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清再次躺在棺材里,闭着眼,等着江小凯靠近的鼻息。
他突然觉得这种等待很可怕,就像恶魔的爪子一样,勾着起某种罪恶的诱惑。手指不自觉地扣着棺材板,每一秒的心跳,都传递到自己耳朵里。
漫长的等待中,江小凯刚才的眼神和话语又重新出现在夏清脑子里。
是我会错意了,还是他也是……
夏清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有些害怕,有些兴奋,有些期待。
过了很久,江小凯的吻都没有落下——
“对不起。”
夏清睁开眼。
江小凯叹了口气:“我亲不下去。”
番外:鲜花圣母之江小凯
“江小凯是吧,这个剧我和你演。”
江小凯伸手接过剧本,有点意外。
之前蓝途告诉他,夏毒舌钦点他演对手戏的时候还以为是开玩笑。现在人都站在面前了,江小凯有点反应不过来。
“学长,为什么找我演?”
夏清不悦地挑眉:“你不演?”
“呃……演……”
果然跟传说中一样,脾气很坏啊……江小凯扯了扯嘴角,长这么好看,却被人背地里喊“夏毒舌”,避之不及,这也是个奇人。
“嗯。”夏清点点头,拉着江小凯到角落里坐下递给他一叠稿子:“呐,这是原着,我先陪你把它过一遍。这本书不太好理解,因为有点……混乱,你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就问我。”
江小凯看着原着稿,果然很混乱。
从一开始,旁白的描述就渲染着黑暗与se情。越看到后来,人物描述越露骨,但江小凯看得很认真,看到某一段的时候,甚至还会翻剧本对照。
【天使们让我害怕,在我的想象中,他们是这样构成的:既非精神,亦非物质,白花花,雾腾腾,凶神恶煞似的,相视幽灵透明的躯体。】
【那些现在已经死了的杀人凶手一直来到我面前,而每当这样的一颗丧门星落到我的牢房中,我的心便跳得很剧烈,我的心便跳得很狂乱,而这狂乱敲响的鼓点可能就在预告一个城市要投降了。】
这一段应该是以抽象的形式表演出来吧?可是夏清要怎么演呢?孤零零地站在舞台中央,造成一种视觉反差?
想了想,江小凯想转头去看夏清,就看到他真凑在自己肩旁,专心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原着稿。
夏清皮肤很白,教室里的日光灯照得他皮肤发亮,薄薄的嘴唇藏在挺翘的鼻子下面,形状很好。有几缕柔软的黑发垂在脸旁,勾勒出精细柔和的线条。
仿佛察觉了江小凯的目光,夏清突然抬眼与他对视:“看什么?”
江小凯怔了一下,温和地笑笑:“没什么。”
夏清白他一眼,继续低头看稿子。
等看到神女得肺痨而死的时候,江小凯耳边突然炸了。
“我靠,渣攻!”
“噗……”
不知道为什么,江小凯总感觉夏清的内在和他的外表有着诡异的反差,好像他的每一个夸张或者暴躁的动作都让江小凯觉得很滑稽。
“你笑什么?”
“没什么,确实很渣,很渣……哈哈……“
接收到夏清莫名其妙的眼神,江小凯索性哈哈大笑起来,恨不能仰头敞胸。
“有病。”
这就是夏清对江小凯的第一个正式印象。
但江小凯却觉得……
夏毒舌挺可爱的啊。
当然,这种感觉除了江小凯以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够体会。
彩排第三天,整个剧组上下都已经精疲力尽,纷纷表示自己要留遗书。
剧务说:“夏学长说戏服难看……让我们重新做,天啊,原来那件缝了我们一个星期啊!”
导演说:“行了行了,夏清要怎么演就怎么演!江小凯你配合他就行了。”
蓝途说:“我去啊……剧本改了三回了……”
何东说:“……大家坚持,坚持就是胜利!你们要向夏清学习,一定要干劲十足!”
江小凯点头:“何东说得对。”
……
好不容易熬过了第一个坎儿,江小凯碰到了一件特别尴尬的事情。
由于多种不明因素,导致剧本的最后一幕修改成吻戏。
江小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像王子亲吻睡美人一样,亲躺在棺材里的夏清。
“王子亲吻睡美人”的这个形容当然是何东说的,偷偷摸摸地说。
江小凯好不容易暗自做了点心理建设,就要亲下去,无奈这棺材放得太低,江小凯将近一米八五的个子要俯身亲吻并姿势优雅实在有点吃力。
结果就是,当他俯下身去亲吻又要表现出自己悲恸还要姿势优雅的时候,因为身体惯性,狠狠地撞上了夏清的唇,甚至磕到了他的牙。
眼看夏清每次被他撞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江小凯也很过意不去。他问导演能不能把棺材放高一点。
导演说:“不行,你是要扑到他的棺材前,如果放高了,扑得太难看。”
屡试屡败之后,夏清终于忍无可忍了。
这爆发的时间比江小凯预计的晚了很多,他原本以为就夏清的脾气,第一次被撞到嘴就会跳起来。
“你搞什么,你会不会亲啊!”
夏清愤怒地瞪着他,细长的眉毛纠结在一起,好玩得不行。
于是江小凯心中的愧疚一扫而空——开玩笑,能憋着不笑就不错了,愧疚怎么装的出来啊。
“对不起啊,可能把握得不对……”
“看到么,看到么?都快肿了,弟弟!”
江小凯这才注意到夏清的唇确实有些肿,他嘴唇原来有些单薄,此时丰满了不只一点点。
应该很疼吧……
所以当夏清再一次躺回棺材里的时候,江小凯踌躇了。
下倾的身体硬生生地顿住,江小凯自上向下看着夏清的脸,安静又乖顺,真的就像一个秀气的睡美人。只是眉头轻轻皱起,表露着内心的不满……
他想了想,直起身对蓝途说:“对不起啊,我亲不下去,改下剧本吧。”
……
最终,接吻改为了亲吻脸颊。
令江小凯不解的是,原本夏清还只是偶尔发发脾气,打那之后就再也没给过自己好脸色。
动不动就炸毛瞪眼,整个人就像卡通人物一样。
江小凯觉得好玩极了。
合作过程中,江小凯经常和夏清在一起,因而夏清差使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走到哪里都会随口喊他。
有时候夏清无聊了,又没有事差遣他的时候,也会喊一声“江小凯!”
江小凯回头,看到夏清想了半天,来一句:“在我边上坐着!”
时间一天天过去,排练的道路依旧磕磕碰碰,在剧组八成主力都已经阵亡的时候,夏清还在台上蹦蹦跳跳。
然而真正到了公演的那一天,夏清却沉默了。
整个剧组在后台准备,一片喧闹。导演编剧场务,一个个都在大喊大叫,脸红脖子粗。只有夏清和江小凯两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江小凯是紧张的,散漫如他,没有见过这种大场面。偷瞄一眼台下的评委席和观众席,他就有点怯场了。
本以为夏清会一如既往活跃着,自己也能放松下来,可现在夏清像石像一样一动不动面无表情,江小凯也没底了。
突然,夏清伸手抓住江小凯,眼睛闪闪烁烁地看着他。完全没了平时凌厉的气势,就像个孩子一样,声音都发飘:“小凯啊……我有点紧张。”
江小凯愣了下,然后抬手摸了摸夏清的头顶,轻轻揉散了他的发,“没事,不怕。”
“下面不会有人扔鸡蛋上来吧?或者我们演一半被人喊停?”
江小凯哈哈大笑:“有人扔鸡蛋上来我给你接住,回头煮给你吃。”
……
严格说来,整出剧,江小凯的戏份不过是夏清的1/2,很多时候他都只是一个陪衬。
如果让江小凯回忆起那天公演的情景,他一定会告诉你,当他走到舞台上的时候,观众和评委都不见了。
从头到尾,他看到的只有“神女”。
神女披着囚衣,邋遢地倒在监狱里——白皙的小腿无助地暴露在外,他的双眼并没有因为环境而黯淡。
“高大的姑爷仔坚强不屈,一丝不苟,绽放的高潮并不完全是它们,以至于到晚上,在想象中,我跪在地上,我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们的腿——
如此的坚硬将我击垮,令我分不清他们,在那些夜晚,我作为精神食粮美美地赋予自己的回忆,是对你的回忆。”
神女眼中,有泪光在闪烁,恰好迎着舞台的灯光,流转出了钻石般的光亮。
“我知道我们是贞洁的,我特别注意地感觉你流淌在我的身内,温乎乎,白花花,连续的小小震动,你兴许在表演□来临。在巅峰的那一刻,一种平静的出神让你容光焕发,并在你幸福的身体周围裹上一圈超自然的光环,相视一线被你的脑袋和双脚穿透的大衣。”
他左手扣住自己的衣领,慢慢将身体蜷起。
声音开始低沉无力,像是在描述一个梦魇——
“一个结结实实的躯体从墙上出来,倒在我身上,把我捣碎在这个已被一百多个监禁者弄脏的草垫上,而我却还在想着我已经坠入其中的那份幸福,上帝及其天使,与我同在。”
江小凯此时还站在后台,他感觉到一种战栗从脚底慢慢传遍全身,他浑身起鸡皮疙瘩,因为震撼。
夏清在背这些台词的时候,明明是暴跳如雷的,因为冗长又别扭的台词总是被他念得磕磕巴巴。打死他都不能相信夏清会顺理成章地把所有台词一字不落地年通顺,并且有这样的高水准表演出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一刻,夏清体内,出现了神女的灵魂。
……
场景倒叙。
【旁白:神女出现在巴黎,人头攒动,人生鼎沸,烟雾腾腾的咖啡馆。他身上总是带着一把纱罗和象牙的金黄色小扇子,插在他的袖子里。当他犯糊涂的时候,他会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袖子里拔出扇子,把它打开,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
他一个人独占了一张桌子,要了一壶茶。
“一定要中国的好茶,我的好小伙。”
莞尔一笑。
……
神女第一次在街头寻觅嫖客,毫无收获。疲倦地拖着步子,又尽力向路人媚笑。
他回到他的阁楼,在阁楼的门上,钉着一朵褪了色的平纹布做的巨大玫瑰。庸俗,触目惊心。
他穿上了像玫瑰一样鲜红的裙子,抬脚,转圈。
……
剧务开始在观众看不见的地方撒出香粉,那种过于庸俗和浓烈的香气。
【旁白:他身上的香味很浓烈,也很庸俗,他喜爱庸俗,因为他最刻骨铭心的爱,给了一个波西米亚人。】
“深夜为我而疯狂,帝王的后妃们。他们,我的上帝啊,朝我暗送秋波。啊!把我的头发绕再他们的手指上,他们抚摸我的面颊,轻拍我的屁股……”
夏清双开双臂,在舞台中间疯狂地笑着,肢体间的野性与妩媚,像潮水一样撞进江小凯的视觉之中。
下一刻,江小凯晃晃悠悠地从后台走出,一副醉汉流氓的模样,他恶意地拿胳膊捅了神女一下,然后调笑着说:“你撞到我了,道歉。”
“对不起。”声音却是上扬的,似乎充满某种暧昧的暗示。
然后江小凯感觉到夏清一把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又轻轻揉搓,缓慢、有节奏。他不敢看夏清的眼睛,因为他已经有点记不起下一句台词了。
“留下来吧……”
“假如你愿意的话……”
……
神女爱上了这个叫小脚宝贝的流氓。
他把自己所有的思想和生活都奉献给了他——
“我喜欢他。当我看到他脱得精光地躺下,我就强烈地渴望在他的胸膛上做弥撒!”
清澈的眼睛,天真孩子气的笑容,鲜活干净的表情。
……
宝贝开始依靠神女的收入过活。
但神女爱他的男人。他为他做水果馅饼,为他烤肉涂黄油。他喜欢他,不论他摆出什么样的姿势。
音乐变幻,风雨交加。
夏清穿着湿透了的白色长裙出现在舞台中央,背景是圣洁的教堂。
【旁白:神女站在教堂前,闭上眼睛,雨开始落下来,在他心中掀起了一种突如其来的完美的幸福感】
他高声说:“我是幸福的。”
江小凯依旧站在暗处,捕捉到了夏清的表情,他突然想到原着中的一个描写——
湿漉漉的微笑。
……
场景又回到了监狱中,神女得了肺痨。监狱中非人的生活,折磨得他奄奄一息。
他直到临死的时候,依然思念着他的男人,只不过,他的遗言却是——
“我缺少爱情。”
……
【旁白:为了自我安慰,他不顾自己的年纪,试图弄明白某一种幸福会是什么样子,在这种幸福中没有任何东西是甘美的,一片纯洁的、荒芜的、荒凉的田野,一片蓝色的或者是满是黄沙的荒野……】
神女入狱的日子,宝贝在醉酒时哭喊:“神女就要死了,我感觉得到。他要死了,我知道……”
“他要死了,我知道……”
……
戚雪所扮演的妇人名叫艾尔奈斯,她从监狱带回了神女的尸体。
宝贝在棺材上画了一个很笨拙的十字,他远远地看着棺材里,毫无生气的美人,一动不动。
两分钟过去,剧务的音乐都已经结束,江小凯还是站在原地。
整个剧组都在后台急得团团转。
何东拼命跺脚:“那小子在干什么!他是忘了台词了?”
蓝途急道:“他根本就没有台词!”
戚雪站在一旁,看到何东冲她做手势,于是考虑要不走上前去提醒一下江小凯。
但就在她迈出一步的同时,江小凯也动了。
他一步步走到棺材前面,原本高大英挺的身形好像马上就要散开一样。
“咚!”跪双腿笔直地跪下。
后台剧组吓了一跳,蓝途拿起剧本拼命翻页:“他演的这是哪一出?”
他跪趴在棺材边沿,含笑抚摩着“神女”的脸。
整个舞台,整个剧场,寂静无声。
那天,距离舞台最近的评委们,都记住了这样不可思议的一幕——
男人抚摩着棺材中的爱人,痛苦和宠溺错综着浮现在他脸上。
等到他的悲伤和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时候,他捧起了棺材中那张美丽的睡脸。
就像捧起一个新生婴儿一样小心翼翼。
然后深情地闭上眼,在那已经失去温度的和色彩的嘴唇上,落下人世间,最圣洁的一吻。
chapter 16
第二天一早,江小凯照例到公司接受声乐课和舞蹈课培训。
一直到天黑,他满身疲倦地从舞蹈房走出来,等在门外的经纪人满面笑容地塞给他一张表格。
江小凯展开一看,不免震惊。
表格上陈列了公司近期各张新专辑,截止到今天的总销量,江小凯清清楚楚看到自己那一栏写了“427,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