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张昀京与赵晓雅两人的国中生活说起来也和国小没什么差别。

只是，张昀京上训导处的次数是越来越多而已。

老师们有点头痛，但所幸他们有一个万能班长还能和这个问题人物相处。

国中的毕业旅行，很意外的，房间的安排出了点问题，要有两人去住双人房，更大的问题是，没有人敢跟张昀京同一间房，四人房里加不了他，所以只能把张昀京调到双人房。而唯一敢和张昀京说话的，也只有班长赵晓雅了。

所以导师事先把赵晓雅叫到一旁，好声好气地问：「班长，今晚就请你跟张昀京同一间房，好吗？」

看着老师，赵晓雅温和地点头。

因此，变成现在这样。

听到自己和他同房的张昀京当场冷着一张脸，瞪着在偷偷发抖的导师。

赵晓雅在张昀京开口骂人之前，拿起行李，走到张昀京面前，温温和和地道：「张昀京，506号房，走吧。」

不理会赵晓雅，张昀京冷冷地从他身边走过，一脚踩住班上某个男同学的行李，双手环胸地瞪着那个在发抖的男生。

「李鸣德，我跟你换。」那声音冷得让人害怕。

被点名换房的男生当然是害怕地猛点头，却也安心的吁口气，吓到猛发抖的换成和李鸣德同房的三个男生，他们纷纷用怯懦的神情在哀求着赵晓雅。

赵晓雅望着张昀京越显颀长精瘦的背影，国中同班也两年，却发现自己总是在看着他的背。低垂着长长的睫毛，秀丽的脸蛋看不出什么神情，松了松握着房卡的手。

走到张昀京的身边，把房卡放在他的行李上面，淡淡的道：「随便你要跟谁换。」

什么表情也没有地拿着行李，离开这里。

没有人喜欢一直被讨厌，尤其是以如此明显的态度。

「班长……」大家都愣愣地看着赵晓雅离开。

然后，全班都用有点害怕又有点责备的眼神看着班导和张昀京。

和李鸣德同房的三个男生，似乎是鼓起勇气地看着彼此，并推了堆还愣在原地的李鸣德，要他去拿赵晓雅的房卡，他们决定要牺牲小我，不能每次都因为害怕而把张昀京都推给班长，偶尔也该换他们来帮帮班长……三人偷瞄了一眼，脸色越来越吓人的张昀京，害怕地抖了一下，虽然他真的很恐怖。

才准备把自己的房卡交给张昀京，而动手去拿那张506的房卡，李鸣德刚好瞄到张昀京瞪着他的手、和瞪着506房卡的眼神，吓得手都停在半空中，不敢动。

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问：「京、老大，我、我我拿了喔……？」

「把卡还给我。」声音越来越冰冷，好像李鸣德动了他的禁忌之类的。

「啊？」

张昀京看着李鸣德拿着的那张卡。

终于了解的李鸣德抖着手把那张卡放在他的手中，再拿回自己的房卡。

他京老大才收回吓死人的杀气，拿着自己的行李离开。

留下一头雾水的同学，和其实有点松了一口气的李鸣德四人组。

他们四人都和张昀京是同个国小，尤其是李鸣德六年级时和他们俩同班一年，虽然传闻中的京老大和温柔班长有不和的迹象，但是却没看过京老大欺负过班长，反倒是曾经找过班长麻烦的流氓、坏学生，都被京老大打得鼻青脸肿的……

而且，好像只要是班长提出来的事，京老大再怎么不爽，最后好像都妥协……

就像刚刚……自己不就是拿着506的房卡而已，京老大瞪着他的眼神，好像要把他的手剁下来绞成泥、给生吞活吃了似的！！

＊＊＊＊＊＊

506房，刚好在走廊左边的转角，是最里面的一间。

有个人影坐在那间房旁边的逃生门通道口之中。

听着同学嘻嘻闹闹进房出房的声音，张昀京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挣扎，手上捏着的房卡都快要被他给折断。

已经快到了集合吃饭的时间，身为班长的赵晓雅还没有出来，待在外面的张昀京也愈显焦躁。

这不像他啊……

向来是个模范生的赵晓雅，一直都是个准时的好学生，一定早就在集合地点帮老师点名，不会像现在一样，还待在房间里。

门口有了动静，张昀京有点紧张地把身体往门后藏，再察觉自己的反应之后，恼怒地低咒一声，却也因此没注意到刚好把门关上的赵晓雅似乎听到了，而偏头往旁边的逃生门瞥了一眼。

赵晓雅往逃生门走过去，顺手推开没有完全关上的门，与来不及反应的张昀京刚好对上眼。见到他，有点错愕之后，马上又用一付冷酷的样子给他看，并且转过身，背对着他坐在楼梯上。

他很少生气。可是，为什么每次让他生气的对象都是张昀京。

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开口念了一个张字就马上把唇抿住，赵晓雅把手中的餐券抽出一张，放在地板，自己转身走掉。

张昀京等到身后完全没动静，才皱着眉头转身，拿起那张餐券，傻傻地望着。

过了很久，等到用餐时间快结束，张昀京才慢吞吞地走到餐厅，在大家害怕的注目之下，随便吃一些，以十分冷漠且不参与的态度看着学校举办的晚间活动。

「嗨、昀京，可乐给你。」林延言笑容满面地拍了一下张昀京的肩膀。「为什么不跟大家一起玩团康游戏呢？」

冷冷地接过可乐，也冷冷地回答：「你觉得有人敢跟我玩吗？」

除了家人，他身边的人，大概就只有同个幼稚园的赵晓雅、林延言和李知敢和他说话。

林延言，眼前这个粗神经的家伙，好像全世界只有好人……单纯的笨蛋。

李知那个傲慢、被宠坏的小子，讲话很不客气，明明身体破得要命，却动不动老爱和他杠上……让他吃足了许多年的闷亏！讨人厌的家伙！

还好，李知和林延言这两个连体婴上了国中之后，就没再和他同班，他也就少背了许多黑锅、耳根子也清静许多！

赵晓雅……张昀京眯起眼，打开可乐，一股脑儿地猛喝。

「怎么没有？」林延言不懂地反问。

「你的李知咧？这么难得没黏着你？」不想回答地扯开话题。

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远方的舞台，看着某个人的身影，和一个秀美、气质高雅的女生站在一起……突然一股恼意从胸口中冒出，很不爽地低咒。

黄怡婕和赵晓雅，校花和校草一同担任今晚活动的主持人，两人站在一起得身影多么地搭配。

「等等换他表演啊！他要演奏长笛。」拿出相机，笑容灿烂地朝舞台上的李知猛挥手。

林延言靠近张昀京，手指着李知的位置，想告诉他等等就是李知的表演。

那个女生垫起脚尖，似乎想凑在赵晓雅的耳边和他说话。

赵晓雅的眸光移到张昀京和林延言这边，然后停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张昀京的长眸盯着赵晓雅和黄怡婕那边，然后恼怒地丢掉手里的空罐可乐瓶，转身就想离开。

「咦？昀京你要去哪里？还不能离开吧？」

「我今天的跑步训练还没做，先走了。」冷冷地回答。

「那我在帮你跟晓雅说，拜拜！」弯身替张昀京捡起空罐丢掉，笑笑地和他挥手。

「……随便。」

＊＊＊＊＊＊

用毛巾随意地擦拭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看着还是空无一人的房间，沙发上放着只有他一个人的行李，看着电视上方的电子时钟显示22：43。

有可能只有自己一个人，要待在这间房里，两晚。

赵晓雅想起晚间活动时，延言开心地和张昀京聊天的样子，还可以离他很近地比手画脚，好像聊得很自然。

延言还告诉他，张昀京说要去做跑步训练，所以要先离开。

抓着毛巾的手缩了缩。

「……我果然很奇怪，怎么会在乎他在意到……在羡慕延言呢……」毛巾底下的脸有点模糊，那喃喃自语的声音有点苦涩。

站在浴室门口发呆发了好一会儿，直到阵阵的寒意袭上，赵晓雅才想起，现在是一月，是冬天，以那个家伙又牛又拗的个性，是不可能会回来的。

放下毛巾，穿上外套，在走出房门前、看着插在墙面的房卡，想了想。

赵晓雅关上门，走到旁边的安全门。门后的脚落放着张昀京的行李，却没有他的人影。没有空调的楼梯间，果然很冷。

慢慢沿着楼梯一步步往下走，五楼、四楼、三楼。

渐渐跑步的声音越来越接近，一楼、二楼、三楼。

赵晓雅从有点昏暗的楼梯间看见张昀京满身是汗地跑上来。

张昀京从不是很亮的楼梯间发现赵晓雅头发未乾地走下来。

隔着一层楼梯。

赵晓雅淡淡地由上往下地俯瞰着张昀京。

然后，他发现张昀京的长眸里似乎闪烁着怒意地在瞪着他。

赵晓雅慢慢地往下走，而张昀京彷佛脚底生根，伫立在原地动，经过他时，不小心擦过他袖子卷起来的手臂，很烫。

再往前走一步时，自己显得有点冰凉的右手臂被抓住。

低着头，试着想抽回自己的手臂继续往前走，动不了却反被拉到张昀京的面前。

听到张昀京很用力地吸气、吐气，半丢半披了一件充满他的味道的外套在自己的身上－－原本那是绑在张昀京腰上的。

感觉张昀京挣扎了很久，最后听见他压低着声音、抑着怒意，问：「……你、去哪？」

这八年来，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和自己说话。

赵晓雅缓缓抬头，看着张昀京的眼睛。

他正死死盯着只穿着一件短T-shirt和短裤来当睡衣的自己。

「找你，因为你还没回来。」

这一句话，让张昀京瞪直了双眼、胸口剧烈的起伏，二话不说，抓着赵晓雅的手，用很快的速度拉着他，往五楼走，走到他们的房间门口。

张昀京冷着一张俊脸，双手环胸，像是在等着赵晓雅进去，可是，赵晓雅却把外套脱下来，递还给他，左手从口袋拿出一张变形的房卡。

又瞪着一双眼，猛盯着赵晓雅左手手臂内侧一大片的红，非常刺眼。

「刚刚要去找你，不小心撞到你的行李，跌倒而把房卡撞坏了，所以我进不去了。」赵晓雅随意地用T-shirt的下摆擦擦有点冒出小血滴的手臂，不是很在乎地蹲坐在地毯上，整个人蜷坐在门口。

在一月的冬天里，头发还是湿的、穿着短袖短裤、身体单薄地曲坐在门口，左手臂又有着一片很刺眼的红，张昀京只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气疯掉，很想叫他去找老师、去找其他同学……

却看到那露在空气中的……白白的脖子、细细的手跟腿。

想起刚刚说『找你，因为你还没回来。』的赵晓雅。白皙秀丽的脸蛋，湿湿的头发贴着脸颊，和透露着好像有点委屈的眼睛……

还有那受伤的手臂。

脑袋还在生气，手却把外套盖在那单薄的肩膀上，脚不听话的走去安全门，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把行李拿到506门口，掏出一直放在身上的房卡，打开门。

他的嘴巴有自主意识的说：「进去。」

清冷、黑暗的506，在房卡插入墙面之后，恢复了电力。

然后，在他不受控制之下，他跟赵晓雅一起进去房间，倒了一杯热茶给他喝，又帮他的手臂做了处理之后，脸上装得很冷酷、其实心中是很鸵鸟地走进浴室，洗澡。

在莲蓬头之下的张昀京，有点不知所措地抹着脸，喃喃地道：「我到底在做什么……」

七拖八等的，终于洗到皮都快脱下来了，张昀京才走出浴室。

看着房里唯一一张双人床，却空无一人。长眸微眯，转向沙发，整张俊脸说有多冷就有多冷。

冬天里只穿着短袖短裤就跑出去的家伙，现在躺在沙发里，身上盖着他自己的外套，头枕在他自己瘦瘦的手臂……受伤的左手臂。

惹得张昀京一把火从肚里往上窜烧到头部。

「在干嘛睡这？！」压低的声音冰到了零下二十八度。

赵晓雅睁开有点睡意朦胧的眼睛，怔怔地看着站在身边的少年，想了一下，才知道他在问什么，回答他的声音也有点冷淡：「你讨厌我不是吗？所以床给你睡，我睡沙发。」

把整张脸埋进手臂之中，像是很累很倦地闭上眼。

是谁讨厌谁？！张昀京气得走到床边，拉起棉被，闷着头，打算不理那个家伙地睡觉。

……可是脑子里都是那张秀丽的脸很累很倦的样子。

躲在棉被里瞪着手表，看着秒针走了五圈，就好像短针走了五圈似的，越躺越烦躁，猛地拉下棉被，走到沙发边，深呼吸五次，弯腰抱起那个家伙。

假装没看见他惊讶的表情，从头到尾都用一张冷死人不偿命的脸，把他塞进床的内部，把自己塞在床的外侧，拉好棉被把两人都盖得紧紧的，转身背对着他，闭眼睡觉。

晚间活动中途离开，他沿着旅馆外围跑了十几圈，累死不能马上休息，又要面对这个总让他神经很紧绷的家伙……

没五分钟，一向很好眠的张昀京，沉沉入睡。

撑起上半身，看着微鼾的他，赵晓雅轻轻地笑。

「晚安，张昀京。」

那之后，他们之间似乎有点不一样。

偶尔，张昀京对赵晓雅的问话会给点反应，反应还是有点冷，但至少不冷漠。

偶尔，赵晓雅对张昀京无意地露出淡淡的笑，和张昀京之间的对话，总是要想好久才能找个一个合适的话题。

张昀京看到那抹熟悉的笑，会发愣，似乎是有点怀念。

赵晓雅听到张昀京的回话，有点开心，感觉有点怀念。

第三章

几天前，从老师那边拿到班上目前确定考上高中和国中毕业后决定不继续就学的学生，和再准备七月份考试的学生资料之后，赵晓雅的心就有点异样的感觉，明明看过那人的成绩应该是可以上这个高中的，为什么……

从幼稚园到国中都一直同班的人，突然不在同校了，这种感觉有点异样、异样到让赵晓雅觉得心中弥漫着一股闷意。

手中抱着资料忙着替老师处理毕业典礼的赵晓雅突然停下脚步，望着前方的一对男女正上演着充满暧昧的告白情节，娇小可爱的女生羞涩地向帅气的男生暗示性地要他的领带，每一个男生的领带内侧都会绣上学号，若是把自己的领带送人，就表示对方是心仪之人，久而久之他们男生的领带就变成学校的浪漫传统。

而其中一位主角正是令他困扰的张昀京，他知道长相帅气个性淡漠冷酷的张昀京一直很有女生缘，但亲眼看见又是另一种感觉，明明知道应该要马上离开，可是赵晓雅却控制不了自己。

那瞬间，赵晓雅了解了那种异样的感觉是什么……正心慌意乱地想快步离开时，张昀京偏头发现了自己，不耐烦地打发掉那个可爱的女生，往他这边走来，被留下来的女生眼角泛着泪光离去。

没有说话地从赵晓雅的手中把东西拿走，走了几步发现赵晓雅还留在原地，皱起眉：「是要去老师办公室还是回教室？」

「……办公室。」轻声的回答。

他，似乎不太妙。

赵晓雅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一些，忍不住将眸光放在张昀京的领带上，再略微慌乱地移开，两人一前一后地往老师办公室移动。

他会知道学校的这个浪漫传统吗？

＊＊＊＊＊＊

毕业典礼要开始了。

他的领带呢？送人了吗？是谁……赵晓雅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漾着明显的在乎与慌乱。

脑袋里不能自主地回想，早上他似乎被许多女生外找出去，但是领带都还在，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用水洗脸，强迫自己驱散不断盘旋在脑海中的问题。

厕所的门被打开来，有人慢慢地走到赵晓雅身后。

赵晓雅深呼吸数次，调整好情绪抬头望着镜子，脑中不断想着的那个人，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