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这便成了恶性循环，俩人相处的时间更加少，连歌最近练书法更勤奋了，而程友也开始慢慢接受圈子里朋友的邀约一起喝点酒了。夏琳琳忙着恋爱，郭力维忙着结婚，一瞬间好像每个人的生活那么容易便可以独立开来，而后沉入另一种不知道未来的困境中。

连歌看着书架上自己最近写的厚厚一叠纸，知道自己是前所未有的难过。

二一

在同一栋写字楼上班的两个人，一个月以来居然是第一次遇到，相比较之前的频率，实在是有些少的出奇了。连歌站定了，见程友略显不自在，想了想还是主动打了招呼。

程友有些尴尬地点了头，然后随口问，晚上去哪里吃饭。

连歌看他一眼，说回去再说吧，楼下新开那家快餐店，味道还不错。

程友应了声便跟他并肩一同走。连歌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没有多话。并非一个月没见，程友最近也去找过他，但少到着实不该是情侣之间应有的相处时间。若非今天的偶遇，连歌几乎要忘了他们其实是在一起上班的，而之前那么多次，他们都是一同下班，在停车场见面然后一起打发掉整晚的时间。

程友其实也有些不自然。俩人现在这样其实是不对劲的，而他们彼此也都心照不宣，却没有人愿意开口去质疑。程友对连歌的喜欢并未减少一分，却因为迟迟未有自己希望的回响而产生了些许自暴自弃，可是又舍不得放手，只好继续像现在这样尴尬着疏离着。

快餐店不大，因为刚开业不久，环境也十分干净。程友看着连歌走到柜台前点了几个菜，跟老板有礼貌地聊了几句天，然后把两人份的套餐拿了过来，摆在程友面前的，是以前一起吃饭时便已了解的他的喜好。

程友觉得有些难过。这样从小细节去发掘着他的感情，以前是情趣，而现在却不可遏地感到了疲惫。他舀了勺汤喝着，然后低低叹了口气，看到连歌以询问的目光看向他，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俩人便这样相对无言地简单的解决了晚饭。回到连歌家之后，程友便坐到沙发上，连歌发现他跟很久以前一样，外套也没有脱，只是从冰箱里拿了瓶水喝，而后开了电视机无聊地转台。

连歌坐到他身边，将手放到他手心里，觉得有话想说却又无话可说。程友的脸色并不好，脸上有缺少睡眠特有的黑眼圈，显得本来就像画了眼线的双眼更加深遂。他知道两个人的相处出了问题，可并不确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这太深奥，而他之前那么多年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可以用来参考的例子。连歌唯一知道的是他并不喜欢现在这个样子，可是如何改变，他无能为力。

程友最终还是留了下来。也许是连歌的手掌太凉，也许是自己太过疲倦而懒得再回家，也许是连歌眼里的担忧已经没有再隐藏，程友知道，再多的不甘心，也敌不过自己的放不下。

只是问题仍旧横亘在他们的中间，并且看似并非短期可以解决。

到年中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当年要租房的夏琳琳的那个同学与男友突然分手，找到夏琳琳问当时看的房子能不能借给她暂住，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再去找合适的房子，而之前与男友一起住的那里，自己是根本待不下去了。

夏琳琳没有办法，只好去找连歌商量。连歌有些为难，却也觉得人家小姑娘的要求合情合理而不好意思拒绝。夏琳琳自然不会只找连歌，打电话给程友时说你效率也太低了都好了一年了，居然还在分居。程友问清楚了事情，想了想便跟连歌说干脆去我那里住。

连歌有些犹豫，毕竟如果真的住到一起，就真的是没有留后路了。可是转念一想，没有留后路的又何止自己一个，何况现在他真的会有与程友相处的时间不够的感觉，既然家长都见过了，也就没有什么好矫情了，于是挑了个周末，连歌便将房子转租给了夏琳琳的同学，而自己便将行李归整了住进了程友家。

连歌的东西不少，原先的房子住了不少时间，连歌也不是亏待自己的人，该添置的都差不多置办齐了，连大件儿的电器也都差不多全乎着，俩人很是花了些力气才全部整理完成。晚上的时候程友干脆开车带连歌回自己妈妈那里吃饭，程母听说是搬家，很是高兴，吃完饭便打发他们回去，说是搬家肯定累了回去早点休息。

程友家连歌来过很多次，却直到现在才有自己要住在这里的感觉。晚上连歌洗完澡的时候看到程友正在书房的抽屉里东翻西找，过了好久才嘀咕着找到了，然后将一串看起来还是崭新的钥匙交给了连歌。

连歌慌忙接过，却发现这串钥匙未免也太多了点，想开口问的时候程友却已经去洗澡了，连歌只好先收了起来，好在大门的钥匙连歌已经熟悉，便也没有再多想，早早爬上床睡了。

程友虽然也很累，但并没有很快入睡。连歌的呼吸在自己的脖颈处，轻轻地带些潮湿的温暖。他想着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如今俩人住到同一屋檐下，明明性格如此不同的人，却因为那样单纯的吸引而走到今天，尽管路走的有些勉强，却鲜少有怀疑要不要继续下去的时候。程友紧了紧手臂，睁着眼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许久之后终于也不知不觉地睡去。

同居之后俩人的相处似乎也稍稍步入了正轨，尽管知道也许还有事情没有解决，但总算是朝着好的方向再改变。连歌也觉得欣慰，只是偶尔在想写信的时候，看到在书房玩电脑的程友，会觉得有些许的不方便，除了这个，真的是没有什么好再挑剔了。所幸现在心情好转，也并没有太多想写的东西，便干脆单纯地练着字。程友见识了他的毛笔字功底，干脆叫他写了好几幅，办公室书房里都挂了，还拿了一幅硬塞给了刚装修好婚房的郭力维，顺便讹了他一顿大餐。

终章

程友开始慢慢有了连歌已经完全进入自己生活的自觉。洗发水沐浴露是一起去挑的俩人都能接受的牌子，阳台上每天总是晾着两个人的衣服，书架上多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专业书，冰箱里也总是塞满了连歌爱吃的水果。难免有些不习惯，也程友也在慢慢适应。

周末的时候俩人都是一起回家，有时候回去晚了就干脆住下，有时候遇到老妈三缺一的时候，干脆将向来很手气很旺的连歌推上场陪着凑一脚。程友发现了自己母亲最近心情很好，心里清楚是连歌的原因，自然也很高兴，聊天的时候说到长久的话题，也不再像以往那样抗拒。

他们都在朝着长久而努力着，尽管有时候有些不知道方向，但日子总是在这样的磨合中一天天过去。

又到了程友生日。下班的时候连歌照常在停车场等他一起，因为程母叫他们俩回家吃饭，拿了蛋糕之后在路上又花了太多时间，到的时候天已快黑了，连歌最近已经被程母的手艺养刁了胃口，午饭吃的不多，因此刚坐到餐桌边便狼吞虎咽了。程友看着很欣慰，虽然他对连歌现在清瘦的身材很满意，但能让他养的结实一些自己也并没有什么不喜欢。

程友觉得不在意恋人外表的自己已然超脱了。

吃完饭之后连歌照旧被阻止了整理厨房，只好与程友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着球赛。洗好碗的程妈妈看了眼胳膊环着连歌的儿子，转身去卧室将自己一早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

程友一眼便知道了是什么，接了过来对连歌笑着说你沾了我光呀，我过生日你也有礼物拿。

两只盒子，尺寸一看便知是戒指。连歌有些猝不及防，大大的眼睛看了眼程母又看了看程友，然后低下头去。

程友倒是大方，拿了出来便往他手上套去，边问自己母亲说这多少钱啊，太便宜的我们可不戴，丢份儿。

连歌终究是被套上了，接着便被程友将另一只盒子塞到手上，然后自觉地将自己的右手伸到他面前。

连歌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紧张过，对准了好久才终于帮他戴了上去，右手也偷偷握成了拳，似乎是想感知戒指的轮廓，程友伸直了手掌，在灯光下兀自欣赏。

程母也很是满意，拉过连歌的手，说就知道我眼光不错，你瞧瞧多合适。

直到回家的时候连歌还是有些恍惚。程友去停车叫他先上楼，他却站在门口半晌想不起来掏钥匙，直到程友也上了楼，看到他的样子摇摇头笑，从他口袋里拿了钥匙，推着他进了门。

进门的时候连歌才回过神来，接过钥匙对程友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说怎么这么突然给我们买戒指啊，超紧张的我刚才。

程友说我看出来了，你别管她她估计好早就想干这事儿了，你也算了了她一桩心愿。

连歌觉得一定是自己太过敏感，否则怎么会为他这样毫不在乎的口气感到失落。

程友将钥匙还给他，脱了外套拉了他进怀里，问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连歌这才想起来正事儿，急急忙忙地翻自己的包。

隐约中有音乐声响起，程友听见是自己丢在沙发上的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在响，便走过去接了起来。电话里的声音很熟悉，是某一任前男友，曾经在生日的时候很大方了送了一次为期一周的远游。

程友并不想多聊，可难得别人有心，也不好意思表现的太过。连歌仍站在玄关处，手里捏着盒子，眼睛没有看向他却无法控制耳朵在努力捕捉着那边的音频。

程友也是站着，手指无规律地敲着沙发背，连歌知道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现。程友换了只脚做支撑点，招手叫连歌过去，然后开始明显地敷衍着电话那边的人，终于等到晚安这句话时才松了口气似地说了声谢谢你的祝福早点休息，然后接过连歌手里的盒子，找到包装的开口处，然后小心地拆了开来。

连歌却还是低落着，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程友的那句话，还是因为这个明显比较暧昧的电话。礼物是自己准备了很久的，用自己并不如毛笔擅长的硬笔书法写了卡片，甚至设计了整体构图，然后拿到玉器店叫人刻了程友名字的印章，前几天才真正看到满意的成品，却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用心了。

程友把玩着，很是爱不释手，免不得又感叹了一番他的好字。

连歌不知道怎么就别扭了，说我就这么随便写一写，并没有多好。

这句话的语气就十分明显了。程友将东西收好重新装到盒子里，然后笑着说你是谦虚呢还是挤兑我没眼光呢，我真觉得很好，谢谢你。

连歌鼻子有些酸，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然后伸到程友面前问，这个表示什么你知道吗。

程友看着他，沉下脸说我知道，只是怕你不知道。

连歌说其实我怕你勉强，你以前有过经历过那么多人，而我从来没有，所以我根本不懂怎么样才能让你觉得我是值得的，我一直知道你的情绪，却不知道怎么样做才能让我们的相处更好，很多事情明明在意，却不敢表现出来，不想让你觉得我不在意你，又不想让你觉得我太在意而有压力，性格又闷，连和家人都相处不好，不像你和妈妈还有朋友都能那么融洽。你一直都说我淡定，其实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也会患得患失，认识你这么多年，却直到现在这样的阶段还是觉得你离我太远。

程友捧住他脸颊，眼眶已经有了泛红的迹象。连歌似乎停不下来，继续说你知道吗其实我早就见过你，那时候你去我们学校讲课的时候我就记住你，那时候也许不是喜欢，可我直到现在闭上眼睛还能想得起来你当时的样子，你每次夸我字写得好看时我都会想你是不是想起来了，其实我知道你根本就没有记得过，1229号信箱也许是你杜撰的都说不定吧，我早就不该抱什么希望。

程友的表情简直可以算是震惊了。连歌的话里透出了太多信息，他甚至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以前的一见钟情，在连歌那里根本就是一次重逢。他凑近连歌抵住他额头，轻声问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说。

连歌低着头，说我想说的都寄到了1229号信箱，而钥匙在你手里。

程友笑了。他拉过连歌走到玄关处，伸手往他的包里找到自己给他的那串钥匙。还是很大一串，大门的书房的抽屉的书柜的，还有两只显得有些历史的，他将那两把钥匙举到连歌面前，说钥匙我早就给你了，你不知道吗。

外面的灯光并不是很亮。程友拉着连歌走到小区门口的门卫室边，信息栏后面有几排绿色的信箱，连歌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还有这个东西。程友示意连歌用手机帮他照着锁孔，边解释说我们这里的信箱几乎都没有用过，我房子的电费水费单都是留的公司地址，订的书之类也都是直接寄到公司，快递的话一般都是门卫帮忙收了，所以这个信箱从来没想起来看过，钥匙也都还是交房的时候一整套就放在那里了。

程友打开了信箱，里面的信件已经塞满了，上面的还很整洁，下面的那些几乎连信封上的字都有些模糊了。连歌顿时羞怯了，伸出手想将那些信抢过来，自然被程友极其霸道的阻止。

于是连歌只好跟着抱了满满一怀信封的程友回了家。

程友小心地将信件全部放到书桌上，然后笑着对连歌说今天晚上有双份礼物，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连歌还在垂死挣扎，说真的没什么好看的，我以前把你这当成知心姐姐信箱呢……

程友说那更好我留着慢慢看，保证做你合格的心理咨询师。不过现在我要跟你说的是别的。你要记住我现在和你在一起没有任何勉强，你会担心的题其实我也担心，我以前玩的太多，而你那么单纯，我有时候都在想自己为什么要有那些过去而让我在我们的关系中成为比较没有立场去表明忠诚的那个。和你在一起后我也有患得患失，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的心情是怎么样，我这个人神经比较粗不懂去注意细节，所以也会觉得你是否只是因为我出现在你身边而和我在一起。再有就是今天晚上的戒指，就算我妈没有给我们，总有一天我们也会为彼此戴上的，我坚信这一点，而戒指的意义我们都清楚，是吗。

这便是在一起之后俩人最彻底的开诚布公了。之前的犹疑与彷徨，终于都在彼此的言语中有了答案，而说出了这么多话的两个人，也似乎终于将迷雾散尽，种种都已清晰。

连歌点点头，许久之后握住程友的手，说虽然信里面写了，但我还是想跟你说，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喜欢你，喜欢和你在一起。

程友抱过他，说你知道吗，我已经是因为爱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