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商场，天已经黑了，许好阳原本觉得这就该去了，可张晴却说还只是个半成品，打上车直接把他拉到了东三环附近的一家美发沙龙，许好阳下车一看招牌，囧在了原地，这不是他们方旭老板的老巢么？

推开店门，方旭早就在那儿等着了，看到许好阳，眼神就完全定在了他身上。许好阳被他看得脸都红了，张晴是一脸的得意，冲着方旭扬着脖子：“怎么样，手艺不错吧？”

方旭连连点头：“嗯嗯嗯，太好了！我早就看出来了，小阳阳你就是个宝贝！”

方旭一把搂过许好阳，亲昵的贴着他的耳朵：“小阳阳，你考虑一下，从了我吧，别再去管那个谁谁谁了，哥哥带你私奔！”

许好阳一动不动的盯着方旭：“我一定会抛弃你的。”

方旭脸色一僵，放开许好阳，摸摸自己的胸口：“真遗憾，哥哥的心已经很脆弱了，不能再受一次伤害了。”

许好阳刚觉得自己话说重了，正要道歉，方旭又变回了笑嘻嘻的样子，像招呼小朋友一样冲他招招手：“来，宝贝，让哥哥来好好打扮你！”

许好阳原本是规规矩矩的小短发，因为骨折养伤这段时间没怎么出门，上班后又遇到这样的事情，完全没有去理发的心情，这会儿头发已经有点长了。方旭亲自操刀修剪，没多大功夫就剪完了。他并没有给好阳剪得太前卫，只是修剪了漂亮的层次，又用发蜡轻轻的抓了抓，时尚感就和之前完全不同了，轻盈利落，又衬得尖尖的小脸格外动人。

难道方旭亲自上阵，店里的发型师都过来围观了，对于呈现出来的效果，全都是赞不绝口。

发型师里弯男不少，那一道道目光或惊艳或欣赏的目光打在许好阳身上，让他羞得都不敢抬头。方旭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说：“抬起头来，越是在众目睽睽下，越要有自信。”

听了方旭的话，许好阳鼓起些勇气，慢慢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样的自己，是有些陌生的，是不太习惯的，他无法从内心真正的喜欢这样的改变，但是他知道，今晚他需要用这样的自己去亲眼证实一件事，看清一个人，取得一个结果。他必须要给这样的自己所有的勇气。

许好阳站起来，慢慢的转过身，对着方旭，轻轻展开一个微笑：“我这样，好看吗？”

方旭很干脆的点点头，两步上前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趁许好阳推开他之前灵活的跳开，竖起大拇指：“非常好看！”

许好阳眯着笑脸点点头：“谢谢你了，老板。”

张晴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来来，吃点儿东西，吃饱了才有精神！”

许好阳折腾了这大半天，确实也是饿了，很爽快的坐下来吃了起来。这些天来，这还是他吃的最舒服的一顿饭了。许好阳边喝着蔬菜汤，边在心里暗自批评自己。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早两天就痛痛快快的去了，何必如此折腾自己？

“你确定在‘夜色”能找到他？”方旭问。

许好阳神色一凝，慢慢的抬起头来：“这两天他都是12点以后回来的，衣服上的味道……都是一样的。”说完，他又慢条斯理的埋头喝汤去了。

方旭和张晴手上的动作都是一顿，方旭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张晴气得脸上都红了却还是又咽了回去。

方旭看着许好阳淡淡的神情，感到隐隐的一阵阵心疼。他有些后悔，如果能够早点认识这孩子，或许也不会看着他现在这样难过。只是，相识这种事情，是后悔也没有用的，终究还是人和人之间的缘分。

许好阳喝完碗里的汤，才又抬起头来，方旭适时递上一张纸巾，许好阳瞬间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店里装修的时候，只是时间虽然隔了不久，各人的心境已全然不同。压下心底的惆怅，许好阳接过纸巾，擦了擦嘴，对方旭笑道：“看着我干嘛？”

“他每天这样，你一个人在家干嘛？”

方旭的话问出，张晴立刻充满杀气的瞪了过去，恨不得立刻掐死这人。

许好阳笑意未收，直接回答：“我洗衣服。”看对面二人的眼神一个惊讶一个怪异，他继续说，“下班回家，我就洗他前一天换下来的衣服。其实他是个很仔细的人，很怕露出破绽，每晚回来之前，都会在衣服上洒上香水，把所有味道都遮过去。”说到这里，许好阳的笑容变得益发苦涩，“过去他应酬，总是带着一身烟酒味回来。我不喜欢那味道，所以在他包里放了一瓶小香水，本来就是为了让他除去那些味道用的。但他嫌麻烦，总是忘记，宁可回家后先换衣服洗了澡再进房间，那瓶香水从来没有用过。每天早上，他去上班，香水都是我帮他喷的。家里的那瓶和他包里的，虽然是同款，但家里这瓶是前段时间新买的，是微调后的升级版，和他随身带的那个，是不太一样的。只是他并不知道罢了。”

当他内心坦然的时候，是没有什么东西需要遮掩的，即便是一身异味也不会害怕被人怀疑。只有心中有愧时，才会越发想要掩饰，却不料越是掩饰，越多破绽。

方旭和张晴心里都满是感慨。

“时间差不多了，我陪你过去。”

方旭正要起身，许好阳却冲他摇摇头：“我想麻烦别人跟我一起去。”说完，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三十二

林涛接到许好阳电话时，以为幻听了。是叶展明家那个居家小受吧？看号码没错啊。可是为什么说要去“夜色”，还说要找他陪同一起去？林涛想了半天没想明白，但也大概猜到了叶展明家这位已经多多少少知道了叶展明的那破事儿。这是要去捉奸，还是要去示威？无论是什么目的，似乎都和他林涛没什么关系，他没有义务陪同许好阳一起去；可是，他也好像没什么理由去拒绝。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还是挺期待这场面的，所以也没犹豫，就一口答应了。这会儿，他虽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人却已经等在了“夜色”的门口。

许好阳搭方旭的车过去。对于他找林涛陪同的决定，方旭和张晴都不理解，许好阳解释说是因为张晴太冲动，而方旭一起去的话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张晴知道自己的性子，如果现在让她看见叶展明，估计就直接俩耳光扇过去了。方旭想了想，许好阳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的立场尴尬，说不定原本许好阳占了十成的理，却因为他的出现平白削去了三成。

“这林涛可靠吗？”车已经开到了“夜色”附近，方旭还是不太放心。

“没事的，他既然同意了就没什么问题。”许好阳和林涛只有一面之缘，这林涛虽然看上去油腔滑调的，但本质上还是挺明理的人，许好阳对他并不了解，但直觉的认为这人跟方旭很像，应该不会出格到哪里去。他没有一个人进去的勇气，需要借助一个同行的人，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人选了。

方旭停好了车，从后座拿过一件黑色的羽绒服给许好阳：“穿这个去，下了车冷。”

许好阳原本外面穿的是棉外套，现在里面穿得单薄，晚上气温又很低，确实显得不够了。他也没客气，直接就把羽绒服换上了。

“注意安全！”

许好阳回首展开一个微笑，便疾步向那霓虹闪耀的夜色而去。方旭看着他一身漆黑，渐渐融入到那片绚丽里。

“林涛。”

清亮的一声叫唤，林涛就看到一个裹着厚厚羽绒衣的黑色身影走到了面前，许好阳的半张脸都埋在了衣服里，霓虹灯光照耀下，那半张露在外头的脸干净清秀，却仿佛平添了几分丽色。

许好阳抬了抬脑袋，露出尖尖的小巴：“谢谢你今天能陪我。”

林涛指指身后：“你确定要去？”

许好阳淡淡的笑了：“都到了这里了，早不犹豫了。”说完，许好阳率先走了进去，林涛只好紧紧跟上。

在储存台脱去了外衣，林涛真的被惊艳了，原本只是觉得叶展明家这位长得干净，却没想到还能这样打扮。在这样的夜场里，许好阳不是长相最出色，但那股子与生俱来的清新却是其他男孩怎么装扮都不能有的。

看他这全副武装的样子，林涛心里暗叹，叶展明啊叶展明，你真的要悲剧了。他只能祈祷叶大老板今天不在这里，但这种可能性很小，他来的时候分明就在停车场看到了叶展明的座驾。排队存物品的人的目光都纷纷打量过来，许好阳取了牌子，挽住林涛的胳膊，歪着脑袋笑道：“今天就劳烦你了。”

看他带着几分俏皮的神态，林涛摇摇头：“小阳阳，我看错你了。其实，你可以去当演员，完全有这个天分。”

许好阳淡淡的向周围扫了一圈，说：“入乡随俗。”

推开厚重的大门，剧烈的音乐扑面而来，许好阳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对于这种场合，他是无论如何都爱不起来的了。

许好阳挽着他临时的护花使者慢慢的挤过人群，时暗时明的灯光闪过，一路吸引了不少习惯猎艳的目光。他看上去从容，实际上却还是很紧张的。走到这一步，他心里是带着几分决绝的。越是到这时候，越是要抬起头，咬着牙走下去。

林涛在正对着舞台的方位停下，此时恰好夜小千结束了表演，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小部分周遭的人看到许好阳有些蠢蠢欲动，许好阳心里的紧张又添了几分，不禁紧了紧圈住林涛的手。林涛感受到他的情绪，索性搂住他的腰。许好阳本能的僵硬了一下，又放松了身体。那些人见是明确了有伴的，也只好悻悻的挪开目光，去各寻自己的乐子。

趁着演出结束，音乐暂时轻下去的空隙，林涛对许好阳说：“台上那人，叫夜小千的，就是……呃，你懂的。”

许好阳了然的点点头，他忽然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在洗手间里碰到的那一幕。曾经就是那个画面，让他一直犹豫着，不敢踏出走向叶展明的步子。而现在，又是这个地方，又是这个人。许好阳只能感叹，命运这东西，实在是太狗血了。

夜小千下了舞台，往左手边走去。

“那后面有长期包用的包间，他应该是去找……”

许好阳抬了抬下巴：“去吧！”

林涛是带着强烈的好奇心走到这会儿的，可此时面对许好阳的干脆，他倒有点犹豫了。如果叶展明看到他搂着许好阳走进去，不知道会不会一巴掌拍死他啊？

“要不要再等一等啊？”许好阳冷冷一笑：“又不是要捉奸在床，还要给时间做前戏的。”

林涛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这乖巧的孩子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一面感叹自己看人不全面，一面又只能硬着头皮搂着人往叶展明的卡座走。他发现，作为叶展明的朋友，他无疑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很尴尬的立场上。如果他真的跟许好阳有一腿，这时候是不是还能显得名正言顺一点啊？

不过回念一想那天巧遇叶展明的景况，林涛又觉得是该给这人好好的敲一棍子了，作为兄弟，这也是应该尽的责任吧？这样一想，他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包间门口的服务生看到是林涛，知道是叶展明的朋友，半句话都没多问，就殷勤的推开了门。林涛进门后，就看到夜小千依偎在叶展明身边，正把一杯酒递到他手里，心里暗想还好，没有什么太出格的画面。而这画面看在许好阳眼里，便是无限放大的夜小千的殷勤妩媚的笑，叶展明享受放松的表情。

叶展明接过了酒杯，才反应过来有人进来，他第一眼看到林涛，便有些不痛快，正想开口说话，忽然发现他身边那人很熟悉，定神一看，吓得手里的酒杯差点砸了，忙站了起来：“好阳，你怎么来了？”

夜小千是多机灵的人，一看便明白情况不寻常，也跟着站了起来。

许好阳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这两个人，叶展明脸上的慌乱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而那夜小千则看着叶展明，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找出下一步该如何应变。许好阳只觉得这场景特别滑稽。

叶展明很快稳住了神情，眼神锐利的看向林涛：“你带他来干什么？”

林涛松开搂着许好阳的手，无奈的笑了笑：“不是我带他来，是小阳阳说想来看看你，我怕他一个人不安全，所以陪他走一趟。”

许好阳慢慢走到夜小千面前，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他。夜小千还没摸清楚他的来路，也不敢多做反应。

“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你真的很好看，但现在仔细看看，也不过如此。”许好阳的话一出，夜小千的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想反击过去，但对方的眼光早已转向了叶展明。

许好阳笑着对叶展明摇了摇头：“叶哥，我很失望，你的眼光竟然那么差。”

这样的许好阳，叶展明是完全没见过的，倒不说他今晚的穿着打扮，那说话时的神态，语气里的嘲讽，一句句的都让人无地自容。

“好阳，我们先回去好不好？”叶展明伸手去碰许好阳的肩膀，却被轻巧的躲开。

许好阳走回到林涛身边，问：“我听说像这样的地方，如果看中了什么人，就可以请他喝一杯酒，对方若是赏脸，或许就能共度一晚，是不是？”

林涛努力忽略掉叶展明要杀人的目光，点头：“恩，是有这种惯例。”

“那好。”许好阳按了服务铃，服务生立刻进来。

许好阳从钱包里掏出两张钞票，放到服务生手里：“来两杯叶先生平时喜欢喝的。”

服务生看了看包房里众人的态度，拿了钱就匆忙出去了。

没多会儿，服务生用托盘上了两杯马天尼。许好阳端起两个鸡尾酒杯，走到叶展明面前，递给他其中一杯：“这杯我请你。”

叶展明并没有马上接过酒，他看着许好阳，想从他的神态中读出一些什么。可许好阳的脸上，除了比平时更加动人的微笑之外，什么也没有。

许好阳微微动了动手腕，透明的液体在杯中微微晃荡，带动了底下青绿色的橄榄，酒液险些溢出杯口。许好阳轻轻叹了口气，说：“叶哥，我的手很累啊……”

许好阳这轻轻的带着气音的语气，连不远处的林涛听了都不由得心跳快了两下。

叶展明终于接过酒。

许好阳抿嘴一笑，朝叶展明举了举酒杯：“这杯酒，我先干了，叶哥就看着办吧。”说完，他轻扬起头，将酒饮尽，再笑看向叶展明，晃了晃只剩下橄榄的杯子。

等叶展明也喝干，许好阳才放下酒杯，吐出两个字：“很好。”

“好了，我们回家去，好吗？”叶展明越来越摸不透许好阳的态度，语气也不敢放大，这话说的几乎带着些许恳求的意味。

许好阳看了一眼在一旁几乎被忽略了的夜小千，才对叶展明摇了摇头：“你喝了我的酒，今晚就要听我的。先别回去，我们都清醒一下，两个小时以后，我在家等你。”

许好阳酒有点上头，稳了稳身体，才慢慢走向林涛，环住林涛的胳膊，歪着脑袋问：“可以再麻烦你送我一程么？”

林涛看了叶展明一眼，轻轻拍了拍许好阳的手：“我的荣幸。”许好阳没再看叶展明的反应，任林涛扶着离开。

坐进林涛的车里，许好阳软软的靠入车背，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直到此刻，刚才这一会儿工夫，累得他几近虚脱。

林涛从后备箱拿了一瓶矿泉水给他，许好阳喝了几口，才渐渐缓过劲儿来。

“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