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歌行 下——龙十三娘
龙十三娘  发于:2013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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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也不洗个澡,脏兮兮地就这么睡了。”

康沐横了他一眼:“嫌脏就别靠近我。”

华尧鬼笑着爬到榻上去抱他,唇已凑上去要亲他:“那不嫌弃是不是能靠得再近一点?”

“我嫌弃你!都什么时候还有这种心思!”康沐骂骂咧咧地把他推开。

“这个冬天以休息待命为主,你把心放宽些,别想太多。”华尧正色,不再胡闹,但也不把他放开,仍旧是抱着。

“我很难不搁在心里啊。”康沐叹道,忧心忡忡地望着华尧,“汴桐虽然拿下了,可动摇不了祁国分毫。来年入春,他们一旦大军压进,我们根本支撑不住,就算把韩彦卿的兵也调来驻防,也只不过是守一天和守两天的区别。”

华尧在他身边侧身躺下,一手支着脑袋:“你还在想什么,一并说了吧。”

康沐翻了个身,面对华尧:“祁军足有二十万人,单是芍关就驻军十万,元都及其周边共五万,剩下的分别布防在大小城镇,而我们撑死了也才七万,人数差距太过悬殊。而且祁国物资丰富,粮草充足,这一点上我们更加无法相提并论。”

华尧扳过他的脸,牢牢捏住:“只要过了这个冬天,我们就会有转机,你要相信我。我不敢说有十成胜算,但你应该清楚我,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康沐怔了半晌,嗯了声,又是一叹:“我只是在担心罢了。”

华尧展开笑容:“看到你能为我担心,真是让我高兴啊。”

康沐板着脸:“谁说是在为你担心了,我是在为大家……”

话未说完,华尧突然就吻了上来,康沐一惊,张嘴就要喊,却被华尧趁机侵入,如攻城略池般占有他。这个吻一如既往地狂热而执着,仿佛下一刻就是末日来临,要抓紧每一瞬息吻到他心里,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烙印。

这个吻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康沐还未有足够时间做出反抗之前,华尧已全身而退,远远地做到了卧榻的另一头。

“你躲那么远干什么!”康沐瞪着眼。

华尧得意地笑:“总不能每次亲你都要挨一拳吧,那不是太亏了?”

康沐哼了一声,转身背对他躺下:“我还想再睡一会,你不要吵我。”

华尧又靠近了,亲昵地拍了拍他:“起来先吃点东西再睡吧,你饿着肚子可不行啊,我已经吩咐人煮好了。”

“不吃了,我很困。”康沐闷着头道。

华尧强硬地把他从榻上拖起来:“不行,你身体本来就不好,饥一顿饱一顿更会弄坏身体,更何况你身上的有毒,必须细养。”

“我身上的毒早就解了,否则我怎么扛得住连日连夜地攻城?”康沐坐起身,不耐烦地揉着头发。

华尧一愣:“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解的?”

“就是在被阮渡天俘虏的时候,他那各种草药齐全,就随手帮我解了。”康沐满不在乎地说着,浑然不觉华尧的脸色已变,笑容凝固在他脸上,古怪异常。那苦苦折磨了他三年的毒,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去除了,他那轻松的语调,一句随手解了,不知抹杀了多少人的付出。

华尧表情僵硬:“哦,解了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就是嗓子还是咳坏了,说是没法治的。”康沐说着又习惯性地咳了几下。

华尧没有搭话,低头出神,神情黯淡,不知在想什么。

康沐奇怪他为何不说话了,便问道:“你让人煮了什么?我好像是有些饿了。”

华尧抬头迎上他的视线,眼里满是强横的占有欲,那是不容任何人染指的霸道:“康沐,你听好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把你放手给任何人。”

没来由的一句话压得康沐透不过气,窘迫道:“莫名其妙说什么呢?”

“我不是开玩笑的,你给我记好了这句话。”华尧的目光想要把他凿穿似的。

康沐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知道了,吃的东西呢?”

华尧重新露出笑容:“我就着人送来。”

次年立春,东风解冻。

狼骑军在汴桐休息了三个月,重新进入临战状态。

韩彦卿汤燕清等人也已抵达汴桐,郦军所有的主力都已集结。

入夜,当康沐来时,华尧正在阅读军报,他放下军报看着康沐向他走近,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

“心情不错嘛。”康沐一身便装,但佩着刀,他坐在了华尧对面,随手解下雀刀搁在一旁。

华尧拿起雀刀抽出寸许,烛光照在光可鉴人的刀上,反射出银光。“这把刀也有些年头了,你保养地倒是好。”

“你是想暗示我杀人杀得还不够多吗?”康沐接过侍从端上来的茶,抿了一口。

华尧笑了笑:“接下来有的是你杀敌的机会。”

康沐振奋道:“我们要准备发兵了?”

华尧收刀入鞘,放还到康沐身边,把搁在一旁棋拢了过来,捻起一粒白子:“来,我们手谈一局。”

康沐皱起眉头:“不来不来,仗着自己棋艺比我高,整日在我面前显摆。”

“临阵怯战可不是你的作风,还不快坐过来。”

这段日子较为清闲,某日华尧偶然找出一副棋子便找来康沐对垒,一局下来顿觉找到了人生最大的乐趣。

康沐虽不敢自称国手,但对自己棋艺还是极有信心的,可没想到被华尧杀得落花流水,自尊心严重受到挫伤。

“要不要我让你五子?”华尧态度十分挑衅。

“不用!这次我定要让你后悔!”康沐啪得一声砸下茶杯,严阵以待。

“那我就不客气了。”华尧笑眯眯地落下一子。

一柱香后,局面已明朗,胜负即将揭晓。康沐又坐不住了,焦躁地变换着坐姿。

康沐的棋风亦如他带兵的风格,以犀利突进为主,且变化多端,令人防不胜防。而华尧则始终不紧不慢,步步为营,总在不经意的地方落子,让人琢磨不透,等联成一体,对方才惊觉已深陷在他布下的网中,再想挣扎已是困兽之斗。

因此每回弈棋,康沐总能在前半局占得上风,但最后往往输得极惨。待到收官之时才发现,从他下第一步时,整局棋都已在他胸中了。

一粒黑子已在康沐手里捂热,他眉头紧锁,盯着棋盘上白花花的白子,就差没把脸都贴上去了。

“如何?”华尧彻底爱上了康沐输棋时的样子,那种又不甘又丧气还有几分愤怒的样子,百看不厌。

康沐懊恼地把棋子丢进了棋瓮,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有这闲功夫,不如好好筹谋如何对付阮渡天吧。”

华尧把玩着棋子,傲然一笑:“这天下也只不过是一局棋罢了,不知我与他对弈孰强孰弱。”

康沐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若有所思。

“今天是立春了吧?”华尧忽然问道。

康沐点头:“对,立春。”

华尧嘴角一勾,探身握住康沐的手:“好戏就要开场了。”

第123章

深夜的芍关城肃穆沉静,铁灰色的城墙透着森森寒意,偶尔几声鸟鸣带来几分生气。

一道黑影掠过屋顶,躲过巡逻的岗哨,绕了城墙根下,那里已经聚集了九名与他同样穿着的人。

他们没有言语,只有眼神和手势的交流。他轻轻一击掌,十人倏地散开,朝向十个不同的方向奔去。

短暂的寂静之后,芍关的四方城门同时发出巨大的噪音,齿轮转动,狰狞又刺耳,随着这一连串嘎嘎的声响过后,轰得一声,似有什么庞然大物落在了地上,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睡梦中的人被惊醒,不知发生了何事。就当他们想再次入睡时,惊恐的喊叫声已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道道火龙交织纵横,从地底下冒出来,穿过街道,穿过房屋,穿过广场,熊熊的烈火直冲上天,扬起三丈高的火焰。火星四溅,点燃更多的事物,火势迅速蔓延,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芍关城成了一片火海。

士兵们四散逃窜,他们试图提水来灭火,可却发现这火根本浇不灭,水还没撒上去,就化作了水汽。高热炙烤着人的皮肤,浓烟呛得人无法呼吸。

他们纷纷涌向城门,但城门早已锁死,铁质的厚重大门被烧得滚烫,扑在前面的人被后面的人挤压,活活烫死在城门上,水分蒸发,人皮一般粘在门上。

有人试图冲向城墙,但早有火墙挡住去路,偶尔有披着毛毯冲过火墙的,也只是空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们没有可以逃跑的机会,他们哭喊着在城里胡乱奔跑着,发出临死前最后的呐喊。

整个芍关城都被火焰笼罩着,火舌撩动,像一只只手向天空挥舞,试图要抓住什么,但一切都只是徒劳。

火焰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以狂舞之姿,肆意毁灭,如同人间地狱。

这场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所有的东西都被焚烧殆尽,芍关城十万兵勇,顷刻之间,化作焦土。

当火烧芍关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几乎所有的人都被震撼了。

阮渡天处如同烙铁扔入冰水,炸出了千层浪,损失岂止是惨痛可表。

“你究竟做了什么?”康沐拿着军报,上面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华尧泰然自若地坐在椅上:“前两年我暗地里派汤燕清对芍关重新进行了改造,整座城的布置他都精心设计过。我们在撤离芍关时,我留了十名鬼煞营的死士埋伏在城里,他们只要一接到信号,就会打开机关,城池会立刻被封锁。城里预先埋了大量的火油,点燃一处,就会烧遍所有的地方。”

康沐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两年前?你早就计划好了?原来你不是逃回来的?你早就有意一路撤退,把芍关让给阮渡天了?”

华尧点头:“那时候阮渡天来大兴,他许多话其实都说得切中要害,我养不起这么多兵。既然养不起,那只能不养了,壮士断腕以全质,从大兴回到元都,战斗力差的部队就扔了,我只留精锐。芍关弃城是我计划中的,那里多山石,只有西南一处可以挖通地道,这个消息也是我故意漏给他们的。只是他们还弄出了毒球,还让蛮兵伏击,倒是大大出乎我意料。”

康沐的脑中急速转动:“这么算来,祁军只剩下十万可用之兵了,有一部分还被堵在了芍关以南,恐怕一时半会无法驰援。虽然人数上还是处于劣势,但还是有可战之机。”

“不,我说过,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已到了关键时刻,任何方面的劣势我都不能接受。”

话音刚落,侍卫通报说有人求见。

来人身披铠甲,英姿飒爽,却是许久不见的木钶。

木钶望了眼康沐,向华尧拜道:“木钶叩见陛下,木家的三万壮丁已集结完毕,听候陛下调遣。”

“木钶一路上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明日大殿议事。”

木钶一走,康沐就迫不及待说道:“你是怎么说服木家为你出兵的?”

“他们已经在我郦国扔了那么多银子,不下血本怎么翻盘?阮渡天一向不喜欢这些商贾,对他们有诸多限制禁令,所以木家在阮渡天统治的地区始终做不了买卖,我许了我若为帝,便让他木家南北通商便宜行事。”

“你真的放给他们那么大的权利?”

“我若能成事,将来的事还不是我说了算,至于木家也只有赌上一把,别无选择。你可别小看木家募集的这三万人,我派人去查过,大多是诸国灭亡时流散在外的士兵,均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他们为了钱完全不会顾惜自己的性命,可称为亡命之徒。我也不想直接指挥他们,让他们木家来领,最适合不过了。”

“这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盘算的?”

华尧笑道:“不是早就知道他们募集了三万人吗,你说是从什么时候盘算的?”

康沐只觉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叹:“芍关,木家,你还有什么算计?”

华尧依然笑得从容:“还有一位是你的老朋友,想来时辰也差不多,也该到了。”

康沐正疑惑时,屋外传来急驰而来的马蹄声,随着一声骏马嘶鸣,同时响起侍卫的吆喝声。

“什么人胆敢擅自闯入!”

“这里不准骑马,快下来!”

一个苍老但豪迈的声音传入康沐耳中:“我是来见你们皇帝的,还不给我让开!”

康沐冲出去一看,一位身穿皮甲,披着羊皮大氅的老人正骑在马上,正用鞭子驱赶侍卫。老人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身材粗壮,手掌宽大得仿佛能徒手捏断人的喉咙,皮肤粗糙黑黄,布满沟壑,那是长年累月日晒雨淋的痕迹,腰间跨着一把腰刀,朴实无华。

“苏日松族长?你怎么也……”康沐惊道。

老人爽朗地笑道:“哟,是小孛那,这么些年不见,怎也不见你长个?”

“族长!我早就成年,不再长个了好吗?你也不用每次见我,都问我这个问题!”康沐抗议道。

来人是维苍部族的族长,也就是郦国长期向他们购置马匹的草原部落,康沐去过几次,年少时便与苏日松相识。孛那在他们的语言里是狼崽的意思,当初康沐无意中向他流露出组建狼骑兵的念头,便被苏日松嘲笑,说性情糯软的中原人怎么可能成为狼呢,充其量不过是小狼崽罢了。

“小孛那,你与他们说,我是来见皇帝的,让他们不要拦我的道,否则我就要不客气了。”苏日松还骑在马背上转圈。

“皇上就在里面,你快下马来与我觐见。”

这时华尧已跟了出来,他与苏日松从未见过面。但苏日松一见华尧,便识出身份,于是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

“这就是你们皇帝?”苏日松悄悄问康沐。

华尧率先点了点头:“族长。”

苏日松笑了几声,摸了摸胡须:“不错,我的儿子们正领着我维苍族两万勇士们向这边赶来,只是我嫌他们动作太慢了,所以先一步过来瞧瞧。”

“老英雄路上奔波劳累了,里面请吧。”华尧向内指引。

康沐愣在原地,这接二连三的变化像乱石向他砸来,砸得他头晕目眩,一下子无法接受。他前几天还心忧如焚,反复思量着,这么点兵马如何与阮渡天斗,如果才能用最小的损失换回最大的胜果,今天华尧却告诉他,两年之前他就有了周密的计划,旦夕之间,弱势变为强势。

安置了苏日松之后,康沐还处于混沌状态之中,思维始终没有恢复正常。

“不是只有阮渡天会利用外族的。”华尧好整以暇地望着呆滞的康沐。

“苏日松可是出了名的小气。”

“你曾经说过,你来助我成就大业,我便帮你统一部族,这个诱惑也没多少人抵挡得住的,草原也是广阔得没有边际,谁不馋涎?”

“苏日松终究还是耐不住寂寞。”

“维苍的士兵比起你的狼骑军来如何?”

康沐感叹一声:“他们可是天生的骑兵。”

“你可对我有些信心了?”华尧满心期待地望着康沐。

康沐苦笑:“你瞒得我好苦,芍关的事情是汤燕清负责的,那木家和维苍人的事他知道吗?韩彦卿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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