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从君行 下——源培西
源培西  发于:2013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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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过了让你们走,别怪我没有给机会。”老太婆得意地冷哼,拐棍另一端的刀锋明晃晃地露出来。

其余羽卫队员见状大惊,改变阵势向老太婆冲过去。

老太婆大喝一声,举起拐杖上前迎战。动作利落狠辣,完全和那副老态龙锺的外表搭不上关系。

几名羽卫队员因为做足了准备,没有第一名队员输得那样惨。但过不多时仍然显出不支的症状。没过多久,已经有两人中招暴死当场。

没过多久,几名羽卫队员已被消灭干净。老太婆拍拍手,谨慎地踢踢地上的诸多死屍。正要向蓝可嘉走来,突然向头顶上方猛拍了一掌。

一直藏在树上的赵团没几招就被打下树来——同窗之中,他一直是功夫最差的一个。如今几位队友死於非命,自然也活不了多久。

想到了自己的处境,赵团脸上生出些大义凛然来。捂着胸口质问:“你究竟是谁?反正我要死了,当个明白鬼如何?”

老太婆摇摇头:“刚才给了你们机会的。”

“既然给了第一次机会,何妨给第二次?”一旁只顾着吐血的蓝可嘉此时终於有说话的力气,仰首对上老太婆如若菊花的脸。

赵团却不知好歹地吼起来:“我的事情不用你管!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现在我是要杀你的人!”说罢提起刀向远处跑去。

老太婆笑嘻嘻地望着年轻人的背影,脸上渐渐露出残忍的神色。

可嘉见状大惊,可无奈浑身软得像面条。只得对着赵团的声音大喊:“当心背後……”

话音还没落,老太婆已经窜出几张开外,像串糖葫芦那样,将赵团自後向前穿了个透。

临倒地前,赵团晃着身体转过身来,已经抬不起来的脑袋歪歪斜斜对着蓝可嘉。

陡然生变,蓝可嘉也感到惊悚异常。看着赵团逐渐倒下,眼前骤然浮现起那时年幼,自己掉於悬崖之下,有个小胖子焦虑而担心地看着自己。

那日雪大,自己是怎样挟着另一人一起度过考校,又因此吃了十杖刑法。

情谊啊……你在乱世中比妓女还不值钱。

处理完一帮羽卫队员只是顷刻之间的事情,老太婆武艺高超毋庸多议。

如今这个武艺高超的老太婆直起身来,步伐矫健犹如青年。

看她消灭几名羽卫队员的干脆利落。细数当今江湖腿脚利落心狠手辣的老太婆,蓝可嘉还真是心里没底。

“谢谢……”他尴尬地望着她,笑了。

老太婆也笑起来:“不用客气。我马上就会送你去寻他们的。”

“在临死前我能不能问个问题?”蓝可嘉说。

“不能。”

可能是他的伤势足够严重,老太婆虽然嘴上强硬,但并没有立刻动手。反而以一种饶有兴味地眼神瞟着他,似乎在想这家夥是不是不用自己动手就会马上归西。

蓝可嘉完全没有重视对方的反对,仍旧问:“你既然不打算救我,为什麽阻止他们杀我?不如等他们把我杀掉再动手,现在还省得动手多杀一个人。”

老太婆点头赞赏:“臭小子说得不错。只可惜老太婆我性急,等不得那帮笨蛋杀你。现在我要亲自动手了。”

蓝可嘉不想死。

如果刚才死於同僚手中还有些悲壮无奈可言,死於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太婆手中实在太窝囊了。

但他的手中没有武器,没有暗器,更没有石子和鹅卵石。

於是在老太婆接近的刹那,他抛出了身上仅有的一枚极其珍贵的暗器。

老太婆身手极其高超,手法极其狠辣。这样一个小小暗器也只能低档一刻。

但是一刻也好。

小小暗器在斑驳的阳光下发出璀璨的光,被它光芒所笼罩的诡异老太婆眼神流露出一丝异样。

这样的片刻就够了。

蓝可嘉趁她迟疑的瞬间拔腿飞奔起来。

可也只是一刻的功夫。在跑到第三十步的时候,只觉得背後一痛,已经被人扯住——衣服带肉。

然後他摔倒在地。

“这是哪里来的?!”老太婆手里拿着个银光灿灿的东西。

是一个工艺精致的小银瓶,镂刻着金丝。正是蓝可嘉甩出的“暗器”。

蓝可嘉望着她,吐了一口血。

老太婆扔下拐杖将他扶起来,运功在背後输入真气。直到蓝可嘉悠悠转醒,又是同样的问题:“这是哪里来的?!”

蓝可嘉眯着眼睛对上几乎戳进鼻孔的小瓶子,好一会儿,才找回几乎飞到九霄的神智。

“我问你这是哪里来的?!”

“你认识廖隐?”蓝可嘉终於开口。

“你是廖隐什麽人?他用这个给你装了什麽?”

蓝可嘉盯住老太婆锐利过头的眼睛,慢慢道:“朋友。”

这样回答问题很危险。因为你无从得知对方和廖隐究竟有仇还是有恩。

但反正已经要死,干脆赌上一把。

蓝可嘉这样想着,继续说:“这瓶子里有他对我的信任——我一个好朋友中了毒,他用瓶子装解药给我。我答应他一起泛舟南海三月……”

还没说完,蓝可嘉後颈一阵剧痛,然後便再也不省人事。

116.久久的遗憾与仇恨

等到转醒之後,蓝可嘉用了很长时间仍然没有明白自己身处何处。

总之不再是之前那个倒霉的地方。

身上披着一条破毡,伤口已经被处理过——虽然是草草的,可以看出处理伤口的人多麽不敬业。

感到惊奇的是爬起身的那一刻。他发现之前被当作暗器甩出去的小瓶子就放在身边。

恍然大悟,已经悟到方才碰见的那个人是谁。

谢枚失踪的消息不仅传遍了北府镇,也传遍了羽卫队。

虽然是被追杀的羽卫队员,但是很多事情,蓝可嘉比羽卫队员更加清楚。

衣不蔽体的谢二少第无数次尝试逃走的时候,又像往常一样被人推开了门。

但令他感到惊讶的是推门的是个身体矫健的老太婆。

是的,虽然身体矫健并不能用来形容一个老太婆,但那破门而入虎虎生风的架势,形容眼前这个老太婆一点也不为过。

“快走!”老太婆嗓音低沈,一出口竟然是廖逸的声音。

不等谢二少反应这个“快走”是指自己还是指他们两人,廖逸很快给了他明确的答案——他上前狠狠吻了谢枚一口,而後扛起只盖着一条床单的他,飞身从窗子跳了出去。

於是得到谢二少添加了新花样的辱骂:“你这个疯子!穿女人衣服的阉人!滥渣!放开我!你不得好死……”

下一刻被点了哑穴的二少只能用眼神杀死对方。

但此时能杀死廖逸的其实不是他的眼神,而是藏身之地不保的事实。

被发现了!

选定这里作为藏身之所,不仅仅因为它设施齐全还因为它人迹罕至。即便自己平时易容成其他模样进城买些必须物品,也丝毫不会引起其任何怀疑。

而今这样优良的金屋就被几个误打误的羽卫队员发现了。虽然里面有亲弟弟的朋友。

说到弟弟,兄弟,一品堂……这些字眼,廖逸便觉得惭愧。

可事实无情,羽卫队员找得到这里,那麽下一刻北府镇的人也能找到这里。

他并不怕死,不怕和任何人对峙。如果谢桓也在其中,那麽正好可以手刃仇家。

可就这样不怕死的他此时突然心头狂跳起来。

他不想被发现,不想被抓获。甚至不再愿意理会任何是是非非。

这一切不是基於怕死的原因,而是担心手中已经得到的被抢走。

虽然他在怀里那麽不听话,拼命扭动,愤怒地瞪着自己,简直要用眼中的熊熊怒火把自己烧成灰。

下一刻,廖逸突然听见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

像哨声,又像一股青烟划破苍穹。

总之,在他暗暗叫声不好的同时,右耳边已经袭来一股凉意。

那是一股比冰更寒冷的凉意。似乎从三途河中刚刚捧起的死亡之水,又似乎是死屍的温度。

本能地向左一闪,那股凉意就贴着他向左滑动三分;他向後躲,那股凉意便也紧紧黏到後方来。

像条不散的阴魂,又似训练有素的影子。不管怎麽躲闪,他始终在那股透心凉的笼罩之下。直到最後一刻躲闪不及,凉意贴着他的头皮堪堪擦过。

刷——

满头银丝散了。露出真正的黑色的头发。

暗处飘出一个人,悄无声息鬼魅一般。身着青蓝布衫,冷冷的面容清秀有余狠辣不足。没有一丝表情,完全没有刚刚出过招的迹象,更没有任何准备行动的打算。

但是内行都懂,这才是真正的敌人。

“你是谁?!”廖逸恨恨地问。心里对战胜对方一点底也没有。

那人不答也不问,看向他怀里的谢枚时似乎已明了一切。二话不说,手中一闪又复攻来。

直到如此之近的距离,廖逸才看清那是一柄薄如蝉翼的剑。笼着一层淡粉色的光,所及之处半点劲风也无,只是激荡起无边的寒意。

凭空就亮起一道闪。

同一时刻,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自身後传来。与之同行地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也挥着一柄剑。大肆杀伐胡乱狂砍,发红的双眼像一头疯牛。

可他是那样瘦削,不如说像匹瘦马更合适。

廖逸一眼认出他是谢枚身边的侍卫楼妙然。

与此同时,他也猜到了身後那名影子一般悄无声息的敌人是谁。

没有谁比屠伯更接近索命的鬼魂。

北府镇的人好快的速度!

刚这样想着,那股鬼魅一般的凉意就已经贴近了他的後背。

糟糕!

一手托着和自己身高相当的谢枚,另一手低档楼妙然的进攻,後背却暴露给了最危险的敌人。

此时廖逸有两个选择:把谢枚抛出去——虽然这对谢枚来说有一点点危险,但北府镇的人伤到自己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或者就这样继续负隅顽抗。

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後者,转动阻挡楼妙然的手臂去阻挡袭击到背後的剑,然後将半块血肉之躯暴露在楼妙然面前。

可同一时刻那股凉意却消失了。

屠伯根本没有想要杀死他,真正打算置他於死地的其实是楼妙然。

来不及大呼上当,他只是感到右边肩膀一凉。

非常凉,冬天置身於冰雪之中也没有这样凉。

伴随着清脆的响声,他看见一条手臂飞出视野之外。然後发现猩红粘稠的液体从自己右肘喷薄而出。

鲜血溅满面部的同时,才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身体的一部分被强行斩断,因为太快,痛感在一切结束之後才穿达至大脑。

野兽一般哀嚎的同时,廖逸突然想起了刚刚被自己砍断胳膊的羽卫队员。

现世报来得也未免太快了些。

楼妙然兀自疯了一样,斩断他的右臂之後又疯狂地砍向他的腰部和头部,嘴里咿咿呀呀地疯吼着。

廖逸一边血肉模糊地躲闪,一边小心翼翼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搂紧怀里的谢枚。

可这样却遭到更加疯狂的围攻。当他重新发现刚才那股欺骗了自己的凉意之後,它已经袭击到了面门。

放弃谢枚;或者放弃生命。

两者之间没有可比性。但廖逸的确结结实实犹豫了片刻。

就这疏忽犹豫,让他已经断掉了一半的右臂又被斩断一半,同时还有一脚结结实实踢在他的脸上。

“啊啊啊啊——”莫可名状的疼痛围绕着他。廖逸不得已放弃了怀里的珍宝用来阻挡袭击。

放手的同时,他瞥见谢枚那如玉的面容溅落了几滴血液。

然後便像一条偷吃了饭菜而被人痛打的野狗那般,哀嚎着逃走了。

留下两节手臂,一摊血迹,和久久的,久久的遗憾与仇恨。

杀红了眼的楼妙然却没有继续追,旋身伸手,接住了差点落地的谢枚。

看到谢枚的刹那。那双已经迷失神智的眼睛变了。

117.如水般的关怀

谢枚浑身上下只裹着一件单衣。里内便是赤条条的身体。紧紧闭着双目,眼皮却在不停地轻轻颤抖。

他分明醒着。

但过分的自尊,还不如装作什麽都不知情。

心中尊贵如神一般的存在,此刻却这般零落成泥。楼妙然几乎是发出了一声呜咽,一把扯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谢枚身上。

可谢枚比他高挑许多。一件外衣无法蔽体。

楼妙然不说话,也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又脱下一件外衣套在谢枚身上。

一件又一件,最後赤条条的人变成了楼妙然。却仍然不能把自己心中的神完全包覆。他脱掉最後一件上衣,轻轻盖住了谢枚的头。然後像抱着失去多年的珍宝那样,紧紧搂在怀里,用脸厮磨。

靳岚唤了他一声,意欲上前。却突然听到一声低呵。

“不准过来!”楼妙然哑着嗓子,剑指靳岚。

没有过多解释,但搂紧谢枚的手就是倔强的表明。

靳岚站在远处冷冷地看他一阵,而後转身离开了。

楼妙然护着谢枚的姿势与当时廖逸宁可舍弃手臂也要护着谢枚的姿势不无想像。

最在意的人就在怀里。哪怕抛弃生命,也不想看到他美丽的脸沾上灰尘。更不想他最狼狈时刻被别人看见。

“靳岚不曾来。”屠伯靳岚把剑斩收回鞘内。丢下这一句後便不见踪影。

楼妙然头也不回。在无人的角度,抱着最最心爱的那个人,无声地哭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掌灯。

负责打理花草灌木的小厮眼疾手快。远远地看见谢枚走来。先是瞪着眼睛愣了片刻,而後扔下手里的水壶剪刀,扯着嗓子大喊一声:“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回——来——了——!”

这声音比三月里的迎春花还要带着喜庆和春意。几乎是同时的,宁远侯府各个房间刷刷刷亮起了灯。

谢枚就穿着平时的大红衣裳。除了脸上几道划伤之外并无异样。只是远远地走路有些摇摇晃晃。

楼妙然在後边小心翼翼地跟着,看他的眼神仿佛看一件瓷器,可隐藏这眼神的姿态又像眼前的是旷世珍宝。跟在楼妙然身後的是王小仙和风定昭。再往後,则黑压压跟着数十个鹰隼般的精悍人物——全是得到消息後护送二少回侯爷府的。

靳岚则不知所踪。

几乎是同时,谢恒遥和谢桓从两个方向出现。

虽然事先有报,谢桓还是大大愣了一下。不确定眼前瘦得不成样子的人是自己那个嚣张跋扈的堂弟。而谢恒遥却在看见谢枚的第一眼就停住了脚步。

谢枚晃着身体走到庭院中央。看看谢桓,又看看亲生父亲。

咬着牙一言不发,眼神中充满了恨意。可是突然地,那些恨意又烟消云散了。他张了张嘴,叫了一声:“哥——”

先落下泪来的,却是谢恒遥。

亲人相见,感人肺腑。谢桓轻轻抚摸堂弟的脸,谢恒遥则远远地站着,双目却瞬也不瞬盯在儿子脸上。

他们怎麽样你了?

你还好吗?

可有受伤?

从未尝试过温情的谢枚不知如何回应这如水般的关怀。最後只是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活剥廖逸的皮。”

“二少爷……你可回来了!”

第一个哭出声的是贴身伺候谢枚的小厮。他一哭,立刻如魔法般感染了整个院落。

就在宁远侯大军攻入京城的前一个晚上,宁远侯府的哭声和欢呼声如水波一样,一波又一波扩散向远方。

118.传唤嫌疑犯的小衙役

关於谢枚在廖逸那里的几天几夜经历了什麽,没有人知道。

谢枚当然没有讲。楼妙然也没有讲。

靳岚表示根本不曾看见过廖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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