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武功上,他却耗费了巨大的精力。
武功是他唯一胜过兄长之处。
越长大,他性格越冷。
和父母也更加疏远。
似乎除了最基本的问候之外,再无其他可说。
他和兄长同年参加童试,兄长拔得头筹,而他仅在中游。后参加乡试,兄长得中解元,他依旧中等。虽同是举人,差距却巨大。
爹娘自然夸奖了他,却更为兄长欣喜。
落差巨大,只是这一次,他却淡定了。
因为他也获得了柔情。
而他的柔情,也将只为那个人展现。
揽着柳柳的肩,莫北宸的抿紧嘴唇,眼神变得坚定。
“柳柳,想不想除了你的奴籍?”
柳柳当年签的是死契,莫北宸指了柳柳做贴身小厮,契约自然也就转到了莫北宸手里。
柳柳一震,满眼惊惶,道:“二少爷,你不要我了吗?”
手指紧紧抓住莫北宸腰间的衣服,甚至因为用力过度而抠进了肉里。
莫北宸见他反应这么大,赶忙安抚道:“怎么会?我只是说,你若不想为奴为仆,我自然应允了你。只是还你自由身之后,你还是要陪在我身边的。”
柳柳有些感动,但他还是摇摇头,说:“我想以小厮的身份陪在二少爷身边,并不想有任何变动。”
如果他还是小厮,又是死契,即便哪日二少爷厌了他,他依旧可以陪伴着他。但是如果没有了那一纸契约,当二少爷厌恶他之时,他岂不是再无接近二少爷的理由?
是以,奴仆这个身份虽然是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的一条鸿沟,却也是联系他们二人的纽带。
现下,他并不想失了这个身份。
莫北宸自然百般劝说,无奈他磨破了嘴皮子,柳柳依旧死不松口。
“罢,这个以后再说。我们先去吃饭吧。”
莫北宸从未想到向来柔顺的柳柳会在这个问题上如此坚定,只好先行妥协,日后再想办法。
他要柳柳是要长长久久,并非图一时之快。
而柳柳显然没有认识到他的决心。
不过转念一想,只要他认定柳柳,给他足够的权力和地位,即便挂着一个小厮的名头又如何?
想通了这个,莫北宸也就将这件事压在心底不提。
柳柳见他状,也不再说。
肚子饿得咕咕叫,柳柳道:“我们出去了,顾公子怎么办?”
“他自有他的人照顾。”莫北宸道,“我们只管出去。”
柳柳转念一想,也是。先不说那些黑衣人,就是阿笑也能把顾公子照顾好了,客栈不就在前面吗?叫些饭菜过来倒也容易。
主仆二人自去吃饭、买衣物不提。
09.气愤之下
十数天之后,第一场雪落下,在房顶、树木、地面上薄薄过了一层。
柳柳站在屋檐下兴奋地看着空中依然飘扬的雪花。
天色很暗,阴沉沉的。
雪花从遥远的天空飘落下来,白茫茫一片。
这个时候他终于发现他带来的棉衣在这里根本就没办法御寒,实在是太过单薄了。南方的冬天到底是比北方温暖许多。
他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外罩雪蚕丝袍,整个人圆滚滚的,加上红扑扑的脸蛋,看上去可爱极了。
莫北宸虽不再提除去奴籍之事,却执意不让他再做仆从打扮,把柳柳打扮得像是个小少爷一般。
柳柳推辞不过,只好从命。想着反正是在外面,府里的人不知道,也就无所谓了。
洁白的雪花如柳絮般飘下,柳柳伸开掌心,雪花落下,一触即温热的皮肤就化成了雪水。
手渐渐被冻得通红,柳柳依旧乐此不疲。
棉帘子被掀开,柳柳就感觉自己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莫北宸从后面抱住柳柳,把脑袋埋在柳柳颈子里,声音还犹有困意:“起个大早就为了看这破雪花?还不如让我抱着你好好睡觉。看来昨晚还是折腾得轻了,不然你怎还有这体力。”
柳柳脸一红,忍不住给了他一拐子,道:“二少爷,小心被人听见。”
那一拐子就像挠痒痒一样,一点也不疼。
莫北宸浑不在意,在柳柳脖子上咬出一个牙印子,笑道:“无妨,谁不知道你我的关系。”
柳柳脸更红了,连耳垂都不能幸免,红得简直要滴血。
顾公子早在被他们救下的时候就见过他们亲密的场景,自然知道他们的关系。阿笑却是在某一次莫北宸故意亲吻他之后才知道的。天知道他家的二少爷为何如此做,但是奇异的,他并不反感,反而隐隐喜悦。
后来跟莫北宸说起,他家二少爷才说:“阿笑和你走得太近,我怕他对你有别样心思。”
直把柳柳弄得哭笑不得。
他也只是和阿笑关系不错罢了。在莫府因他和二少爷关系暧昧,旁的仆人都看他不起,除了小花那个妖精,他并无好友。现在出来了,有了阿笑这么个算得上朋友的人,自然要亲近一些。谁曾想却被他的二少爷给吃了飞醋。
二人相互依偎,体温传到对方身上去,有种别样的甜蜜。
“进去吧,你的手都冻得冰凉,可别冻伤落下病根了。”莫北宸握着柳柳的手说。
“好。”柳柳应道。
虽然喜欢雪景,但是毕竟太冷了,他这妖精体质也有些熬不住。
莫北宸搂着柳柳的肩进屋,随手放下棉帘,冷气被隔绝在外。
天气骤冷之后,莫北宸便不让柳柳再做那奴仆之事,让客栈掌柜找了两个人专门负责院内诸人衣食住行。
柳柳一下子就闲了下来,只需服侍莫北宸穿衣束发之类的小事即可。
房间四角、中央各放置一个铜炉,铜炉中炭火烧得通红,劈啪作响。
屋内温暖如春。
房屋中间的铜炉旁设有一张软塌,几个绣花靠枕、一张虎皮毯子置于其上,更有几本书整齐地码放在软塌旁的案几上。案几上另有文房四宝,显然已是一个简易书房。
柳柳跺跺脚,把脚上的落雪震落,一溜小跑到了铜炉边,手伸在旁边烤火。
莫北宸拿了火钳,又钳了几块木炭进去,让火烧得更旺。
柳柳赶紧去夺那火钳。
“二少爷,我来。”
二少爷身娇肉贵,哪能做粗活?
却被莫北宸闪了过去,道:“抢什么抢,几十斤的大刀我的都抡过,这点分量就拿不动了?去坐着,喝茶、写字都行。快去。”
柳柳瘪瘪嘴,乖乖坐过去,捧着茶碗,看着他家二少爷给每个铜炉里都添了炭。
这段时间他家二少爷诡异的举动已经让他麻木了。
不让他做仆人的活儿也就罢了,他也乐得轻松自在。可是哪有主子给下人绞帕子擦脸、端茶倒水的?每次他想反抗,都被喝止,而他家二少爷却仿佛十分享受这种感觉,每次做这些的时候脸色都分外柔和。
现在不也是,该是他去加炭的,二少爷却做了,而且还没有丝毫不乐意。
心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柳柳挪挪屁股,放下茶碗,拿起昨日练的字。
最上头写着一个大大的“柳”字,字体遒劲,一弯一折风姿飒然。而下面的一个个“柳”字则写得歪歪扭扭,哪有半分风骨可言。
这几日二少爷见他无聊,在读书之余教他写字,第一个是“宸”,第二个便是“柳”。“宸”字经过两天的练习已经勉强可以入眼,“柳”字却还不行。
研墨,蘸墨、提笔。
摆足了姿势,还未下笔,手就被握住了。
“姿势不错,腕力不足。我先带着你写一个,接着自己练。”
莫北宸整个儿伏在他身上,两人双手交叠,身体相合。
二少爷的下巴就在柳柳脸侧,他不敢抬头,全神贯注,右手随着二少爷的手移动,一个“柳”字跃然纸上。
写完这个字,莫北宸站直了,看着柳柳又写了几个,叮嘱了几句就拿起书看了起来。
一直强作镇定的柳柳这时才敢偷觑认真读书的莫北宸。
那人半躺在软塌上,背后垫着几个靠枕,虎皮毯子搭在腿上。一条腿曲起,拿着书本的手放置于曲起的膝盖上。
整个人仿佛一副静止的画。
目光流连在那人英俊的脸上,看着看着,柳柳的心砰砰跳,脸也红了。
提起的毛笔上,一滴墨汁不堪重负,终于从笔尖掉落,晕染在纸上。
貌似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书本之上的莫北宸嘴唇忽地上扬,目光流转,似笑非笑:“我的柳柳果然爱我,都看得痴了。”
柳柳惊得跳了起来,胡乱把毛笔一放,结结巴巴地说:“谁、谁爱你,别瞎说。”
“哦,原来是我会错意了。”莫北宸做惋惜状,“不然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脸没洗干净?还是长了一朵花?”促狭地看着柳柳爆红的脸,莫北宸哈哈大笑。
柳柳站在一边,心中愤愤。
二少爷越来越爱取笑他,真是讨厌。
想到这里,往日被取笑的气愤都涌了上来。拿起刚才那根毛笔,凑近了趁莫二少不注意,刷刷画了几笔。
莫二少的一张俊脸顿时变成了大花猫。
寂静。
十分寂静。
二人仿佛被点了穴,一动不动。
一个是惊愕,另一个也是惊愕。
……
……
对视中,柳柳额上冒汗。
心中哀嚎:“啊,啊,太冲动了!怎么在二少爷脸上画这个,疯了吗?跟二少爷再亲近,主子就是主子,这么放肆,万一二少爷不要他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莫北宸表情十分奇怪,又惊愕又呆愣,却又含着一丝兴奋。
他从没遇到过这种事。他的童年中规中矩。兄长由爹娘带着,他二人甚少接触,更别说玩闹。仆人又恭谨,更不会和他玩耍。和表兄弟堂兄弟也不亲近。是以他莫二少爷长这么大,从没正儿八经跟别人玩儿过。
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的我们的莫二少爷,呆住了。
啪嗒。
一滴墨汁滴在他的衣摆上。
上好的锦袍顿时毁了。
柳柳如梦初醒,把笔放好,手足无措看着莫北宸,眼含祈求。
“二少爷,柳柳错了,你不要赶我走。我、我给你擦脸,我给你洗衣服,你不要赶我走。”
说完,慌慌张张就要出去。
他得去打些热水过来给二少爷洗脸。
灶上一直热着水,他们可随取随用。
手腕被抓住,莫北宸顶着一张花猫脸说:“谁说要赶你走了,别慌。”
发现莫北宸眼中并无厌恶,依旧温柔如昔。
柳柳心中大定,道:“可是二少爷还是要洗脸,不然……”他指指莫北宸的脸,放下心之后,再看这张脸忽然有些想笑。
英俊潇洒的莫二少,因为那几笔墨痕,看起来分外滑稽。
许是柳柳憋笑太过明显,莫北宸也露出几丝笑意,放开抓着柳柳的手说:“把铜镜拿过来,我看看。”
柳柳忍着笑,拿了铜镜递给他。
莫北宸对着铜镜照了半天,道:“嗯,这个‘爻’字写得不错,可比你那‘柳’字写得好多了。”
两撇两捺,可不正好是个爻*字么。
柳柳干笑,低头往外走,说:“我还是去打热水给二少爷洗脸吧。”
走到门边,打开门,就见门外站着一个人。
却是顾延宏。
经过这些天的修养,他伤势大好,已经可以随意走动。
“哟,柳柳真乖,知道哥哥来,就给哥哥开门来啦。”
一见柳柳,顾延宏调笑道。
他没把柳柳当作一般的奴仆。如果说刚开始他就认为柳柳就是莫北宸的一个暖床人,现在经过这么些天的观察,他完全推翻了之前的想法。莫北宸对柳柳,哪像是对下人,分明就是对待心爱之人一般。
他虽为说破,对柳柳却亲近多了。再加上柳柳性格乖巧讨喜,长得也好看,他自然忍不住就要调戏一下。
“顾公子。”
柳柳一愣,直觉想要关门。
二少爷的样子不能让他看到呀!
顾延宏会让他如意吗?
他抵住房门,硬是挤了进来。
柳柳力气没他大,被他挤到一边,求助地看着莫北宸。
却见莫北宸黑着一张俊脸,瞪视顾延宏。
他可以容忍柳柳跟他放肆,却不见得可以容忍别人。
即使那个人是顾延宏。
顾延宏看到莫北宸这副尊容,也是一愣,既而抚掌大笑。
“哈哈,我就说嘛,柳柳表情那么奇怪,原来是这么回事。哈哈哈……”
浑然不顾莫北宸黑如墨汁的脸色。
“顾兄,很好笑吗?”咬牙切齿的,几乎一字一顿。
“唔,哈哈,还好,还好。”顾延宏继续笑。
柳柳溜出去,兑好水端回去,准备给他家二少爷洗脸。
碰到阿笑说了几句话,走到门口时就听到顾延宏已经正经了的声音——
“莫兄,今日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注:爻,音同瑶,基本字义为组成八卦中每一卦的长短横道。
10.倾诉
雪花如鹅毛般飘下,一层层落在房顶、树枝上、地上。
听见两人在谈事情,柳柳就端着脸盆回到厨房。
厨房好歹有炉灶,比外面暖和多了。
搬个小板凳坐在靠近炉灶的地方。往炉灶里扔了两根柴火,又拿根木棍捅一捅,让火烧得大些。
火上的水咕嘟咕嘟作响,白色蒸汽从锅盖边缘溢出来,盘桓着上升。
柳柳拖着下巴发呆。
冬季是树木生机最弱的季节。他虽是千年柳妖,已可脱离本体。平时还好,但是在冬季却让他很容易疲累。原因无非是他无法从其他树木上吸取精华,以保证化为人形之时之所需。
树木生机旺盛之时吸取一点无伤大雅,但是冬季则不同,吸取一点便可能伤及树木根本。他无法为了一己之私去伤害别的生命。
不过——
好累啊!
打了个哈欠,柳柳昏昏欲睡。
困倦的原因除了精气不足之外,就是他家二少爷总缠着他做那件事,不折腾到三更半夜不撒手,害得他跟着熬夜。
想到那件羞人的事,柳柳感觉身体一阵燥热,身上冒了一层汗。
赶紧把脑海中的某些场面粉碎,让自己的心灵处于空灵状态,很快,柳柳的头就开始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了。
“柳柳!”
“啊!”
阿笑一声大叫,吓得柳柳一下子蹦了起来,小板凳都带倒了。
阿笑见状,挤眉弄眼地说:“昨晚太过操劳了?这一会儿的时间就睡着了。”
柳柳把板凳扶起来,重新坐下,白了他一眼道:“你是男人,不要那么八婆。”
“嗨,咱俩谁跟谁。”阿笑搬个凳子挨着柳柳坐下,“你叫的声音太大啦,我想装作听不见都不行。你们倒是舒服了,害得我也睡不着。真是的。”
“你睡不着关我什么事?”
“谁让你叫得那么勾人啊?”
“啊呸呸呸!”
“不好意思什么呀,不就是床上那点事么。”
“床上的事你很熟?”
“也谈不上熟啦,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客栈里龙蛇混杂,什么样的我没见过啊。”
两人凑到一起,阿笑开始跟柳柳讲他遇到过的各种奇事囧事。
阿笑说得唾沫飞溅,柳柳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等柳柳终于意识到他该端水给他家二少爷洗脸的时候,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了。
他心虚地端着兑好的热水进屋,沾湿了帕子给莫北宸擦脸,装作没看到他阴沉的脸色。
顾延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房间中只剩下他们主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