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你这么五大三粗的老婆!”那鬼面人吓得不轻,连忙后退半步,下意识都想摸出几只剧毒蛊虫朝关翎砸过去了。“我是一个人住不假,但关你一毛钱事啊?擦,我惹你了吗?”
“嘿,你生得好看,还是你当老子老婆好……”关翎嘿嘿笑,灌了半口酒,有几分醉意的靠过去,将那缩到帐篷一角的鬼面人往怀里拢。“老子以后一定好好疼你,不让别人欺负你,要是有人再敢说你难看,老子就都揍扁他们……”
“……有什么好揍的?难看便是难看,还不许别人说?”那鬼面人闻言,语气微微沉郁下来,推了推关翎靠过来的胸膛,视线望向关翎道:“要和我在一起,你以后肯定会后悔。”
“我不后悔。没事的,你好看得很。”关翎扶着那鬼面人的肩,嘿嘿笑了笑,伸手去掀他覆在脸上的面具,嘶哑着粗声道:“老子就是喜欢你这样的……”
下一刻,关翎感到身前的锦袍被微弱的力度拽住了,还未反应过来,双唇却感到某个柔软而温暖的东西覆了上来。他吃惊的望向对方,那鬼面人青池侧脸掀了面具,眼神游移的看了他一眼,唇角露出一丝微微揶揄的笑意道:“如果你觉得不会后悔,那……我会稍稍考虑看看。”
“——老关!老关!老关关关!出来!”
察觉到对方或许对自己也有些好感,关翎猛然一阵狂喜,刚想上前拥住青池,钟凛的大嗓门却猛然在帐外响了起来,相当刹风景的将旖旎的气氛扫得一干二净。关翎一恼,一种想一把将钟凛捏死的迫切渴望在他心中油然而生,他骂了句粗口,转身掀帘而出,刚想扯住钟凛狠狠扇对方一耳刮子,却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天空,正一片犹如火焰燃烧的赤红,隐隐可见不远处犹如红练的流云泻向不远的海市,轰隆如同震雷的战鼓汹然响彻四方,夹杂着兵卒雄阔的怒吼声和马蹄咚咚踏过大地的巨大声浪。
就在这一天的凌晨,天界的军势正式向妖界宣战,头一个要攻下的据点,便是被三十万天兵重重围困的海市!
那是仿佛能将海市碾成飞灰的庞大军势,密密麻麻的铁甲和旌旗覆盖了整片天空,天界的将士在海市周边坚守了半月有余,如今天界的至高统治者已经失去了耐心。就在这天烈日从海上冉冉升起之际,天界三十万雄兵自四方排成壮阔整齐的军列,驱马掣旗向海市碾压冲锋而去,数十万如同潮水的强兵泻入海市,将焦黑一片的海市瞬间卷入了巨大的烽火之中。
“备马整军!随军将士统统整装齐备,急援海市!”
辛震的传令官洪亮的声音在大营内响彻开来,狼族和虎族的士兵们在凌晨迅速整装,爬上同样身着披甲的战马,迅速列成井然军势。在蜂拥的人潮中,钟凛刚及及寻到辛震乘在庞大战马上的身影,身后带着一队士兵疾步而来的白烽就拦在了他的身前,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小子,若是上了战场,就要作好将头颅拴在腰带上的准备,你若怕,就去那赤龙的帐中躲着。”
“老子不会缩在你们后面,我也要去。”钟凛想也没想,不假思索的皱眉反驳道。白烽一皱眉,刚想说什么,披挂好一身戎装的白啸却驱马拦到二人身前,抬手制止了他,居高临下望向钟凛道:“让他去。他有可以战斗的力量,不要浪费。”
“谢了。”钟凛飞快的道了声谢,看着白啸驱马穿过整列的军队而去,身旁的狼族将领丢给他一套轻便的披甲,他连忙迅速套上,又从帐边取了箭囊和长弓。刚整备好,他就听见辛震在队伍前列喊着他的声音,他连忙急急推开人群迎向对方的方向,辛震让一个部下为他牵来一匹黑马,犹如猛虎般锐利的双眼俯视着他,微微拧起眉关沉声道:
“小子,小心了。若你实在想去,跟紧队伍。这会是场苦战。”
黑压压的军势自海市不远处的大营出发,穿过树林朝海市进发而去。由于海市是个远离陆地的孤岛,易守难攻,因此辛震的部队初期的目标是截断天界军的增援,转移一部分天界军势的注意力,好分担海市可能会遭到的巨大压力。而白啸则率领部队屯军海市外森林的兽道上,防止天界军从战阵后方渗透。
钟凛随着辛震的部队向海市的南方海岸进发,在前行的过程中遭遇了不少天界的流军,幸而都是天界总营派下的散军,人数并非很多,不足以将整支军势都扯入混乱的战局之中。
马蹄笃笃,宛若游龙的妖界军势渐渐接近了岸边,与辛震并行的钟凛抬头极目望去,隐隐可见远处燃烧着的海市和那些自天际涌入海市的军势,心里猛然一紧,他握紧了马缰,死死盯着那些犹如巨浪般不断涌入海市的银甲天兵,脑海中浮现出了浮香居的景致。就在那里,梁征就在那里,那个人在海市独守了半月,几乎让天界的三十万军势直到现在也无法攻下海市,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他知道梁征很强,他还记得那条幽池中隐居的老龙对自己说过的话,衔烛之龙,曾经叱咤神州的古老神灵,力量或许无往不摧……可天界的军势实在太过强横,不是千百人,而是成千上万人!而且,可怕的是,那些军势的增援仿佛永远没个尽头,天界的统治者想让海市沉落于海底,只要海市一天不沉没,或许天界就一天不会收兵。
钟凛握紧了马缰,心仿佛像被什么撕裂开来。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他害怕亲眼看到海市沉落,害怕看到那驻留着回忆的土地化作焦土沉入海中。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但他又不明白该如何是好。这里是战场,他初次上战场,他什么都不明白,他究竟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拯救海市,让天界溃败?!
博大犹如雄壮惊雷的战鼓声响彻九天,无数朝他们迎击而来的兵马冲袭的喧杂声在他们头顶上的天空响起,钟凛及及抬头的那瞬间,天空已经黑暗了下来。沉厚的黑色乌云积压在天际,细密的云雨自天际飘落而下,渐渐化作浓重的白雾盖住了整片海岸。在白雾中,隐隐可见有什么巨兽正在雾中的云端翻腾,狂声巨哮不止,吼声犹如巨雷,震耳欲聋。
“见鬼,这拨军势里带了会行云布雨的术师!这帮天界的人渣,真够阴损……”
雾气渐渐越来越浓郁,钟凛下意识拔出剑来护在身前,他听见身边的辛震粗声怒骂道,无数兵戈出鞘的声音自他身侧响起,他知道,到时候了。
数千数万天军驾驭着的雄浑马蹄声自天际俯冲而来,海岸边驻守的妖界军势随即怒喝着迎头而上,两股军势几乎在同一瞬间像两把雪亮利刃般狠狠相撞在一处,将海市周边的沿岸刹那拖入了鲜血淋漓的战端之中。
身侧兵戈相接的刺耳碰撞声响彻四方,钟凛咬牙驱马与面前直冲而来的一个年轻兵将相撞,手臂狠狠一使力顶开对方迎头劈来的短戟,窥中空当,一剑朝那兵将劈砍下去。那兵将一下失了平衡,顷刻就被身侧驱马扑来的虎族战士用矛戟乱穿了肚腹,惨叫都没来得及惨叫一声就落马死在当场。
天际一道炸裂的雷光猛然闪现,一道锋锐的惊雷像劈开天空的利剑掠过天际,凶猛朝钟凛的方向扑袭而来。钟凛下意识伏倒在马背上,感觉那道雷光擦过自己的头顶,带过一阵锐利的飓风,及及往后看去,不由得脸色一白。身后被那道雷光劈下的土地,竟从中央深深裂开一道焦黑的壕沟,不少横纵的同伴尸身正躺在那焦黑壕沟中,他驱马奔向那道壕沟,想去救还活着的人,却发现足下所踏的壕沟中只余一片死气沉沉的焦黑尸骸。
“小子,小心,是九天雷夔!快下马,找地方躲起来!”辛震驱马冲到他的身边,嘶声大吼的话音还未落,数百道犹如流练的雷光竟同时自天际而现,顷刻像急雨般自天空迸射而下!
辛震一把捉住钟凛的手臂将他自马上拖下,将他按倒在身侧的焦黑壕沟中躲避,就在下一刻,那数百道雷光自他们的头顶齐齐炸开!眼前雷霆炸开的强光几乎让钟凛的眼睛顷刻失明,巨大的雷声自他身边轰鸣而过,震得他的耳膜一阵嗡嗡作响。他紧贴着壕沟底部焦黑的泥土,汗津津的颤抖手指不由得握紧了身侧的剑。
一阵古怪的震动自剑身传导向他的手指,他吃惊的瞥了一眼那把剑,眼见无数道青芒正自锋锐的剑身旋绕而起,剑身一阵阵吟啸起来。下一刻,那些光芒流入他的体内,心脏越跳越快,如同纷乱的鼓声在胸腔咚咚作响,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念头。
这里是战场,血肉纷飞,鲜血淋漓。这是一片残酷争逐,非生即死的土地。可他却头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觉到,他属于这里,他就在血与火中诞生,这是他的生命初始的源头。
第六十二章:雷夔
浓重得化不开的白雾重重在海岸边肃杀的战场上铺陈开去,将鲜血淋漓的争逐掩藏在洁白的雾气之下。视野白茫茫的一片,钟凛伏在壕沟中,耳边只闻身旁的妖族士兵和天界士兵厮杀时发出的嘶喊声和兵器碰撞的厉响,却分不清敌人究竟从哪个方向而来。
雾气太浓了,甚至分不清敌我,血肉纷飞的厮杀中,士兵们歇斯底里的嘶喊着,有如野兽般狂乱争逐着,无数天界士兵们被砍下马背,但更多妖族士兵们被天界强兵的铁蹄踏成了血泥。
辛震手下的部队尤其猛悍疯狂,钟凛从壕沟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亲眼看见不远处一个背后穿着两柄染血长矛的魁梧男人像猛兽般狂吼着,生生以血肉之躯挡下两匹冲袭而来的厉马,将马上的士兵徒手拖下马背,赤手空拳一举拧断了那个士兵的咽喉。另一个士兵一刀砍在他的肩上,那男人不躲不闪,只反身扯住那士兵的胳膊狠狠一擒一扯,这一招蛮力极大,竟生生将那个天兵的左臂血淋淋的扯了下来!
钟凛看得血脉贲张,刚想提刀去助阵,方才出现在天际的那惨白雷光竟又从云端闪现,数十缕犹如利刃的雷电自空中猛然劈下,他连忙往旁边一滚,压低身体躲在壕沟底部,凶猛的雷电自他头皮擦过,雷霆迸炸间,身后猝然响起一片惨号。他小心翼翼探头出去看,身下不远的岸边竟被那雷霆瞬间劈出了数道冒烟的巨大壕沟,壕沟中尽是焦糊尸身,胃里一翻腾,他不由得皱紧了眉。
一道雷电再度照亮了天际,钟凛的视线下意识转向那个癫狂战斗着的男人的方向,眼睛不由得微微一凝,那男人竟然不惧雷霆,通身带着血流如注的数十道伤口仍在顽战,倒提着一把金环砍刀勇冲直砍,足下堆满了天界士兵的尸身。
他有些心生赞许,远远窥见数十个天界士兵正驾马朝那男人的方向猛冲而去,连忙暗自在壕沟中取了背上的长弓,一支利箭犹如飞火流星般猛然迸射而出,一箭洞穿了那头名士兵的眼窝,连声朝那男人高喊道:“雷霆又来了!趴下!”
那男人一愣,像冲撞的野兽般猛然旋身一伏,数十道雷电就在他伏身的同时骤然自他身侧猛劈而下,汹然炸裂开去。钟凛趁乱连连拉弓射出几支流箭,阻住穷追而来的几名天界士兵的来路,身边的雾气和尘灰混作一处,呛得他咳了咳,转身贴在沟内喘了口气。壕沟边一道黑影一闪,那个男人跳了下来,倒提着血淋淋的砍刀狠狠拍了他肩膀一把,粗犷的脸上对他露出笑容。
“兄弟,见礼了!大爷我是虎族的梧洲,正奉首领的命令带着一拨先锋军坚守阵前!你,年纪轻轻,好箭法啊!”
“你打起仗来真不要命!你行,你厉害的!”战场上嘈乱一片,钟凛反身握住长弓,回身对那魁梧男人笑了笑。“老子很佩服你啊!打起来真够猛的!”
“嘿,习惯啦。”那叫梧洲的魁梧男人豪爽的哈哈一笑,扯下上衣撕成几条,扎住血流不止的粗壮胳膊。“可惜啊,这前阵快要守不住了!这些天界的畜生真是狗娘养的,尽使些阴损法门,驱云布雾,又带了九天雷夔压阵,兄弟们就算想突围也辨不清方向……”他的语气沉郁下来,狠狠擦了把脸上的血。“死了好几百兄弟了,压阵的前锋就剩几十人了,这帮子畜生,敢不敢光明正大的拼一场啊!”
“那九天雷夔,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钟凛望了眼四周,看辛震早已从壕沟边离开指挥军势去了,不由得皱眉问道:“那些雷霆,就是那东西搞出来的?那雷电可真够吓人,一劈下来就是一道深沟……”
“那东西只有天界有,天界驯养的恶兽,在战场上棘手得很!那雷夔恶兽,生来吼声震天,善能吞雷驭雷,只要它在,不管有多少人跟天界拼都是枉然!”那男人长叹一口气,扎紧了捆在伤口上的布带,恨恨咬牙道:“我本来想趁机突围破阵去斩了那雷夔,但那天界的狡诈术师行云布雾,弄得连方向都辨不清楚……再这么下去,我们耗不起啊!”
“那,梧洲兄,咱们这边就没有……没有会点法术的人能驱散这雾气么?”周围的嘈杂厮杀声越来越大,钟凛即便拉弓张箭也无法在雾气中辨清方向,额头不由得微微冒了汗,低声问那男人道。
“自来虎族狼族的男人都大多以武为尊,修习斗气的悍勇战士多不胜数,会操弄这些幻术法门的……我还没听过呢。”那男人有点不自在的抓了抓脑袋,往沟旁一倚。“这他妈是那些狐狸们的专利,幻术,法术,狐族大多天生灵力就强,修习那些东西要拿手多了。可惜狐族的援军被天界的后发军势堵在了碧溪谷一带,否则我们还能窝在这里困着?!”
“——梧洲大哥!前锋的兄弟要撑不住了!派传令去知会首领一声吧,那些雷霆伤了好几百兄弟,再不退阵,等被天界的大部队完全包围,咱们就完了!”
他们言谈间,一个尖利的声音在壕沟旁响了起来,一个满身鲜血的传令兵强撑着踉跄跑到两人身前,在那男人身前跪告道。
“再怎么样我们也得撑下去!一旦前锋后退崩溃,要重新组织军势有多难,你随军这么多年,还不懂!?天界兵力太多,我们一旦溃退,同样逃不过一个死字!”梧洲一愣,猛然站起来怒喝道,提起砍刀就爬出壕沟,硬撑着一身伤口咬紧牙关道:“守下去!你们死活给老子守下去!首领早就说了,一旦进军就没了退路,怕什么?!反正进也是死,退也是死,还不如死在战场上!”
在他怒喝的那瞬间,巨大的雷霆骤然自头顶炸开,无数道游蛇般的闪电在空中缭绕着,雷声越发急促,如同骤雨般劈下大地。钟凛想也没想,眼看一道炸雷自那男人身后响起,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然将那男人一把扯到沟下压住,那道雷光险险自他们头顶擦过,巨大的声浪在他们头顶的天空炸开,巨响犹如山峦崩摧,直震得人胸腔郁结,耳朵嗡嗡狂响,几乎要吐出血来。
就在那雷霆在天际掠过的那瞬间,钟凛的眼睛猛然捕捉到一道火红的赤芒在乌压压的云中一闪而过。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但那道火练般的赤芒却越来越明显,如同一团烈火般在黑云间飞跃翻腾,阵阵犹如钟磐碰撞的震耳吼声在天空中回荡着。一团团乌云随着那道赤芒的腾跃而越发聚集汹涌,巨大的飓风自云层穿越而下,像利刃割开白帛般渐渐驱散了浓得化不开的白雾。
巨大的暴雨倾盆而下,浑厚的龙吟响彻九天。起初在浓雾中失去了方向的妖族士兵愣在原地,片刻军势中猛然爆发出巨大的欢声,欢声如雷般迅速席卷了整个战场。钟凛呆呆站在那道壕沟中仰望着天空,手中的剑在剑鞘中几乎像狂喜般震动着,阵阵青芒自剑身旋绕透入他的体内,心脏疯狂的鼓动着,钟凛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周围蔓延的血气让他焦虑难耐,简直像是有一只癫狂的恶兽在他的血管中和身躯中狂奔怒吼着,他知道自己在渴望着什么,那是从内心深处传出的渴望。在战场上厮杀,这才是他的宿命,哪怕理智也无法抗拒这一点,他天生渴望着沐浴鲜血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