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蒸发——绯琊七七
绯琊七七  发于:2012年1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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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被抓啊?”老头问。

林西真看看老头,“贩毒,袭警。”他粗声粗气的说。

这倒不能算自吹,这两桩罪虽然都不是自愿的,可车是他开的,数以十计的一大帮警察眼睁睁的看着呢,想摆脱估计也难。

老头乐了,笑起来嗓子像鸭子似的,令林西真想起了李叔。

“小兄弟,这就是你没经验了,为了几克毒品袭警,不值当的,那警察没开枪?”

“开了,”林西真故意在语调里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过打的是车轮胎,我袭警是因为带的粉量比较大。”

“喝,”老头有点意外,林西真说贩毒的时候,他以为就凭这么个毛孩子,一看就是个雏儿,身上能有几十克就不错了,没想到量大到值得袭警。

“吹牛吧?”老头故意说,“你能带多少?”

“十几公斤吧。”林西真并不知道车尾箱那两个轮胎里藏了多少,不过十几公斤应该差不多。

老头上下打量一下林西真,忽然改了用粤语:“你是越南人?是黎文的人?”

“应该是吧。”林西真用半生不熟的广东话答。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抒情道:“唉,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想当年我们大圈仔是多么的叱诧风云啊,现在却是IP和黎文的天下了。”

林西真琢磨一下,觉得老头应该是个老江湖,又喜欢抒情,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放过,于是就装得很小白的问老头:“大叔,我出道晚,大圈的事倒是听过一些,当年的战斗真有那么激烈吗?”

老头巴不得有他这一问,顿时来了精神,双目炯炯有神,略为佝偻的身板都挺直了:“小兄弟,你年龄小,没见到我们大圈当年的盛景啊。你知道在我们来之前华埠成了什么样子吗,当年的华埠,除了些早年从广东过来的卖猪仔的后代,就是从大陆出来的败兵,到了八十年代,都老了,哪有谁还有一腔热血啊,咱们华埠的地盘,被马来人,泰国人,越南人,甚至还有印度人,越占越小,几乎没有了华人的地位。”

“当年华埠的头儿,为了抢回地盘,雇佣了我们大圈仔,一船船的把我们从大陆偷运过来,当时我们都是刚从越南战场上下来,杀人跟玩儿似的,又年轻,二十出头,满腔热情的想在加国打天下,拿着华埠老人们提供的重武器,那杀得叫一个血流成河啊,现在死个把人警察就大惊小怪一番,可你知道吗,我们当年杀的人那才叫一个多,一晚上几十个很正常,就一堆堆的扔在缅街的街口,吓也要把强占华埠的那些人吓死,就这样,很快把那些南亚人赶出了华埠,连印度人的地盘也抢了一些过来,现在华埠这么广大的地盘,都是我们那个时候奠定的,那叫一个威风啊!”

“那时候,只要一提到大圈仔三个字,喝,人人绕着走!”

老头两眼精光大盛,好一个垂暮英雄亿当年。

“那后来呢,”林西真听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边听边琢磨要怎么把话引到叶苒身上,见老头停下了,就赶紧问一句,“怎么现在华埠地盘上又是越南人当道了呢?”

“你说的越南人,就是黎文嘛,他开头也是为大圈做事的,”老头解释说,接着又叹口气:“时间啊,人人都玩不过的,渐渐地,我们这帮人年龄也大了,不再是二十郎当岁了,后来遇到大赦,我们都拿到了身份,娶妻生子,在本地安定下来了,很多人挣了钱不做了,还有人漂白了,急着摆脱大圈仔这三个字,再过来的移民,都是些大陆的留学生,没什么用的,他们打工吃苦可以,开枪杀人就差远了,华埠的地盘又开始岌岌可危。”

“这时候我们大圈的头儿,庞爷,培养了一批新人,是由香港转过来的越南小难民们,当然也有些咱华人的孩子,这些孩子训练了几年,就开始出来为老庞打天下,该砍的砍,该杀的杀,把华埠那几年的损失的地盘又夺了回来。”

“这群孩子里,最出色的就是Ip,是个混血儿,据说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杀人了,当年在难民营里就是个大人都不敢惹的狠主儿,他来加国的时候才11岁,来了不久就从加国政府指派的监护家庭逃了出来,在街上流浪,说起来,这人也算是江湖上百年才出的一个人才,11岁已经长得比许多越南裔的大人都要高,心狠手辣,砍起人来连眼睛都不带眨的,他带着一群比他大的越南难民的孩子在华埠揾食,13岁时跟了庞爷,认了作干儿子,15岁就独挡一面,杀人如麻,又聪明,几场仗打下来,不仅是那些小帮,什么泰国马来的,连地狱天使也得让他几分。”

“华埠局势稳定之后,庞爷就把生意分成了三分,给越南人的黎文,混血儿Ip和大陆留学生乔阳东,这仨人对庞爷一直都很忠心的,庞爷也过了几天风光的日子,再后来Ip的力量越来越大,庞爷觉得有点失控,就用了点手段想消弱Ip的力量,没想到弄巧成拙,搞得Ip同庞爷翻了脸,虽然Ip看在庞爷带他出道的份上没有对庞爷做什么,不过庞爷现在是再也控制不了他了。而另外那两个,一向都是看着Ip的,Ip不吃老庞那一套了,他们也渐渐地不受老庞指挥了。”

“老庞是一世聪明,机关算尽,没想到折在自己干儿子手里,这几个人一反,老庞就相当被架空了……”

“那听上去是Ip不太讲义气啊,毕竟是庞爷带他出道的,他应该一直忠心庞爷才对。”林西真故意说。

“老庞啊,是成也Ip败也Ip,如果老庞当时不是动了Ip的情人,Ip的反应估计不会那么大。”

老头说到这里,突然看了一眼林西真,一拍大腿,把林西真吓了一跳,差点从长椅上掉下来:“哎呀,小兄弟,我说怎么你一进来我就觉得那么面熟呢,不对啊,Ip那情人要是活着,该二十三四岁了吧,怎么都不可能这么小,你多大啦?”

“我不小,十九了。”林西真说,他的心有点跳,终于要说到戏肉了。

“那就不是了,”老头搬着林西真的肩对他左看右看:“可你真是长得太像了,这脸蛋,天哪,简直一模一样,看我,真是老了,你们这么像,我居然没想起来,不过我当年也没有见过那郁槿几次,江湖传说倒听了不少,嗯,算起来,其实正式的只见过一次,是四年前在庞爷的生日宴上,Ip和他,相衬到绝,让人难忘,唉,那么美貌的孩子,可惜了。”

林西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一点点的在沉,象泰坦尼克似的:“你是说他叫郁槿?真的和我很像?你只见过人家一面,会不会记错呀?”

“像,非常像,印子似的,不会记错的,当年郁槿应该也是你这个年龄。这倒奇怪了,你这么像郁槿,却跟着黎文?那IP能放过你?江湖上可都知道IP为了郁槿,这几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小子,你是不是没说实话?”

林西真肚子里的泰坦尼克开始冒酸泡,但为了听故事,只能忍着,故作天真的眨眨眼:“我还没见过IP呢,他怎么能知道我像不像郁槿。你刚才说什么?郁槿是死了吗?怎么死的?”

“江湖上传说泰国人恨Ip抢了他们的地盘,给他下了蛊。”

“什么?蛊?!”

25、偷懒的上帝

林西真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别人避之不及的地方,他却怀恋不已。

比如现在提起他与叶苒的最甜蜜的时刻,他没有想起在城堡的日日夜夜,没有想起叶苒送花的样子,而是想起在阴暗腥臭的熊洞里,一片黑暗之中,叶苒抱着他,叙述自己的童年,说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叶苒说:“你简直不知道我有多惊喜。”他还记得叶苒曾经说过,要同他去一个地方,许下心愿,两人永远在一起。

现在想起这一切,恍若隔世。

小警察在笼子外边叫林西真的名字的时候,他一步一回头,百般不情愿的离开监仓,故事还没有听完,他恨不得再被多关两小时,知道郁槿所有的故事。

其实他更想明白叶苒对自己的感情,真的象自己一直所怀疑的,只是一个替身吗?

自从在贵族俱乐部第一次见到叶苒,其之后的种种表现,很有力的证明了这一点。

林西真抿着嘴唇,茫然的跟着小警察往外走,关于叶苒对自己的感情,他想他早已经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朱警长在办公室里等着林西真。

林西真看看墙上的钟,接着就开始研究朱警长。

现在只有早上六点钟,昨晚被抓入警局都已经三点,不知道这位敬业的警长是没有睡呢,还是新的一天就在这个时候开始。

朱警长仍然象往日一般精神,连胡渣都没有,林西真直接怀疑他就是一个机器人。

“等下把你的私人物品拿来你就可以走了。”警长说。

“啊?”林西真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很奇怪:“你不定我的罪,比如贩毒,比如袭警什么的?”

“你那是在胖子的胁迫下做的,我和交通组的同事们都可以作证,当然你目前还不能出国,如果去外地也必须给警局电话,我们需要你做证人。”朱警长的态度很是理所当然。

林西真眨眨眼,还是不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真的?你们警察会有这么好心?如果你硬派我贩毒袭警我也百口莫辩,为甚么主动为我开脱?多抓一个人不是对你们升职加薪都有好处嘛!”

朱警长被这混小子气乐了:“喝,你这个人真是的,把我们警察想成什么啦,我们只抓真正犯罪的人,你没有犯罪在这里捣什么乱,放你走你还不高兴,非得给你定个罪才好?你是不是怪我关你几个小时呀?那个可是为了你好,如果我关都不关你,黎文马上就会认为你是二五仔,一出警局就派人毙了你都不一定,现在曲律师来保你,我才能光明正大的放人,懂不懂。”

“真是的,放我走非得这个时候,”林西真心里嘀咕,“我的故事还没听完,居然断在关键时刻,坑爹啊。”

一个小警察进来交给朱警长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袋。

“这个你还带着。”公文袋里倒出的都是林西真的私人物品,手表,手机,钱包,车匙之类,朱警长从里面捡出那个小小的领扣GPS。

林西真心里升腾起一个怀疑:“你这个东西不是我按下去才显示位置吧?是不是从头到尾你都在跟踪我?”

“怎么会,”朱警长狡猾的说:“那我不累死啦,我是看你半夜二点居然出现在运车码头那种地方才决定去看看的,没想到我赶到耐街的时候,你的位置正好往这边移动,所以我就停下来等着,如果没有交通组在那里查醉驾,我就会叫同组的伙计拦你,你说那时候你要是在家里乖乖的睡觉,我怎么会管你。”

林西真被警察们的腹黑气坏了:“所以这个东西就是跟踪我用的!按不按那个按钮都会显示我的位置!”

朱警长象道德老师一样循循善诱:“你不是也痛恨毒品吗,有这个东西我们才能拦下了黎文这么大量的货啊,你也立功不小呢。不过从今天开始,估计你和黎文的这个梁子算结大了,你还是带着这个吧,万一出了什么事,叶苒来不及救你不还有警察呢吗,这按钮还是有用的,我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盯着你,关键的时候你按下去,就相当于求救信号。”

林西真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曲律师正站在接待处同金发的值班女警打哈哈,看见林西真,马上收起他那调侃的嘴脸,换上如假包换的律师面孔。

“停车场等你呢。”律师面孔说。

林西真没出声,出来看看,径直走向停车场的黑色陆虎。

叶苒虎着脸坐在里面,看见林西真来了,不动,也没出声。

林西真倒是十分想念,他抱着一种说不明白的绝望心情,抱了叶苒一下,然后就坐在他身边不再出声了。

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回到西温的家。

到了家里,叶苒对林西真说:“你先去睡会儿,我和曲律师还有点事。”

林西真虽然已经习惯了叶苒在其他人面前对自己冷着一张脸的样子,但他还是觉得透心冰凉,以前因为相信叶苒是喜欢自己的,不管他的脸色如何,总有这个信心垫底,但现在已经明白的知道叶苒不过当自己是个替身,连这个念想都没有了,就觉得格外的冷。

他没有回睡房,而是先到书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书包已经在五十七街的家里,这里只放了几本书,课本,一些零碎的小东西,装进了平时打球用的包里,拎上了楼,睡房里属于林西真的东西更少,只几件内衣,所有的衣服都是叶苒后来拿给林西真的,现在他知道,那都是郁槿以前的。

穿着郁槿以前的衣服,用着郁槿以前的书房,和郁槿的男朋友在一起,也许还睡在郁槿以前睡的床上,林西真不由得苦笑,再这样下去,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林西真把自己的内衣扔掉,要带走的包藏在床底下,现在刚出过事,保镖戒备森严,又没有车,在这西温的山上,走是走不掉的,只能等待时机。

一夜没有睡,很累,林西真靠在床上发呆,想到叶苒,心会抽抽的痛,痛着痛着就不由自主的睡着了。

很久,他感觉到有人抱自己,直觉是叶苒,就也伸手去回抱他。

“如果累了就脱了衣服好好睡,”叶苒说:“这样坐着多不舒服。”

林西真睁开眼睛看看外边的天空,北美典型的一望无际的碧蓝天空,不见一丝云彩,太阳已经升到半空。

“我不睡了,”林西真觉得应该走了,就说:“今天临时有点事儿要去学校。”

“今天不是不上课吗?那不睡了也不许走,我要带你去个地方。”叶苒语气强硬的说。

林西真看看叶苒的脸色,觉得他似乎还在生气,硬顶也没什么好处,就没有出声。

林西真拎着整好的包上了车。“之后我要去学校打球”他解释说。

叶苒看一眼,没有出声,金毛阿天开车由一号高速一直向东,过了高贵林才下来,转头又向西敏市开。

林西真也默默的坐着,一会儿想起如果自己今天走了之后,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见到叶苒,微微有点心酸,于是抱着叶苒的一只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这个动作在叶苒看来是林西真向他示好的表示,他以为林西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想通过这个动作表示道歉,就有点后悔,是不是不应该带他来这里呢,这药下得猛了,怕这孩子受不了。

车子开进了西敏市和高贵林交界的一座及其幽静的疗养院,车过的时候,林西真看了一眼大门的铭牌,似乎是个私人疗养院,在这里,生活中但凡关于的医疗的部分,如果要私人负担的话,都会是非常昂贵的。

值班的护士似乎对叶苒很熟悉,赶上来打招呼,说,“医生找您好几天了,我这就去叫。”

林西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心跳起来。

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很简单,只有一张床,连桌子都没有,却摆满了各类维生的医疗仪器。

一个人躺在床上,瘦弱苍白的似一片纸,各类的管子通在他身上。

林西真好像看到自己躺在床上,不由得一阵的不自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到另一个自己,无论是在梦中在现实,从来都不是让人舒服的经验。

床上是郁槿,有一张同林西真异常相似的脸,相似到林西真以为躺在床上的才是自己的真身,而站在这里的自己,则是偷走出来的魂魄。

其实除了同林西真异常相似的脸之外,以前的郁槿和林西真再没有共通的地方,他是土生儿,说广东话和英文长大,与北京长大说普通话的林西真在气质上大相径庭,而且郁槿又是冰球好手,一身线条清晰的肌肉,只不过这几年躺在这里,只靠机械维生的生活,使得肌肉萎缩了,此刻的郁槿与林西真,像是镜子的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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