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便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灰——风——双——煞!”
嘭咚一声,凤笑阳手里的鸭腿生生的掉到了地上。
老妇眼见他窘瘫着一张脸嘴角抽搐,当下自觉面子有些挂不住,便撤了姿势转身又取了个鸭屁股精准的丢进他嘴里,同时问道,
“怎么?嫌咱们二老不够威风!?”
凤笑阳忙急急摇头,随即觉得就这么假认了亲也不大合适,于是赶紧又作势问了下自己身世。那老妇听他问起这事,瞬时又惆怅起来。遂将二十几年前自己女儿与六王爷相识相恋最后又因各种原因不得相守的往事说与他听。她说到怨处尽是数落陨王的不是,老汉只在一旁吃着酒食同听,却是一直望着凤笑阳沉默不语。
三人吃完酒菜,老妇又简单的替他包扎了下伤口。凤笑阳见气氛难得缓和了些便试探性的问,既然自己生父是王爷何不让他回去一趟,哪怕是只为做了断,见上一见也是合情之举。岂料他话未讲完便被老汉冷哼一声打断道,
“那种父亲不认也罢!事前咱们就定下过规矩!谁先寻到你便带你走,另外一方绝不得相见!若不是你娘死前留书叫我们决计不能为难他,岂会容他逍遥活到现在!”
老妇也同声附和,凤笑阳直听得心里发毛。硬的不行软的也不行,自己此般欺瞒下去迟早会被识破,就怕这两个老怪物知晓实情后一掌拍死自己,岂不是落得比窦娥还冤吗!
话说那窦娥还有六月飞雪为其谢幕,只怕轮到自己仅剩一卷残风做祭奠了……
想到此他下意识摸上心口的挂坠,情不自禁在心里唤道,
师父……师父……
老汉见凤笑阳凝着眉眼神有些呆滞,注意到他手上的动作,一把逮过他领口顺手就扯出了挂在他颈上的链子。凤笑阳大惊,伸手要夺却被拍了回来。
“这是何物?‘芳’?”
“还我!”
老汉见他焦急,更是笑得狡猾,当下开口调侃道,
“乖孙仔,你想回王府可是为了这个人?”
凤笑阳语塞,正思考着怎么解释好却又听他说道,
“听你外公一言,年少情事不过是过眼云烟,此人若真心待你多等个几年也无妨!我问你,想不想学绝世武功?”
凤笑阳愣住,随即领口又被那老妇逮过逼问了一声,下意识中开口道,
“可是……我有师父了!”
“那又如何!要论单打独斗,如今的武林除了仙散派一帮老家伙和月水山庄那刁妇谁有能力与我们对上!”
老妇闻言憨憨的接嘴说,老头子你忘了云山那老头……随即就被他推到一边无视掉。
凤笑阳苦笑着只得点头应承,终见老汉满意的松了手,老妇赶紧提议道,
“那咱们尽快带孙子离开易城罢!省得麻烦!”
老汉轻笑间看着凤笑阳却是摇了摇头,只说不急,暂缓几天走无妨。后者被那笑容看得背脊发凉,只怕那话中是别有深意。
31.醉见坦诚心,各怀隐异情
晨雨淅沥,天色昏暗亦布满阴云。
慕矽丞倚窗而立,眉宇凝结面色甚是苍白。白英见他这几日气色越发的不好,心里担忧得紧却又不敢多言。正踌躇间,只听那人轻叹了一声,遂问道,芳少爷是否又出去了。他赶紧上前两步回了声‘是’。
慕矽丞心里估莫着时日,此刻信应该已到了那位老前辈手里,就看能否赶得急了。白英见他垂眸不语忍不住问道,
“候爷,要不要属下派人去请庄主……”
慕矽丞寻思着若惊动了自己姑姑事情怕是会变得更为麻烦,随即罢了罢手只吩咐道,
“派几名轻功上乘的侍卫跟着芳儿。”
说完似又觉得不够,取了壁挂的配剑就要往外走,不想正好与过来探望他的晏玖兄弟撞上。晏崇见势二话不说收起折扇一把就将他推到椅子上,遂漠然道,
“你再这样我便作主命白英通知你姑姑去。”
晏玖同在一旁劝。慕矽丞沉默了半晌只倔强说自己没事。晏崇冷哼一声并不接话。
自苏芳来的那日起,晏崇万年面瘫的表情便隐有了泛怒之兆。尤其在看见那二人口角那一刻,慕矽丞明显有旧疾复发之势,痛苦之下拽着苏芳的手,却被对方生生甩开了去。
晏崇一想到此心底就隐隐替自己弟弟不平,直觉慕矽丞是在借势逃避什么,但见他那副抑郁的模样又只得将欲戳穿的话硬憋了回去。
苏芳执伞站在溪河与洛水交汇处的江堤岸边,双眼带着疲惫却很是仔细的看着往来的人流及船舶。凤笑阳遭掳后,王府的人手早在他来之前就已开始着手排查进出城的要道。无奈数日来依旧没有半点消息。而要离开易城除却陆路之外独剩下渡江这一条途径,眼下他只得守在这唯一可能离城的江道处,希望能借此寻到灰风双煞的踪迹,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连续三日,在那里自清晨站到傍晚,直到眼看着岸港的船舶停定、往来的人流也越渐稀散,他才略有些迟钝的移步离开。偶尔有几名路人自这白衣男子身边经过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苏芳清丽的面容上除了眉宇有些凝重,神色依旧淡漠入常。他此刻的心绪要说万分焦急也谈不上,然而越渐明显是的他发觉到自己在生气,并且是生很多人的气。
他气师父当初为何决意要塞给他这么个徒弟;也气慕矽丞那散漫不羁的处世态度,偏偏要使计拐了他徒弟下云山;还气凤笑阳傻头傻脑的赌气要离开他……最后只气他自己,那明明一刻都不能让自己省心的人,本就不该放他走……
苏芳心里越发郁闷,实早已忽略了自己执意于下山寻徒弟之举究竟是源于何种情绪。
当下天色渐晚,细雨绵延不知觉间已是落了一整日,因渐有变小之势,故一些准备摆夜市的摊贩还是收拾了货品准备开张。几名搬着箱子的壮汉穿行于街心时不小心撞到苏芳手肘,手里的油伞一经落地便被往来的路人踩折了。
有几人停下脚步道歉,他却晃若未闻,只是缓慢行步间心里有个决意越发坚定了。
再等一日……如果还没消息,他便离开易城去找!
打定主意后,苏芳回程的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些。走到王府大门时,远远的就瞧见前方站了二人似是在等他。
慕矽丞见他没有撑伞,主动走进几步迎上去,接过白英的伞替他遮雨的同时抬手想拭他额发上的雨露,苏芳不着痕迹的避开只轻声说了句不碍事。慕矽丞遂苦笑道,
“师弟真这么怨我丢了你徒弟?”
苏芳沉默不语,听见他带着咳嗽的声音,复又想到自己知晓事情时发火的态度确实过了些,便只叹了口气,道罢了。
三人进了王府,行至别院处时雨也终于停息了。苏芳进房换了身干净衣服,刚打开门却见慕矽丞依然站在外面,俊明的双眸含笑,依旧带着薄醉的风情。
“我给仙散派去了信,虽然不知师父是否在那,但几位老前辈见信应会过来相助,师弟你暂且放宽些心,别逼自己那么紧了罢。”
苏芳静了半晌,轻点了下头仍是不言语。慕矽丞见他态度终于没那么冷硬遂又说道,
“下了近七日的雨了,现在难得停歇,师弟能陪我去庭院小酌几杯么?”
苏芳本也是打算出来走走,见他这么说只犹豫在原地,还未应允便被慕矽丞拍了肩拉出了房门。
庭院的八角亭内,石桌上早已摆了些上好酒菜。慕矽丞直感言难得与他单独相处,整个人甚是开心。只是酒一杯接一杯的入腹,他一直微笑的表情到后来却越发有了些惆怅感。苏芳本不好酒,加上他亦察觉到了慕矽丞的异样,于是只轻抿了几口就放了酒杯坐在位上静默不语。
“芳儿,你可知我与你徒弟打的赌?”
苏芳略微一愣,但见慕矽丞轻笑间一手就着拇指与食中二指把玩着空酒杯,随即又将酒斟满其中,仰口一饮而尽眼神却是望着院里的腊梅有些迷离,
“我说咱们俩再交手你会输给我,他不信,结果你的确输了,他却不知原因正是因为他自己,于是选择了随我下山……呵呵……”
他边说边笑,手却不忘倒酒继饮,
“恩……我是用了些激将法诱他这般决定,你知道……我从前就爱这样子,只要自己喜欢,随性起来难免自私了些。”
说罢抬手覆上苏芳的手背,望着他幽然道,
“芳儿,说实话,六年前的事……你还怪我么?”
苏芳抽回手神色尴尬,微张了下嘴却还是闭口未答。慕矽丞侧回头笑得坦然,同时又往杯里满上了酒。
“其实……我也借此跟自己打了赌……赌的就是……你会不会下山。”
“没想到还真的输了,我最爱的师弟,动了情呢!但那个人却不是我……”
慕矽丞酒杯举近嘴边,却被对方拦了下来。
“师兄,你醉了。”
苏芳因他方才的话颊色有些微红,见他有意求醉便出手欲阻止,慕矽丞微笑着仍是将酒喝了下去,还欲再倒时苏芳利落的抢了酒壶,只静静的看着他道,
“你究竟怎么了?”
“芳儿……你明知我心意,却还要问我怎么了?”
苏芳皱眉别过头去,慕矽丞摇晃着身子站起来,眼看重心不稳就要摔倒之际,他赶紧扶住那人,不料却被其一把拉进怀里。苏芳气得丢开酒壶就打落他的手,顺势一把将他按回座位上,慕矽丞嘴里唤着他的名仍是眯着眼在笑。
只听乒叮一声似什么东西坠地的清响。苏芳俯身将落于脚边的饰物捡起来,细看原是一枚雕有玄武图腾的玉佩,其身白璧无暇、晶莹似雪,琉色的挂絮处还系着两颗精致的银质扣饰。
慕矽丞眼见那玉佩,表情有一刹那僵硬,他起身伸手将其拿过看着那玉呆滞片刻,随即又笑了起来。
“呵呵,漂亮么……”
苏芳正有些莫名忽然被慕矽丞一把抱住,只听他一手执着那玉佩边笑叹道,
“我弄丢它一年了,却真真忘记是怎么丢的……芳儿,你想知道吗?”
“……我也一直都很想你……很想你……”
苏芳听到后面,本是隐忍的怒气转变成了无奈。他与慕矽丞相处过十年之久,这个人的心绪变化自己再熟悉不过,见他借着醉意该与不该的倒是都说了,然而最后这句话,语意却有着别样的意味。
慕矽丞是真的醉了,呢喃间已是全身软如挂面般瘫在他身上。苏芳侧着身想扶他坐好又见他睁着迷茫的双眼与自己对视,遂叹了口气道,
“师兄,你此刻想的不是我。”
慕矽丞闻言愣了愣,随即摇摇头只是嬉笑不语。就在苏芳忍不住想两耳光抽醒他之时,忽然敏锐的觉察到身后有异动。他单手扶慕矽丞坐靠在桌旁,另一手瞬即抽出筷子就朝方才的声响处用力掷去。只听两声细碎的剑刃声,筷子竟被破成了两半弹了回来!
苏芳暗吃一惊,足下点地腾空跃起,翻身时右手自腰间抽出四枚长针倾力飞射而出。隐匿在院角之人见已是藏不住,只得现身施展轻功避了那一击。他旋身落地之时石青色的斗篷赫然被破开三道长口子!
那人刚一站定苏芳的手刃已置于其颈下,他手握之剑本也横驾在苏芳喉间,此时却是先收了手。苏芳见势同是缓缓撤了招,但全身仍保持着戒备,冷声问道,
“你是何人!?”
男子收好剑抱拳淡淡的答道,
“在下卫简,是九王爷的人。”
苏芳借着身后细微的亮光看清了那人的脸,顿时眼神即泛起掩不住的惊讶。卫简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淡看了一眼不远处醉倒在亭中的男人,继说道,
“苏公子不必多虑,卫某样貌与侯爷不过是碰巧有些相似罢了。”
苏芳见此人说话简练亦颇为识礼,先前的敌意也褪了不少。便问道,
“你既是王府之人,为何不正大光明的来,偏要躲在此处故意惹人猜疑?你有何目的?”
卫简又看了亭中人一眼,遂应言道,
“这都是我家主子的意思,还请苏公子多包涵。”
“卫某来是想转告苏公子,高足的下落。”
苏芳闻言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紧张的急问道,
“此话当真?我徒弟在哪!?”
32.孤身寻人急,未几遇强兵
苏芳这番紧张的样子让卫简略感意外,正欲开口忽然听见夜空里传来鹰鸣之声。二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眼见那抹白色的飞影渐近。苏芳感觉手里一空,回头时卫简已飞身上了院墙高处。
“你等等!”
卫简不语,只自怀里摸出一物丢下来,说了句‘告辞’竟真就这般离开了。苏芳走近捡起他所丢之物一看,原是片呈深裂状的树叶,叶缘带着细细的锯齿。
“苏少爷!出什么事了?”
白英急急赶来,见自家主子醉倒在亭内,苏芳却站在院角。想起方才白鹰的反映难免心生疑惑。苏芳回过头,见他已是走到自己身后。他想卫简之所以匆忙离去定是不想曝露此行,于是对方才之事支字未提,只是望着手里的树叶有些走神。
“方才……有刺客?”
白英注意到地上断开的筷子惊骇道,刚一抬头却被苏芳抓住了肩膀急问道,
“易安附近有青栎的地方在哪?!”
“栎树?沿溪河一带都有啊。”
苏芳捏紧了手里的树叶继问道,
“最繁茂的一带在哪?!”
一般栎树叶缘均带有锯齿,但却甚少有全缘,而他手里这片恰好就是全缘!
白英不得肯定只道不知,顺带答应他立马去查。苏芳收好树叶,遂同白英一起扶了慕矽丞回房。眼看着醉得不醒人事的师兄,忍不住叹气问起最近究竟发生过何事。白英正在牵被的手顿了顿,犹豫了下只道应是与九王爷有关。
苏芳心想如此看来那位王爷确实也有插手此事,便也不再多话,自去离开了。
凤笑阳这几日用活得心惊胆战来形容也不为过。如果两个老人就这般带他走了,兴许还可瞒得久一点,至少能在安全点的环境下想法子脱身。然而在这破庙多拖一日他心里就越发不安生,只因那老汉看他的眼神越发的怀疑,出言也越带的冷硬。而那老妇开头几日还稍好,虽不肯解他内穴,闲下来却也真真教授了他好些内功口诀,然而近两日连她亦开始改变了态度,对他问话越发刁钻,甚至有了些逼迫的意味。
凤笑阳寻思着不知是不是王府泄露了什么消息才使得这二老这般敏感。若真如此还不愿放他走,只怕接下来该受折磨了……
他现在全身无力外加伤势未愈根本就是硬逃不能,整日里想办法走迂回路线去应付他们只搞得自己心力疲惫。这日晚夜色未沉他就靠着身侧的柱子缓缓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听见一阵脚步声,似是那老汉外出回来了。只听他冷声道,
“你这乌鸦嘴说什么中什么!”
又听老妇诧异道,
“死老头子说什么胡话?”
她正要再回骂忽然又顿住,遂压低了声音问道,
“难道……真是错了?”
“哪还有假!杀了这小子再与你废话!”
那老汉气得话未说完就出手要抓人,凤笑阳吓得睁眼就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