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无错(FZ)中——红尘紫陌
红尘紫陌  发于:2012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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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丹,青浦码头的货今天该你当班?”秦溶问。

阿丹咬牙说一句:“是!”

“阿丹,你承认不承认运了两箱子货下船私吞?”秦溶又问。

“货是我运下船的,但是是他们说这货有问题让我拉回去岸上标注退运的。因为是验过货才发现的毛病,所以单子上当然是四十八箱,谁想邱长老刚巧带人来查个正着。”

“哦?那谁是这个月负责带领阿丹的师哥?”秦溶又问。

旁边一个瘦脸小胡子的人上前抱拳说:“二少,是我,螃蟹。阿丹前天就学好上路了,依了帮里规矩,他都签字立了军令状了,不用师哥带他了。”螃蟹说得得意,似乎此事同他无关了。

“那平日里遇到发货待运前出现残次,如何处理?”

“这个,要支会堂主定夺,船押不行,等待发落。”

“阿丹,你可知道?”

“弟子不知,没人讲过,我问了身边的兄弟,是他们说直接运去岸上就可以。怕耽搁了时辰。”

秦溶笑了,喊来那个给阿丹支招的小兄弟,问他说:“有人见到你给阿丹支招,当然阿丹也这么说,你让阿丹直接把货运到岸上,不消货?”

那人紧张地望望螃蟹,嗫嚅道:“我没记得是上岸,我只说放去一边喊堂主来定夺。”

“到底如何说得,要我找人来提醒你吗?还是想和阿丹一起绑上去?”

“我……我记不清了。”

“可是有人听得清!”秦溶厉声诈他道:“你是老人,竟然敢随口一句记不清就敷衍塞责?帮规里,新入帮三个月内或新接管一个月的兄弟必须有指定的同堂师兄带领。若是犯错,就罚师兄教导不利,阿丹是新入的,你和螃蟹可是当事的,至少也是帮里事务不清,不知日日忙些什么!”

“阿丹来这里多久?”

“也就是这几日新来帮忙的。”有人答。

秦溶喝一句:“还不速速把这两人绑了。阿丹虽然是初到,但是毕竟是从犯,要重责十脊杖。”

立刻慌得螃蟹哭爹喊娘磕头求饶:“长老,二少,就留我一张老脸吧,不要打‘吊鸭子’了,八辈子老脸都丢尽了呀。”

秦溶求情:“那就少打十鞭子吧。”

邱长老哼一声说:“诬陷同门兄弟,罪责加倍。既然二少求情,就打二十鞭,但最后五鞭要捡痛处打,狠狠打!吊起来!”

一片鬼哭狼嚎声,原本幸灾乐祸的人都各个神色肃穆,惊得目瞪口呆。吊在梁上的两个人蹬踹互撞着丑态百出,打到痛处哭爹喊娘屎尿喷流。

秦溶心想,这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阿丹被放下来嚎啕痛哭,哭得泣不成声。回家路上想起来,在车里频频落泪。

“事情都过去了,还哭。”秦溶取笑他。

“溶哥,我知道楚耀南为什么那么恨你,他一定恨你的。若被吊打一次,溶哥你就知道那个求死不能的滋味了,那…… ”

“好了好了,回头带你吃酱鸭,给你压惊。”秦溶笑了哄他,阿丹却摆手说:“啊,还鸭子呀?”

蓝帮的弟兄陆续有人离去,走之前都去找楚耀南辞行。

终于事情愈演愈烈,有些老人也相继告老还乡,有几位老堂主也寻些借口养病不见人影。蓝帮上下慌乱一片,人人岌岌可危,生意也惨淡了许多。

秦老大寻来几位老堂主喝酒,有人借酒说:“秦溶是个好苗子,就是太年少,太年少,冒进,劲草易折。”

“所以要各位长辈多带带他。”秦老大说。

“有些木头雕琢成器,有些,不行的。”有人说,秦老大瞪眼望去,心中不服。

“是青涩,假以时日,定是可行的。只是眼前嘛……”

“不知南少……”

秦老大长长吸口气说:“耀南另有它用。”

几位堂主面面相觑,费师爷道:“溶少年少气盛,多磨砺些时日会好的。”

“就不知蓝帮可有没有那么多时日让他去练手呀。帮里能干的兄弟多半是有些脾性的,受不了那份作践,甩手就不干了。”

“哎,怎么能说是作践呢?”费师爷制止。

“帮里上下都在议论,说这位二太子得罪不得,处处惹出祸事都要找个替罪羊来,还平白地胡乱冤枉人栽赃陷害,是个溜肩膀的软骨头。”孔长老壮壮胆说。

“胡说!秦溶多么敢作敢当的一个小伙儿,怎么会溜肩膀没担当呢?”费师爷瞪眼喝止。

方堂主嘿嘿怪笑,撇撇嘴说:“他不溜肩膀,不溜肩膀就是爱捕风捉影嚼老婆舌头。南少,多好个苗子,自他回来吃了多少冤枉,没影儿的为他几句话,都被打‘吊鸭子’了。蓝帮上下传个遍,人人义愤填膺的,他秦溶事后还不是拍拍屁股没事儿人一个?”

“是楚耀南说的?”秦老大心头一冷问。

“偏心,大哥你这心都偏去哪里了?你自己摸摸吧。南儿他傻呀,这么没脸的事,还敲锣打鼓四处去宣扬,去逢人就讲,‘我被我老子挂楼梯上扒光了打‘吊鸭子’了。”方堂主捏了嗓子矫揉造作地说,扭个身子惹得众人哭笑不得。

秦老大摆摆手皱眉说:“别提那事儿了,都有不是的地方。秦溶他……”

“行了,大哥,免了吧。就别描画了,都这样了。我们呢,就看在大哥面上尽量去忍,尽量去帮,至于兄弟们呢,也尽量去劝说着。”

秦老大回府,唉声叹气,从未有过的疲惫不堪。

上楼去给母亲请安,看到客厅里老太太坐在太师椅里低个头笑得合不拢嘴,楚耀南带着五妹招弟和六妹心蕊跪趴在客厅地上玩抽竹棍儿,玩得兴高采烈叫嚷着。

心蕊平日在家是最受宠的女儿,兴奋的尖声叫嚷着:“大哥玩赖,大哥玩赖,快拿出来,拿出来。奶奶您管管大哥呀。”

楚耀南无辜地摊开手说:“我哪里拿了?你小丫头也学了爹乱冤枉好人。”说着勾了手指狠狠刮六妹的鼻子,兄妹闹做一团,直到招弟看到秦老大,怯怯地喊声:“爹—”

楚耀南才翻身立起,笑容未散地躬身见礼。

“南儿,今天悠闲呀。”秦老大没好气地问,楚耀南机警地答:“哦,是二弟聪明,上手得快,包氏这边没什么新单子,我就在家陪婆婆说说话。”

老太太摸摸楚耀南的头惬意地说:“南儿在家,就热闹许多呀。”

47、龙城之行

“那两只小崽儿呢?”秦老大四下望,寻找秦沛、秦溶,老太太说:“沛儿上学去了,那个小的,哪里见得到人影儿。”

“哦,二弟去接手青道堂了吧?我看今天他和费先生对账呢。”楚耀南答道。

“青道堂那边,你来负责接收。”秦老大吩咐,楚耀南惊愕道:“爹,二弟更熟悉些吧。青道堂那边,儿子人生地不熟的。”

秦老大凌厉的目光扫来,楚耀南立刻应声:“是!”

秦溶随在楚耀南身后第一次踏入“改朝易主”后的青道堂。

门口守候的弟子们依旧是一身皂色短衫,雪白的袖口,格外利落。

只是那块青道堂金漆墨色大匾落了灰尘无人打理,显得整个香堂都黯然无光。

楚耀南代表秦氏来接手青道堂,清理外债,重新划分青道堂资产。

其中,二爷贺望祖要撤资去做生意,三爷回老家另立门户,五爷薛辉要留下。

楚耀南今天穿一袭青灰色长衫,头发油光的抿在脑后,显得一双眼眸格外明亮锐利,人也显得分外老成。

他面无笑容,在兄弟们簇拥下在正中一把交椅上落座,身旁是秦老大贴身的四位保镖,各个冷眉立目分腿立在一旁,如金刚一般。

“青道堂如今被秦氏收编,众所周知是资不抵债的烂摊子。老爷子慈悲,花钱买破砖烂瓦。今天我就奉命来收拾残局,同大家清算一下。”楚耀南说,眼见青道堂几位堂主面色大变,秦溶正欲开口,楚耀南一伸手止住他的话说:“耀南接手青道堂账目,花了五天,整整五个晚上,查账。要闹清楚对这财务上的数字,我楚耀南就像玩游戏一样的喜欢。凭这账目再复杂,若想玩些猫腻,怕也不易。”

身子向后一仰,翘起二郎腿,态度极为傲慢,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的面颊。五爷薛辉忿忿地拍案而起,大骂道:“楚耀南,你不要欺人太甚!”

四大金刚般的保镖警觉地迈前一步,楚耀南喝止。秦溶却忿然质问:“耀南,你要做什么?老爷子让你来清帐安置,没有让你来生事。”

楚耀南侧身笑道:“我不想生事,不过既然青道堂归于蓝帮旗下,规矩,废不得。如今这账目上有内鬼,你们走晚了。若蓝帮接手前不贪财的走了,或许我无能为力,既然进了蓝帮的门,就要按照蓝帮的规矩从事。这吃里扒外弄私钱的,如何处置呢?”

众人大惊,都望向楚耀南扔去地上的账簿。

二爷贺望祖惊惧万分,铁证如山,他始料未及如此详尽的做帐竟然没逃过楚耀南的利眼。

回到秦公馆,楚耀南独自在后园庭树下一石桌上抱膝呆坐,仰头看树枝上一落叶凋零后的鸟巢,燕雀飞来飞去叽叽喳喳。

他低头看着腕子上那道深深的伤疤,那鼓起的疤痕如一条狰狞的蛇盘在腕子上,是谁说伤口愈合不留痕迹,那道伤痕为什么还不消失?

费无用师爷摇着折扇过来,劝道:“耀南,你也不必太过认真。青道堂,依我看,迟早是要出去的。这就是老爷子花钱买来哄二少开心的一个玩具罢了。那边,老爷子也骂了二少不该对你恶语相向了。”

楚耀南只是笑笑,其实他心里想的早已不在秦公馆和蓝帮,也不在乎青道堂那些人如何发落了。

秦老大揉着头,蓝帮上下对秦溶怨声载道,他不由犯了疑心。

改朝换代,江山易主,一朝天子一朝臣,有怨言有震动是难免。只是这风潮来得太过,本来有些为自己武断后悔的他渐渐开始坚定自己对这个决定的信心,长痛不如短痛,他要当机立断,力挺秦溶。

“南儿,包氏那边的生意,如何了?”

“一切都在步入正轨,只是新生意必须要我们各大码头齐心协力,调派资源,才能应付包氏的货靠停码头,装运卸货都是要格外留心的。待单子签订,我会嘱咐阿溶。”

秦老大听着听着,闭目养神,不久鼾声大作。

楚耀南止住话,蹑手蹑脚近前,脱下外衣搭盖在父亲身上,只离得很近,仔细注视眼前这位抚养他二十年的父亲。宠爱,责罚,欢乐,痛苦,都在霎时齐聚眼前。他动动唇,转身轻轻离去,走到房门,鼾声止住,秦老大一声唤:“南儿。”

楚耀南立步转身应道:“爹,可还有吩咐。”

“人老喽,总是睡不够。你近来可有你胡老叔那边的消息?”秦老大坐起身,捶着腿,楚耀南忙凑过去,跪在膝前为秦老大捶腿,应着说:“也没什么消息,听说在北平养病呢,得了咳嗽病不见好了,该不是和儿子一个病根儿吧。”

楚耀南低头不语,为父亲捶着腿。

“看你这小子,提到你胡老叔就欢喜,爹知道你自小稀罕他。”

楚耀南扬起脸,嗫嚅道:“爹,如今二弟回来了,大弟弟也快毕业,日后也能打理家业。爹当初说,书本里学的,远不及手里练出来的管用,不如让阿沛回家里帮爹打理事务吧。”

“怎么,还记恨爹当年让你从国外辍学归来干活?”秦老大拉下脸,楚耀南笑笑道:“哪里敢。不过,胡老叔提起他身边那个外国医生治咳喘的毛病很有本事的,想我去北平走一遭,看能不能把病根儿治了。”

秦老大忽然睁眼打量他,摇着椅子不出声。

楚耀南说:“爹,儿子也寻思着避开定江一阵子,这边的兄弟们不见了我,怕死了心,也就跟阿溶干了。龙城那边今年那批给‘京城’里上贡的‘皮肉货’出笼了嘛,儿子这就去跑一遭。”

秦老大长叹一口气。

楚耀南来到他房间,依旧满脸恭敬,笑意动人地喊声:“爹。”

他打量楚耀南,自己养大的儿子,二十年,如今都高他一头了。

“爹,龙城那批货,儿子安排好了,这就亲自去趟龙城办妥。爹可有其它吩咐吗?”

秦老大仰头看他,揣测他每道笑容,忽然说:“龙城的差事,不过是押货,让秦溶去替你跑一遭。”

楚耀南失望的神色稍纵即逝,吱唔道:“定江的事务繁杂,二弟刚接手,离不开吧?再者,龙城那边的货……”

“跑跑外埠的码头也好,他还没去拜过山头儿。”秦老大说。楚耀南应声“是!”仔细揣测父亲的意思。

“这个野小子,让他出去避避风头也好。”秦老大叹息道,又吩咐说:“秦溶走后,你去浦江大都会摆酒席,替爹大宴弟兄们,就说,就说……”

“初七是婆婆的小寿日。”楚耀南提醒着。秦老大点头。

蓝帮此批“肉货”是两船经定江去南洋打工的包身工,听说这些包身工是去南洋做割橡胶的买卖,收入可观。秦溶明白秦老大不过是寻个借口让他出来避避风头,随行的更有楚耀南贴身的亲信阿彪,也就不十分上心。

阿彪办事麻利,他很喜欢,几天的时间就将“肉货”备齐,便准备返航。他还提醒秦溶说:“龙城人杰地灵,物产丰富,二少若是想买些当地特产就随我一道去,我去给南少买些‘吊瓜子’吃。”

起先秦溶没大听清,吃惊地问:“什么‘吊鸭子’?还真有卖这东西的?”

阿彪微怔,随即道:“是‘吊瓜子’,就是炒丝瓜籽儿,南少和六小姐都喜欢的。”

秦溶抓紧时间在市集为母亲买了把檀木梳,又为雪玉买了个精致的纯银镶嵌绿玉的小梳妆镜,又为蒋大哥买了包土烟,还没忘记给阿沛买上些洋货。拎了东西都要回船离岸,秦溶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踟蹰不前。阿彪问:“可还要买些什么?不如我帮二少你拎上船去,二少再去买过?”

秦溶转身回到市集,盲目的四处转,他不知道该买些什么,那个家伙什么都不缺。可是往年他出门在外回家,都是要给娘和阿沛他们买特产的。尤其是阿沛,总是迎上他就翻包裹,寻找自己的礼物,往往遗憾的抱怨他寒酸,却还是把礼物收去房里。

不过转身的空当,他看到一家竹器店卖“老头乐儿”,就是搔痒的那竹子手,看得有趣,尾部刻成一个笑脸的图形。他随手就买下,想是他不用,娘也会用。又看到一个精致的银质烟盒,随手买下,匆匆上了船。

船行江上,江风一吹,满怀畅意。出了龙城地界,靠岸滦州城外时,午饭时秦溶忍不住吩咐手下沽了一壶好酒,要了一碟酱牛肉,一碟盐水花生,同阿彪畅饮起来。

阿彪健谈,不离口的就是楚耀南那些琐事。什么老爷的苛刻管教,南少的乖巧懂事隐忍,对太太的孝顺,仿佛是只展翅恨天低的雏鹰。

船离开码头时,秦溶觉得有些疲倦,就去舱下睡觉,阿彪劝道:“不如在上面的房间睡,空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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