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神记——迟眠客
迟眠客  发于:2012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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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小哥,唤得小厮如梦初醒,他连忙点头,边回头看他边踉踉跄跄地往里跑。

沁暖阁的馆主叫圣清,以前也是馆里的小倌,后来凭着心机手段得到后台老板青睐,便把沁暖阁交由他打理。

他本来睡得正熟,被吵醒后自然没有好脸色:“吵什么吵!没轻没重的家伙!莫不是赶着去投胎!”

小厮呼吸未定,又不知道该如何解说,只是拼命往楼下指。

圣清虽然恼,但见他如此忙乱,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轻斥一声,他凭栏下望,恰与刚走进花厅盈盈浅笑的舒浅相视。

圣清心里一惊,他在这红楼楚馆里打混二十几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但像眼前这样精致完美的,却是首见。

横了一眼身边魂不守舍的小厮,他简单整理一下衣衫,走下楼来。

“这位公子是……”他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遍,越发惊叹起来。这样美妙的人儿,若是能把他留在阁里,不愁那些人不心甘情愿地拿出银子来!

他心里正如此盘算着,听到舒浅温温地答道:“我是想请馆主收留几日的。”

收留?圣清先是一喜,又暗自狐疑。眼前的这个人虽然衣着朴素,但并无落魄之相,何来需要收留一说?况且,几日……又是何意?

舒浅知他心中疑惑,温言道:“馆主放心,我也曾是楚馆中人,既然上门恳请收留,在阁中这几日,自然会听从馆主安排。而且,我不会向馆主索取任何事物,只想请馆主帮我一个忙而已。”

圣清先是惊讶,没想到这样霁月风光的美丽人儿,竟也会沦落楚馆。但他心下更加疑惑,这楚馆中,有哪一个不想早日脱离此地,他既然有幸离开这是非地,又为何回来?

心念转动间,他问道:“你要我帮什么忙?”

舒浅浅笑:“馆主只需把我在此地的消息传出去即可,当然,越快越好。”

圣清扬眉,以下有些了然。看来,是想寻人的。

只是,花得如此代价,未免有些不值了。

他想了想,问道:“你当真全听我安排?”

舒浅点头:“自然。”

“那好!”圣清道:“今天晚上我会安排你露一面,此后,不用我安排,你在我阁里的消息自然会很快地传出去。如此,你可满意?”

舒浅微笑颔道:“多谢!”

圣清轻轻一笑:“不用客气。你我心知肚明,这桩交易,真正从中得益的是我。我不问你因何原因来我这里,你也只需好好梳洗打扮,为我赚得那雪花花的银子。”

他说得直白,舒浅却极喜欢他这样的作派,闻言点头一笑:“如此甚好。”

圣清见他如此,着实摸不透他的想法,便索性不去管他。摆摆手,他招来一个小童:“他叫平安,这几日便交予你使唤。”

他复嘱咐平安:“你带他去听风居休息,给我好好伺候着!”

平安脆声应道:“是!”便引着舒浅往楼上走。

圣清忽然想到还未问他姓名,便喊住他:“你叫什么?”

舒浅笑着转过身来,眼角泪痣一闪:“舒浅”他温声道:“我叫舒浅。”

饶是圣清再镇定,也不由愣在了那里。

舒浅,这个名字,对沁暖阁,甚至对所有的红楼楚馆来说,都不陌生。

七十多年前的沁暖阁,比之现在,不知要风光凡几!门前的车水马龙,达官贵人的苦苦相候,只因为一个人:舒浅。

他的轻笑逗弄,他的眉头微蹙,都牵动了无数人的心。他们为他一掷千金,与家人反目,为的,不过是他对自己的盈盈一笑。

然而,他却只活了二十二岁。

圣清一叹,这世上重名的人何其多,这个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又怎会与那个早已死去的人联想起来?

只不过——他望向舒浅渐渐远去的素白身影,眼里渐渐升起一种热切来——这个舒浅,定能让沁暖阁重回曾经的风光!

“他在想什么?”看舒浅随平安进了房门,飞光不解地道:“他不是说要去找自己爱人的转世吗?为什么又留在这里?”

知返摇摇头:“或许,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去找他的爱人,便选择在这里等他。”

飞光皱眉:“他怎能确定那人一定会在这里出现呢?他只有七天时间呐!就不怕白白浪费掉吗?”

“因为,他们前世便是在这里认识的!”一直沉默的隐莲忽然出声。

飞光与知返齐齐望向他。

隐莲却不愿多说,只简单解释一句:“我自然看得到他的过往。”

知返恍然,他毕竟是司命啊!

飞光来了兴致:“莲,那他的爱人现在在何处?我们去告诉他可好?”

隐莲没有答他,只瞥了知返一眼:“你说呢?”

知返摸摸鼻子:“不能说。”

飞光不依:“为什么?”他随即想到知返的身份,瞪他:“你们冥府掌管人死后轮回,你定然是知道他的爱人身在何方的,对不对?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知迷苦笑:“魂魄既已进入轮回,就与前世再无瓜葛,孟婆汤的存在也正因如此。舒浅服下还阳草,本来就是因为自身的执念,这七日时光中的因果,端的是看他的命数。不说魂魄转世的信息本来就不能透露,就算我透露给他,怕只会误了他们真正相会的机会。”

飞光看向隐莲:“真会如此?”

隐莲点头:“我们虽执掌人生死命数,但也只能做为旁观者而已。倘若强行改变,会带来何种变数,尚未可知。”

飞光泄气:“那我们真的只能旁观吗?这样的神仙当的真窝囊!”他忽然又开心起来,笑道:“哈哈,虽然不能真正帮到他,但我可以躲在旁边,保护他不被别人欺负!”

他一个闪身,进了舒浅的居室。

隐莲和知返便也跟了进去。

这天的沁暖阁,注定是要起波澜的。

这天晚上,客人们一进门,都觉得气氛有异。平时见到他们很热情地扑上来招呼的小倌们只是三三两两的站着,脸上神色各异。正想发火时,却有小厮迎上来,满脸神秘地附耳说了一句话。

阁里来了个绝世美人儿?

好奇心驱使之下,这些人便也不闹了,也不急着唤了平日相好的小倌们欢好,只坐在大厅里等着。如此一个两个,最后宽敞的大厅加上雅座厢房,竟坐无虚席!

这一切,圣清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只是简单的放出消息,便引来如此多的人。倘若稍后舒浅露了面,这些人还不拼了命往阁里送银子!

他忽然又轻轻一叹,只可惜,舒浅不是自己手下的人,终究是要走的。

想到这里,他也起了好奇心,那个让舒浅不惜以自身为代价也要寻找的人,是谁?

他摇摇头,知道多想无益。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便敲开了舒浅的门:“舒浅,准备好了吗?”

里面传来舒浅温和的应声,然后门被平安打开。

圣清被平安呆滞的神色吓了一掉:“怎么了?”

平安呆呆地摇了摇头,指了指里面。

圣清心下狐疑,快步走进一看,不由“啊”的一声惊叫。

舒浅笑盈盈地看着他:“我这身妆束,如何?”

圣清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白天见到舒浅时,他一身素白衣衫,未施粉黛,但已经美得让人转不开眼去。他本来以为,一个人就算再美,也美不过那盈盈浅笑着的舒浅吧!

但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舒浅还可以更美的!

其实也只是略施了粉黛,换上了一身勾勒出暗金边的红身衣衫,露出精致动人的锁骨。眼角轻轻描了上扬的红色,一点泪痣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妩媚动人来。

纵然圣清见惯了这无边风月,此时竟也心中一动,差点失了心神。

直到听到外面传来的喧闹声,圣清才回过神来。不敢再去看舒浅带笑的眼睛,他环视房内,找了个薄纱披肩,为舒浅披上。

他见舒浅笑看自己,轻咳一声:“外面那些男人,都是贱胚子!你越不给他们看,他们就越想看!”

舒浅笑着点头:“舒浅全听馆主安排。”

他们前脚出了门,隐莲三人就现出身来。飞光双眼发亮,拉着隐莲直闹:“莲!你穿红色一定比他还好看!你穿给我看吧!好嘛,好嘛!”

在知返忍俊不禁的大笑中,隐莲转身消失。

很多客人都已等得不耐烦,开始大声吵嚷。伺候的小童们正感无法,圣清的声音恰在此时响了起来:“舒浅公子到了!”

吵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人们顺着声线看向二楼,只见圣清扶着一个红衣身影慢慢走出来。他们张大了眼睛想看清楚红衣人的样貌,奈何薄纱隔着,总看不真切。

但只是如此,仍有人怔怔地失了魂魄,只觉得那薄纱之后,无一不美,无一不媚。

忽然有人冷冷一笑:“既敢取名舒浅,又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怕是自知难以比拟昔日舒浅风华,无脸见人吧!”

此言一出,顿时有人附和。

舒浅之名,他们俱都听过。虽然私以为传言有些夸大,但对传言中倾国倾城的美人,无不心生神往。

舒浅顺着圣清的指示看过去,知道刚才冷笑之人,正坐在东厢房内。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边笑意加深,温声道:“想看舒浅的样貌自然不难,公子不妨挪步,到窗边一看吧!”

“好!”那人应道:“我倒要看仔细了,今日的舒浅有何等风华!”

东厢房的窗户被推开,但仍有薄纱轻掩着,外人看不到里面真实的情况。

舒浅揭开披肩,往前行了两步,笑意盈盈地看下去。

笑语喧哗突然消失,整个沁暖阁内一片沉寂。

倏然一声瓷器碎裂声传来,东厢房窗户上的薄纱被一把撕开,年轻俊朗的公子眼中,是一片惊艳悸动。

舒浅眼中笑意加深,眼角泪痣轻闪。

云朗,我知你一定会来。

5、泪痣(三)

门户俱掩的厢房内,两人相对无言。

飞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轻声问身边的隐莲:“莲,他们两个怎么不说话?眼前这个,确实是舒浅的爱人吗?”

隐莲却只是看他一眼,并不接话。

舒浅忽然轻笑一声,拿起酒壶为对面的人添了一杯酒:“公子既然掏出银子把舒浅包下,为何什么都不做?”

年轻公子面上一红,咳了一声:“我叫秦朗,你莫公子、公子的叫了。”

舒浅眼睛一闪,俯身在他耳边温声道:“那我叫你阿朗可好?”

秦朗面上更红,却忍不住心神荡漾,点了点头。

舒浅笑意加深,端起酒杯喂他服下,忽然又叹了一口气:“舒浅孤身一人来此,能遇到阿朗,是舒浅的福气。只不过——”

秦朗心头一跳:“只不过什么?”

舒浅默默对视一会儿,叹道:“只不过,舒浅只能在这呆足七日而已,如今今日将尽,你我之间,便也只剩六日缘份了!”

“为什么要走?”秦朗抓住他的手,急道:“你还有要事要办吗?我来帮你如何?”

舒浅摇头:“无事须劳你相帮,舒浅只是,不得不走。”

秦朗更加着急,想说什么,嘴却被舒浅轻轻捂住。

“什么都不要说。”他深深地看着他:“舒浅只求这几日阿朗你能真心待我,莫要辜负我的一番心意,好么?”

秦朗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只觉得满幅心思,尽是迷醉。罢了,他心想,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这样让自己悸动的人,定然要想办法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的。这几日,就全随他的心意吧!

这样想着,他便不再忍耐。抱起舒浅往床榻走去。

知返轻咳一声,隐莲拉起飞光闪身出去。

飞光心里痒痒,使劲拉着隐莲的手不放,满脸的兴奋,跃跃欲试。

隐莲察觉他的异样,脸色一冷。一束光照过来,飞光一颤,满心火热被浇灭,不由委屈地一撇嘴:“莲……”

隐莲面无表情:“再敢胡思乱想,我定不会饶你!”

一旁的知返笑也不是,气也不是,连忙转移话题:“隐莲,让我们看看他们前世是如何相识的吧!”

隐莲点头,右手一挥,便有画面展现在三人面前。

舒浅正坐在房内看书,贴身小童打开门进来:“公子,外面有人闹事,馆主让你下去安抚一下!”

舒浅微微皱眉:“何人闹事?竟然连馆主也解决不了么?”

小童道:“闹事的人只是个富家公子,馆主倒不怕他。只是,陪他前来的人大有来头!”

“哦?”舒浅好奇:“谁?”

“镇国将军的独子:云朗!”

舒浅眼角轻扬,合上书,起身:“给我拿那身镶金的红色衣袍来!”

小童喜道:“是!”

“你们这群下贱的东西,只不过以色侍人罢了,竟然敢违抗我的命令?”舒浅刚一出来,就听到如此辱骂之声,眉头一皱,心下暗恼。

他定晴看去,出口辱骂的是一个身穿华贵衣袍、满面轻浮的年轻公子。他面前打碎了不少杯盏,还有一个小倌被踢倒在地。馆主低声下气地陪不是,但那人得理不饶人,骂骂咧咧,不知所谓。

而他的身后,正坐着一个年龄稍长的公子,单手托盏,眉目轻扬,满面含笑。

舒浅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挂满微笑,从楼上走下来:“馆主,何事这般吵闹?吵得舒浅有些头疼了!”

他说着,眉头微蹙,单手抚着额角,宽大衣袍轻扬,露出半截手臂来。

见他现身,馆主心里一喜。只要舒浅出面,还没有摆不平的人!

他连忙扶过舒浅,担忧地道:“你身体不好,可要好好休息!这里是因为有个小倌不小心惹恼了王公子,我正在陪罪呢!”

“是吗?”舒浅微侧头,对王公子轻轻一笑:“王公子,舒浅替他向您陪不是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他这一次,成吗?”

那王公子早已看直了眼,他早就想见识一下舒浅的美貌,奈何愿为舒浅一掷千金的人太多,他还未得到机会。

舒浅的那一笑,早就吸了他的魂魄,只顾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舒浅欣喜地拍拍手:“王公子真是好人!舒浅今天身子不适,不能陪王公子了,但是这一杯谢礼酒,还是要喝的。”

他招招手,馆主忙命人端了两杯酒来。舒浅把酒杯送到王公子嘴前,媚眼看他:“王公子喝了酒,就万事皆无,可好?”

“好!好!好!”王公子喝了酒,想抓他的手,被他巧妙地躲过。

舒浅把杯中的酒饮尽,又行了一礼:“舒浅确实头疼的厉害,就先告退了。下次有缘,再与王公子共饮。”

他说完,便由小童扶着上了楼。由始至终,未看云朗一眼。

坐在旁边的云朗面无表情,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酒杯,久久不放。

“陈老板,今天哪,您可得多喝几杯!”舒浅笑意盈盈地续满酒,送到有些发福的陈老板嘴边,轻轻嗔怪道:“就当作是您这么多天不来看我的赔礼!”

“哈哈,好好好!”陈老板一口饮尽,然后去抓他的手:“不是我不想来看你,实在是生意上出了些事!你看,我这刚忙完,不就马上来看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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