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斯的怒吼再次在耳边响起，深红把身体蜷成一团，明知只是回忆，却仍然用双手死死地捂着耳朵。

“啊咧？状态不好啊你。”

居然连那只死兔子都这么说，看来自己的脸色真是糟糕到了一定程度吗？

“今天可是决战日哦，不打起精神来可不行啊！”

深红反问，“决战日？”

折月兴奋地在屏幕上调出一个场景，“哎呀呀，我和前辈的决战日哦~”

屏幕中的场地已经丝毫看不出与曾经那个荒凉的墓园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了。一座豪华的游乐场出现在墓园的位置上，既使里面没有一个游客，各项游乐设施也仍然永无止境地运转着。

折月把视角拉到游乐场的边沿，才终于看到了墓地的影子。墓地中横七竖八地倒着一大片被拆掉墓碑，像是被某个狂热的盗墓份子发掘过的现场。

“啊，今天是迦若名义上的最后一天休假啊，”深红这才想起来，这只疯狂的兔子把绯的堂兄关在网络里硬是让人家陪他玩黑客游戏的事，“战况如何了？看你的表情，应该很满意吧？”

折月红通通的眼睛里简直像是马上就要喷出鲜血，“当然啦~前辈怎么会让我失望哩~~~其实到前天晚上为止，他就已经把所有除混沌程序制作的墓碑全部都解开了，这一天多他都只是守着剩下的六个混沌程序制作的墓碑发呆而已。”

“既然混沌程序是他自己做的，肯定能很轻松就解除吧？”

“是滴，”折月重重地点点头，“即使混沌程序已经被我优化过，但源始代码却一点也没变——不如说是无法改变。只要源始代码没变，他这个制作者要怎么改程序都行啦，比解其他墓碑的防火墙容易多了~”

“那为什么不赶快解开了回去？”深红说，“他失踪的时间越长，约格政界就越不安。如果到明天”休假“的期限到了之后还不见他人影，罗兰伽洛斯就不得不向外界宣布他的失踪了吧？到时候约格可是会乱成一团的。”

“前辈在面对最后的战斗哦~”

“最后的战斗？”

“嗯呐，”折月收起笑容，凝视着屏墓中坐在一片废墟中的人，一本正经地说，“跟自己的战斗。”

深红皱起眉头，“喂喂，你到底玩了什么花样？”

虽说迦若会怎么样都跟自己没关系，但好歹是绯最喜欢的堂兄，被欺负得太狠了自己心里绯的那一部分也会很难过。

折月解释道，“最后一关混沌程序并不难哦，难的是前辈自己的选择。我啊，给前辈出了一道十星级的选择题哦~解开混沌程序的防火墙，他马上就能得到自由；不过呢，这六个由混沌程序做的防火墙每个都连接着一个重要的场所，解开这边混沌程序防火墙的同时，就会在相应的场所里施放混沌程序病毒。而连接着我的墓碑的防火墙一旦解除，就会向全宇宙公布当年混沌事件的真相，也就是说——前辈就是混沌程序制造者一事就会曝光啦啦啦~~~”

深红不由得心中一紧，随即又笑笑说，“你……还真是个恶魔呢。”

折月毫不谦虚地点点头，“前辈现在肯定恨死我啦，嘛~不管最后他如何选择，都是我期待已久的结果~从今以后，他所能依靠的也只有我一个人了~”

“依靠？”深红翻了个白眼，这只死兔子这副得性，鬼才想去依靠他。迦若遇到他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看来约格政坛很快就会因此而掀起惊涛骇浪，用不着等着约格给奇迹之星考查队设套，明天约格恒星在二区的地平线上升起时，罗兰伽洛斯就要乱阵脚了。

不解开拆月的迷题，就能保护那六个未知的数据库不受混沌程序入侵，自己的秘密也能永远埋在历史的尘埃里，然而自己的失踪必将会引起约格政界和罗兰伽洛斯的骚乱，并会被困在折月的地盘上，从此失去自由。

解开迷题，就能及时离开牢笼，回到约格平息失踪的谣言，但某个地方就必然会遭到混沌病毒的入侵，自己的秘密也会随之曝光，即使能够迅速回到罗兰伽洛斯自己的主机上停止混沌病毒，也无法挽回自己的政治生涯，等待他的将是约格法庭的审判。

这里果然不是自己能够涉足的地方啊。迦若静静地看着最后剩下的六个墓碑，想要弄清楚哪一个是折月的墓碑，必需要先用一段代码进行测试。但这六个墓碑都设计成为了一旦有探测性入侵便会施放混沌病毒的程序，就算运气好，第一个就找到了折月的墓碑，也没有时间来阻止混沌病毒的开启。

至于自己的秘密……

政治生涯的终结，罗兰伽洛斯的流放，约格法庭的审判。

然而此时迦若心中想的却是，绯会对这样的自己失望吗？

混沌是自己精神失控后的产物，是自己心中的邪恶与阴暗的具体体现。被称为最完美的“圣灵之子”的光鲜表象底下，却是如此的黑暗与污秽。绯会怎样看待自己呢？他还会对自己露出微笑吗？

‘他会原谅你的，一定。’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迦若愣了一下，警惕地用精神波开始搜索。然而到处都找不到这个声音的来源，看来声音的主人精神力等级应该在他之上。

迦若没有回答，而是静静地等待着这个声音再次响起。然而过了许久，脑海中依然一片寂静。于是他知道，这个声音已经不打算再对他开口了。

会原谅吗？他是什么人？为何会如此肯定？迦若能确定的是，这个人认识自己，也认识绯，而且，对自己和绯并无恶意。

是在巴比洛克时的熟人吗？在巴比洛克就读时的记忆，已经被迦若陈封起来，即使从头细想，也确定不了这个声音的来源。

唯一知道的是，听完来自第三方的安慰后，这一个月以来，迦若一直沉浸在阴霾中的心，一下子开阔了不少。

“啊咧？”

折月突然发现，一直呆坐着的迦若开始行动了。

深红瞄了折月惊讶的脸一眼，然后问，“怎么了？”

“好奇怪哦，”折月调出墓园的内部数据查看，“按理说都到这时候了，前辈不是该乖乖地放弃抵抗什么都不做，就是该拼死一搏解除防火墙了呀。”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唔……”折月难得地皱起眉头，“他在拆房子……”

“拆房子？”

折月用另一个屏幕调出墓园的全景，对深红说，“前辈在一件件地拆掉墓园的建筑设施……也就是说，他在瓦解墓园的局域网。”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介个……哎呀！我居然不知道也！”

深红无语，折月的红眼睛里则闪着意义不明的光，“居然做出了我意料之外的行为，果然不愧是把我从第一位通缉犯的位置挤下来的人呀~~~咦咦？难道说是因为要报复我所以把小爱喜欢的游乐园给拆了？虽然局域网被瓦解掉的话墓园也就不能再做网络幽灵们的集会场了，但还有其他集会场可用呀，拆了这里也没意义啊？为什么为什么呢？前辈到底想干什么呢？”

正如折月所说，迦若正在迅速的瓦解墓园的局域网。在局域网和外围的防火墙都解除后，这个网络幽灵的秘密集会场就完全曝露在了公共网中。虽然此刻并没有任何网络幽灵在这里，而且它们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拆完墓园后，这个场所马上就开始受到外部的攻击。迦若没有理会那些攻击，而是将自己在网络中的虚拟身体化为一串字符，竟潜入了其中一个混沌程序的墓碑中！

“啥？！”折月大吃一惊，“居然自己到混沌程序里去！把自己的精神力转换为字符串的话，混沌程序会无差别地把所有字符串都当成一项程序来抹杀掉的啊！”

说到这里，折月突然一下子坐到地上大哭起来，“不好啦不好啦~~~前辈是要自杀么？他就那么讨厌我么？555555555不要啊啊啊啊啊！！！！！！！！！！！！！”

深红叹了口气，“你也不看看自己干了些什么，当然会惹人讨厌啊。……好了不要哭了……喂……够了哈……你给我闭嘴！”

被深红吼了之后，折月才挂着眼泪收了声，一副楚楚可怜的小白兔状盯着深红。

“我不觉得迦若是个会做出自杀这种愚蠢行为的人，”深红替情商不好使的折月分析道，“混沌程序既然是他开发的，他就一定有克制它的方法。”

“可是……当年的混沌事件中，也是他在自己的主机上关掉了混沌程序原始代码里的开关才阻止了混沌事件。虽然混沌程序在复制自身的时候也不可避免地把那段原始代码一起复制下来，但现在没有办法在罗兰伽洛斯的主机上关掉开关，前辈自己说不定也会有危险啊~ ”折月好不容易才正常了点，“现在居然用自己的精神力潜入混沌程序……前辈到底是想干嘛哩？”

深红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

“咦？你笑啥？”折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既然不能回到罗兰伽洛斯去关掉开关，那么就再在现场制造一个开关不就得了？”

“咦咦咦？？？”折月惊讶地叫道，“虽说前辈是混沌程序的开发者，但这是一个会自我进化的程序也！它已经演化出了很多关卡来保护自己的源代码不会被改动，我研究了这么久也没能深入到它的源代码区域的说！”

“你不是说，他可是把你从第一位上挤下来的人吗，”深红笑笑，“他现在正在超越的并不是你所设置的难关，而是他自己的难关。他要做的并不是打败将他的身体困在黑街的折月，而是要解放因混沌事件带来的悔恨而困在夹缝中的自己的灵魂。”

28.游戏结束

那场巨大的宇宙风暴，至今还鲜明地留在迦若的脑海之中。

星际不缺少战争，特别是在边缘星系中，战争每天都在不断地暴发，并夺走无数人的生命。身为政治家的迦若自然清楚地知道这些，也实地见证过战争之后留下的废墟与残骸。

但混沌事件，是他亲自引发的，并将三大星系卷入了这场风暴之中。

开启混沌程序的时候，自己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由于药物的作用，那个时候发生的事已变得模糊，也一点都无法体会那时的感情。迦若不敢相信憎恨的力量会如此巨大，让一个人能下定决心把整个宇宙都卷入憎恨的混沌之中。

然而讽刺的是，药物能控制的，只是自己的精神力而已，性格和情绪是无法改变的。所以那场战争的最初出发点依然源于自己的憎恨，数以千万的人因自己的憎恨而丧失性命，这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没有做出混沌程序就好了，迦若曾经这样想过。那个程序只是自己偶然之间种下的恶魔般的果实，以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驾驭它，所以它才会在得到自由的同时马上暴走，并自我进化到自己无法启及的地步。

在源代码里安装一个关闭混沌程序的开关，也只是自己在测试时为了以防万一而设，没想到这个开关竟成为了宇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迦若并没有因此而幸庆，在关掉那个开关时，他似乎看到混沌程序冲自己露出邪恶的微笑。

现在的迦若，正在执行着扼杀这个恶魔的行动。

当人类被外力逼迫到一定程度时，便能够激发强大的潜能，也正因如此，才衍生出了无数残酷的科学实验，歌莉娅的实验室便是其中的典型。

弗洛斯的某些学科会通过对实验体生理与精神上的极度刺激以观察生物反应，从而进行生物学与人类学研究。毫无疑问地，他是宇宙中无人能及的天才科学家，在对生命学与人类学等理工学科的研究方面，全宇宙所有科学家的头脑加起来还抵不上他的十分之一。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弗洛斯也有着自己的弱项，那便是心理学。天生的感情缺陷使他成为一个喜怒无常的人，这也是他被所有人恐惧的原因之一。

在这方面，被人们称为电脑天才的折月也与弗洛斯相似。折月在情商方面傻得让人崩溃，万幸的是，他神奇的大脑让他某一天突然从一介宅男变成了名人。

而且还是个很高调的名人，不但公然在黑街开起了死亡擂台，居然还光明正大地接受某些灵异媒体的采访。这样的折月自然比弗洛斯接触的正常人多多了，所以也慢慢地对人性与社会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在认识克劳德以后，性格开朗的前达达尼战士更是时不时强迫性地让他过上一些正常人的生活。于是折月慢慢地从极度宅变成了重度宅，但这也并非什么好现像。

就像这次这个单方面的游戏，只是他一厢情愿地想要让自己喜爱的迦若前辈放下政客这个包袱，回归真实自我。但问题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对方的心情。

正是这个缺乏常识所造成的阴差阳错，使他给迦若设置下了一个会迎来绝对无法接受的结局的游戏。游戏只有两个选项的结局，每一个都是他自己十分愿意看到的，但同时，无论哪一个结局都将把迦若的心打入地狱。

在折月所不知道的时候，迦若被逼向了这样一个绝境。不能让恶魔般的混沌程序再次降临人间，也不能使自己的秘密曝光而引发针对罗兰伽若斯的政治风暴。现在距离游戏结束不到10个星际时，在此情况下，迦若的潜能便被绝境激发了出来。

破坏混沌程序，阻止折月设置的自动发送信息外泄，这便是激发迦若潜能的源动力。

“我输了……”

折月龟缩在一堆大型布偶里，用布偶把自己淹没起来。

“喂喂，不是吧，”克劳德惊讶地对深红说，“受什么打击了？从来没见他这个样子过也！消沉！这个无厘头的家伙居然在消沉！难道我还没睡醒吗？！”

“只要他还是个人，总是会有消沉的时候啊，”深红走到那堆布偶边，把折月从里面挖出来，“说到底，向他挑战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胜率问题。怎么说也是把你从第一的宝座上挤下来的人啊。”

折月瞪着双死兔子眼，腮帮子鼓鼓的不说话。

“那个绿头发的美人儿赢了？”克劳德夸张地大笑起来，“哇卡卡卡卡~~~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喂喂我跟你说啊，这家伙看起来像个是没心没肺的，其实心里骄傲着呢！之前还跟我说这下前辈一定是他的了，还一口气吃了十包泡芙来以示庆祝。”

一口气吃十包泡芙？这是什么庆祝方式啊！深红无视了幸灾乐祸的克劳德，用脚踢了踢折月。

“你也该庆祝你的前辈把你从这种无聊的游戏里解救出来。余兴节目结束了，该办正事了吧？”

折月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死兔子眼鼓得更厉害了。

“真是的，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克劳德一脸凶相地说，“你要是不想放他走，就把他硬关在这里好了。反正你可是通缉犯呢，又不是什么好人，干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吧？”

虽然是通缉犯，但折月这辈子说起来也没做什么让人发指的坏事。除了粉红病毒那个大事件影响范围太广而给宇宙各方都造成极大的损害以外，折月从此就再没放什么病毒了。

黑星擂台？虽然黑星擂台的规则是他定的，但明知有此规则还被“折月的承诺”所诱惑而来到此地的赌命人也要负一定的责任。这种买卖是双方的，折月可没有派人硬拖什么人来这里以命相搏。

与天生便携带邪恶基因的弗洛斯不同，折月相比之下简直是个天使。只是这个天使太过天真，利用着人类的欲望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看到别人的凄惨下场后还乐呵呵地指着尸体说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