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回头看他一眼，比夜色还要浓黑的眼眸中莫名带着些许笑意，若不是他们还处在危险之中，陆淮戈真的想拖着那人好好观察一番。

“这算什么，本来就是我的私人行动，你的责任就交给我来担吧。”

陆淮戈“啊”了一声，感叹这人倒是好说话，无力的露出一个歉意和无奈的苦笑。

说话间两人已经狂奔到一层，大门近在眼前，然而眼前出现的人影正正的堵在门口。陆淮戈一个急刹车，才看清那竟然是个人。不，那人身后的影子在月光的照映下现出巨大的骨翼，他竟然是一个超高阶的吸血鬼。

“又见面了”，男人反倒镇定下来，笑着和那吸血鬼打招呼：“许久不见，你看来已经收买了一部分魔界的力量。”

“容翔，好久不见，你倒是越加温良如玉。”吸血鬼也带着笑，那副高贵严肃的样子和陆淮戈认识的某只吸血鬼完全是两个路线，倒完全满足了他对吸血鬼的某些想象。

“不敢当，不知你此番特意在此相候……”

“也没什么，只是好不容易见到老朋友，少不得要叙叙旧罢了。”

陆淮戈眼下已经知道这人原来叫容翔，趁着两人互相客气，便借着月光看了一眼男人的相貌，月色朦胧，温良的脸庞只能勉强看出大概，可这已经足够让陆淮戈深呼吸和翻白眼以消除心中冒出的妒忌之心了。

本来他觉得自己长得也算不错了，就算自己只算中上，可洛林、齐轩，林景芝或者是算上容夜，就算是加上眼前的吸血鬼，恐怕也比这人差了几分。

软软的黑色短发，宛如上好白瓷一般的肌肤，不忍心再刺激自己，陆淮戈收回视线，蹲在地上画圈圈。

果然，人比人，只能气死人。

“……既然如此，我们便约定个日子再见吧。”

只是愣了个神而已，两人就已经谈妥一切，陆淮戈苦笑着撑起已经发软的膝盖，为自己打气似的狠狠敲了敲已经开始发昏的额头，眼前是男人宽阔的后背，然后猝不及防的，他被背了起来。

“你……”

“别说话，你受伤了。”

陆淮戈老老实实趴在男人的脊背上，脑海中开始不着边际的出现各种奇怪的想法，一会儿看到林景芝大义凌然的过来责备他自作主张坏了大事，一会又变成容翔毫无声息的躺在他面前，而他们还困在那个恐怖的妖兽堆里，身前身后没有任何出路。

不知怎么回事，耳朵里突然出现林景芝那时跟他说过的话。

他说：“淮戈是永远要和我在一起的，所以当然要和我报一样的学校！”

他还说：“我们交往吧。”

然后呢？

然后林景芝的声音变得冰冷冰冷，让他听到了之后觉得全身冰凉，几乎冷的要发抖。

他说：“你是男人……”

是啊。

陆淮戈咧了咧嘴角，对着眼前出现的幻想喃喃自语。

我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你，而你是男人。

我也一直都知道，你不会喜欢男人。

所以你不会喜欢我……

哪怕当初你是为了安慰我才和我在一起，我依然很高兴，因为至少，这样我们将来分开的时候，我会拥有这样珍贵的记忆。

所以接下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每时每刻都是做好了准备的。今天或许会分开了吧，明天大概就不会在一起了，也许就剩下这一个星期了。

每一天，他都当做两个人的最后一天来过。不对恋情抱有太大的期待才是最正确的选择，至少将来失去的时候他不会太难过。

不想将来后悔，不想这样放手，不想让自己落到上辈子可悲的远远看着的境地里。

所以他放纵，他卑贱，他近似于放弃了自己。

可即使这样，他也只是抓住过那个人的手而已。

“喂……醒醒，你给我撑住了，不许睡！”

陆淮戈感觉自己被挪了个地方，然后是容翔的脸正对着自己，依然有急速的风吹着他的身体，他浑身发冷，极力把自己缩进男人的怀里。“冷，好冷……

”

男人好看的没边的眉毛打了个结，看着已经陷入昏睡的人，狠狠心掐在他的伤口上，想要用疼痛感来把他唤醒。

可是没有任何反应。被这样的情形吓了一跳，容翔第一次觉得心中没有把握，只好又叫他：“睁开眼睛！你给我睁开眼睛，不许睡！醒来……”

陆淮戈的眼皮动了动，他是想睁眼骂一下这个没有眼色的人，自己已经累得没边了，无数双手拉着他想要把他拖到黑甜的睡眠之中，可耳边那人不依不饶，真的很让人抓狂。

于是他把积攒的所有力气用在了抬眼皮上，想要狠狠瞪男人一眼。

奈何努力了半天，眼睛依然只睁开了一条缝隙。

“你不许睡！睡过去你就真的醒不来了，喂，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听见我问你没有，你的名字！”

张了张嘴，陆淮戈的嗓子已经干得冒烟，嘴唇也好比千斤重，然后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回答他：“闭嘴！”

……声音微弱，但至少效果不错。容翔黑着脸站在猎魔人特设医院面前，把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敢让他闭嘴的人放到担架上，然后看了一眼自己被血浸透的衣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38.医院的暖色调

一片黑漆漆的天花板。

月亮从乌云后面露出半张脸，吝啬的洒下一点光，顺着风飘进被窗帘掩映的屋子里，忽明忽暗的窗，还有朦胧的周围物体的形状。

陆淮戈微微扭动了一下脖子，看清楚自己床边上还趴着一个人。

“景芝？”

那人抬起头，映着月光的面孔好看的好像镀了一层冰辉，挺熟悉的人，就是想不起是谁。

“你是……？”

男人倒是全不在意的笑：“这么快就把我忘了，明明之前还并肩战斗，生死与共。”

陆淮戈歪头，仔细回想自己到底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然后低声道：“容，容翔！”

容翔点点头，看了一眼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样子，手上的吊针还有大半瓶，暂时不用叫护士来，绷了两天的心到底放了一半下来。

“好热啊，能把空调开得大一点儿么。”陆淮戈被埋在被子里出了一身汗，手脚还都缠了厚厚的绷带，即使窗户开着也觉得实在闷热。

“稍等一下，我关窗。”把空调调到低档，容翔出去了一趟，带了一些吃的回来，又叫来了护士拔掉针头，然后开始煞有介事的坐在床边削平果。

陆淮戈半倚着床慢慢的喝粥，肩部被缠上了绷带，虽然不疼，但想着毕竟是伤到了，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他受了伤躺在医院里，半夜守着自己的人居然是容翔而非洛林齐轩等人，也不是林景芝……这件事情虽然不大，到底还是打击了本来就自卑的人。

“我睡了多久？”

“不长，两天吧。”

“没有……其他人来过么。”陆淮戈露出一点苦笑，这么问的自己倒像是撒娇的小孩子，跌倒了就希望所有人都围着自己安慰。

容翔没有察觉，只是一心一意的对付手里的苹果，“来了几个说是你同学的，有个吸血鬼倒是呆了半天。”

“哦……”吸血鬼的话，大概只有洛林了。

歪歪头，把喝光了的粥放到一边，一个完美的苹果被递到他的手里。陆淮戈愣了一下，想不到这人提剑砍人的手也能削苹果，很好奇的问：“你练过？”

“以前是练过，那个时候每天都数着秒自己跟自己比赛，家里人都吃苹果吃到吐。”容翔一脸坦荡荡的样子，看他拿着苹果半天也不吃，举起他的手就着自己先啃了一口：“挺甜的，怎么不吃？”

“啊，就、就吃。”

陆淮戈道了谢，捧起苹果看了看，容翔嘴里咬的吱嘎吱嘎的，连带着他也咽了一口口水，到底不嫌弃的把剩下的苹果吃掉了。

“洗手么？”

“好。”被搀扶着从床上站起来挪到卫生间，移动的过程中才觉出自己是真的受伤了，因为他全身发软，连走路都是整个人依靠在容翔身上的，因为坚决扞卫立场不让容翔抱着他，所以两个人挪了半天才走到厕所。

“我自己进去就行。”

陆淮戈红了脸往外赶人，容翔看他一眼，也不再让，安分的退了出去，还替他关上门。

插着兜在外面等了半天，还是不放心，敲敲门问：“没事儿吧？”

“没，没事儿……”

屋子里传来闷闷的回答，容翔觉得自己没听错的话，那里面是带了几丝慌张的。

“真没事儿？我还是进去帮你吧……你要是要上厕所的话，自己也不方便。”这么说着就推开门，眼前一空，心里就慌了一下，再定睛看一眼，那人竟然靠在水池后面，努力挣扎着要坐起来。

陆淮戈满面通红，被扶了起来靠在男人的胸膛上，喘过一口气，放下面子里子的求人：“我想上厕所，就是站不住。”

容翔也不接话，只是沉默的扶着他到马桶旁边，帮他解决了生理问题，虽然这是此生第一次服侍人，却也比较得心应手，再看陆淮戈臊得满脸通红的样子，便也不觉得委屈，只是一心盯着他瞧。

十七八岁的少年眼睛很大，秀气的脸型清秀的过了头，眼珠又黑又大，睫毛长长地，抿着嘴带着不好意思的神情，又乖又听话，倒像是宠物小狗一样，让人不自觉地怜惜宠爱。

陆淮戈被这样盯着，又刚刚在那人的帮助下解决了私事，实在是不好意思，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慌里慌张的抬起头，一眼就看到对方黑漆漆的眼睛里。

这样近的距离，连对方的睫毛都根根分明。不愧是连在妖魔界都广为流传的美男子，容翔的长相里明显带了华丽张扬的成分，虽然那过分的美貌被他温良的气质恰到好处的综合起来，却总是给人过多的压迫感。陆淮戈看的眼睛都转不动，脚下一软，啊的一声跌了下去。

因为这样大的失误，被抱回床上的时候他就连一点抗议都没有的认命接受了。两个人一对视，容翔嘴角动一动，淡淡的一笑：“你既然醒了，我就先回去了。明天给你带些洗漱用品过来，还有换洗衣服。”

“不用麻烦你的……我可以打电话叫同学帮忙送。”

努力把被子扯开，陆淮戈抬起头，见容翔把空调温度又调低了一些，然后扯过被子给他盖上，表情淡淡的，说的话却不容拒绝：“不麻烦，毕竟你是因为我才受的伤。”

“不是的。”陆淮戈摇头，自己又不是傻瓜，明明只是帮了倒忙，最后还要别人替他承担责任，这种事情不是男子汉所为。“我知道是我草率了，如果当时先向组织上报……还有，提前关好手机，也许许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淮戈。”

陆淮戈挺惊讶的看他：“你知道我叫什么？”

“这有什么，随便问一下你同学就知道了。”容翔满不在乎的弯起眼睛：“淮戈，你再继续这么自责的话，或许我会跟组织说明当时情况……包括林景芝的事情，你知道，毕竟特派组成员规定是24小时待命的，他那天真是喝了不少酒吧？”

……

一番话说得陆淮戈脸都僵住了。

“你怎么……”

“你就安心休养身体吧。”容翔提了垃圾袋出门，又关掉灯，走廊外面橘黄色的光映得这人也暖洋洋的一派闲适：“明天给你带吃的过来，晚上就好好休息吧，安心的睡一觉吧。”

“哦……那，再见。”

看着男人出了房间，陆淮戈捂住眼睛，长长地叹气之后是沉沉的疲惫，夹杂着困倦铺天盖地的席卷了他。正如容翔所言，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放松的躺在床上过了，睡着之前他的目光落到桌子上四分五裂的手机，非常沉痛的叹了一口气。

明明才买了不到两个星期，竟然又要换新的了。

不知不觉，躺在病床上的日子过的仿若流水一般。

容翔几乎每天都要来看他，陆淮戈惊讶的发现，一向不愿意参与谈话的自己，在容翔友好而得体的询问和引导下，竟然能够一口气说这么久。

自己滔滔不绝倒家底的同时，容翔非常完美的扮演了一个聆听者的角色，不时的一些建议和感叹让他觉得当时容翔也在那个情境下一样。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妙趣横生，尽管好像一直是自己在说个不停，竟然也完全不觉得疲惫与无趣，容翔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让他的心中腾起了一种满足感，就连林景芝这些天一次也没有来看自己的事情，也可以努力淡然处之。

抛开两个人相差了几岁的年龄来看，容翔的确是他这辈子加上辈子遇到的最完美、轻松的谈话对象。如果在此之后还可以和他继续见面，说不定他们能变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每次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陆淮戈也会提醒自己，容翔这样的人，比起林景芝都要高不可攀，他是真正站在驱魔界上层的人物，在身份和地位上自己同他是云泥之别，在感情上，或许自己在他眼中也是一个幼稚没有长大的孩子而已。

真的算起来，其实他才是年长的那个人，只是因为情商太低，才不得不承认对方比自己成熟的多的事实。

这么想着的时候心里面就会微微的不自在。眼看着伤势越来越好，离出院的日子没有几天了，想开口跟他做朋友的这件事，却总是因为自卑和谨慎而没有说出口。

不知不觉的，陆淮戈越发开始珍惜这样两个人相处的时光了。

可剩下的几天里，容翔却也只又出现了两次，然后就因为事情太多，连出院都没有再来过。收拾了一堆东西慢慢走回宿舍，陆淮戈手里捏着容翔特地派人给他送来的事假条，敲开隔壁班长的宿舍门。

“哟，大英雄出院了！”

刚推开门而已，何小博的声音就大喇喇的传进耳朵里。陆淮戈表情淡淡的，努力稳住情绪，把事假条交给抱着胳膊打量他的班长大人：“这个，补之前的空课。”

“空什么课啊，有些人有人罩着，一个学期不来上课都不是问题。”何小博的声音尖的好像歇斯底里的女生，微微发胖的脸上一片鄙夷之色，看到陆淮戈不明所以的样子，恼怒道：“你还装什么啊，之前林景芝不是给你请假了么，你又跑到这里装什么好学生！”

“他替我请假？怎么请？”

陆淮戈真是不知道，不然他也不愿意过来受这个鸟气。

何小博听他这样问，便上下打量了陆淮戈两眼，看他样子的确不似作伪，又酸里酸气的说：“我是不敢惹你了，以后你上课也没有人抽查，抱大腿抱对了真是有好处啊，您好走，我这儿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推推搡搡的被请出宿舍，陆淮戈注意到何小博的眼睛和嘴角都有淤青，心头一动，也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他心里嗤笑，此时心里却一点儿也不领林景芝的情，只有一片荒凉和无奈。情已逝，情分还在。陆淮戈已然不欠林景芝任何，他之前流的血都证明了这一点。

39.世上难买后悔药

也许任何梦想都有一个终点。

站在迎新会的舞台上，陆淮戈的神经绷的紧紧的，努力完成学姐教他的所有动作。闪烁的灯光让他的眼前只有一片刺目的白，舞台下面的众人都被吞噬在黑暗里，也连带的吞噬了紧张，舞蹈节目之后，学姐冲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大力的夸奖，这让陆淮戈一直有些不安的心情慢慢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