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蹦蹦跳跳蹦进赌坊去了。
蓝可嘉错愕不及,只好迅速栓了马车,跟了进去。
赌坊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没有人声鼎沸,没有酒气熏天。反而优雅高贵,红毯雕梁,一派富贵景象。
只因十八赌坊招待的皆是富贵大户。环境也做出一副典雅气派来。
期间甚至有全身乌黑的羽卫队员穿梭其中。神色自若,甚是潇洒。
唯有一张张桌边或坐或站的赌客,两眼放光,贪婪似狼。才标明这里的确是捞取偏财的地方。
蓝允之咂咂嘴,左挑又选,选了碰都没碰过的牌九来赌。
蓝可嘉在一旁直抻他袖子,允之只当没听见。赌了几把下来,就快要把蓝可嘉押下当赌注了。
“这位公子,再赌你就没有赌注了。”邻座一名高挑赌客嬉笑。
“谁说我没有?我有他。”允之一指旁边。
赌客对上蓝可嘉横眉立目的脸,决定不跟了。
输得一干二净,蓝允之这才罢休。大呼痛快,拉着蓝可嘉要去买云片糕吃。
“钱都没了,拿什麽买云片糕。”
允之白可嘉一眼:“我就不信你没留私房钱。”
可嘉嘴硬:“我没有。”
蓝允之撸起袖子在可嘉身上摸来摸去:“这是什麽?这是什麽?这里又塞了什麽?”
一通搜刮,倒是搜出一个银锭几调铜钱。
“好呀你,还没过门就会藏私房钱了?恩?”蓝允之高高踮起脚尖,呵着可嘉的耳朵吹气。蓝可嘉身上一热,刚要回手抱他,就听见後面赌坊的招待说:“二位爷,请里面请。”
我们没欠银子——可嘉和允之各自以这样的眼神相视。然後看见蓝远走了出来。
“你们两个小捣蛋鬼,跑到这里输得裤子都不剩了吧。”蓝远笑着刮一下允之的鼻子,又去揉蓝可嘉的头发。
可嘉一偏头,躲开了。
蓝远一愣,而後哈哈笑着:“贼小子。想过招?”
可嘉道:“不是。只是我们没输得露屁股呢。”
和允之不同,自从广陵郡回来,蓝可嘉这是头一次见蓝远。他自小和蓝远过招,本来比允之和他亲近。今次再见,却没有多聊。
“把钱还你们吧。十八赌坊赚了你们的钱,回头老爷不还得给你们。”蓝尚无奈笑着叫下人算钱。
“蓝远大哥,你居然跑来看赌场了?”允之好奇。
蓝远转转眼睛:“嗯。老爷跟前不缺人,觉得还是找自家人看着十八比较放心,就把我放过来了。”
“可是蓝宁和蓝致大哥都在方悦斋。”
“所以才派我来赌坊呀。”
蓝可嘉谢绝了蓝远还来的银两。应付了几句就以允之还在生病为由匆匆走了。
走到一半,蓝可嘉说:“听说羽卫队曾经出过一位赌神。赌技高超,把自己的人生都押上了。”
“押了做什麽?”
“做北府镇卧底。羽卫队曾派出一名高级影卫士潜入北府镇内。却不知怎的,最後居然叛了队,和北府镇的第一高手双双消失了。”
说到消失二字。蓝可嘉抬头看天,颇有神往的意思:“别人都说他是叛徒,我却不这麽认为。如果是我,也会随爱人浪迹天涯海角。这江湖争斗和朝堂混杂,有何可恋?”
允之却眨眨眼睛:“你到底想说什麽?”
“其实我想说……你赌技也太烂了。”
“蓝可嘉!”
追到马车边,蓝允之不肯上车,反而拉着可嘉撒娇:“我想吃云片糕。”
“不准。太冷了,快回家。”
“再说一遍?!”
然後……
可嘉和允之站在京城一家极出名的小吃店前排队。
小吃年关将近还是生意兴隆。两个年轻人在雪中跺着脚,搓着手。
蓝可嘉握着允之冻得通红的双手,望他同样通红的鼻尖儿上呵热气:“让你去马车里等着又不肯,真是任性。”
允之答非所问:“你干嘛躲着蓝远?”
蓝可嘉以答非所问回答答非所问:“若真心喜欢一个人,我更愿意真心来待他。他喜欢的我便喜欢,他不喜欢的我便不喜欢。”
“所以你决定陪我买云片糕了?”
“离蓝远大哥远些。”
“诶,你这是哪和哪?怎麽翻脸比翻书还快?”
蓝可嘉接过云片糕,也不让老板包上,抽出一块塞到允之嘴里。
允之唔唔吃着,边吃边表示不满。
可嘉嘿嘿一笑:“甜不甜?”
允之指着他:“别岔开话题!甜不甜有什麽了不起?现在本官要问蓝远大哥的事情!更何况这破云片糕它……的确很甜。”
於是,回到马车上的蓝允之仍然吃着云片糕追问蓝远的事情。
临到方悦斋,蓝可嘉终於下狠心道:“回去就告诉你——好好养病。快点养好病去上朝,当心皇帝怪罪。”
允之一口云片糕噎在嘴里,半晌才吞下去。干巴巴地说:“我请假,再也不去上朝了。”
“又偷懒!”
“你才偷懒……”蓝允之伸着手指,却没说完後半句话。
他说不出来了。
78.记住彼此身体的温暖
当你回头寻找爱人时,却看见他在面前慢慢滑到。那是怎样一种感觉?
惊愕。心痛。
无法用言语描述。
最初蓝可嘉只觉得是允之和自己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还用八成力气扯了他一把。
而後觉得可能是风寒加重,急忙过去抱起他。
当看见蓝允之嘴角溢出的黑血时,便觉得浑身的血液已经和黑血一起凝结成块。
马车内炭火依旧,可周遭已经堕入冰窖。
黄昏。不算暗的屋子里已经点了灯。暖暖的桔黄灯光温暖满室。
蓝可嘉一口又一口喂蓝允之喝粥。
“你在生气?”允之小心翼翼地望着可嘉。
可嘉揉揉他的头:“乖。吃东西。”
“你……已经知道了?”一向在可嘉面前机灵骄傲的蓝允之。此刻却小心翼翼,咬着嘴唇,红着脸。
蓝可嘉狠狠地看着他。然後放下碗,捧住允之的脸重重地吻下去。
蓝允之呜咽一声,乖乖到在怀里。接受这个深刻得近乎蹂躏的深吻。
气喘吁吁地分开,蓝可嘉满脸鉴定:“我去一品堂帮你寻药。”
蓝允之握住他的手:“即便风定昭帮我续命半个月,现在也只剩十多天。你哪能打个来回?”
风定昭答应为蓝允之续命十五天,以毒攻毒延缓毒性发作时间。期间谢枚派人去南海寻找药引,却也只是执行不可能的任务——从京城到南海少说也要几个月,十五天走个来回,再加中间讨药过程任谁都不可能。
谢枚未亲自去寻药,也是这个原因。为了满足蓝允之最後一段时间安静独处的心愿,不再单独上门打扰。
蓝可嘉抱过允之,认真地问:“等我那几天,伤心不伤心?”
“何止伤心,简直心灰意冷。你若不来,我做鬼也不会开心。”
“现在呢?”
“看见你,我觉得死而无憾。”
蓝可嘉扶住允之的肩膀,一字一句:“你是如此,我也一样。我心中所想都是为你,如果你有三长两短,我又何必活着?与其在这里等着,我宁愿在路上。如果真的不能按时找到解药,最後一天我定然回到你身边。无论人间还是黄泉,一定陪你一起。”
允之眸中泪光闪闪,扑上去不停地吻可嘉。
“乖,快休息。”蓝可嘉回吻,替他掖好被角。
蓝允之一声不响,解开衣裳,露出洁白的胸膛:“可嘉……如果真的,你不能及时回来。我希望身体能留着你的温度。”
蓝可嘉抬起手掌,轻轻按在光洁的肌肤上。
月光皎皎,照落一地洁白。
映照室内,光洁入雪。
蓝可嘉全程都是轻轻的。
轻轻地亲吻,轻轻地进入。
进入炽热紧致的甬道时,感受得到身下轻轻的颤抖和忍耐。
被当作羽毛般珍惜的感觉令人心碎。身下的一进一出都是满满的怜惜和爱意。却进入得极深,一路就要顶穿肺腑了。
允之难耐地晃着手,然後被握住。十指相扣着放在枕边。
带着诀别意味的性事。更像一个彼此融入对方的仪式。
怜惜,不舍。双方毫无保留地契合,是想记住彼此身体的温度。
释放数次之後。蓝允之疲惫地闭上眼睛。
蓝可嘉便靠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长长睫毛,薄薄嘴唇,挺翘的鼻梁。恍惚间就回到小时候,偷偷看一下他的脸就觉得心跳无比。
而今这容颜还能拥有多久?
79.巨蟒蠕动身躯 蓝可嘉苦不堪言
京城雪未全化,蓝可嘉已经踏出方悦斋。
一路向南,不再回头。
同一天,京城传遍江南两位大员刀千里和尔朱赤荣入狱的消息——贪污赈灾款项,贿赂上级官员。草菅人命,拖欠赈灾工程。
蓝允之听着蓝尚对一切娓娓道来。转转眼珠,不着一词。
“想什麽?”蓝尚摸摸他的头发,甚是爱怜。想到这个机灵的孩子或许不久於人世,心里不由酸酸的。
蓝允之却朝他吐舌头笑笑:“我在想那两个家夥落网得比预期早呢。”
蓝尚神色有些黯,却依旧是笑着。俯身过去在允之额头温柔地吻了吻。
蓝允之受惊小兔般看着他,转而又明白了。拉着他的手:“可嘉回过老家。我父亲身体安康,如果那时我还活着,一定带蓝老板去塞外玩。”
“乱讲,小小年纪不要胡思乱想。”
嘴上虽然责怪,蓝尚却反握着他微凉的手,紧紧地不肯松开。
过了两日,一天下午天气转暖。
蓝允之独自出了方悦斋散步。忽然感到眼前一黑,已经被人夹着窜了三条街。连喊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又突然停下。定睛後发现面前多了个人。
看清来者面孔,蓝允之大惊失色。
廖逸。
廖逸站在巷子深处,像一匹狼。衣着狼狈,脸颊一道深深的伤疤。
“放心,我不会杀你。”廖逸开口。
“还用得着杀吗?再过几天你面前的就是一具屍体了。”
廖逸抿着嘴,说:“对不起……”
蓝允之指着他的脸,抖抖半晌,嘴唇也变得惨白。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个人伤害了自己的生命,让可嘉冒着生命危险去讨药……伤害了多少人的幸福?
罄竹难书的家夥,居然如此若无其事站在眼前。
“对不起如果有用,我就不用死了!别的不说,解药拿来。”
“来正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我没有解药。”
蓝允之如遭雷击。摇摇晃晃几乎摔倒。
廖逸上前扶住他:“一起去喝一杯如何?”
“你有病吗?要求一个即将被你杀死的人陪你喝酒?”
廖逸神色中流露出些少得欠揍的歉疚来。
但蓝允之最终还是和廖逸坐在小酒馆的一张桌子边。
无论体力还是武力,都不是对方对手的情况下。不来会死得更早。
廖逸手拿杯子的时候,无名指会高高翘起。
蓝允之冷笑着咬牙:“你们兄弟俩真是相像。”
廖逸并未对他见过弟弟的事情表示吃惊,反而上来便问:“上次和你在一起的人可是谢桓?”
“为何要告诉你?”
廖逸脸上的伤疤显得诡异而阴森。他凑近允之端详一阵,让人立刻回忆起当年他手持眼珠的事情。不由浑身发冷。
虽然自己将死,但毕竟和可嘉约定今生。想来还是不值得在这里早早送命,蓝允之还是回答:“不是。他只是谢桓不争气的堂弟谢枚,你杀错人了。”
廖逸的眼神里流露出些苦楚的神色,似乎是喜悦,又似乎是痛苦。蓝允之看得心惊胆战,却听见廖逸已经说:“你要向他通风报信?”
蓝允之摇摇头:“不。我只想快点走。”
“你和他很熟?”
“不。我们只是因国事认识。”
廖逸满足地闭上眼睛,仿佛松了一口气。最後缓缓睁开眼睛说:“南海离此太远,我也没有时间另找解药给你。你就要死了,说个心愿吧。无论是什麽要求,廖逸一定满足。”
听见“要死了”几个字,蓝允之眼前眩晕,心里阵阵发酸。咬牙切齿地说:“要你死。”
廖逸看看他,似乎无所畏惧:“好,你若心愿如此,我办完事後自会到你坟上自裁。但机会难得,用来恨敌人岂不可惜?”
“的确,敌人不是用来恨的。可我现在想不出什麽心愿值得换取宝贵的生命。若你真有心,日後定当拜托。”
廖逸点点头:“我记在心里。如果你死了,你的子孙亲友来拜托也一样。”
蓝允之冷笑一声——刚懂得爱的人就要死了。哪里有机会有什麽子孙?
同一时刻,蓝可嘉爬上南部山地的一座孤峰。
光滑险要,如若镜壁。连半根草都没有,除了石缝之外没有稳定身体的地方。
这是通往南海的必经之路——翻过这座山便正式到达南部所在,搭舟可通南海。
可如果翻不过这座山,恐怕连在人世的可能性也没有。
正午时分,山腰狂风四起。云雾弥漫,上不见天下不见地。
蓝可嘉贴在石壁上,如蛙。
无论抬起头还是低下头,除了眩晕和云雾,没有尽头。
指尖磨出的鲜血在石壁上一路挥洒。忽然间右脚所蹬的石缝松动,不及惊呼就一路滑了下去。
快速而惊悚的下落间蓝可嘉毫不慌乱,一面稳定身体,另一边抬腿拽出靴中匕首,一把插在石缝里。刚松口气,不料此处石缝异常松动,这一插竟然插掉大批碎石。唰啦啦一阵铺天盖地的石雨,人也跟着一起下坠。
蓝可嘉闭着眼睛一通乱抓,竟然抓到一块突出的石头。这才甩着脑袋甩掉满头石屑,而後睁开眼睛。
睁眼的瞬间,便定在前面不能转开。
两尺之外,一只碗粗的巨蟒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他。
盘扣般大小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住不速之客,神情间似乎因为自己地盘被这紮了个洞而颇为恼怒。
巨蟒蠕动身躯,蓝可嘉苦不堪言。
动物的攻击带着天生的残忍和速度。前一刻还在调整位置,下一刻就张开血盆大口闪电般袭来。
蓝可嘉则不慌不忙撒开手。
巨蟒动作极快,腥臭的鳞片已经蹭住了他的脸,被抬脚重重踢了回去。
因为反作用力,美味猎物更快地跌入云雾中。
80.透骨凉意爬上脊背
蓝可嘉在空中从容地转了个身,含住麽指与食指,嘹亮悠长的口哨便在山间回荡起来。
不多时,远处响起一声长啸。仿佛回应这声口哨似的,由远及近。随之飞来一只巨大的雄鹰。
雄鹰掠过山洞,朝巨蟒狠狠瞪了一眼,而後俯冲下去接住正在下跌的蓝可嘉。
蛇怕鹰。巨蟒的眼神里满是不甘和愤恨,却还是小心翼翼缩着头,眼巴巴望着到口的肥肉就此溜走。
虽然形势仍然很险恶,但蓝可嘉已经绽开笑容。
抓紧巨鹰羽毛,随它一路翻过山岭,到达山的另一侧。
落地在一处低峰。原地已经站了三名羽卫队员。见蓝可嘉灰头土脸地出现在鹰背上,为首的人嗤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