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撑过这个晚上的，陆淮戈不想回想。

他现在浑身无力，又冷又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穿好了衣服，就瘫在地上不想再动弹。

安静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其他人都走光了，也许他资质最烂，所以才拖到了最后。

打开门，洛林就站在门口，一脸苍白的样子差点把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力气又吓光了，陆淮戈弯了弯嘴角，然后被洛林背起来，“先回我那里吧，齐轩也在。”

“嗯。”回到哪里都好，他还提不起力气去应付寝室里的那几个人。

路上都昏昏沉沉的，可是流失的力气却好像在重新回炉，等到到了洛林卧室门口，他从洛林的背上滑下来，一脸满不在乎的微笑：“我已经好了，还以为多难熬，其实也不过如此。”

“什么不过如此，你看你脸色烂成什么样子了！”气势汹汹的打开门的自然是齐轩无疑，陆淮戈被他拽进屋子按在椅子上，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菜色，全都是他喜欢吃的。

“你们这是……”陆淮戈搓搓手，感激的话说不出口，手里筷子已经挥舞起来，先喝了两口汤，是熟悉的让他着迷的味道。

曾经那个人也为他下厨做过饭，就是这样的似曾相识的美味。

放下碗，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也在？”

“谁啊？”洛林轻描淡写。

陆淮戈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齐轩坐到他对面，叹了一口气说：“刚走没一会儿，说是又有任务，你和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个样子。”

陆淮戈摇摇头，只觉得心脏跳动着膨胀起来，几乎把胸膛涨的满满的，他端起碗又喝了一口，然后强迫自己开始安静的吃饭。

晚上睡觉前他去了一趟随身空间，把那本有关魔法的书拿了出来。上次被林景芝救了的事情，他没有忘记，那样突然的火光绝对不是他办到的，那唯一的可能就只有林景芝。

也许他需要这本书。陆淮戈把厚厚的书搬到林景芝床上，那人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这样生疏的感觉让陆淮戈心理又微微的有些难过。

“淮戈……”看着这个明显受了很大折磨的人竟然还想着自己，林景芝再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他想要摸摸他的头，再摸摸他的脸，可到头来也只能用目光来代替这些动作。

陆淮戈扯开被子，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身上的睡衣：“怎么了？”

“我……”

“什么？”

“你也知道，我的事情总是很多……”林景芝慎重的遣词造句，“有的时候也很少有时间陪你，而且之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其实也不是很自在。”

陆淮戈点点头，只是不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他，黑黑的双眼里有什么是林景芝摸不透看不懂的，然而他还是继续把该说完的说了下去：“我们相处了这么久，我觉得，其实，并不是特别的适合。”

“所以，我们应该再努力磨合。”

36.追风的男孩

因为早就有心理准备，也或许根本就因为这反复而冗长的感情折磨的无力挣扎，陆淮戈听到林景芝的话，也只是很淡定的点头答应下来，然后翻身睡觉。林景芝显然也没有料到这次如此好说话，愣愣的呆看了一会儿那薄被下的人，半晌也自睡去了。

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心脏的某个地方好像要酸痛的死掉了一样，陆淮戈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他已经为了这个执念挣扎了半生，到了该放手的时候，却又实在是心有不甘。

两个人虽然几天来都没有什么大的争吵，可连目光都尽量避免的日子，也让很多人都瞧出了端倪。

然后像是为了让陆淮戈死心一样，林景芝开始频繁的夜不归寝。

长到了这个年纪，为了什么承诺而禁欲本来就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这样优质的人貌，几乎不用怎么费力都有一大堆女孩子自动送上门来，林景芝挑来挑去，每天都带了各色的女孩子进进出出，流言在校园里传的比风还要快，连容夜的脸色都黑成一片的时候，陆淮戈却平淡安静，重复着各种身体锻炼。

每天的长跑，各种跳跃练习，在所有队员都回去休息的时候他永远是练习教室里最晚离开的人。挥汗如雨的日子充实极了，对于身体的控制也越来越熟练，当他终于毫不费力的在黑夜中从间隔不近的一栋又一栋大楼间狂奔的时候，关于那些上辈子纠结不开的感情，好像就突然变得一点也不重要了。

林景芝的事情他当然并不是一点都不知道，虽然觉得这样不好，可陆淮戈也觉得自己完全没有管教他的资格，事实上，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练习室人来人往，被选中的同学们好似都已经接受了这样突然被安排好的命运，陆淮戈窝在修复水池里，今晚是他第一次出任务，收拾几个常在公园里出现的低阶食人兽，当他终于和搭档的女生把那个满脸脓疮的丑恶的大家伙捅成马蜂窝的时候，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对着自己完全的敞开了。

精神极度高昂的情况下，身体上受得那么一点点小伤就完全无关痛痒，陆淮戈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直到女生指着他胳膊上的一处深深的伤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似是受伤了。

可是奇怪的是，他真的完全不觉得痛。

陆淮戈晚上回了宿舍，坐在座位上翻着刚刚发下来的各种战斗科普指南。

要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多的怪物，每年因为这样的怪物而消失的人类有很多，尤其是一些高智商的妖魔，妄想着更疯狂残忍的事情，要让以前的自己去相信这样的事情，完全是天方夜谭。

林景芝理所当然的不在，陆淮戈有些走神，想到那个人现在不知道是在哪里出任务，或者是和哪个女人在一起，他的心里总会觉得空荡荡的。

也许这就是刚刚失恋的后遗症，他没有去淋雨，没有去酗酒，他只是需要一些属于自己的安静的时光，让他渐渐忘了那个人，忘了所有的伤痛。

在随身空间里的菜园里里转了转，又去银行把刚刚卖出手的魔法石的报酬转了一部分到父母账户上，陆淮戈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随意找了个街边店铺的台阶坐下来休息一下。

林景芝居然就从对面走了过来。

这个时候天已经半黑了，陆淮戈往后缩了缩，随后又挺直腰，若无其事的坐在那里。

往日里保持着温润形象的男人此时明显喝了酒，怀里还搂着一个女孩子，跌跌撞撞的走在街上。

陆淮戈吃了一惊，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直接的看到林景芝和别人亲亲我我，刚刚伪装好的心情顿时又乱纷纷的，不是所措的站了起来。

“你喝醉了？”

林景芝经过他的时候陆淮戈还是问出了口，虽然他已经决定放手，却也不能就这么看着林景芝胡闹。

“干你什么事？！”酒醉的人显然比往日粗鲁野蛮，林景芝睨扫了他一眼，突然呵呵笑出来，转过头对怀里的女孩笑道：“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跟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儿，我们之间……我们之间……”他低低的笑了笑，怀里的女孩也不知所以的配合着笑着，颇为友好的对着陆淮戈伸出手说：“你好，景芝劳烦你照顾了，我一会儿要出任务，你能帮我带他回宿舍么？”

带他回去，若是往日的话，当然可以。许是看到陆淮戈有些犹豫的脸色，林景芝忽然道：“你有任务就去好了，我一个人回去，不用，不用这个人送。”

“景芝……”女孩儿一脸担心“刚才你喝的太多了，我怕你自己回去……”

“我送他回去吧。”陆淮戈无奈的开口，回过神来接过林景芝，见他晕陶陶不知所谓的样子，又对那女生道：“放心好了。”

女孩这次放心，一脸感激的看他一眼转身跑开。陆淮戈站在那里艰难的扶着几乎已经站不住的人，想抽自己一个巴掌又腾不出手，见林景芝呆呆的一动不动，没好气的问他：“还能走么？”

林景芝没有给他任何回应，许是放松太过的原因，这人已经趴在陆淮戈身上睡着了。不得已，某人只好认命的背起比自己要长出一大截的人，一步一挪的往宿舍走。

把这个已经开始做梦的人扔到床上，陆淮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累的冒汗的身体急需一个凉水澡，他庆幸自己锻炼了这么久，体力增长了很多，不然现在肯定已经瘫在了地上。手机已经开始响了起来，是林景芝的，陆淮戈接起来，只听到了几声急促的喘息和好听的男声：“海天大厦13层，需要支援！速来！”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这算是什么烂事情！

陆淮戈扭头看了那个睡得正香的人，知道把这个人叫起来明显是不现实的，可电话里的生音明显是刻意压低且急促的，陆淮戈没办法，拨通了容夜的电话，留言到自动答录机后，无奈之下又致电齐轩和洛林，电话那边的声音是一样的冷淡刻板：“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轻轻推开门，他知道自己这点儿分量明显是不够看的，可有些时候事情逼到这一步，他陆淮戈也不是一个什么责任都扛不起来的人。

明明身体已经累得不行了，可此时他还能像风一样的奔跑着。

街上的小女孩儿指着路灯顶端喊：“妈妈，那里有人！”

妇人抬头看了一眼，笑着安慰道：“可能是天使吧，宝宝乖乖的，天使就会默默的在暗处保护你！”

急促奔跑的陆淮戈显然并不知道这一段对话，他只是太累了，停在那个路灯柱子上稍事休息了一下。

像闪电一样的身形，这在以前是全然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陆淮戈很快就到了电话中说的那栋大楼，茫茫的夜色中其他地方都灯光闪烁，只有这里是一片死寂的黑暗，这是一片废弃了的地方，以前曾经也是热闹的商场，可自从去年这里每三天就发生一宗命案持续一个多月后，所有人就都自从撤离到方圆一里以外。

摸索着走进楼内，陆淮戈的身后已经被冷汗浸透了，就算再怎么被教育要匡扶正义斩除妖魔，第一次一个人来到这种阴森可怖的地方，他还是觉得在心理上存在着巨大的压力。

“有人么……”压低声音叫了一下，陆淮戈握紧了双拳，从13层的某个窗户外面翻进来的时候，他就敏锐的觉出这里明显偏低的气温和那不同往常的气氛。

“有人……”

一双手从他身后伸过来捂住他的嘴，陆淮戈猝不及防被连拉带拽的后退几步，整个人被圈在身后人的怀抱里，不仅自己的全部挣扎都被他轻易的制服，那个人还把嘴凑到他的耳边，热气一团一团的围绕着他的耳朵：“不要说话。”

是熟悉的声音，虽然只听过一次，可因为电话里的声音实在是仅有的好听，所以陆淮戈立刻辨认出这就是求援的己方，放弃了挣扎之后绷紧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景芝没来？”那个人的声音近在耳边，连带着热气染红了陆淮戈的耳朵，他谨慎的摇了摇头。那个人放松了捂住陆淮戈的手，又问他：“你是组织派来接应的？”

“不是……我是林景芝的舍友。”

身后的人愣了一下，半晌传来低声的苦笑：“这么说，你是自己跑来的？真是个热心的孩子，可叹你我恐怕就要死在这里了。”

陆淮戈闻言一愣，又道：“我给容夜留言了。”

“如果他能听到最好，不然的话……”身后的声音带了一丝歉意：“抱歉，如果你有了什么事情，就都是我的罪过了。”

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嘴就又被捂了起来，不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陆淮戈听出这里面有不少像是妖魔的低低呵声，也有不少交谈的声音，他心中一凉，转过身对上那人深邃的双眼，难道，这里是那帮怪物的大本营？

37.逃亡之夜

大楼里没有一丝灯光，陆淮戈什么也看不到，只感觉得到身后一双手扶在自己腰间松松的箍着，耳后带着热气的呼吸分明，而自己坐在那个男人怀里，两个人一起缩在一堆木箱后面狭小的空间里。

好巧不巧，他翻进来的这条走廊正对着那些人聚会的房间，也说不上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放松呼吸，极力隐藏气息，不要让任何妖魔发现他们。

也许是霉运跟上了他，也或许是命运的考验，两人屏气凝神的时候，陆淮戈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空荡荡的走廊里突然响起的奏鸣曲，于一片幽暗中激荡起无数暴躁和狂戾的气息。

毫无疑问，从立刻推开的无数间房门和跑动声来看，他们已经暴露了。

“对不起！”陆淮戈挣扎着先站了起来，来不及看身后的人是如何的神色，只是抛下一句话，就打算承担他眼中失误的后果。袖管中滑下的两个匕首在暗夜中烁烁生光，当先一个斜刺转身截住迎面冲来的蝙蝠妖，插在妖魔胸口的匕首溅出一片黑色的血液，喷了陆淮戈一身，他眼神一暗，看清走廊中无数的妖魔耸动，身后的玻璃被施了不知什么咒，已然坚硬好比铜墙铁壁，这次他们在劫难逃，自己终究还是逃不了早亡的命运。

“是容翔！”

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巨吼，那群本来就已经激动的要死的妖怪们听到这个名字，一个个变得更加狂暴，好比打了鸡血一样的疯狂的涌上来。

“回神！”

身后一痛，他被一股大力扯到一边，堪堪避过某个噬魂兽尖锐的利爪，明明刚才还在他身后的人已经挡在了他身前，把他夹在墙壁之间，那男人手中一把长剑舞的好似当空明月，游刃有余的同时还不忘回眸冲陆淮戈安慰的一笑。

“注意两边，往右边退，那里有暗门。”

陆淮戈连忙点头，不时的挥舞几下逼退试图从旁进犯的妖怪，两人且战且退，因为地形的关系，倒着实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

眼看离胜利不远的时候，陆淮戈的手已经可以触到那门的把手，斜刺里一股黑风从旁呼啸而来，凭着直觉拽着那人滚地躲开，原来是一把长长地蜂针被扔了过来，淬的黑亮无比，一看就是带着剧毒。

坐在地上抹了一把冷汗，眼看着那人又揉身和不断涌现而来的妖魔战成一团，陆淮戈心中一动，拉着那人的衣角就要开启随身空间。

出门没看黄历，老天要收人，谁也逃不掉。用意念催动了数次，他根本就还在原地无奈的用那点儿微末的腾挪身法勉强维持，丝毫没有可以就此逃脱到安全地带的可能。

束缚咒，他怎么竟然忘记了，陆淮戈叹气，是他太天真，还妄想能够凭着这点儿小伎俩逃过此劫。

被各种利器凶狠攻击，陆淮戈到底支撑不住被划破了几处，然而还是奇怪的，他居然没有任何痛觉。

这种奇异的现象多少让他清醒了一些，大量失血的原因，他的脸色已然苍白，而那人因为腹背受敌，即使武功好像比林景芝高了很多，光是自保也已经勉力维持，何况还有陆淮戈这样的拖油瓶，他还要不时分出心神照顾一下这位，免得他的头被削掉半个，或者缺了一截胳膊。

“开门！”

吱嘎的一声巨响，陆淮戈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撞开小门，那门许久不用，已然和墙壁近似凝成一体，可到底还是被打开了一道缝隙，陆淮戈当先滑了进去，耳后那个人也迅速的冲了进来，又立刻关紧门，合上门闸。

什么也不用说了。当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夺路而逃。

“今天……是我的错，能回去的话，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陆淮戈气喘吁吁，努力跟在那人身后，想到自己可能破坏了这人的大计，就内疚的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