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皇太极眯起了眼,透出危险的信号。
众人一时都静了,你看我我看你。
多尔衮喘息着说道:“我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了。”
“这么不小心?”皇太极皱眉扫视着众人,示意大夫赶快医治。
众人这才回神,大夫忙着重新包扎,敦达里打着下手。
见多铎还愣在一边,多尔衮推了他一下:“你先回去吧,这里没你事了。”
多铎还想说什么,可被他用眼神制止住了,只得低了头,向皇太极道了声别,走出了帐篷。
皇太极盯着多铎离开,也不多话,看着他们忙碌。直到多尔衮重新在床上躺好,他没有先去跟多尔衮说话,而是来到帐外叫住了敦达里。
“敦达里。”
“奴才在。”
“发生什么事了?”
敦达里顿觉头大,那边刚答应了多尔衮,这边皇太极就问了,真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左右不是人。“贝勒爷他、他……是奴才没有伺候好,让贝勒爷摔倒了。”
皇太极上下打量着他,露出不悦的表情:“你才跟了他多久,就开始帮着他来欺骗我了?”
敦达里腿一软跪倒在地:“大汗,奴才不敢,实在是……贝勒他……”
“是多铎是吗?”
敦达里无奈点头。
“我就知道,除了多铎还有谁能让他这么维护的?行了,我去看看他。”
皇太极再次走进帐篷,看着多尔衮脸上又是没有半点人色,心疼地摇了摇头。
“你要是总这么折腾,就算你不愿意,我也得把你抬去我那儿,由我亲自看着了。”
“敦达里说什么了?”多尔衮恼道。
“他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猜出来的,你放心。你倒是挺有本事的,能让他听你的话。”
“你不怪多铎?”
“多铎做事总是毛毛躁躁的,什么时候他才能学得仔细些?早知道我就应该再关他久些。”
多尔衮心底松了口气,看来皇太极并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也许只是误以为多铎在照顾他时,粗手粗脚把他弄伤了。“他也是担心我。”
“担心你把你搞成这样?你什么时候可以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地维护他?”
“怎就不分青红皂白了,谁是真心待我的,我会分不出来?”
皇太极拉长了脸,沉默了片刻:“那你意思是我不是真心待你了?”
“有你这么曲解我的吗?”多尔衮不耐烦了,“哪儿来那么大脾气呢,说你小心眼你还不承认!”
看着他病态的脸上因为气愤而泛出不健康的红晕,皇太极放软了声调:“好了,我小心眼,我不应该跟他这种小孩子计较。”
多尔衮没搭理他,但明显愤怒收敛了些。
皇太极瞅了许久,长叹道:“你对他那没有底线的宽容和谅解,什么时候分给我一些就好了。”
听着他带着妒意的话语,多尔衮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一些。
皇太极在床沿上坐下,搂住了多尔衮的肩膀:“不说了,我是来告诉我打算明天就回沈阳,你在外面也不适合养伤,就早点回去吧。再让你呆在外面,我没法安心。”
多尔衮心不在焉地点头,他的心思还在多铎身上。
回到沈阳,多尔衮静养了一段日子,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
多铎换了个人似的,整日往多尔衮府上跑,什么事都不干,就陪着他。
多尔衮在院子里一瘸一拐地走着,手里拄着一根拐杖。
“哥,还好用吗?”多铎上前扶住他,因为多尔衮能下地了,所以多铎特意亲手削了根拐杖送来。
多尔衮捏了捏拐杖,展颜一笑:“不错,多谢你了。”
“谢什么,我为你做点事不是应该的吗?”多铎欢欣雀跃,小麦色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红晕。
多尔衮又试着走了几步,敦达里来禀报说安达里来了。
安达里来必然是皇太极派来的,多铎一听当即沉下了脸。
多尔衮苦笑道:“让他进来吧。”
安达里手里捧着一个长长的盒子,低着头,跟着敦达里走进了院子,把盒子举过了头顶:“墨尔根代青贝勒,这是大汗吩咐送来的。”
敦达里接过在多尔衮面前打开一看,黄色的绸缎上静静地躺着一根精致的拐杖。
不等多尔衮开口,多铎已拦在了前面,扬着脸道:“我哥已经有拐杖了,退回去。”
多尔衮笑容更加无奈,只得顺着他的话道:“拿回去吧。”
安达里哭丧着脸:“这怎么成呢?大汗若是见我这差事没办好……”
“没事的。”多尔衮道,“你就说我有了,大汗不会为难你的。”
多铎这回高兴了,嘴角不自觉地翘起,连过年都没他这么高兴。他扶着多尔衮进了屋,得意得快要忘形了:“就他心眼多,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可以的!不就是一根拐杖嘛,他晚了一步啦。”
“行了,你还真得了便宜卖乖。”多尔衮轻斥,“你还嫌他不够看你不顺眼?”
“我要他看着顺眼干什么?我不稀罕!”
“要是我哪天不在了,看他不把你整死。”
“他敢!”
“有什么不敢的,他现在有谁不敢碰?”
多铎争了几句,又恼了起来:“反正你尽帮着他。”
多尔衮虽嘴上这么说,可他明白,多铎是脾气上喜欢跟皇太极对着干,皇太极固然会生气,但也不会真拿他怎么样,一来是看在自己面前上,二来,皇太极会对付的人,只有对他皇权挑衅的人,小打小闹的事,他为了保持宽仁的形象,都会容忍。
如果多铎能为了讨好自己,安心呆在自己身边,倒也是件好事,免得卷入一些真正的麻烦事,引火上身。
他们又闲聊了一会,一直到天快黑了,多铎才离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敦达里就来传话,说皇太极请他去汗宫。
“大汗这么快就知道多铎走了?”多尔衮不可思议道。
“那到不是,是安达里回复了大汗后,大汗又派人传来话,说等额尔克楚虎尔贝勒离府,就立刻请你过去一趟,马车都在门口备好了,等了很久了。”
“万一多铎他留到很晚,难道半夜三更得也要我去汗宫?”
“那也不是,大汗还说了,如果实在太晚就请贝勒好好休息,但是马车还是等在门外,第二天等贝勒醒了,再载你去汗宫。”
皇太极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多尔衮欲哭无泪。
一个一个的,没一个肯退让,看来这几天多铎缠着自己的仇,皇太极又记上了。
马车驶入汗宫,多尔衮一探出头,就看到皇太极已在殿外等着了。
他笑盈盈地走过来,向他伸出手:“等得我好辛苦。”
多尔衮下了马车,脚高脚低的走着。
皇太极见状奇怪道:“多铎给你的拐杖呢?”
“我哪敢带来啊,万一你看了糟心,随手把它扔了怎么办?”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皇太极说着弯下腰,“我背你进去。”
多尔衮大惊:“这怎么行?”
“这有什么关系?你小时候我不是还抱你的?你现在长得都快比我高了,抱是抱不动了,背总行吧?”
“什么叫快比你高,我本来就比你高。”
“那好吧,那就算你比我高吧。”皇太极边说边去拉他。
“不对,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多尔衮连连退后,气他不顾场合乱来,压低了声音道,“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也不注意点。”
皇太极歪着脑袋想了想,只得妥协,随手指了一个侍卫:“你来背十四贝勒进殿。”
多尔衮一进屋,就看到桌子上摆满了菜肴,就等他人来开席。
“饿了吧,快吃。”两人坐定,皇太极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我若是不来,那你岂不是要饿死了?”
“多铎他有完没完?”皇太极直接说出了心中怨气,“上一次是暖炉,这一次是拐杖,下一次他还准备弄什么东西抢在我前面,他是不是在我身边安插了奸细?”
最后一句话让多尔衮差点把刚刚塞到嘴里的菜喷出来:“碰巧而已,你想什么呢?”
“真是的,以前也没见他对你那么上心。”
“我是他哥哥!”
皇太极擦了擦嘴,漫不经心道:“前几天礼部提醒我说,呼尔哈部两年没有朝贡,看来他们是对我大金不服,我打算派点人征讨一次。”
呼尔哈部位于黑龙江上游,他们的兵马并不强壮,征讨他们是为了稳固疆土,总体来说还是一件较为容易的事。多尔衮以为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没有多想,便附和了几声。
“我考虑了一下,多铎也可以试着独自领兵了,所以这次就辛苦他一趟了。”
原来皇太极是打着这个主意!多尔衮再一次呛着喉咙:“咳咳,你这是公报私仇!”
皇太极大言不惭,一本正经:“什么公报私仇,我这是给他立功的机会。你去跟他说,让他收拾一下,快点出发。”
无奈,这种要求根本就没有理由去拒绝。多尔衮可以想象多铎将会有多懊恼。
皇太极心中大笑:多铎?想要跟我折腾,还嫩着呢!
97、天命所归得玉玺
日子一天天过去,多尔衮的腿伤渐渐好了起来,沈阳的汗宫初步扩建完毕,皇太极将沈阳改名为盛京。也就是在差不多这时候,蒙古那边传来消息,林丹汗在青海出痘病死,其福晋和儿子下落不明。
带来这个消息的是萨哈廉,自从上次攻克归化后,皇太极就让他全面负责蒙古事宜。
“我带兵去把他们找出来。”多尔衮信誓旦旦道。
“你有信心能找得到?”皇太极问。
“他们那么多人,向西迁移总能找到些踪迹,上次是我们放弃寻找了,要是继续西去,也肯定能把他抓住。这次你给我一万人,我保证把他儿子给你带回来。”
“十四叔说得是。”萨哈廉赞同道,“林丹汗虽死,他的儿子额哲仍然是嫡裔,只要活着一天,他就是名义上的蒙古大汗,可以借此拉拢各部,影响我大金对蒙古的统一。”他话说完,也不知是说得太急了还是什么,涨红了脸,咳嗽了几声。
皇太极不住得点头:“你们说得对。那多尔衮,我让济尔哈朗和你一起去。”
“这点事情哪里用得着那么多人?你让豪格跟我一起去就行了。同时可以派多铎去攻打宁远、锦州,牵制明军。”
“那萨哈廉你就跟多尔衮一起去吧,再加上岳托。”
萨哈廉道:“请大汗放心,我定会协助十四叔降服额哲。”
他们几个又商量了一会细节。说话间,多尔衮不时将分心将视线转移到萨哈廉身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萨哈廉跟济尔哈朗一样,都是死忠于皇太极,相比之下他更为专注于文治,总是能在关键时刻给皇太极提出建议,其治国之术,不亚于皇太极手下那些汉臣。
如果他能活得久一些,能帮自己治理天下,那些错综复杂的问题,会不会好解决一些?
“萨哈廉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可得注意爱惜身子。”想到这里,多尔衮忽然道。
萨哈廉又咳嗽几下:“好像是受了点风寒,我会注意的。”
哪里是受了点风寒而已?曾经他的早夭恐怕这时候就病根深种。
“小病不治,可就容易拖成大病。”
“多谢十四叔关心,回头我就找大夫看看。”萨哈廉又对皇太极道,“大汗,没其他吩咐的话,我就先去了,把命令传达下去。”
“好,你去吧。”
看到多尔衮仍然是担忧地望着萨哈廉离开,皇太极笑道:“你什么时候那么关心别人的身体了?”
“恐怕萨哈廉是太辛苦了,所以才会生病,你应该多关心他一下。”
皇太极被他说得一愣:“我会派个大夫去的。你有闲功夫关心别人,怎么不关心一下我?我最近好像也觉得头疼脑热,不太舒服。”
多尔衮横了他一眼:“原来你不仅喜欢跟多铎较劲,随便哪个人都来劲。”
“那都是因为你啊。”
多尔衮懒得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想起刚才讨论的事,多尔衮神情微变:“说到岳托,你还打算继续重用他吗?”
皇太极脸色也暗沉了几分:“岳托……我暂时还想再看看,他毕竟是个优秀的将领。如果他最近的行为只是因为同情德格类,是短时期的话,我不想与他多计较。”
“就怕你会失望,你看他对代善的态度就知道了,虽然他为了两红旗的利益,和代善表面上维持着良好的关系,实际上代善说的话,他半点都不愿意听。”
“他的事再议吧。既然你不愿济尔哈朗和你分功,那这次你就是主帅了,务必小心一些。”
“放心,这点事情我还是应付得过来的。再说不是还有岳托吗,国事与私事,我想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天聪九年二月二十六日,多尔衮率精兵一万,向黄河以西搜寻林丹汗余部。三月,在西喇朱尔格,林丹汗的囊囊太后,博尔济吉特娜木钟带着一批人马来归降,并且告知了苏泰太后和林丹汗儿子额哲的下落。多尔衮当即决定立刻动身前进。
当晚他让人请来了豪格。
“十四叔,你找我?”豪格进帐道。
“没什么事,就是找你闲聊,你坐吧。”多尔衮斟了杯酒,递给豪格。
是时候有意接近豪格了。
对于豪格,多尔衮一直抱着矛盾的态度。身为皇太极的长子,他对皇位的威胁无法忽视,可失去两黄旗支持的豪格能做的事实在有限。究竟如何对付他,多尔衮并未做好决定,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如果他真的对自己或者身边的人构成威胁,必然会毫不留情得除掉,不管他和皇太极有什么血亲之情。
多尔衮坐下道:“平时总见多铎与你在一起,就是好奇,你们都聊些什么?”
“十四叔是不放心十五叔和我一起吗?其实我们也不聊什么正事,都是玩乐居多。”豪格也没什么防备,有什么就说了什么。
其实多尔衮没有直接问豪格的必要,因为他早就在豪格身边安插了自己的人,否则怎么会仍由多铎跟豪格在一起。
“不放心是有一点的,虽说多铎是长辈,可做事总还是孩子气了点,我怕他给你带来麻烦才是。”
“十四叔你多虑啦。”
看豪格说话时自在的神情,并非对多铎别有用心,多尔衮这才心定。“你现在管理户部,还顺手吗?”多尔衮又扯了一个话题问道。自从德格类死后,皇太极就把户部交给了豪格。
豪格挠了挠头:“户部的事情琐碎得很,不少东西我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还在琢磨呢,为了这个,没少受父汗责备。”
“他也是爱之深责之切。”
两人漫无边际地聊着,多尔衮让豪格几乎有了种感觉,好像一夜之间又多了个关心他的人。看着豪格毫无戒心地与他闲话,多尔衮对这一夜的效果很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