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歌行 上——龙十三娘
龙十三娘  发于:2013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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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梓衣身份是业国储君,在郦国自然是列在逃犯名单中。

康沐秀眉一挑,刚要开骂,却被吴梓衣一把拉住,一回头,对上他那张仍旧春风满面的脸,他柔声道:“的确太晚了,你先走吧。”他的眼中满是笑意和关切,看都不看站了满院子的士兵,仿佛他们都是稻草人,吓得了鸟雀,却赶不走苍鹰。

他既然敢来,就有胆大闹一场,全身而退。

康沐意识到,脑中只有对李古海的愤怒,却没有对吴梓衣的担心,他泰然道:“这么点人,你应该没问题吧?”

吴梓衣微笑摇头。

康沐跳下屋顶,冷眼扫了下李古海,也不多言,与他擦肩而过。李古海也刁难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前脚跨出院子,身后便传来激烈的打斗声。转过一个弯,声音渐渐弱了,康沐放慢了脚步,迎面看到了华尧,而他身边站的居然是孟青遥。

显然,没有华尧的命令,李古海又怎敢公然在康沐面前抓人?但令康沐难以相信的是,告密者居然是孟青遥。

华尧瞥了眼还披在康沐身上的那件外套,那纯净的黑色吸收了所有光芒,隐藏在了黑夜里。

“看起来,你很放心。”从华尧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康沐也平静道:“你太低估他了,你抓不住他的。”

“如果你能帮我,我就能抓住。”

“他无心争斗,你为何不能放过他?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

“你误会了。他养的那些杀手,我很感兴趣。”

“贪得无厌,你以为什么都是你的吗?”

华尧并不恼他的无礼:“自然,我要的是整个天下。”

康沐不再回话,兀自朝住所走去。

孟青遥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消失在夜幕中,才开口说话,声音沙哑而低沉:“原来主上特意传我来,是为了捉吴公子。”他本也纳闷,都已经睡下了突然被传去见华尧,然后话也不说就被带到此地,现在都明白了。

“吴梓衣武功之高,我也素有耳闻。”华尧平白冒出一句。

孟青遥了然。华尧明知李古海抓吴梓衣是场闹剧,却不制止,还由着他兴师动众,可见这份默许,而自己则是被拉来背黑锅的。

再朝康沐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孟青遥默然。

一余月后,郦国再添喜事,迎来国主夫人阮溪云。虽然是在战时,但还是在芍关这座边陲重镇举行了盛大的宴会。

康沐下了校场,沐浴更衣,准备赴宴,康池来找他,坐在一旁与他扯着闲话,话题总是离不开华尧,康沐一边听着一边忙自己的事,只当耳边风,偶尔应付几句。

诺秀忙里忙外,帮康沐换好长袍,又帮他梳头。他十指纤纤,精致如玉,可做起事情来却毫不含糊,跟了没几天就把康沐的习性摸得一清二楚,几乎不用康沐开口,他就能伺候得面面俱到。相比起来,康池则差得多,到现在都不能让华尧满意,好在华尧只是冲着他相貌,剩下的事情也有别人帮着做。

乌黑的长发在诺秀的指缝间划过,他望了眼镜中的康沐,低着头心不在焉,却又十分耐心地听弟弟絮叨,于是宛然一笑。

忽然康沐抬头,从镜中看着康池:“这次出战闾国,你还是想跟着去?”

康池愣住了,他并不是个爱沾血腥的人,是不喜欢战争的:“什么时候?”

“粮草都已备齐,就等祁国的消息了,快则十天,最慢也就二十天吧。”

康池郁卒地趴在桌上,拨弄着杯子,语气并不确定:“应该……去的吧。”

康沐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

“你也不劝劝我?”反倒是康池不满意了,踢着凳子,一下又一下,发出咚咚的响声。

“康池!”康沐皱着眉头喝住他散漫的举动。

康池立刻止住动作,委屈地撇了撇嘴。

康沐缓和了脸色:“劝你你听吗?”

康池歪着脑袋,下意识地又要去踢凳子,但立刻止住。

“这次你最好别去。此次出战不同以往,闾军强盛,与之前的敌人天差地别。虽然有祁国为盟,可哪能指望他们,指不定哪天就会被他们反咬一口。打仗本就不是儿戏,你连自保都困难,瞎参合什么?”虽然知道没用,但康沐还是严肃地劝说。

“好像阮夫人也会随军。”康池低声道。

第36章

“这次你最好别去。此次出战不同以往,闾军强盛,与之前的敌人天差地别。虽然有祁国为盟,可哪能指望他们,指不定哪天就会被他们反咬一口。打仗本就不是儿戏,你连自保都困难,瞎参合什么?”虽然知道没用,但康沐还是严肃地劝说。

“好像阮夫人也会随军。”康池低声道。

帮康沐梳好了头,诺秀又取过早已准备好的外套,披在了他身上。康沐整着衣衫,当他听到康池这句话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今天,康沐穿了件深紫色的袍子,上绣有精致的茜草纹,典雅而华贵,腰间古朴的玉璜和凝重的佩刀衬得他如天将下凡,面上淡淡的伤疤更添英武。康池看着哥哥,觉得他比以前俊朗多了,许是衣装的缘故。康沐从不计较穿着,总是身边的人拿什么,他就穿什么,如今诺秀伺候在旁,服饰的搭配总与别人有细微的不同,因此康沐的打扮也随之考究了。

“那又怎样?”康沐不以为意。

“主上对阮夫人温柔体贴。一见到阮夫人就笑容满面,她一走就愁眉不展。”

“还有呢?”

“他还派了许多士兵保护阮夫人,她想去校场看望士兵,主上说风沙太大,阳光太烈,让她在屋里休养。”

“所以你拼死了也要跟着出战?”康沐失笑,“瞎闹。我走了,要是太晚,你就先睡吧。”后面半句,他是冲着诺秀说的。

康沐走后,康池耷拉着脑袋坐了半天。当他正准备离开时,诺秀突然叫住他:“三公子。”

“干什么!”康池没好气地应着。虽然诺秀早已离开华尧身边,可对他的厌恶之情,丝毫没有减弱,每次见到他,康池还是恶声恶气的。

诺秀对他的敌意仍然视而不见:“你大可不必如此在意,主上对阮夫人与其说是体贴,不如说是警惕。”

“你……你又能知道什么?”康池不服道。

诺秀笑笑,不愿再多说半个字了。

阮溪云生得花容月貌,雍容大方,端得是个难得的美人。宴会上,她一派主母风范,频频向众文官武将敬酒,旁人向她敬酒,也是爽快地一饮而干。

酒过三巡,阮溪云派人拿出准备好的礼物,分送给众人。每个人拿到的礼物都不同,而且都是投其所好,显然预先做足了功课。

为康沐准备的是一幅字。当卷轴在面前展开,康沐眼前一亮,这幅字出自前人书法大家百里诛,因为某些原因,他流传于世的真迹极少,这一幅《暮山帖》是他与友人游览暮山后提笔而就的,与他友人的《暮山秋日图》并称为“暮山二绝”,是传说中流世的作品,没想到是被祁国王室收藏库中。这幅字可以说是稀世珍品了。

“早就听说康将军写得一手好字。”阮溪云语笑嫣然,“这幅字还是我特意向哥哥讨来的,哥哥本不舍得,可听说是要送给康将军,就立刻答应了。哥哥说,这字藏在柜中,那是死物,若能在懂得欣赏的人手里,才算有灵气,他还特意嘱咐我,务必传达他对将军的敬慕之情。”

“多谢夫人和祁王的赏识,康沐受之有愧。”意外的,康沐却没有表现出太多喜悦,只是淡淡地表达了谢意,接受了礼物,安静地坐回座位。

暮山他去过,谈不上什么名山,那时还年少轻狂,就是为了踏一遍前人走过的路,感悟大师的心境。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如今时过境迁,再回首已是惘然,当时的心境也再难体会。心中一片苦涩,烈酒一杯杯灌入喉中。

同桌的韩彦卿发现康沐面色潮红,神色不对劲,关切道:“康将军,你没事吧?”

康沐恍然,掩饰地笑着:“哦,没事,一时高兴有点喝多了,我去解个手。”

众人酒意正浓,康沐的离席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但还是有两道视线向他投来。

室外夜凉如水,寒风阵阵,康沐解手回来,被风一吹,顿时头痛欲裂。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扶着廊轩就吐了起来。

“好久没有见你喝那么多了。”

背后响起一个凉薄的声音,康沐回头一看,那人灰色的僧袍在月下惨白惨白。康沐挺直身子,可脚步不稳,摇晃着要摔倒的样子。孟青遥伸手想要扶他,被他一巴掌拍掉。

康沐冷笑:“明日我着人把《暮山帖》给你送去。哦不,一会散了筵席就送。”

“你喜欢的东西给我做什么?”他的语气依旧凉凉的。

“赞其绝世之作的不是你吗?”

“你送我的那副临摹更好。”

“真够矫情的。”康沐嘲笑着,绕开他朝前走去,却被他一把抓住,怒道:“干什么?放手!”

“你就这般放不下?”

“我有什么放不下的?”

“那你为何在席上如此闷闷不乐?还不是因为想起了那时候我们在暮山……”

“闭嘴!”康沐打断他,面上已褪去了酒色,在白晃晃的月光下显得苍白单薄,“你休要自作多情了!”

他推开孟青遥,也不多瞧一眼,扭头便走。

孟青遥凝固了一般,仍由他推着倒退了几步,木然站在原地。

明明已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可夜风吹在身上,还是冷到骨头里,冷得直打颤。康沐心中寂凉,头还是晕的,步履蹒跚地走在黑暗中。夜太黑,康沐一步一晃,转过弯,冷不防撞上一个人。

那人低声哼了下,沉声道:“醉成这样,想让谁可怜你?”

迎面一句,康沐脑中一凉,但怒气又立刻上头,克制着喊了声:“主上。”

“还能看清我是谁,看来还没有醉得太厉害。”

“我没醉。”康沐站直了答道。

“哦?故人相见,总那么不友好,是不是太绝情了?”

“你明知他与我有芥蒂,还纳他入幕僚。”

“你不要弄错了,康沐,我收幕僚还要考虑你的感受?你以为你是谁?”华尧面色阴沉,声音硬得像石头。

康沐也沉着脸,沉默了片刻,昂首道:“你倒是唯贤是用啊。”

“康沐,我警告你,别让你那些破事搅了我的大业,收起你那张自怜自艾的脸。”

康沐眉头一紧,想要转身离去,冷不防被华尧揪住。

“还有!”华尧继续道,“我说话的时候,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意离开!这般没规矩,看来是我对你太客气了。该让你认清一下自己的身份,知道谁才是你主子。”

康沐冷笑,眼神轻蔑,语气却无比恭敬:“主上还有什么示下?”

华尧手上一加力,重重地将他压在墙上,低下头,灼热的呼吸在他耳畔,声音冷若寒冰:“康沐,我真是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一只手探上康沐曾经重伤的腰际,轻轻按揉着,魅惑却又充满威胁,“你的伤早就好了吧?说起来我们好久没有做了。”

康沐猛一挣扎,将华尧撞开,与他怒目对视,气氛僵硬到极点。片刻后,康沐愤然离去。

第37章

夜深,康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努力闭着眼睛,想让自己睡着,明明在筵席上醉意已深,可直到眼皮发酸,头脑还是清醒地没有丝毫睡意。他倚在床上,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一阵风起,吹动了没有锁紧的窗户,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起身关上窗户。借着透过窗棂的月光,康沐看到被他随意扔在桌上的《暮山帖》,他心灰意懒地点上灯,再次展开卷轴。

已经不是第一次欣赏这幅字了,但面对真迹还是第一次,曾经无数次揣摩其笔意,沉醉其中不可自拔。百里诛的字以飘逸狂浪着称,一笔一划都透着他的放荡不羁,这区区二十余字如巨浪般席卷而来,站在面前人渺小如蝼蚁。

可现今,一切都已经变味了。

微亮的烛火幽幽摇晃,康沐把自己藏在阴影里,他拿起蜡烛,缓缓朝《暮山帖》烧去。

“将军,你这是干什么!”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向他扑来。

康沐猝不及防,被他扑倒在地上,蜡烛掉在地上当即熄灭,屋内漆黑一片。

半夜三更的这么来一下,倒把康沐吓得不轻:“诺秀!”

“将军,这么个宝贝,你干嘛要把它烧了!”诺秀一边气呼呼地埋怨着,一边拾起蜡烛点燃,屋里又重新充满亮光,他贪婪地盯着《暮山帖》,赞道,“多好的字啊,将军你怎狠心下得了手!”

康沐苦笑,诺秀才跟了自己没多久,说话就已经开始没大没小了。

“不想看,留着心烦。”康沐嘶哑着嗓音道。

诺秀干脆收起卷轴,护在怀里,倔强地望着康沐,绝美的脸庞在烛光下明艳动人。

见他固执的模样,康沐无奈:“好了好了,我不烧就是了,别哀怨地瞪着我。那么晚怎么还没睡?”

“我听将军翻来覆去睡不着,也就没心思睡了,是窗户声吵到将军了吧?都怪我忘了锁窗,请将军责罚。”

康沐摆摆手:“无妨,给我倒杯茶。”

“将军稍等。”诺秀没有直接倒茶,匆匆忙忙跑出去,不一会儿拎了一个食盒进来,从里面端出一碗汤和几碟精致的小食,“我刚煮了碗醒酒汤,又弄了点吃的,我想着将军喝酒回来,半夜睡醒可能会饿。”

不说不觉得,被他一提醒还真有些饿了。“还是你想得周到。”康沐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等康沐吃饱,更是没有睡意了,诺秀收拾着东西道:“要不要找袁将军来陪着说会话儿?”

袁永心已于十天前帅剩余狼骑军抵达了芍关。“不用,他来了也是唠叨,没什么劲。”康沐摇头,“再给我拿壶酒来。”

“将军还要喝?”

“等出战了,想喝都不能喝了,所以趁现在……快去,你陪我一起喝。”

诺秀劝不动他,只得拿了酒来陪他。康沐没喝几口头又开始痛,可还是不停地催促诺秀倒酒。喝到半醉,康沐靠在竹塌上捶着脑袋,诺秀见状,便坐到榻上,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帮他揉着头上穴位。

康沐舒舒服服地躺着,任凭诺秀手指的滑动带走身上的不适。

“诺秀,你是哪里人?”康沐闭着眼睛问道。

这还是康沐第一次问起诺秀的身世,他犹豫了一下答道:“我……是闾国人。”

康沐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哦?那我们就要与闾国开战了,你不担心?”

“不会,在外四处游荡惯了,闾国与我来说,并无感情。”

“你能识文断字,该不会是出自大家吧?”

“硬要攀附那勉强算是吧,不过是个妾生的,也没什么地位。”

“你的舞是跟谁学的?”

“都是些江湖艺人,不知名的。曾经跟过好几个团,也算走过不少地方,见识了各地风情,留了点心眼儿,把他们的舞编入了我的舞中。跳着跳着,有了些小名气,不过跳得再好也没有用,如今战事越来越多,钱也越不好赚,连饭都吃不饱。经过骞国时,就被骞王留了下来,也算是有了个安身之处,不用在风餐露宿了。不过其实骞王是不爱看跳舞的,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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