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规矩,事先打听了别人对江韶矽的称呼,既然寄人篱下,就得有个借住的样子,不能让人嫌弃了去。可江韶矽却不管他心里想什么,一双眼睛充满敌意,转头厉声训斥小厅里的下人:“你们唐少爷的东西我可扔的差不多了吧,难道还有什么留在家里,让他回来取的么?”
丁贵哆哆嗦嗦的答道:“回小少爷,这是江团长的意思。”
江韶矽没说话,一阵风似的冲向卧室,抬脚便跺开了房门:“江韶年!”
房里没人,他气气恼恼的唤来了丁贵,才得知江韶年临时接了电话,又返回司令部去了。
晚饭时,江韶矽和唐小五同坐一桌,气氛相当压抑。唐小五吃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弄出一丝半点的声响惹得江韶矽不快。
江韶矽的动静倒是很大,他下筷都是愤恨的,筷头不时碰在盘子上,待到吃完了饭,他重重的把碗扣在桌上。
唐小五心情沉重,脸都要埋进碗里去了。
丁贵这一干下人十分心疼唐小五,他们很高兴看到唐小五回来,可一想到唐小五要被恶霸似的小少爷欺负,一颗心简直要提到了嗓子眼。
江韶矽瞥了唐小五一眼,忽然孩子气的说道:“你的那罐子空子弹壳我给你扔了!你找也找不回来了!”
唐小五一怔,点了点头:“哦,扔就扔了吧,没关系,我以后还可以再收集。”
这话没有丝毫的恶意,平平淡淡。听在江韶矽的耳朵里却仿若挑衅,顿时炸开了锅:“我敢保证,你在我们江家,一颗都收集不到!”
唐小五默然,他没有什么可反驳的,江韶矽是江韶年的弟弟,是血亲,而且是爱人。他不能比,也比不了,他就是个外人,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即将陷入一场随时低头的战争。
69、承受
江韶年心有忐忑,他一路上都在思考如何面对江韶矽,把唐小五带回家时,弟弟还未回来,他在客厅里徘徊,后悔自己的冲动,可唐小五就站在不远处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总不能把人再送回去,他暗自苦笑,豪言壮语说早了。
他抬起腕子看了看表,想必这个时间江韶矽已经回来,依着江少爷的性子,家里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江韶年颇为痛苦的揉了揉眉心。
然而江韶年踏进江公馆之时并未看到自己想象中的狂风暴雨。一切如常。他为了稳定自己的那份不安,先去见了唐小五一面。
唐小五正在房里休息,见着江韶年来了,急忙穿衣要起,江韶年摆了摆手示意对方躺下,他企图在唐小五脸上找寻一丝浮动,却并未发现丝毫的异常。
闲聊了几句,江韶年关上门告辞。唐小五的表情忽然就黯淡了,他从头到脚都透着悲凉,以前他和江韶年睡一个屋子,现在他倒住进了客房。而那人的怀里,如今躺着的,是那人的亲弟弟。
在卧室门口,江韶年松了松衣领,清了清喉咙,提起一股莫大的勇气,调整出温和的笑容,推门而入。
他还未开口,只见他那宝贝弟弟明亮的双眸里散发着灿然的笑意:“哥,你回来啦!”
江韶年觉着这样的场景着实诡异,他极不自在的赶紧应道:“哎,回来了。”
江韶矽穿着睡衣,浑身溢出刚洗过澡的清香,看似心情愉快的挽住了哥哥的手臂:“哥,我今天在学校看话剧了,我的那些同学们演得特别好。我们老师说了,只要我愿意,我也能上台演一演,他会给我安排一个角色。”
江韶年不敢怠慢:“是么,这是好事。”
江韶矽满脸的兴致冲冲:“要是我能参加,等到公演的时候,你会来看么?”
江韶年点头如同捣蒜:“会,当然会。我一定去。”
江韶矽很是满意,钻进了被窝,又对江韶矽暧昧一笑:“哥,快去洗澡。我忍着没睡,等你好久了。”
江韶年做贼心虚,气势极弱的问了一句:“等我做什么……”
江韶矽拉开盖在身上的毯子,一双修长的白腿在睡袍之下若隐若现的亮了出来,一副看似不经意的挑逗:“你说呢。”
江韶年气血上涌,他从来都是不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居然还有这样的待遇,当即火速窜进了浴室把自己洗了个干净。
江韶矽望着浴室虚掩的门,冷下脸来,他用毯子裹住自己的身体,他真心疼自己,要用肉体的方式留住对方。
他原本卯足了劲等到江韶年归来之时大吵一场,最好能吵到唐小五提着行李自觉滚蛋。可是等待的时间那么长,他在房里垂着头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沮丧,他想,江韶年就像一尾鱼,愈是下手去抓愈是跑得快,说不定他闹过这一场,他的哥哥又一次把他弃之门外,投奔唐小五去了。
他对感情开始变得不自信,因着他人的介入,而更加害怕失去。他以为江韶年的世界只有自己,可是唐小五毕竟不同,他无论装作多么藐视对方,却在内心明明白白的看到唐小五是陪伴江韶年走过一段重要时期的固定伴侣。
关键在于,江韶年把唐小五找了回来。这对于他来说,是可怕的。
江韶年擦着头发出来了,江韶矽酥肩半露,一只纤细的脚踝有意无意的晃在江韶年的手边,稍稍一翻身,毯子和睡衣剥落,白皙光滑的背脊袒露无遗。江韶年俯身吻去,颤抖着舌尖扫过了江韶矽细瘦漂亮的尾骨。
江韶年不傻,他只觉得这样的调情如同泡沫,是漂浮在空气中的虚无感,他就是把人狠狠压在身下也不踏实。于是,他伏在江韶矽的背上,伸手扳过了对方的下巴:“心里有事?”
江韶矽嫣然一笑,眸子里有某些晶亮的东西在闪动,很是诱惑:“有啊,就是疑惑你的定力怎么这么好。”
江韶年心里的一根弦崩断了,翻过江韶矽的身子,掰开双腿从正面凶狠的进入:“小混蛋,你勾引我!”
江韶矽顺势搂住了对方,咬住江韶年的肩膀轻轻的笑:“你不喜欢么。”
江韶年发了狠力,一下一下钝重的往上顶,简直要凿进江韶矽的身体深处:“你他妈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我的软肋!”
江韶矽如同一潭深水,江韶年恰似一块吸水的棉布,因着水势过大,棉布力不能及,最终沉溺,坠底。这一夜,江韶矽学会了刻意的取悦,他从来都以为,在爱情中他可以霸占对方,他是胜利的,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直到今天,他才发觉,自己依旧处于弱势,因为他会产生恐惧,这种恐惧居然演变成了本能,本能告诉他,如果他抓不牢,他会陷入一种状况,如同当初趴在煤场的围墙上,眼睁睁的看着江韶年驾车而逃。
天亮时他在江韶年的怀里醒来,江韶年累极了,呼吸有些沉重,睡得很熟。江韶矽瞧着哥哥消瘦英俊的面孔,忍不住探过头去从眉心一路亲吻至柔软干涩的嘴唇。他湿润的舌头舔过江韶年唇上一小块干裂的皮,继而用牙齿咬住轻轻一扯,江韶年疼醒了。
江韶矽看着哥哥的唇上渗出血丝,张嘴便含住了,他吸吮片刻,待到对方回应之时,他含糊不清的说道:“我真希望你死在我的床上。”
江韶年轻笑,翻身覆盖上去,闭着眼睛用鼻尖磨蹭弟弟的脖颈:“试试看啊。”
江韶矽忽然询问:“干死在床上算不算一种浪漫?”
江韶年扶住自己的命根子找寻入口,在弟弟的嘴巴上亲了一口:“算。有天我们要死,就这么死好了。”
江韶矽歪了歪头:“那给人知道了,会不会被笑话?”
江韶年微微抬起头来,看着江韶矽的眼睛:“你在乎么。”
江韶矽认真的想了想,摇头道:“不在乎,我只在乎那个时候我们俩谁先死。”
江韶年缓慢动作着,仿佛弟弟是一叶扁舟,他摇着他飘到很远的地方。他把身体所有的热量都给了江韶矽,他觉得自己从未这样爱过他。他闭上眼睛,幻想自己的头顶有一把枪,这把枪随时都会要了他的命,而他和江韶矽就在危险的枪口下干着最欢愉的事儿。他形容不出自己这样怪诞的想法,隐隐有了一种死亡下的激情的快感。
他的速度逐渐加快,却极尽温柔,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用最后一刻生命来爱江韶矽,热烈的温存,黏湿的汗渍,鼻腔里偶尔的呻吟,攀在背上的两条长腿,他的手抚摸过江韶矽每一寸敏感的皮肤,感受对方的战栗,以及在极乐之时那美妙的,高亢的叫声。
他说:“我真他妈爱你。”
两个人度过了疯狂的清晨,江韶矽懒散的把睡衣披在身上,在哥哥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哥,唐先生是怎么回事。”
该来的还是会来。江韶年满以为这样的气氛下对方会选择避讳这号人物,望着江韶矽没有恶意的那张脸,他忽然语无伦次起来:“他……以前是我的副官……我缺了个副官,恩,副官……”
江韶矽亲昵的咬了咬哥哥的耳垂:“唐先生为人不错,他能来帮助你,我很放心。”
这话半真半假,江韶年分不清弟弟是个什么意思,一时接不上话来,他也不敢告诉江韶矽,唐小五曾经犯下的错。江韶矽搂住了江韶年的脖子:“哥,我听家里的下人说过你和唐先生的关系,你别怕,我一点都不在意。我清楚在你的心里,那个特殊的位置是留给谁的,但愿我不是自作多情。”
江韶年拽住江韶矽的手腕将其压在身下,盯住了对方的眸子:“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就好了,不管我以前有过谁,一百个他们,都抵不过你一个。”
江韶矽不知道这话的诚意究竟有多少,是激情过后的豪言壮语,还是真正爱他时的山盟海誓,总之,他满意的笑了。
唐小五瞧见身穿睡衣的江韶矽挽着一身戎装的江韶年的手臂出现在餐桌前,他急忙放下勺子起身打了招呼:“团座,小少爷,早。”
江韶年点了个头,淡淡然说道;“早,坐下吃吧。吃完早饭去换上军装,跟我去司令部。”
江韶矽一改昨日恶霸似的面孔,十分有风度的请唐小五就座,与其客客气气的攀谈起来:“唐先生,舍下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你多担待。往后在江公馆不要客气,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人去做,想必唐先生跟他们也不陌生。”
说着,他忽然揪了揪衣领做扇风状,对站在一旁的丁贵吩咐道:“大早上居然这么热,给我拿把扇子来。”
唐小五在那起起伏伏的衣领中看到了熟悉的红痕,他的身上,曾经也有过。
在桌下暗自握紧了手,逼迫自己不要去想这兄弟二人昨晚干了什么。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小少爷,你唤我一声小五就好了。”
江韶矽能够察觉出唐小五的情绪,他确定对方已经看到自己脖子上的欢爱证据,这才松开了手,他笑得好看:“我还是叫你唐副官吧,毕竟,你是我哥哥的副官。丁贵,打扇。”
丁贵急忙展开了扇面,殷勤的扇了起来。白皙的皮肤下,红色印迹愈发刺眼。
车里的气氛很沉闷,唐小五坐在副驾驶座上望着即闪而过的街道和人群,他的身后坐着江韶年,若换以前,他一定是要扒着座位回过头去与对方东拉西扯的说话,可如今,再无话可说。
江韶年中途命令司机停车,让其下车给自己买一包烟。唐小五闻言,想趁此机会出去透透气:“我去吧。”
江韶年的口气不容拒绝:“你坐下,他去。”
唐小五只得讪讪的收回脚来拉上了车门,待到司机离开,江韶年这才步入正题:“唐小五,韶矽早上那番举动,不过是当着我的面对你客气罢了。想必昨天一定为难过你,我弟弟是个小孩子心性,有些改不了的少爷脾气,你不要跟他计较。”
唐小五背对江韶年,声音有些哽塞:“不会。我既然选择留下来,该承受的我都愿意去承受……团座,我说这话可能有点抬举我自己,可我一定要说,我愿意把他当成我自己的弟弟看待。毕竟,我的一念之差差点害了他,现在就当做是一个补过的机会。”
江韶年垂下眉眼,淡然道;“那就好。”
江韶矽很快从阮陌杨手上得到了邀请帖,阮富山大摆宴席和舞会,请了卢京城里许多有头脸的人物出席,江韶矽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人,可他的哥哥却是卢京城里台面上必不可少的红人,连带着他也沾了光。
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而阮富山真实的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所谓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过是他养子的陪衬,他花了钱,为了利用那些人把江韶矽引来。
江韶矽好玩好热闹,他一想到在这个舞会上兴许能见到以前那帮狐朋狗友,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跳跃。且不停的向阮陌杨确认:“张卿光来么?”
阮陌杨极力的回忆名单:“来的吧,有他爸爸的名字,他应该不会错过。”
江韶矽很高兴,觉得这舞会靠谱:“张卿光若是来了,周元,徐书青他们一定也会到场的,这舞会我一定去!”
阮陌杨有些不悦:“爸爸是最盼望你来的,你倒好,为了别人才来舞会。”
江韶矽自从离开阮家之后,对阮富山的情感很微妙,真真有点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的意思,他在离开之后,才真正觉得阮富山的父爱很纯粹,他偶尔会想念这份父爱,可面对哥哥时,又觉得想念外来的亲情,是可耻的。
江韶年自然也收到了请帖,他随手扔到了一边:“阮家?不去。”
这事儿很快通过丁贵的嘴巴传到了江韶矽的耳朵里,江韶矽没有闹,他很克制的拉住了哥哥的手:“哥,听说胡司令也收到帖子了,你不去行么?”
江韶年毫不在意:“一顿饭而已,我告假就是了,又不是什么重要场合,他强迫不了我。”
江韶矽步步为营:“虽说不是什么重要场合,可是卢京城里上得了台面的要人均有出席,让他们看了,莫不要以为韩大参谋长坐稳了军中第一把交椅,江大团长只能算个二线人物,谁够格站在司令身边一目了然啊。”
这话讲得既含蓄又直白,含蓄就含蓄在这种时候你再不往前凑就错失了好机会让敌人钻了空子,直白就在于细节决定成败,你不陪着出席?人家就当王朝易主你江团长失宠了,这卢京城里什么都不变,只有天最容易变。
江韶年捏住弟弟的鼻子,呵呵一笑:“你这小机灵鬼,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么,自己想去,就拿这个激我。罢了罢了,我陪着你,阮家能奈你何。”
江韶矽的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他知道,方才那番话,江韶年听进去了。韩苏?果然是个好用的人。
70、撞破
赴宴之前江韶矽与江韶年告了别,江韶年依旧笔直戎装,跳上汽车奔赴司令部同胡万七一起出发。而江韶矽独自由司机送去阮公馆,他特意订制了一套黑色礼服,穿在身上贵气又大方。
江韶矽出门前忽然瞧见了无事可做的唐小五,他随意的问了一句:“唐副官,参加过此类宴会么。”
唐小五摇了摇头,从来没有谁邀请过他。江韶矽在这一瞬间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柔软之心,他想起很久前的自己,和唐小五一样,什么都没有。
他仔细的打量唐小五,对方单薄细瘦的身体,长得不算差,好好打扮一番倒也上得了台面。于是吩咐旁人:“给唐副官量一下尺寸,打电话去方老板店里,订购一套礼服,半个小时之内送来。”
唐小五愕然:“小少爷,你这是……”
江韶矽不冷不淡的瞧了唐小五一眼:“我们年纪相仿,虽说人的性格各有不同,可心性总不会差到哪里去,你却每天死气沉沉,不觉得发闷么。我带你去找些消遣,喝喝酒跳跳舞见识一下跟你以前不一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