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臂又被拽住,接下来的话却半晌不见出口。正待抬头看去,狂躁的怒火夹带着滔天的愤恨立时扑面而来:
“为何室内只有一张床!?”
不曾料到他竟会为了这种事情如此狂躁,疑惑地目光望向梓阳,却见他也同样沉着脸看我。
“席相远碰过你了!?”抓住我双肩的手指要把我捏碎似的,痛得我脸色发白。
此刻他就像质问红杏出墙妻子的妒夫一般,但我却不会再傻的认为他真在意我被谁碰过。
“呵呵……”笑声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溢出,“一直不就是这样,碰过我的何止一人?”
眼前的他猛地一颤,眼中涌上一抹伤痛。
“司徒!”梓阳闷声喝道,眼中一点责备。
甩开肩上的手,我冷冷看他:
“司徒早已死去,你喊的又是谁!”
闻言梓阳侧头避开我冰冷的视线,可我心中的痛却越来越深重:
“前尘往事不要再提,你们和我从来都不同路,区区残病之躯,高攀不起当朝权贵,也玩不出你们的手段阴谋!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比起江山,连秋轻若鸿毛!请不要自贱了身份!”
以死隔断过往还不够么!重生的我什么也没有,拖着这副身体不知何时就会离去,为何还要来招惹我!?为何还不放过我!!
满室沉默,刚刚激动地叫喊使我大口地喘息,墨伸出手似乎想要拥抱我,却被我大步退开。
“梓阳,你先出去。”他握了握落空的手掌,突然说道。
“你们都出去!这是我家!”恶狠狠地瞪着他,凭什么在这里发号施令!
梓阳默默推门走了出去,我瞪着眼前未动的人,神情想必狼狈凶狠!
“别哭……”眼前一花,他已然将我紧紧拥住,不复方才的张狂暴躁,换上了温情低语。
这才意识到越来越朦胧的目光是因为什么,在他面前哭泣是我最不愿意的事情!使劲挣扎不想再被他包围,却反而换来更紧窒的拥抱!
“你是我唯一对不起的人,不要哭,我会心疼……”泪水被他轻轻吻去,左躲右闪也避不开他的温情,可是,心却更加苦涩,更加痛苦。
“以前所做我并不后悔,当日也是我甘愿去死,跟你没有关系!墨修弈,你放过我好不好?放过我吧……”
我不要他的内疚,已经残破不堪的自己再也禁不起任何一点重击,我只想安静地过完这一生,这样也不可以么!
“不放!你是我的,永远都是!”强迫的吸吮,猛烈的侵入,他一贯的方式。
心头一片悲凉,普天之下所有事物尽在你手,为何连我一个小小的卑微的愿望都不能允许?
狠狠咬上肆虐的唇,他吃痛地松了松口,却立即更狂猛地袭来!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花白,头晕脑涨,终于承受不住失去了意识。
“……萩!……萩!”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兜兜转转地飘进混沌的意识,嘴里随即灌入一股辛辣,呛得我猛咳起来。
满室晕黄的烛光里,他眉头紧蹙,握着酒壶正低头看我。
推开他坐起来,发现与他一同躺在室内唯一的床上,掀被欲下去,他不让,转头,无言地对视。
“跟我回去。”
为何如此执拗地要我回去?定定看他,忽然心中一丝了然,随即被涨满的酸涩填满整个身体。
“段流云给你制造了不少麻烦?”除了这点,我实在想不出他的来意。
手腕被捏得生疼,他咬牙切齿地恶狠狠瞪着我,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我会让你没空再想其他男人!”
是么?我没有回应。为了利用我而装出的这份嫉妒逼真得几乎让我相信了!
清静已被打破,他这种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利用吧,终究不过再死一次而已。
烛火噼啪跃动了一下,平静地望着他,我听见自己说道:
“等相远回来,我会去找你。”
低头凝视握住我手腕的修长美好的手指,我前世究竟欠了他多少,今生要如此至死不休地偿还?
“我派人通知他,我们天亮就动身。”不容拒绝的口吻,帝王的作风。
摇头,我坚持,“等相远回来。”
薄唇紧紧抿起,半晌,终于沉默。
抽回手起身,披上厚厚的外袍,没有回头走向门口。
“我叫他进来,天亮后就离开吧,我会遵守承诺。”
“你回来躺下,我叫他。”他已在身后。
没理会他,还是推开房门,冰冻的空气一下子扑过来,瑟缩了下,我走到屋檐下的身影旁边,“进去吧。”
他点头,迈步向墨走去。
“你去哪里!?”见我并不回转,而是继续往前走,墨的声音冷了几分。
“我到相远的房间休息。”脚步未停,推开相连的另一扇门,迈进去的时候听到他在身后唤了我一声。
落了门栓,靠在门上缓缓下滑,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身体里的悲苦难忍默默流淌倾泻,紧紧咬住下唇咽回喉中的呜咽,逃不开了,这结局从开始就已经注定。
第五十九章:漩涡
靠着门坐了一夜,不曾生火的屋中冰冷潮湿,相远若看到我如此虐待自己,一定会皱眉责备一番。
摇摇晃晃站起来,天色微明,昨晚未进颗粒,该去弄点东西暖暖胃。
随着门“吱呀”开启,旁边矗立的人立即转头望过来,见我愣住,展出笑容道:
“早饭已经准备妥当,一起用吧。”
呆愣愣地被他牵着走进一旁的屋内,暖意融融,木桌上已摆好碗筷,冒着热气的香粥,还有几样从厨室内翻出的配菜。
梓阳见我们进来,又往炉子里添了点炭火,室温渐渐升高,从骨头里面暖和起来。
挣开被他握住的手,低头拿起勺子吃将起来,心里对他突来的示好生出几许悲凉——为了江山的稳固,我又一次被当作权谋的牺牲品。
饭桌上三人各自默默用饭,只有杯碟偶尔碰撞出些微的声响,气氛沉闷压抑。
收拾了碗筷桌椅,望望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从这里回到连域就算轻功极好也需要一日的光景。
这样想着不禁转头看他,却见他一直紧紧盯着我瞧,面色怔忡又隐含着什么不甚明了的东西。
接触到我的目光,他皱了皱好看的眉,缓缓开口道:
“你何时会来?”
“时候到了,自然就去。”移开视线,轻轻回答。
“墨,走吧,朝中……”梓阳催促他。
国之大事,岂可轻易耽搁?新王刚刚即位,若日日不早朝,岂不落人话柄!
“我在连域等你。”他又看了我一会儿,沉声说道。
微微颔首,心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让那抹嘲讽的笑露出——不知他是否已经等到沉眠的佳人醒转?
雪白的空地上,两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向着山下延伸而去,墨色的背影也渐行渐远。
推开屋门,站在昨日自药泉回来的那串足迹旁边,仔细看去,能够看到自己的脚印上面浅浅覆盖着稍大一些的印记,两两重叠,一个也没有遗漏!
他……踩着我的脚印走回来的么?
他想要表明什么?我再一次的心甘情愿?握紧拳头,忍不住簌簌发抖,玩弄人心的伎俩,天生的阴谋家!
我的命如此不堪,可以任他玩弄任他欺骗!为何我还要去送死?为何我没有拒绝!!
从来没有这般痛恨自己的懦弱,即使被背叛被伤害被利用,为什么自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就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明知前面的道路是再一次的心伤,或者是又一回的死亡,他站在路的尽头嘲笑地看我自以为高尚的爱情!
“呵呵……呵……”笑出心中的无限绝望,本应该平静地走完自己剩余的日子,却又一次作出伤害自己的决定,就像飞蛾扑火,毫不犹豫!
他的气息还没有散去,丝丝缕缕萦绕四周,这无形的线将我紧紧缠绕,一圈一圈,再也不能挣脱。
“萩儿我回来了!”当靛蓝的身影在一片白茫茫之中缓缓走来的时候,我喉中一片哽咽。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见我眼睛红肿,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他很惊讶。
“我没有不舒服,也好好地在泡药泉,不过一个人寂寞,想你快些回来。”握住他的手,低头闷声掩饰,心中也确实盼着他早点回来陪在身边。
“修炼还顺利么?”不想他再多问,改了话题。
“嗯,很好。”他拥着我回到屋里,脱下厚重的外罩,拿出一个小坛子,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七月香!?”光看那个坛子就知道是上次武林大会途中与他共饮的酒。
“山下正是莲花飘香的时候,想起你爱喝,就买回来了。”见我的模样,他笑着去厨房拿酒杯。
已经一年了啊!那时的事情仿佛昨日般清晰,想想当时真是快乐,与他一起畅游江湖,心中又有着思慕爱恋之人……只是不过一载,物也非,人也非,往日再不可追。
“味道依然香甜。”闻到阵阵酒香,是记忆中不变的清香,望着他笑说,“那包东西想必一定是荷叶牛肉和桂花糕了?”
打开油纸包,精致的糕点,喷香的下酒菜,一如那个盛夏的季节里所尝到的美好。
“尝尝看,味道是否还一样?”他夹起一块牛肉放到我碗里。
“怎么你没有吃吗?”一边动筷,一边咦道。
“与你一起品尝更好。”
夹着牛肉的手顿住,我愣愣地看他温暖的笑容。不久以后我将离开他,生死再不是我能掌握,他若知晓……不敢想会怎样……
“怎么?味道不对?”见我怔怔瞧着他不说话,以为牛肉不好吃,他夹了一块放入放入口中,皱了皱眉,“一样啊!”
“相远,你对我真好。”嚼着食物,被感动和内疚两种心情撕扯着。
他放下筷子,忽然搂过我抬起我的脸,表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来过了对么?”
睁大双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怎会知晓?
见我的神情,他一副明了的样子,继续说道:
“该换住所了。”
“相远,我……”
“不要回去!”他断然道,语声沉重,眸中隐隐浮现哀求。
默默无语,我知道不该答应那人回去,也痛恨自己的软弱,可是,可是我无法做到舍弃一切,即使到了今日这般田地,我……我仍然爱着墨修弈!
“还是不行么?我还是无法替代他,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行,是不是?”
我的沉默令他更加绝望,美丽的面庞瞬间一片哀伤。
“他或者你,谁也无法替代对方,那是不一样的。”我急道,“我答应他回去,但不是不愿与你在一起的缘故,而是,我不愿见到牺牲我换来的安定出现裂痕。”
“我不否认仍然爱着他,这情就像一根刺已经深深扎在我的心底,拔或者不拔都是一样。他欺我骗我利用我换来的天下安定,若因为段流云的不甘而再次陷入纷争,那我所受的这些伤痛折磨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目光令我不能隐瞒,知晓被欺骗的痛,即使是善意的,也会使我们之间产生缝隙,他如此善良温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可以全心相信的人,我必须如实说出心中的一切。
“你好不容易可以脱离尔虞我诈的中心,又回去送死!我绝不允许!”皱眉听完我的解释,他语意坚决,没有丝毫动摇。
他一贯温和,从未见过这般坚定不容置疑的样子,我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回应。
“吃吧。”肩上的手松开,他又拿过一块桂花糕递给我。
他一心为我着想,半年前我的险些丧命令他自责万分,如今这份平静万分艰难,他的坚决我也能体会,只是……慢慢想想再说吧。
本应愉悦的时刻就在这样彼此的不做声中过去,天色渐渐暗下,乌月升起,伴着满天星光。
相远在他的屋中调息,我无事可做,也就早早歇下,却怎样也无法入睡。自墨修弈来过之后,我总会想起之前的种种,猜测段流云究竟给他带来了何种麻烦,会令他亲自来寻我。
正在思绪烦杂,敲门声响了几下,随即门被推开,相远走进来,手里拿着一碗药汁。
“我忘记了……”刚刚还觉得似乎有事未做,却想不起是什么,原来忘记喝药。
他面色微沉,将碗递到我面前,一边默默喝着,一边装作不经意地看他脸色,似乎他还在生气。
将空碗放在桌上,他并未出去,而是回转床边脱下外衣和鞋子。
“你……这是?”我向里挪了挪,让他坐在床边。
“你不会趁我睡着偷偷下山?”将我按躺下,拉过被子盖住两人,棕色的眸子近在咫尺。
“我……”不敢看他专注的目光。
叹息声传来,额头抵上我的,语气温柔却仍然坚定:
“你有没有想过,如今这份平静也是你用命换来的?打下江山没能力坐稳,是他的事情,不可以让你承担。”
“你答应他的时候,又可曾想到我?”
稍稍退开些,望着他痛心的神情,自己也感到窒息的疼痛漫上心口。
“我本来以为死了就可以解脱,可是却活过来,没有想过若活下来会如何过剩下的日子,要怎样面对你们。相远,我想重新开始,也想放下一切为自己活一次,可是,看到他,即使万念俱灰,心痛欲死,却仍然无法拒绝。这对你不公平,也不是我的初衷,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我来决定!”
“啊?”我一时没弄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你心绪混乱,做出的任何决定都可能是错误的,那就让我来决定,你这一次的生命属于我,你许诺过。”陌生的强势,坚决的不容半点反驳。
我将他逼到这般地步了么?令他不得不一反温润儒雅,而露出这般霸道强硬的一面!
“萩儿,若你我从小一同长大,他断不会有伤害你的机会!若他好好待你,即使心痛,即使落寞,我都可以放手,但是为何你几乎被他害死还要给他机会!?却连一点在意也不愿给我!?”
眼前这个男子紧紧盯着我,每一句都戳在我最为愧疚的地方,就算我不欠任何人,我也注定欠他还不清的情谊。
我的义无反顾,舍生忘死对他是最大的伤害,赔上全部修为换来的生命被我这样自贱,要他情何以堪?
“明日先去城外的临时住所暂住几日,等我备齐需要的东西就启程。记得吗?我答应过带你去看漫天蝴蝶。”
“远哥哥……”他一心为我,我却还在犹豫,应该果断一些,对么?
埋进他怀里,嗅着淡淡的药香,不知这样的平静会持续多久,突然消失是否能令那人就此罢手?我很想将事情做个彻底的了断,却又难以抛下相远的温暖,知道这样的自己很自私,却还是任性地要他包容。
细密的吻落下,他知道我内心的挣扎,替我做了决定,这是他的私心,却卑微的令我心痛!
混合着酸涩却极其温柔的轻吻一遍遍描绘我的轮廓,紧贴的躯体渐渐热起来,许久不曾欢愉过的身子极为敏感,被他刻意地碰触挑起阵阵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