样,简直和他爹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13章
我揉了揉他的脑袋:“昀儿长那么大了。”
蓝天说:“他爸妈有事,就扔给我了,我这儿都快成托儿所了。”把昀儿从身上拽下来放在身边,给他点了个香蕉船,自己点了杯咖啡,抬头冲我笑:“我以为你都把我给忘记了,电话都没一个。”
我搅了下自己的奶咖:“你不也没给我电话。”
他摸出烟来点,昀儿在旁立马捂着鼻子:“干爹,臭臭。”
蓝天亲昵的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就你事多。”笑了笑,把烟放了回去。我甚是少见蓝天这般好脾气,不由说道:“你待他真好。”
蓝天说:“我把这娃儿当亲生子看。你知道的,严薛不能生孩子。”
我想起那日在律师楼见到他,问道:“那天你在律师楼做什么?”
蓝天说:“准备结婚了。但是严薛要我把所有财产全部写成她的名字。领她去转移财产去了。”
我吃惊极了:“全部?包括公司和房子。”
他点了点头:“她不能生孩子,自然是怕有一天没着落的。给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蹩眉:“那如果有天她走了你岂不是……”
蓝天笑,很真诚的笑:“那又如何?本来就是我欠人家的。”
我叹口气:“你有没有发现,你变了很多。”
蓝天挑眉:“你何尝不是?”他的咖啡送上来,撕了整整两包糖倒进去,低着脑袋搅着:“你走后,他不好。”
我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他说的是谁。身子往后仰,靠在靠背上,看着他。蓝天还是低着头,说道:“你走后,他彻底进了那个圈子。不犯法的他不做,竟做些玩命的。好几次差点出事,跟玩命似得。小雪过不了这种日子,借口去了外地。平日里,昀儿就是我带着。我劝过他,他想着了迷似得,根本听不进去。以前不碰的东西,现在都在碰。你知道,碰那玩意儿是要出人命的。”
我等他说完,等他抬头看着我才开口说:“你给我说这些做什么。”
蓝天咬了下嘴唇问我:“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你怎么办?”
我没说话。
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谁知道呢。
开庭那天,我做了豆豆爸的辩护律师,其实我自己也知道,一点胜算都没有。开庭前豆豆看着我说:“小北哥,你第一场官司就是打这种,以后很难有人请你的。”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虽然我是学法律的,确确实实没有想过在这方面发展呢。”
我都快想不起,当初我是怎么从管理专业改到法律专业的了。
法庭上,我见到张书记。那么长时间,豆豆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
他苍老很多,瘦了一大圈,胡子长了很长一截。他穿着黄色的囚服坐在审判席间。身后直挺挺的站着两个狱警。他朝我笑。
庭上出示证据。很多,很厚。各类票据,账单。对方宣读着,一条条,一桩桩,金额甚大。最关键的是,去年修建展览馆轰然倒塌,造成数人死亡。
我像个跳梁小丑,坐在辩护席上竟然无话可说。
最后宣判,数罪并罚,没收全部财产,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处,死刑。
我听到轰的一声,猛的抬头看豆豆的方向。她两眼呆滞,倒在我妈怀中。她的天,塌了。
张书记被带走的时候看着我,笑了笑,朝着我九十度鞠了个躬。我们隔了一段距离,没有说话。我知道他想表达什么,要我照顾好他的女儿,那是他的唯一。
张书记枪决那天,豆豆失踪。直到我将张书记的骨灰送到公墓里,她还是没出现。
我满世界的找她,找不到。我差些报了警,马倩才打电话过来给我说豆豆在她那里。她说话态度不太对劲,我问她是不是又什么话说,她支支吾吾说没有,然后掐断电话。
我稍微安心了点,至少,知道她还安全着。
我去找过豆豆,她不见我。我知晓她的性子,固执得很。拿了张卡给马倩,让她好好照顾豆豆。
这件事过后,我妈说我既然已经研究生毕业了,那就回来帮公司忙吧。她笑:“三十岁的人了,还什么都没有,你哦。”
我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也没有其他事可以做。于是也就又回了公司。
公司的运作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徐世鸣和我们一直恶意竞争,许多客户被他用不正当的手段给抢了过去。加上张书记下马之后,大院这边走的走,散的散,我们还没多少人了。幸在我妈那些年还有点人缘,公司还能运作下去,但比起辉煌的时候,确实还是大不如前了。
我很不明白徐世鸣为什么压低那么多成本抢生意,每笔生意他都亏得很多很多,却一直乐不疲惫的和我一直抢人。
我妈开始上年纪了,颈椎不太好。每周有三天时间要去做理疗。坐久了背就直不了。开始吃些保健品什么的,尽管一直保养,颈上的皮肤还是慢慢松弛了。
我接收大量的事情来做。好几次在招标的现场遇到过徐世鸣,他对我总是似笑非笑的。
人多,我们还是做戏般的握手,聊天,及时再怎么看对方不顺眼,再怎么想灭了对方,在外人眼里,我们毕竟还是挂名的兄弟。
我妈给豆豆在公司里面随便安排了个职位,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当初张书记还是帮了公司不少的,要是说养一个豆豆,对我家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的。只是我妈见不惯不求懒散不做事的人。这样的生活过了三个多月,她和豆豆还是爆发了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