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歌行 上——龙十三娘
龙十三娘  发于:2013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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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发生什么事了?”康池还睡眼朦胧。

“我们得马上回去。”

“什么啊?回哪去?二哥你怎么了?”

“回元都,马上,大哥和父亲出事了。”说着康沐就拽着康池要走。

可一向温顺的康池突然倔了起来,奋力甩脱康沐的手。“我不走!”他叫道。

康沐不禁意外,以为他是怕华尧责怪:“我已经向主上告假了,他已经准我们先回去了。”说完他又去拉康池。

可没想到康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被拖了几步后再次甩开他的手:“我不走!”

心急的康沐怒了:“你在闹什么?现在大哥不知是死是活,父亲也病危,你在磨蹭什么?”

“我……”康池惊得不知所措,他也是担心父兄的,只是头脑完全被其他事情占据了,他慌张地摆手,“我不走啊……我不想离开……”

“你在想什么?”

康池连退几步,拼命地摇着头。

康沐没了耐心,上前再次拽他:“马上跟我回去,若是见不到父兄最后一面,那可是追悔莫及!”

“我说了我不走了!”康池挣扎着,一时挣不脱,绵羊般的他像只小豹子般咬了康沐一口。“你究竟在想什么?”康沐怒吼。

康池急喘着气,不甘示弱地回吼:“我要留在这!”

康沐惊讶不已,毕竟是他疼爱的弟弟,他收敛了下怒气,柔声问道:“究竟怎么了?”

康池撅了撅嘴,垂下眼帘,黯然欲泣:“那妖精……我才不会让他趁机呢……”

“呃?”康沐一时回不了神。妖精?莫不是指诺秀?聪慧如他,再细一想,隐约猜出了康池的心思,心底不由骇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巴掌拍在康池后脑上,“你疯了?”

康池捂着脑袋,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一如往昔般柔弱。

康沐心一软,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甩手离去。

“二哥!”可康池又突然冲上来抱住他。

康沐耐着性子:“还有什么事?我会连夜赶回元都,你若想留在这,就随你吧。”

“二哥……”康池极其为难地喃语着,“二哥……你能不能想办法弄走那个人……”

康沐瞠目结舌,哭笑不得:“诺秀?他现在是主上养在身边的人,我有什么办法……弄走?什么叫做弄走?康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康池呆呆望着康沐,眼神如孩子般的期许,眼中的光芒如燃尽的灯火,渐渐熄灭,最终他转身走远。

康沐的父兄终究还是没能挺住,在他回元都后的几日,相继离开。谈不上什么悲痛欲绝,他从来都有些小瞧软弱的父亲和无能的兄长,可毕竟血浓于水,连日来郁郁寡欢,少言寡语,心里空空的。即使料理完了后事,还是没能缓过劲来。

元都西南与罗国交界处有一座山,人称南山,此山瑰丽秀美,堪称人间胜景。山的南部原先聚集了一些逃犯流匪,动辄扰民或拦路抢劫,一度影响了岳罗之间的商道。康沐掌军权后,实行铁腕,几次剿匪后终将他们一网打尽,扫清道路。而山的北部有一间破败的小庙,在有匪徒时,基本没有人敢上山拜佛,香火少得可怜,在剿匪后香客才渐渐多起来,终于得以维持。

父兄的事已处理完,华尧和下属骑兵也尚未回来,难得清闲的康沐独自一人去了南山。

寺庙经过这几年陆陆续续修缮,算是有了些样子,康沐静默地立在寺前,抬头望着匾额。他是不喜欢进寺庙的,素来不信这些神佛护佑,能保护身边人的只有手中的真刀实枪。

正当他转身要走时,寺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寺僧拎着扫帚正准备清扫台阶,见到康沐合十鞠了个躬。

第29章

正当他转身要走时,寺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寺僧拎着扫帚正准备清扫台阶,见到康沐合十鞠了个躬。

“施主既然来了,不进去拜一拜?”僧人声音清冷,像清晨微寒的风。他说着侧让了身子,做出了请的手势。

康沐冷眼瞥着他,刚要迈开大步快进寺门,又被僧人拦了下来。

“佛门乃清净之地,刀剑这类杀戮凶器,施主还是不要带进去了。”

康沐低头望了眼腰上的战刀,反而握得更紧了,他微微昂头傲然道:“这个世上能让我卸下刀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僧人也不再多语,看着康沐走进寺内,便跟在了他身后。

康沐踏进正殿,环顾四周,殿内的佛幡又旧又破,上面的刺绣洗得脱了线,菩萨身上的彩漆有些剥落,露出斑驳的灰白,桌上的贡品却很新鲜,应该每天都有更换。

“就你一个人吗?”康沐的手指轻轻拂过墙上的佛典壁画,漫不经心地问道。

僧人淡淡道:“住持在禅房里静修。”

“你们也不放个签筒,让善男信女求个签什么的,也好多些香火钱。”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求签问卦不是正道。”僧人说着又合了个十。

康沐冷笑,一双清亮的眼眸在他身上打转:“因果报应是吗?”

僧人垂首不说话,他双颊微微凹陷,身形略瘦,宽大的僧袍罩在他身上,空落落的,半掩在袖中的手骨节突起,瘦硬如枯木削成。

康沐收回视线,扬声道:“我有些饿了,有什么东西吃吗?”

僧人为康沐引入一间幽静的禅房,先是奉上一杯香茗,康沐把战刀放在桌上,盘膝而坐,不一会儿,僧人端出一碗素面。

清汤挂面没有一点油花,上面放了两根细黄的菜叶,便算是菜了。

“你煮的?”康沐歪着头问。

僧人点点头,只是盯着他的刀。

康沐也不讲究,埋头吃了起来,也许是真的有些饿了,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吃完面,康沐一抹嘴,就准备走。

僧人那冷冷淡淡没有温度的声音再度从身后飘来:“国破家亡的感觉如何?”

康沐驻足,蓦然回头:“你终于问出口了,宫青遥。”

被他称为宫青遥的僧人平静地注视着他,没有回应。

“好好做你的和尚吧。”康沐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室外正值正午,阳光照得刺眼,康沐眯着眼睛仰望着蔚蓝的天空,重重吐了口气,像是要把胸中郁闷之气全都赶走。扶了扶腰际的战刀,他加快步伐,背后宫青遥站在房门口怔怔望着他。

走出寺门,康沐看见有一个青色的身影,款款拾级而上,还不时张望山间秀丽景色,手里抓着一把香,悠闲地在手心里敲着节奏。正在康沐犹豫着是要转身躲起来,还是低头快速通过,那人已经热情地向他招手了。“康将军,好巧啊。”

康沐无奈拱了拱手:“汤军司。”

“康将军也来拜佛吗?”汤燕清扬了扬手中的香。

原本想打个招呼就走的康沐没想到被他拉住了,还聊起了家常:“不拜佛,来散散心。”

“散心?也是啊,康将军节哀顺变。”

“多谢关心。”

“康将军客气了,不如稍等我一下,等我上完香,结伴回城?”

“我……我还有事,抱歉了。”

看着康沐逃也似的身影,汤燕清收起笑容,又看看寺庙,若有所思。

自康沐先回元都一个月后,华尧凯旋而归,设宴庆祝。

庆功宴虽谈不上奢华但也十分隆重。诸文武官员均分列在堂,穿着鲜亮的侍从不断鱼贯而入,端入美酒佳肴,觥筹交错,一片欢声笑语,席间还有歌舞助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一个太平盛世,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琴声激昂,如珠玉飞溅,琴师素手调琴,挑抹剔勾,翻飞如舞。编钟悠扬,大鼓锽锽,气势磅礴,却又不失灵动。舞者身段曼妙,舞姿妖娆,轻薄的舞衣,织就成霓虹。

几杯酒下肚,康沐有些微醉。他斜倚在案上,手指随着琴声轻轻敲击着。无意中瞄到上座的华尧,他对场上的歌舞混不在意,神情懒散,似是看腻了这些轻歌曼舞。注意到了康沐的视线,华尧朝他看来。可一触及到华尧的目光,康沐又马上避开。

曲声骤然停止,舞者们向华尧施礼后也退下了场,一时寂静无声。众人彼此顾盼,期待着下一位艺人的表演。

大殿的尽头,少年俏生生立在门廊下,一只白嫩的脚跨进殿内,脚腕上系着银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他踏着轻而稳的步子,犹如一只蝴蝶飘落在舞场内,扇动着艳丽的翅膀。他下身穿着白色的灯笼绸裤,赤裸着双脚,脚踝的弧线如有实质般拨撩着众人的内心。他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袄,领口用红线绣成缠绕的枝蔓,露出平坦结实的小腹,脐上缀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宝石,在灯火照耀下,红宝石化作小火团,飞入每个人的眼中。定力不足的人,看得眼都直乐,只见他微微一笑,眼眸灵动,清纯天真却又妩媚动人。

康沐心中暗叹,怪不得康池会恼,这样的人怕是世上没几个,康池虽也长相秀美出众,可毕竟是世家子弟,风情哪及他万分之一。

倦怠已久的华尧终于露出笑容:“诺秀,都说你在骞国舞技无人能敌,刚才可都是些一等一的舞者,你可比得过?”

诺秀开口,声音亦如他相貌般美好:“诺秀不敢妄称什么舞技,不过有些博人一笑的小伎俩罢了。”

“那你这次准备了什么?都等了那么久,可不能让大家失望哦。”

“在座的大多都是带兵打仗将军,诺秀班门弄斧,就给大家舞剑吧。”他说着,流水似的目光转向康沐,向他走来,“借康将军的剑一用。”

因为是赴宴,康沐只带了轻巧的,装饰作用更强的佩剑,虽然意外他为何不找别人借剑,偏偏找自己,还是解下剑,交给了诺秀。

诺秀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剑,躬身长拜,回到场中,又向鼓手行了一礼,示意他给个鼓点。

浑厚的鼓点一出,诺秀笑容一敛,神情庄重,眼神期期似有神往,跨出弓步,摆出起手式。

鼓点起先还如流水潺潺,缓慢悠闲,纤细柔软的身子带动长剑,折出不可思议的角度,划出银光闪闪的弧度,舞中有剑魄,阳刚锐利,剑中有舞魂,柔美曼妙。脚腕上的铃铛轻响,在雄浑鼓声中,像银蛇般穿梭飞舞。

渐渐地鼓点渐密,像是故意作对似的,如急雨般洒落。诺秀的步点也随即加快,舞步繁复华丽,剑光惊虹掣电,铃声清脆悦耳,白色的舞衣衬着银色的剑光,舞成一团。眼慢的人根本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团银光闪烁的光芒。诺秀忘情地舞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空间,只剩下剑和舞,剑光绸带般地缠绕着他,密密的细细的,裹成了茧,下一瞬间,他腾空跃起,一道光芒要冲破天际云霄似地飞冲上天,蝴蝶破蛹,银瓶乍破,如烟花绚烂,舞出了一片惊天动地。

最后一记鼓点,重重落下,他也飘然落下,伏在地上,像飞累了的蝴蝶,栖息在了枝头,合起了翅膀。

第30章

他的舞已结束,可众人还沉浸其中,久久不能回神,瞠目结舌地望着诺秀,鸦雀无声。

诺秀施施然回到康沐面前,把佩剑双手奉上。康沐的视线也始终在他身上,他额上细密的汗珠更衬出他的俊美,这惊艳的剑舞震撼了每一个人,包括康沐。

啪——啪——

上座的华尧笑容满面,一下一下的拍着手,底下文武官立刻反应过来,纷纷跟着鼓掌。

诺秀也不理众人,小步跑到华尧身边,坐在了他脚旁,乖巧地给他斟满酒。

华尧哈哈大笑:“不愧是誉为第一人的诺秀,舞得好!这杯酒就赏你了。”

“谢主上。”诺秀冲他一笑,这一笑,又是艳光四射。

钟鼓齐鸣,歌舞继续,其余舞者又再次上台,众人看着歌舞,各自谈天,热闹景象重现。

康沐却想着康池,有一口没一口得喝着酒,一脸地烦躁。

华尧忽然开口:“康沐,听说你把我给你的赏赐都分给了骑兵营的战士们,有这回事吗?”

“不错。”

“哦?”华尧饶有兴致地继续问道,“你倒是挺大方。”

“我只愿马革裹尸,钱财对于我,无用。”这是康沐的心里话,作为一名武将,若是病死卧榻,那该是何等遗憾。

“也是,那什么对你有用,你喜欢什么,不如说说看?”

康沐一怔,华尧的问题出乎了他的意料。喜欢什么?除了带兵打仗,纵马踏阵的快感,他还真说不上还有什么是喜欢的,闲下来也无非是喝几杯酒,写几个字。他看到华尧身边的诺秀眨着眼睛望着他,晶莹的眼眸能滴出水来,又想到了康池,心下一动。

“诺秀的舞我很是喜欢。”

笑容凝固在华尧脸上,离两人近的都停止了说话,不安地看着两人,这种气氛逐渐蔓延,不一会整个殿内都静了下来,暗地里骚动着。

公然与国主抢心头好,康沐的胆不是一般大。

近处的窃窃私语,远处的一脸茫然。

华尧嘴角一勾,低头对诺秀说:“诺秀,康将军是此次出征的大功臣,他欣赏你的舞技,你是否应该有所表示?”

诺秀走到康沐身边,斟了满满一杯酒,语笑嫣然:“康将军是天佑之将,诺秀祝将军战无不胜,威镇四海。”

康沐欣然接过酒杯饮干,眼角的余光瞄着华尧,伸手搂住诺秀的腰,抱入怀里:“陪我喝酒吧。”

诺秀也不反抗,笑嘻嘻地继续斟酒。

华尧默默地看着,说道:“诺秀,难得康将军喜欢你,从今往后你就跟着他吧,好生伺候着,康将军可是我倚重的大将,听到了没?”

诺秀应了声,更显贴心殷勤。

这回轮到康沐傻了眼,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抱着诺秀的手也僵硬了,侧目瞥向华尧,后者也正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怎么看都是不安好心。

“将军。”诺秀最善察颜观色,觉察到了康沐的细微变化,“将军美名在外,能伺候将军,真是诺秀的福气。”

康沐咧了咧嘴,算是回了个笑容。

第二日,康沐军营操演回来,还没进屋就听到了争吵声。

“你走开!这也是你能碰的吗!”这是浮沉的声音,想不到他也会凶凶巴巴地说话。

另一人轻声一笑,听这笑声就知道是诺秀:“我只是想帮你。”

“不要你假惺惺!我跟你讲,这里的东西你一样都不准碰!”

在康沐的意想中,他会听到两人对骂,他也已经做好了进去教训两人的准备,没想到争吵并没有继续,诺秀那边再也没了声音。

他推门而入,见是浮沉正在为他准备热水洗澡。诺秀则束手站在一旁看着,没有丝毫怒气不满。

“二公子。”

“康将军。”

两人分别打招呼,浮沉还不依不饶地瞪了诺秀一眼,诺秀却视而不见。

“吵什么呢。”康沐问道。

浮沉没有应声,诺秀道:“诺秀正学着如何伺候将军。”

“这些事我能做,不用你学!”浮沉涵养远不及诺秀,又仗着跟随康沐多年,当着他的面就叫了起来。

诺秀又不回应,浮沉却更生气了。

“好了。”康沐开口,“诺秀你先出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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