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寝殿门外响起赵高小心翼翼的询问声,不过嬴政并没有搭理。
“奴才说了大王已经歇息了嘛,”赵高刻意压低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喜悦,“黎大人还是明日再来的好。”
“大王!黎倾有要事启奏!”显然黎倾并没有将赵高的话放在眼里。
不过,显然嬴政也没有将黎倾的话放在眼里。
听到寝殿之中并没有声响,赵高对一脸焦急的黎倾说道:“黎大人还是明日再来吧,这深更半夜的叨扰大王休息可是不好。”
“李斯……是关于李斯的事!”
嬴政呆滞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光彩,不过转瞬而逝。
“黎大人!”赵高对这个不听劝的黎倾有些生气了,深更半夜的他突然要来求见大王,告诉他大王歇息了他还不信,现在还在寝殿门口大吵大闹的!
“您再不离开,就请恕奴才无礼了!”
黎倾又一次忽视了赵高的存在,他现在没空搭理赵高,“大王!李斯是被冤枉的!您现在不见黎倾,您会后悔一辈子的!!”再晚一点可能就来不及了!
寝殿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可是依然没有听见嬴政任何的答复。
“来人!”赵高对着外殿说道,“将黎大人请出甘泉宫!”
赵高话音一落,几个带刀侍卫就出现在黎倾面前,“黎大人,请。”
黎倾紧紧的皱起眉头,可是寝殿的大门依然紧闭着,看着面前的侍卫黎倾有五成把握打赢他们,可是现在他的佩刀不再身旁,难度无疑又增大了几分。
罢了,黎倾负气的转身,嬴政都不在乎,他黎倾吓着什么急!
见到黎倾的神情有变,赵高连忙示意侍卫们跟上黎倾,他可不相信黎倾是个不会反悔的人。
“黎倾……”
黎倾惊讶的转身,只见寝殿的门大喇喇的开着,而嬴政站在门口,灯光从屋内透出,背着灯光,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刚才说什么?”
黎倾紧绷的心绪一下放松起来,果然,大王还是放不下他!
“大王请随黎倾去见一个人,他才是真相。”
——
嬴政披着简单的外袍,带着赵高和那几个侍卫,就跟着黎倾出了甘泉宫,走出了秦王宫,走到了黎倾的府邸,跨进府邸之前,嬴政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黎府旁的长史府。
一回到府中,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急冲冲的奔至黎倾面前,黎倾对他交代了几句之后,那少年看了看嬴政,然后便转身离开。
“大王,稍等片刻,人马上带到。”黎倾一边将嬴政引到大厅之中,一边对嬴政说道,“在此之前,黎倾也话要对大王说。”
嬴政站在大厅之中没有说话,神色看来也是冷漠,可是他也没有阻止黎倾。
“正如黎倾之前所言,李斯是被冤枉的,这次的间谍案,李斯并未参与,而且,”黎倾直视着嬴政,“李斯才是这个事件中最无辜的那个人。”
宽袖之下,嬴政收紧了手掌,他的神色也越发阴沉,“寡人不信。”薄唇之间落出残酷的词语。
他是最无辜的人?嬴政不信,一点也不相信!
“最初黎倾也不相信,可是……”
“爹,”之前的那位少年出现在大厅门口,而他正是黎倾的儿子,黎梨,“人带到了。”
黎倾示意黎梨将人带进,“可是直到黎倾发现这个人之后,黎倾就没办法不相信了。”
“李斯!”
看见跟在黎梨身后的人,随行的赵高不禁诧异的惊呼出声,一袭简单的青色长衫,琥珀色的眼,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这个人不是李斯是谁?!可是他不是被逐出咸阳了吗?
在此人出现在嬴政面前的那一刻,嬴政的脸上出现了意外的神情,可是下一刻,他的脸色又阴沉着,“黎倾,这个冒牌货能说明什么?!”
年少的黎梨很是诧异,“你怎么知道他是冒牌的?”今日第一次见到这人时,黎梨真的以为是李斯会来了,这个人无论是面容、身形还是言谈举止,都跟黎梨记忆中的李斯一模一样啊!
“黎梨,不可对大王无礼。”黎倾喝住黎梨,“是大王的话,当然可知谁才是李斯,可是旁人却不行。”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嬴政脑海中一闪而过,可是过的太快。
“黎倾再抓住此人的同时,还在他的身上搜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说着,黎梨就将几份竹简递给赵高,嬴政拿过其中一份,当打开的那一瞬间,嬴政的脸色就变得铁青。
“正如大王所见,这是秦国的兵力分布及名单的,临摹图。”黎倾继续说道,“郑国之前被抓,郑姬入狱,这一切都不过是障眼法,这是他们的声东击西。”
“郑国故意被抓,接着供出同谋郑姬和李斯,加之王贲的证词,证明名单是李斯从他手里拿走的,那李斯出卖秦国之名算是被坐实了,与此同时,他们的同伙,也就是这个酷似李斯的人,在偷偷的将情报送回韩国!”
黎倾将与李斯酷似的人抓到嬴政面前,“这个人才是那个叛徒!”
那人扑通一声跪在嬴政面前,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第一百二十七章:不能失去
“若是李斯是被冤枉的,那他为何不向大王解释?”嬴政一直没有说话,站在一旁的赵高问出了他的疑问。
“在郑国入狱之前,李斯就三日未曾上朝,其后李斯就被大王关在了宫中,可以说在此之前,李斯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而敌人显然是一个很了解李斯的人,无论是李斯的想法还是李斯的身体状况,她很清楚,李斯是没有多的力气去辩解,去思考。”
“什么意思?”嬴政沉声说道。
“黎倾怀疑……李斯再次之前就被人下药了。”
“你可有证据?”
“没有,”虽然在否定,可是黎倾的眼神却很坚定,“不过黎倾相信,只要查,就一定能查到蛛丝马迹。”
嬴政沉默了,久久的不曾言语。
“为什么,”许久之后,嬴政看着黎倾,“为什么你如此相信他?”
而我却做不到……
“不是的,”黎倾摇了摇头,“那么多证据证人在面前,黎倾也怀疑李斯,直到前天夜里,梨儿告诉我一句话。”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了黎梨身上。
“前天下午李由来找我,说他要跟着他爹爹走了,来跟我道别。”黎梨解释道,“然后他说他爹爹有话要我告诉我爹。”
“他说什么?”
心脏快承受不住这般剧烈的心跳了,嬴政所有冰冷的伪装开始破碎。
“李斯让我立刻派人马,沿着秦国到韩国必经之路寻找,发现可疑之人立刻拿下。”黎倾接过话来,“当时我还在疑惑,可疑之人是谁,要怎样分辨,为何说立马拿下,直到今日追到此人之后,黎倾才是明白李斯之言。”
“大王……”一旁的赵高突然出声,“昨日清晨丞相派人送来一份竹简,说是李斯大人写的,奴才怕大王看见了心情更是不悦,于是……”
“在哪?竹简在哪?!”
“甘泉宫中!”赵高急忙跪倒在地,嬴政阴沉的声音让他胆寒。
“此时!立刻!马上!寡人要看到竹简!”
“诺!”语罢赵高就迅速起身,马不停蹄的跑出去。
没有赶到下一个集市,不得已,李斯一行人只得在马车中度过一夜。
夜已经很深了,可是甘罗却一定睡意都没有。
出行已经两天了,不消多久他们就将永远的离开秦国了,当然投身到吕不韦门下之时,甘罗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弃吕不韦,相爷之于甘罗不仅仅是主子而已,更是亲人。
李斯和李由已经睡着了,没有睡意的甘罗走出马车,坐在树下,看着天空中美丽的圆月。
大团圆吗?甘罗勾起嘴角笑了笑,也许这真的是大团圆的结局吧,至少对甘罗来说是的。
虽然没有继续跟随相爷,但是甘罗也知道相爷的愿望已经完成了,那甘罗就不遗憾了。
甘罗的视线落在马车之上,寂静的深夜里,柔柔的月光下,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幸福。
甘罗轻轻的笑着,虽然他知道现在的李斯也许不能接受他,不会爱上他,但是甘罗不在乎,因为那只是现在而已,他们有时间,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总有一天甘罗相信,李斯会爱上他的,因为陪李斯一起变老的人,将是他。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之声,有马蹄声,有吆喝声,各种啸叫之声,甘罗脸色一变,匆忙的奔至马车,掀起竹帘,急急地将车厢中的李斯和李由唤醒。
“干嘛啊,大半夜的!!”被甘罗推醒的李由十分不爽的大叫着,一次表现对甘罗的不满。
另一面的李斯倒是没有什么,他一向浅睡,“发生了什么事?”李斯问道。
“呀!!大人!!大人救命啊!!”甘罗正欲说话,睡在车外的车夫突然高声惊呼着,声音中满是惊恐!
深感大事不妙的李斯急忙和甘罗一同下车,而李由却一脸不爽,旅途的劳累本就让他不舒服,加之甘罗一直缠着他爹,就让他更不爽了,揉了揉还迷糊的眼睛,李由才慢吞吞的走下马车。
不过出现在里有面前的场景,让李由立刻清醒过来,驾车的车夫已经倒在地上不断的抽搐着,一群穿着打扮怪异的人,正将大刀放在李斯和甘罗的脖子上。
——
‘从前秦穆公寻求贤士,西边从西戎取得由余,东边从宛地得到百里奚,又从宋国迎来蹇叔,还从晋国招来丕豹、公孙支。这五位贤人,不生在秦国,而秦穆公重用他们,吞并国家二十多个,于是称霸西戎。秦孝公采用商鞅的新法……’
嬴政细细的看着竹简上一言一句一字,哪怕是分毫,嬴政也不愿漏过,这是李斯给他的……
将竹简呈给嬴政之后,赵高就一直跪在地上,而黎倾、黎梨也安静的站在一旁。
“备马……”许久之后,嬴政才开口说出这两字。
“诺。”黎倾应下声来,“待天亮之后大王就……”“现在!”
嬴政的双眼泛着赤红,“立刻备马!!”他等不了天亮了。
“诺!”黎倾一愣,随即便吩咐黎梨立刻去备马。
不一会,黎府的后门处就出现了三人,还有两匹高大的骏马。
一到后门,嬴政就立刻翻身上马,沉默着,嬴政挥鞭就踏尘而去!
随之黎梨也骑到另一匹马背之上,“孩儿也有不能失去的人。”黎梨坚定的对黎倾说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羌笛胡旋
昼夜兼程,嬴政和黎梨马不停蹄,争分夺秒。
吁!!
拉住奔腾的马儿,嬴政突然翻身下马,黎梨也赶紧拉住马儿。
“公子?”
嬴政全然不理黎梨的询问声,径直走到路旁,扒开路边茂盛的杂草,一具男子的尸体触目惊心!
“公子认识此人?”跟着嬴政走到路旁的黎梨皱着眉头问道。
嬴政摇了摇头。
既然不认识那就赶紧赶路啊!黎梨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不过多亏了黎倾平日里变态的教育方法,黎梨忍住没有说出口。
嬴政也是紧皱着眉头,蹲下身,他细细的打量着尸体。
“公子,”黎梨心里真的着急了,已经几天了,要是再不赶紧,等着李斯父子出了秦国,那他们上哪去找人?“既然不是认识,我们就继续赶路吧……”
嬴政揭开尸体的外衣,只见尸体的胸前有一道狭长的伤口。
“这绸子,是咸阳锦衣铺出的。”嬴政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黎梨先是一愣,“公子怎么知道是锦衣铺的?”
嬴政沉默了片刻,因为这家铺子的绸缎是燕丹最喜欢的。
“此处已经接近了秦国的国境,以尸体腐烂的程度来看,他死亡的日子不会超过两天,而且他这身打扮,应该是从咸阳来的车夫。”嬴政站起身来,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公子的意思是……他是李斯先生的车夫?”黎梨煞是惊异。
嬴政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往草丛的深处走去,见状黎梨连忙跟上,不出十步,只不远处的大树下,停着一架马车,具体来说只有一副车架,马儿早已不知去向!
嬴政的眉头已经拧在一块,不自觉的他加快了脚步。
疾步,两人走到马车旁,黎梨迫不及待的掀开马车的竹帘,可是竹帘中空无一人,不过……
“公子!”黎梨从马车中探出身来,“里面有两个包袱!”
话音一落,黎梨就跳下马车,并将在马车中拾到的其中一个包袱递到嬴政手中。
一接到黎梨递过来的包袱,嬴政原本还有点血色的脸颊,瞬间变得煞白!
看着嬴政突变了脸色,黎梨没有由来的心中也一阵慌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脸色?包袱不是都还未打开吗?黎梨一边这样想着,就立即动手打开自己手中的包袱。
包袱中只有几件简单的衣物和一些盘缠,另外,“这是名牒!”黎梨拿出包袱里的名牒,不过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谁?”
嬴政的声音低沉,压低的声线闷声。
黎梨顿了顿,尴尬的回答着嬴政的问题,“甘罗。”说出甘罗的名字,黎梨都不敢想象嬴政的表情。
听完黎梨的回答,嬴政突然转过身就大步走开,黎梨心中一惊……
羌笛声,胡旋舞,豪杯美酒,诱人美食,无论是谁面对这样的画面,都会欣然一笑,不过这显然不包括李斯和甘罗。
妖娆的胡人女子跳着妖艳的舞蹈,李斯紧紧的锁住眉头,与身边的甘罗相视一眼,显然面前的场景出乎他们的意料。
在此之前,李斯一直觉得自己被关在一个完全黑暗的地方,无水无食,一天一夜之后,突然被蒙着双眼抓出来,等眼睛再次接触光明之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就是美丽的女子,诱人的食物,还有甘罗。
“斯兄可还好?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甘罗也是眉头紧锁。
“我没事,”李斯摇了摇头,“相比于这个,我更想知道这是哪里,还有……由儿在何处。”
异族悦耳的乐声还在继续演奏着,而甘罗则是默默的打量着他们所处的环境。
“不过意外的话,我们应该是在一座帐篷中。”甘罗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帐篷?”李斯低着头细细的思索着。
“嗯,”甘罗点了点头,“而且不出甘罗意料的话……”
甘罗的话还未说完,乐声突然停止了,原本还在舞动着的女子们纷纷的向两旁退去,刚好留出了一条道路。
“贵宾们可还满意鄙人的款待!”
粗犷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的男子出现在李斯和甘罗面前,白红黑的服饰,幧头胡鞋,头戴红黑相间的头巾,来人阔步走到主位之上,“将二位请到此处,鄙人是有事情要通知二位。”
“说事之前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李斯看着那人语气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