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维浅在他眼里一直有着一种凌驾于其他人的气势,这种气势不是他故意流露的,而是经年累月慢慢形成,从走路的姿态,看人的眼神,说话的表情里都能察觉的出,但现在,这些都混乱了。
“你看起来很幸灾乐祸。”打开门,巫维浅不和他多废话,房间里面躺着薇薇安,“别再炫耀你的牙齿,给我进去看看。”
玛萨合上他始终呈现笑意的大嘴,朝里面看了一眼,“薇薇安还是没变,”他提着箱子走进去,补充了一下,“就和我小时候爱上她那会儿一样,我十岁,我以为她最多十二。”半是抱怨的嘀咕着,他打开箱子,里面是各种医疗用具。
“不赊账,你一直用现金的,现在付钱吗?”他转身对巫维浅伸手,这是他们一贯的交易方式,他出诊,偶尔替巫维浅或者薇薇安处理一下他们不能给一般人看见的伤口,治疗巫维浅最没有成就感,因为他很快就会好起来,速度快到令他怀疑是否不接受他的治疗他一样会好,甚至好的更快。
“一会儿给你,还有一个病人等你看。”巫维浅让他先诊治薇薇安,他要确定她没事。
玛萨快速的取出各种检查仪器,有的都很小,不过放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变得很庞大,所以他箱子里的空间永远不够用。
莉迪亚在后面看着玛萨熟练的动作,明白他的身份了,为了不打扰诊断,她和沃夫就在后面看着,等玛萨确定薇薇安身体机能正常,只是太疲劳才会昏睡不醒,给她注射了营养剂之后,巫维浅带他去了另一个房间。
“这是谁?”玛萨用非常明显的研究的表情,不断打量着床上的男人,“我很想知道,他这身份,是你揍的吗?”他用害怕的口吻询问,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吸了口气,“他一定是个笨蛋,竟然敢惹你生气。”
莉迪亚在后面做了个古怪的表情,她不确定她的哥哥是不是笨蛋,但她知道巫维浅这次可不是一点点生气,不过从他的反应来看,心情至少比之前要好的多吧。
受伤和失血,黎凯烈有点发烧,玛萨忙活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这个人你们还是送医院去吧,在这里的话恢复起来有点麻烦,还需要一些其他仪器设备,骨折、内出血、可能还有点脑震荡……”
他一个词一个词说,就看到巫维浅的脸色越来越差,害他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说到后来,玛萨的语调不断变轻,但浮动在卧室里的冷意却不断加重,莉迪亚在这时候走上去,“不,他就在这里进行治疗,需要什么仪器设备都可以买,但他不能去医院,你进来的时候难道没发现周围有很多记者吗?”
“记者?我看到了,也许这里附近有什么大人物出现吧,这里可是上东区。”玛萨某些方面的迟钝也是巫维浅没有对他掩饰太多秘密的原因。
人是不能只靠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玛萨认识他和薇薇安的时候还是个孩子,所以很能接受世上还有超出普通人的存在,等玛萨长大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居然有这样的朋友。
“你没有认出他是谁吗?”莉迪亚觉得他很有趣,捂着嘴笑起来,玛萨就用他医学的眼光又在这个重伤到离谱的男人身上打量起来,“你们谁能告诉我他是谁?我想没有人能从这张五彩斑斓的脸上看出他的身份吧?”
他高举起手,无辜的看着房里的其他人,“怎么?他是个大人物?”
高扬的眉宇微微挑起,“他不过是个……”
“……爱你的人。”
在巫维浅冷笑一声要回答的时候,突然多出一个声音,黎凯烈睁开肿胀的眼皮,痛苦的呻吟,“维,我快死了吗?别离开我。”不顾在场还有其他人,侧过身握住床边的手,放在滚烫的嘴唇边亲吻。
玛萨呆滞的看着他,“我说老兄,你这副尊荣还想爱他?别说维尔特不爱男人,就算有兴趣,看到你这张脸也会做噩梦的。”
噗嗤,莉迪亚第一个笑出声,巫维浅还绷着脸,但在玛萨说出这句话之后,嘴角也忍不住略微上扬了,现在的黎凯烈即使出门也不会有人认出来。
像海盗般长满胡渣的脸,脸上各种青紫的痕迹,发红肿起来的眼皮和嘴唇,还有结着血块的头发,肋骨断裂,幸好没有刺进肺部,还有其他各种伤痕,总之现在的黎凯烈完全和帅哥两个字无缘。
他却不以为意似的,牵动了一下被咬伤过的嘴唇,“你笑了。”为能引起巫维浅的反应而感到满足,他不在乎现在是变得丑了还是被毁容了,他只看到一丝为他而产生的弧度。
本来打算收回的手动了动,没有收回去,巫维浅叹了口气,“我也很累了,没力气再和你说别的,你先养好伤。”
恋恋不舍的把他的手挪到唇边,黎凯烈吻着他的手指,上面还有殴打他的时候造成的瘀伤,“维,人不会为了自己不在乎的人和事生气,你的怒火是对我们感情的最好证明,”他又紧握了一下他的手,”给我机会,也给你自己机会,别人,等我醒来我要看见你。”
即使是现在,黎凯烈的霸道也没有改变,但不知为什么,巫维浅并不气愤,也许是因为他的模样太过凄惨,总之看他这么要求,他答应了,为此莉迪亚松了口气。
说完这些话,黎凯烈这次重新躺下,毫无征兆的闭上了眼,玛萨连忙为他进行检查,“我真怀疑刚才是不是他在梦游,还是我在梦游?这种情况下他不该醒过来的,是什么让他办到常人办不到的事?”
话是这么问,他却看着巫维浅,诧异惊讶的表情不光因为黎凯烈奇迹似的醒来,还因为巫维浅对他的态度,“维尔特,你真让我意外,你的这位朋友也是,他真是个怪物,一般人这样的话早就死了,我只能说他身体比一般人要好的多,强壮的多!他到底是谁?”
“黎凯烈,奇迹利欧,我的哥哥。”莉迪亚用自豪的语气回答,停了一会,她微笑着又加了一句,“也是维尔特现在爱的人。”
第63章:纳伦·克劳迪
玛萨呆滞在那里,他惊愕的等着巫维浅的反应,却见他只是眉头皱了一下,并没有对莉迪亚的话作出否认。
爱的人吗?巫维浅深思起来,从一开始到现在,他和黎凯烈之间似乎忙于这种争执,打架,隐瞒,几乎没有时间来确认他们之间的感情,爱情这种东西对黎凯烈而言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存在过,所以当认清之后他的一切反应都热烈而张扬,不加掩饰。
而他,在发生这么些事情之后更加了解到这个男人的内在,即使外表如何放纵,那野性十足的眼神里的感情是认真的,黎凯烈的背叛从不存在,他心里的感觉已经好受的多。
有一样东西被放在天秤上,会有不输于爱情的重量。他不会责怪黎凯烈对亲情所付出的努力,即使用的方法未必恰当。
“奇、奇迹利欧?”玛萨挺清楚莉迪亚的话,一下子跳起来,差点打翻他手边的一个血袋,长大的嘴如实的表现出他的震惊,“虽然我不看电视,但我也知道他是谁,那个烈?那个贪狼之眼?”他差点就想扒开黎凯烈的眼皮再确认一次。
气氛因为玛萨的到来而活跃,自从出事之后始终有点压抑的房间里响起笑声,他喳喳呼呼的感慨了一堆,顺便为巫维浅会爱上一个男人而感到无比惊奇。
巫维浅没什么反应的走到一边坐下,揉了揉眉心,玛萨发现他的异样,走上去把他的手腕放到仪器上,“你的血压太低了,维尔特,我不得不警告你,这样是要死人的……”
想到这种警告对巫维浅毫无作用,他丧气的垮下肩,“算了,你还是先输点血吧,我看你脸色很差,贫血,还有你没睡好吧?”
莉迪亚看着他,她不知道晚上他是怎么睡的,黎凯烈的房间里躺的是薇薇安,她睡客房,沃夫在客厅,巫维浅的房间里现在被床上的黎凯烈占据。
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多管闲事,巫维浅懒得开口,闭起眼睛让玛萨为他输血,他的血型玛萨早就清楚,说起来,其实就算血型不对他也死不了的。
要在媒体的眼皮底下弄进几套医学设备不是件简单的事,但只要另外有地下室通往没什么人知道的后门,做起来也就不难了。
就在黎凯烈养伤,巫维浅通过输血和睡眠养精神的时候,公寓里很平静,玛萨时不时的会来一次,通过巫维浅告诉他的密码,就在记者们守候在门外的情况下时常出入这栋房子,黎凯烈的伤势日渐好起来。
同一时间,《时尚名流》杂志刊登了主编亲自撰稿的一篇新文,在时尚界和各家媒体引起争议,由于她把新闻里所写的那个叫做”维尔特“的男人描述的太过完美,还有她所评价的小提琴演奏太多匪夷所思,引起不少人的质疑。
武田弘一和麦凯金导演等知名人士却全都作出回应,证明这是事实,称《时尚名流》杂志所刊登的,即使有夸张的成分,也只是因为主编亲眼所见,对那个男人太推崇,多加了几个描述词汇,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失实的地方。
备受争议和瞩目的报道将这个男人的名字和另一个巨星放在一起——黎凯烈。
奇迹利欧,拥有贪狼之眼的黎凯烈,他的好友,维尔特先生,杂志上是这么称呼的,当日的酒会有相当一部分人可以证明那个东方男人的存在,他和黎凯烈是一起来的,但奇异的是,此后再也没有人看到他,武田弘一和麦凯金忙于自己本来的工作,吩咐人去找,但始终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不是没想过通过黎凯烈找到他,但黎凯烈和他一样消失在媒体的眼前,他就在自己的公寓里,不见任何人,电话打不通,即使是他的经纪公司还有他的经纪人奥文也见不到他。
其他乐队成员按照原定计划开始进行宣传活动,主角黎凯烈的失踪为这次宣传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尤其是在他身上发生的暗杀事件,又在拍摄现场发现连环杀手留下的尸体之后。
名人身边的诡异事件和各种丑闻、绯闻,只要是不同寻常的,都是广大观众乐意知道的事,所有人都相信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
一个月之后。
湖边小屋在密林深处映着夕阳,安静的被湖水包围着,湖岸边站着一行人,从车上下来,他们在湖边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黎凯烈第一个往前走,这一个月来,他以玛萨不敢相信的速度迅速恢复,现在他的身体还有点无力,但骨折的伤已经好了,其他的各项指标也在恢复中。
巫维浅走在后面,莉迪亚和沃夫在他们两身边,他们这次来的地方很特别,这是赫卡忒安排下的住处,安全第一,里面住的人不是别人,是黎凯烈的父亲,在克劳迪家族里应该有一席之地,最终却成了黎凯烈被要挟的弱点,纳伦·克劳迪。
“其实我没有见过他几次,他在我的记忆里只是个符号,远没有玛丽安娜和德曼和我亲近。”停下脚步,等巫维浅走上来,黎凯烈用他恢复了低沉磁性的嗓音这么说。
“玛丽安娜是我的母亲,从我父亲离开后,她改嫁德曼,他也就是莉迪亚的父亲,是现任哈西姆王国的掌权人,世袭贵族,如果你见到他,我想你会喜欢他的。”他对巫维浅解释提到的几个人的身份,他不打算再有任何隐瞒。
很难得听到黎凯烈讲述他的过去,他成长的地方,从他的描述里能知道,哈西姆才是他待的比较久的家,而克劳迪家族则是完全相反的存在,代表着虚伪丑恶,和一切与美好无关的记忆。
“我要你和我一起去见他,我的父亲,你被牵连到这件事情里,你有权利知道。”黎凯烈脸上的伤早就好了,那双贪狼之眼依旧散发着和往日同样狂躁火热的光芒,只是其中多了一点控制的冷静,尤其是现在,他需要冷静。
“我从他们手里救出他,但我只看到他安全我就离开了,还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过。”他离开之后是去找巫维浅,但没有想到,还是太晚了。
黎凯烈抽出一支烟,烟雾和湖边的水汽凝结在一起,很久没有散去,他的脸孔在雾气里变得朦胧,他抓住巫维浅的手腕,“不管你是否原谅我,这一次我希望你和我一起进去,能做到吗?维,别拒绝我。”
一方面提出要求,一方面却只愿意接受一个答案,轮廓分明的脸在雾气里露出恳求般的表情,矛盾的交融,他可以说是抓住了巫维浅的弱点。
巫维浅可以对盛怒之下神情可怖的黎凯烈挥出拳头,却无法对面前的他说出拒绝,当成熟性感的男人用孩子般的哀求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即使是有意这么做,即使知道他可能是在故意用这种方式令人态度软化,还是让人无法说出那个“不”字。
他想象不出黎凯烈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是什么让他变成今天这样的人,他并不坏,但也决不能用善良来笼统概括,他是更复杂的。
恶劣的、狡诈的、邪气的黎凯烈,狂野的、脆弱的、放肆胡来的……这样的一个赌徒。
在亲情和无法确定的感情面前,他选择了前者。
而自己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又是源于哪种感情?把手插进口袋里,推了一下重新回到鼻梁上的眼镜,巫维浅注视前方,“要去就快走。”
长久凝视着他的男人露出笑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指,巫维浅看了他一眼,黎凯烈就在这时候握住他的手,掌心紧了一紧,在巫维浅作出反应之前放开了。
不再表露什么,他走向那栋房子,听见后面的脚步跟上,灰绿色的眼镜里闪过了一丝光亮。
两个人的脚步踩过地上的树叶,发出轻微的碎裂声,树木和草叶的特殊味道充满了每一次呼吸,他们一起走到门口,停下的时候黎凯烈扔下烟头,他们同时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由黎凯烈按了门铃。
出来开门的是琳达,她确认了一下来的有几个人,让开地方让他们进去,“知道你们要来,我特地过来的,利欧,事情比你想的要复杂。”她朝里面一指,“希望你做好准备,他狠糟糕。”
窗口下面摆着一张藤椅,有人安静的坐着,盖着毯子,听见脚步声,他缓慢的转过头,“是谁?”
第64章:黑暗的力量
凹陷的眼眶,令鼻骨显得异常高耸,浑浊的双眼依稀残留着当年的风采,半个身体埋没在毯子里,但他看起来还是很魁梧,阳光照在他褪了色的头发上,周围的细小尘埃里似乎弥漫出一股陈旧衰落的气息,这就是纳伦·克劳迪。
他清瘦的脸上有一点皱纹,神情疲惫,但并不像受过太多苦难的样子,黎凯烈的轮廓和他很像,却比他漂亮的多,也许是遗传自母亲玛丽安娜。
“你们是谁?给我出去!”纳伦·克劳迪一点没有认出黎凯烈,对这张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脸完全没有反应,满是境界的看着闯入的陌生人,忽然目光一顿,他瞪着几个人当中的莉迪亚,“维罗妮卡?!”
他的眼神惊恐,如同噩梦突然临近,而他就在梦魇里,为了挣脱,他高叫起来,莉迪亚不解的摇头,他却在这时候一下子站起,双手捂住了脸,悲哀的嘶嚎声透过他的指缝,“不!不要——维罗妮卡!不要过来!”
喊声拔高,他像是看到恶魔,跌跌撞撞的后退,撞翻了茶几,脚步踉跄,差点让自己跌倒,那悲惨的喊叫声却没有停下,高昂的音调撕心裂肺,他像是灵魂在地狱里经受折磨,而他一点都没有办法,除了叫喊,无计可施。
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喊的维罗妮卡是谁,那不是黎凯烈母亲的名字,纳伦·克劳迪挥舞着双手,完全陷入疯狂,表现的异常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