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这是不是弄错了？”

“没错。”经纪人的嘴已经快要咧到耳后。

“可昨天不还是10万么？”

“傻瓜，昨天晚上你上的那个直播节目，全国收视率有5个点，难道19小时内卖出32万张，你就觉得是奇迹了么？”

“……”江小凯糊涂了，这难道还不算奇迹？

“哈哈，小子，明白什么叫一夜爆红了么？”

“明白了。”

江小凯确实明白了，因为他已经看到公司门口黑压压的人群正在冲他挥手，那些常见的花花绿绿的牌子上，清晰写的都是“江”、“凯”。

跳跃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呼喊，江小凯当然知道这都意味着什么，然而，抑制不住的喜悦，让他只想去一个地方。

……

新人偶像江小凯，就这样从公司狂奔而出，冲破人群的屏障，把所有尖叫和鲜花甩在身后，他跑得很快，在S城车流堵塞的马路上，他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疯狂奔驰。

路旁的梧桐和香樟都是一晃而过的剪影，快速从身边倒退。

持续三十分钟的长跑，江小凯一点都不觉得累。等到他终于气喘吁吁地按下门铃时，终于忍不住大笑开来。

所以当夏妈妈打开门看到傻笑着的江小凯，愣了好一会儿。

“阿……姨……我找……夏清……”

“啊，是小凯啊，怎么跑这么急啊，快进来快进来！夏清！小凯来了！”

夏清走下楼，看到江小凯时一脸疑惑：“你怎么来了？”

又看到江小凯气喘吁吁，脸色发白，立刻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你胃病犯了？”

“不……不是，我……跑过来的。”

“噢……”夏清若有所思，然后说：“到我房间来吧。”

……

夏清的房间简单整洁，色调清爽，多一样繁琐的东西都没有。

江小凯靠在桌边，拿起桌上的相框。

相框里是夏清少年时的相片，白衬衣牛仔裤的干净男生，笑得一脸温柔。

“你来找我干嘛？”

不知道是不是江小凯的错觉，总觉得夏清今天有些疏远。

江小凯把唱片销量的表格递给他，强忍住嘴边的笑意，就等待夏清突然尖叫一声，然后看对方那张恬静的脸又变得夸张有色彩。

但夏清只是接过来看了一眼，说：“嗯，还不错啊。”

江小凯顿了顿，失落没有浮在脸上。

“听说你不去伦敦了？”

“嗯。”

“那回来有什么打算？”

夏清舒服地靠坐在床上，说：“干什么嘛……开家甜品店？”

江小凯哈哈一笑：“我去给你打工？”

话一出口，夏清原本舒展开的脸色，悄然冷了一分：“再说吧，暂时应该还是会去证券公司。”

按照往常夏清和江小凯的相处模式，他们的对话不该如此短促而生硬的，江小凯看着夏清，试探着问他：“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

夏清垂着眼，冷静的面色透露着疏离。

江小凯就这么靠在桌边，长久的静默类似一场无声的对峙。显然，有什么特殊的对话即将发生，江小凯等着夏清开口。

半晌，夏清迟疑着说：“小凯，柯建跟我说了……”

江小凯笑笑，并不惊奇：“然后呢？”

“你……是认真的？”

夏清的眼光终于和江小凯对上，只是其中既没有疑惑也没有期待，反而是一种担忧。好像是在对江小凯说“千万告诉我，你不是认真的吧。”

“是认真的。”很坚定的语气。

夏清脸色果然变了。听别人说和亲耳听到终究是不一样的感觉。

不管他和江小凯之间存在着怎么样的情谊或者暧昧，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些会大白天下，或者江小凯会走出这一步。

他们早就心照不宣地约定好了不是么？

永远把这些东西都埋起来，不要提，不要说，各过各的，不是么？

我过我所追求的生活，找一个爱我的伴侣；你过你的小日子，将来结婚生子……不是么？

我们远远相望着，走最适合自己的路，永远不会因为某些感情的冲动而去挑战生活，挑战困难，挑战自己……不是么？

可你为什么想要打破平静，打破顺理成章的未来，打破我用几年时间构筑起来的决心？

夏清感觉到一种愤恨填满了自己的内心——

你放手任我越走越远，就在我默认这段距离的时候，却想来握我的手，凭什么……

凭什么！！

江小凯听到夏清满怀遗憾地叹了口气，他说：“江小凯，你犯规了。”

……

看到江小凯的眉毛难受地皱起，夏清便从床上下来，走到他身前，手指在他眉间画来画去，怎么都不能把那皱褶给抚平。

江小凯凝住他恬静的脸，他不懂，他原以为夏清也和自己一样，等的就是这勇敢而坚定的一刹那，然而为什么……

“小凯，我和柯建在一起四年了……”

“你知道四年有多久么？”

“我们生活在一起，像夫妻，像爱人，我只有他，他只有我……”

“每天早上一起做早饭，吃早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吃蛋糕……”

“我们可以手牵手地逛街……想拥抱就能拥抱……想亲吻，就能亲吻……”

夏清说着，江小凯的眉头皱得更紧，他能感觉面前这个高大的身影正慢慢被嫉妒和懊悔吞噬。

他苦笑着摇摇头：“小凯，我已经爱他了。”

江小凯激动地抓住他的手：“你不会的。”

夏清眨了眨水润的眼睛，笑说：“为什么不会？我爱他，理所当然的。”

江小凯哑然，但他是了解夏清的，他一定口是心非！

“所以，小凯，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吧，好不好？”

夏清笑得很温柔，像是在安抚自己的宠物一样耐心。

“不好……”江小凯苦涩地开口，嗓音却已经嘶哑了。

夏清叹了口气，抬手抚摸他的脸：“听我的，不要闹了。你也知道他伯父是九星娱乐的老总……如果他要对付你……”

“没关系，不做歌手没关系……”

夏清被他的眼神灼痛了，曾几何时，自己也有过这样的冲动。在那骄傲张扬的年少时代，他多少次想走到这个傻瓜的背后，拥抱他，耍性子耍脾气去捆住他。

但时光不停留，犹豫所导致的错过，已经成了定局。

和柯建分手……他负不起他的心，那是一个可以为自己倾尽所有的男人。

“那么，你不做歌手，我们在一起，你养得起我么？”

“你能养得起我么，江小凯？”

夏清的左手握成了拳，指甲深深扣进自己的手掌，他的微笑衬托出江小凯痛苦的表情，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残忍。能够硬生生在江小凯的心上划一道口子。

亦或许，残忍的……从来都是现实。

“我会做到的，夏清。”

有这么一刻，夏清眼里闪过了惊讶。

江小凯重复：“我会做到的，养你，顶住所有来自亲人的压力……我会做到的。”

散漫无谓如江小凯，有朝一日能为我夏清说出这样的话，是高兴，还是悲哀？

夏清眼眶微微泛红，他颤颤地伸手描摹江小凯的嘴唇，却被对方一口含住。温热的触感包裹着他，激得夏清一阵战栗。

而后，尖锐的刺痛从指间敏感地传达出来——夏清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他咬破了，感觉到指间汩汩的血液融入了那人的唾液。

他知道江小凯在宣泄。

很可笑，夏清和江小凯，走到这一步，竟然都怀着这样深沉的痛苦。

夏清拉了拉江小凯敞开的衣领，主动把唇瓣贴上去，紧致、温热的皮肤。江小凯不知道，关于他的每一样东西，曾经都让夏清想极度贪婪地索取。

锁骨之下被夏清撩拨得痒痒的，当夏清停下亲吻，退开一步的时候，江小凯依旧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夏清笑得很恬静，他白皙的手指摸到领口，一颗颗解开自己衬衣的纽扣。

缓慢的动作投影在江小凯的眼中，使他不自觉地有些紧张，手指紧紧扣着桌沿，根本不能想象夏清下一步的动作。

……

等到衬衣完全敞开，夏清又贴到江小凯身上，轻轻在对方耳边呵出温热的气息，引诱他失控……

当期待已久的、激烈的拥抱瞬间箍住了夏清的身体，江小凯毫无章法的抚摩和亲吻全数落在他的身上……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用力，原来，互相逃避的时候，心底的渴望已经这么深。

衬衣滑落到手肘，夏清放纵地搂住江小凯，使两人的身体彻底贴合在一起，他迷茫地扬起了脖子，承受江小凯粗鲁的侵占……

一时，意乱情迷。

“小凯……”

江小凯灼热的喘息反复烙印在夏清颈窝，激起夏清本能的颤动。

……

夏清眯着眼，视线定在天花板上，对他来说，他想要得到的，也就是这些了。

他抓住江小凯的头发，一边承受着灭顶的热情，一边却独自冷静下来。

他低声说——“小凯，我第一个男人，就是柯建。”

镇定得好像从来没有在拥抱中融化一样。

倏然，江小凯怔住，炽热的身体陡中一般，刺骨寒冷。

夏清看了他一眼，轻轻推开他的身体，径自走到台灯旁边，让灯光照亮自己的身体。

肩膀、脖颈、胸膛、腰间……一块块殷红的吻痕绽在白皙的皮肤上……像是锐利的针，扎痛江小凯的眼睛。

“看到这都是什么吗？”

江小凯双手握拳，指节被他捏得“咯咯”作响。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夏清，无法理解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夏清要用这种方式挑衅。

“很多东西，我不只会给你，也会给别人。”

江小凯松了口气，宠溺地笑了：“没事的，那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以后我们……”

“江小凯！你听不明白么，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夏清了！”夏清突然毫无征兆地冲他大喊。

“很多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办法重新开始……没有办法悔过再来！”

是的，很多个日夜，夏清反复对自己说的就是这句话。

既然当初错过了，就不必要再怀恋和执着。

于是接纳柯建，把原本想给江小凯的一切都给他，那些自己在意的，珍视的，全部一切……

江小凯发疯似的走过去抱住他，用力之大，恨不能把人揉进身体里面。

“我求你，我求你了，别说这样的话。只要你转身……只要你转过身来，所有都能重新开始！”

“啪——！”

重重的耳光甩在江小凯脸上。夏清用了全身的力气挥出的这一巴掌，轻微的血腥味立刻从嘴角蔓延到江小凯的喉咙。

只要转过身么，只是这样就行了么？

那你未来的家庭呢？你作为歌手的光明前途呢？你那么喜欢自由，难道就要因为这些背负上亲人的指责么？

我走在这条路上，我清楚，这不是你江小凯的路啊！

“我说的很清楚了，江小凯。”

江小凯满眼通红地看着夏清，长久的沉默，他竟然无法从那决绝的神情中找出一丝的留恋和挣扎！

原来真的是自作多情啊……

江小凯难以自抑地冷笑：“夏清，你真狠。”

……

空荡荡得房间里，夏清听着江小凯奔下楼的脚步声，听着母亲挽留江小凯的客套话，听着大门闭合时，一锤定音的决绝。

身体再也不能逞强了，夏清靠着书桌，慢慢滑坐到地上，捂住脸痛哭起来——

不要后悔……不要后悔……夏清，你是正确的……

chapter 17

江小凯的速红远比预计迅猛。

通告和邀请源源不断，唱片销量直线攀升，各大电视台音乐节目播放的都是江小凯新专辑的主打歌曲《陪伴》（注①）。经纪人笑说，照这个势头，今年音乐颁奖典礼上的最佳新人奖基本等同囊肿取物了。

在拍摄《陪伴》MV的时候，摄影师还担心江小凯会没有状态。因为江小凯的气质比较内敛，不像是会演的人。再加上摄影师见到江小凯的时候，对他的印象始终只停留在“忧郁”这个词上，远不像之前电视上所看到的那样阳光。

值得庆幸的是，拍摄过程中，江小凯还是笑了，而且有几分阳光的温暖味道。

镜头打到特写的时候，总是很难排到江小凯的瞳仁。他长长的睫毛始终盖住半个眼睛，低低垂着，像是如歌词所说那样，进入了某一场二十岁的回忆之中。

二十岁年华单纯有点傻

回忆里绽放了七色烟花

人海之中星空之下

突然一个转身遇见了他

暧昧在发芽绿色的盛夏

想拥抱却远离没勇气握住他

他微笑着梧桐树下

我想我会永远陪伴着他

最后一个镜头拍完的时候，正好音乐停止。

江小凯缓了一缓，像是突然被人硬生生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一般，原本的阳光与微笑一瞬间全部抹掉，回复了一张颓废面孔。

摄影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对导演说：“难怪他会红，入戏出戏都这么轻而易举，天生就是演员。”

导演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这世上没有天生的演员，只有难以忘怀的曾经。”

……

收工早，江小凯回到公寓，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索性朝沙发上一躺。

他伸手揉捏自己的鼻梁，一边甩着头。

安静密闭的空间，很容易让江小凯面前浮现出几天前的那一场令人心痛的画面。

夏清冰冷决绝的面孔就在眼前，他像对待仇人一样给了自己一个十足的耳光。

火辣辣的感觉似乎依然残留在脸上，无奈地叹了口气，江小凯打开电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手指蹂躏着遥控器，一轮一轮地在频道之间跳跃，眼神也只是汇聚在电视机中央的某一点。

【下面我们请到的是，伦敦经济学院硕士，世界著名金融投资专家，世界著名证券分析师夏清，来为我们解答一下观众疑问……】

【大家好，我是夏清。】

柔和恬静的脸，几日不见好像清瘦了。

夏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睛，谨慎诚恳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并作出分析。只是眼角的倦态和疲惫都明显地被江小凯捕捉到。

“啪”。

摁下了关闭，把遥控器甩在茶几上。

江小凯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能想，不能看。

否则又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他的疲倦和清瘦是因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