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久了很多人就发现江小凯笑点很低，随便谁逗他一下就能笑开。那时候夏清在学校里出了名的“毒舌”，逮谁都能骂一通，很多人避他不及，唯独江小凯和夏清说话的时候能把腰都笑得弯下来。

后来就有人怀疑夏清毒舌是装的，或许他和江小凯说话的时候很幽默。

何东蓝途他们当然知道夏清是真毒舌，一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骂江小凯都已经骂成了口头禅。可就这样江小凯还是笑得很开心，从此江小凯的所有笑容一律被他们称为“傻笑”。

从专卖店出来，江小凯手上已经提了六个袋子，还拖着戚雪往对面走。

“喂喂喂，傻子你是吃错什么药了，一下子买这么多衣服，要换掉整个衣柜？”

江小凯茫然地眨眨眼：“不行？”

戚雪立刻一副白天见了鬼的表情：“你真的吃错药了！”

江小凯依旧奇怪地看着她：“人的风格是会变的吧，至于这么惊奇么。”

“我是怕你的荷包负担不起，你说你每天在酒吧唱歌能拿几个钱？你这几件衣服就抵上两个月工资了！”

明明收入微薄，却活得开心自在，没有更多的理想也并不想去拼搏，损友们都在为事业奔忙的时候，他却安乐地找了间小酒吧唱唱歌，这就是江小凯。

连江小凯的父母都拿他没办法，江小凯从小每门功课都不差，每门功课都不好，一直稳定在各种考试排名的正中间，没有过超长发挥，也没有过发挥失常。

好像除了对唱歌比较热衷之外，江小凯对一切都很散漫。江妈妈很着急，江爸爸却很淡定，他总是说：“小凯会变的，将来有了女朋友就会变了。”可是江小凯一直没有女朋友。

江小凯和戚雪在冰激凌店的角落里，两人面前都放着大杯的暴风雪。

戚雪每次抬眼都能看到坐在她对面的这个高大男生用勺子一圈圈搅拌着杯子里的冰激凌，直搅得手酸了才抬起勺子抿一口。

“江小凯，夏清要回来了你知道不？”

“嗯。”一边叼着勺子，一边点头。

“他这次回来挺隆重的，好像咱学校还请他过去演讲。唉，真没想到他在英国混这几年混得这么开，都已经是金融界亮闪闪的精英一枚了。”

“这倒没听他说过，不过好像他赚的是挺多。”

搅拌冰激凌的动作越发用力，好像他一门心思就要把它搅成奶昔。

“听说这次柯建也回来，伦敦经济学院博士噢，不知道要长成什么样才能让我们夏清这么死心塌地……”

塑料勺因用力过度断了半截，江小凯用余下半截继续搅拌，只是动作慢了许多。

“未必是长得帅，你也知道夏清那个人，他喜欢……”

戚雪了然，“他喜欢被征服。”

夏清喜欢比他强大的人物。每一次辩论赛或者运动会上击败他的人，都能引起他的兴趣，对方的生活习惯和兴趣爱好都会成为夏清感兴趣的内容，并且这种兴趣一直会持续到夏清将对方击败为止。

所以江小凯他们不能想象，柯建究竟强大到怎样的地步，才能让夏清呆在他身边将近四年。

“我真的对柯建这个人很好奇……江小凯你呢？”

“还行吧。”

夏清乘坐的飞机在星期三上午抵达S城。当时何东在外地，蓝途和戚雪要上班，只有江小凯有空去接机。

去机场的那条路，最糟糕的一点就是经常堵车，江小凯提早了两个小时出门，依然被卡在半道上。等他到机场的时候，夏清已经被学校派来的人接走，柯建却在等他。

柯建和江小凯差不多高，称不上英俊，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浓烈的精英气质。

柯建礼貌地伸出手：“你好，江小凯，我是柯建。”

“你好。”

江小凯也微笑着握了握他，但手心里全是汗。有那么一刻，江小凯十分担心柯建会开口和他讲英文。

回程的出租车上，几乎都是柯建一个人在说话，从夏清这些年获得的荣誉成就一直说到伦敦经济学院如何人才济济。从美国股市，说到中国房价。

江小凯听着，偶尔接几句话。

柯建老家不在S城，在遥远的北方。何东觉得柯建既然收了夏清就算自己人了，不能住宾馆，就把老房子的钥匙给了江小凯，接柯建去自己原来的房子住。

老房子其实是何东父母的房子。何东父母走得早，那时何东才上初中，少年的世界里除了这间房子和十几万块钱以外什么都没有。

江小凯打开门才知道这间房子原来这么大，他很难想象十三岁的何东独自在这间过分空旷的房子里住了六年。

“呃……我不知道何东有没有收拾房间，你看看吧。”

“没关系啊，这么大的房子，睡地板也行。”

在江小凯心目中，精英男一般都是冷傲、自以为是且目中无人那种，然而柯建似乎完全不是那一型，斯文、健谈、温和。像江小凯这样从来不对别人报以过多关注的人，都觉得柯建简直没有缺点。

难怪夏清这么喜欢。

一段蓝调铃声从柯建口袋里传出。

“喂……嗯，和他在一起呢。”

“嗯，在我这儿。”

“好，好的。”

挂了电话，柯建冲江小凯神秘一笑，弯腰打开了一只行李箱。

江小凯以为他要把行李拿出来，便走到他身边问：“要不要帮忙？”

柯建在箱子里翻找了一阵，掏出一只半尺见方的绒布盒子，递给江小凯。

江小凯伸手接过，但不明所以。

“这是小清给你的，打开看看。”

江小凯知道夏清难得回国一次会带礼物，却没有想到那盒子里装的竟然会是一架水晶钢琴。一个小男孩坐在钢琴前，似乎在独奏，仰着脖子闭着双眼，很是沉醉。

江小凯看着手里的东西走了神，以至于柯建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这是小清上次去维也纳的时候看上的，说无论如何要带回来给你。”

江小凯很意外，他没想过夏清会这么有心，意外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尴尬，水晶钢琴这种东西，怎么看都像是送给女孩子的吧。

“真奇怪，为什么要送我这个。”江小凯苦笑。

柯建没有接他话，房间里有一刻沉默。

江小凯看了一会儿，还是把盒子盖好。他是真的不明白夏清为什么会送这样一个东西，他从来不会弹钢琴，从小到大唯一一次摸钢琴就是大二排演《鲜花圣母》的时候，导演要求他假装演奏。

“江小凯。”柯建突然说：“你以前经常给小清唱歌么？”

“没有吧……就大学的时候偶尔唱过。”

江小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否认，不过是唱歌而已，不过是夏清喜欢听。

又过了一会儿，柯建说：“有没有想过，边弹琴，边唱给他听？”

chapter 4

晚上何东特地赶回S城给夏清接风。

何东做东，地点自然是H江边的东华楼，东华楼的老板就是何东家里那位。

何东家那位名叫华冰山，也是个有能耐的主，大三辍学，跑出来开了个小型快餐店，到现在经营东华楼，已经八年，何东和华冰山在一起也刚好八年。

夏清一下飞机就被学校接过去做演讲，后来又回家去放行李，等他跨进包厢的时候，其他人都到齐了。

江小凯坐在靠门口的位置，夏清出现的时候，他先站了起来，然后夏清给了他一个扎实的拥抱。

夏清比江小凯矮上好几公分，拥抱的时候夏清的头发扫过江小凯的鼻子，很痒。

江小凯笑着推开他：“才一见面就撒什么娇啊，你家柯建可看着呢啊！”

鬼灵精似的夏清居然有点脸红，他眯眼看着江小凯说：“江小凯你变坏了。”

夏清就坐在柯建和江小凯中间，眼神色咪咪地把在座各位都仔细扫描了一遍，而后惊讶地说：“我靠，还是祖国土地上的肥料好……瞧这一个个的卖相都变美了！”

戚雪摆了几只酒杯在面前，开始倒酒：“哪里哪里，与你们家柯博士相比，我们都是土农民！”

夏清不乐意了，说小雪你什么意思啊。

蓝途笑说：“她意思可明显了，你看，你就光瞧你左右两位，这对比……哎？小凯今天没穿阿童木！”

这一发现成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江小凯的衣服上。

何东说：“傻子这几天说要转型，拖着小雪陪他逛了好几条街。”

“是么？”夏清抬起胳膊揽住江小凯：“这可蹊跷啊，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江小凯无奈：“我说你们就不能想我点好的么。”

“谈恋爱怎么不好了？小凯同学，来跟哥哥说说，看上哪家姑娘了？多大岁数什么职业萝莉还是御姐？咱认识么？八字合不合，会做饭洗衣服么？”夏清就跟小报记者似的拼命追问。

江小凯不跟他人来疯，夹起面前的冷菜就往嘴里塞。

夏清不想饶他，正要伸手夺他筷子却被柯建及时阻止，柯建抬手轻拍他的头：“乖一点，别胡闹。”

“哦。”然后夏清真的就不闹了。

这一幕差点没让何东蓝途他们眼珠子掉出来，原来这世界上真有人能把夏清收服到这个程度。在柯建之前他们始终认为夏清真正的克星只存在于神话之中，还是已经失传的神话。

“天……途途，好冷，我有种世界末日的感觉。”

“没事，小凯离他最近，要死也是先死他。”

戚雪默默地把倒好的三杯酒转到夏清面前，一点下巴：“干掉。”

夏清隐隐觉得她有点反常，却依然把酒干了。

一直沉默着的华冰山突然说：“夏清，虽然我们都认识柯建了，那你好歹正式给我们介绍介绍啊，你是怎么把人拐到手的？”

夏清刚拿起筷子就放下了：“哎凭什么是我拐他啊？”

夏清从前就是男生中长得很好看的那一种，安静的时候眼睛微微眯着，唇线很平，有一种微妙的冷感。但一旦他笑起来或者生气的时候，眼睛就会张得很大，咬住一点嘴唇，瘪着嘴角。就像变脸一样，瞬间从气质的蒙娜丽莎变成搞怪的秀兰邓波尔。

蓝途看到夏清那种表情就笑得不能自已，更逗他：“要不是你死缠烂打，柯建这样的老实人会自投罗网啊？”

夏清不满地瞪了一眼柯建，柯建好脾气地笑笑：“没有，我追了夏清很久。”

说完又宠爱地摸了摸夏清毛茸茸的脑袋，悄无声息地让一桌损友石化。

江小凯一直闷声不吭地吃菜，夏清和柯建的笑声传过来，他也会跟着笑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能好好地坐在夏清边上吃饭。

过去夏清总是把江小凯抓在身边，一有机会就折腾他，平均每分钟喊一句“小凯”，这个召唤频率就算是神兽也招架不住。

蓝途也问过夏清，说你为什么就喜欢闹江小凯呢。

夏清说，闹你们的话你们能经受得住么？

答案是否定的，就夏清那种花样百出的思维构造和行动能力，全天下只有江小凯能应付自如。

夏清出国的时候，江小凯还很庆幸，每天头昏脑胀的日子总算过去了。如今夏清就算回来，也有了柯建，他算是彻底解放。

席间何东说：“小凯，夏清四年回来一次，你还滴酒不沾，是不是不够意思啊？”

江小凯抬眼就看见他笑得一脸贱相，肚子里的坏水就差没有直接喷出来了。

“他不能喝。”说这话的是夏清。

这下轮到何东惊讶了，“我没听错吧，夏清居然护着江小凯？”

江小凯也看了看夏清，就见对方伸手把他面前的空酒杯拿走，理所当然地说：“我告诉你们啊，你们都不许欺负小凯。”

一直不停喝酒却没怎么说话的戚雪也出声了：“嘿！奇了！”

江小凯弯起眼睛，哈哈笑了出来，声音夸张又天真，标准的“江小凯式傻笑”。这声音夏清已经多少年没有听见，这笑声一时就像勾子一样勾住他的耳朵，伸出的筷子也顿住了。

江小凯说：“夏清这叫有良心，不像你们，明知道我不能喝还想瞧我出丑。”

似乎是为了回报夏清的“有良心”，一盘三文鱼刺身端上来的时候，江小凯夹了最肥的一块放在夏清碗里。

夏清很喜欢日料，有一回夏清吃日料自助吃得吐了他一身，第二天依然跑去买寿司。

但是那块刺身刚落到夏清碗里，江小凯就听到柯建说：“你胃不好，这种东西少吃点。”

“嗯。”夏清乖顺地应了。

江小凯把筷子含在嘴里吮了吮，继续低头吃自己的。

当天晚上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夏清和柯建身上，也就没人注意到江小凯几乎一个人扫了大半桌的菜。散席的时候，他已经撑得走不动路，缓慢地走在最后面，一边按摩着自己即将杯具的胃。

后来一拨人又去了UL，何东说是正好给江小凯捧场子。

江小凯站到台上才发现今天UL的客人很多。他在UL唱了这么久，算不上台柱，也算是红人，打开麦克的同时台下就有掌声和呼喊声传来。

江小凯哈哈笑了，他说：“我有个兄弟今天回国，太高兴了，大家务必要多给点掌声，不能让我在大海龟面前跌了面子啊。”

此起彼伏的笑声和掌声中，江小凯的声音开始从音响里悠悠传来——

你看过了许多美景

你看过了许多美女

你迷失在地图上每一道短暂的光阴

你品尝了夜的巴黎

你踏过下雪的北京

你熟记书本里每一句你最爱的真理

却说不出你爱我的原因

却说不出你欣赏我哪一种表情

却说不出在什么场合我曾让你动心

说不出离开的原因

你累计了许多飞行

你用心挑选纪念品

你收集了地图上每一次的风和日丽

你拥抱热情的岛屿

你埋葬记忆的土耳其

你流连电影里美丽的不真实的场景

却说不出你爱我的原因

却说不出你欣赏我哪一种表情

却说不出在什么场合我曾让你分心

说不出旅行的意义

依旧是温柔的，张弛有度的嗓音，动情时一带而过的嘶哑，一句句低沉的吟唱。

UL弥漫着一种平淡又豁然的感动。

有人微笑着、跟着哼唱，有人眼角挂着泪、仰头干杯。

你勉强说出你爱我的原因

却说不出你欣赏我哪一种表情

却说不出在什么场合我曾让你动心

说不出旅行的意义

勉强说出你为我寄出的每一封信

都是你离开的原因

你离开我

就是旅行的意义

江小凯始终挺拔地站在台上，一手握麦一手插着口袋。

戚雪已经喝得半醉，她抬眼盯着江小凯闭眼唱歌神情，好像有些一直深埋在他身体里的东西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外跑。她觉得这一刻，江小凯有点深沉，与jack&jones的衬衣无关。

她躲在彩光很少的阴影里面，喝光了一瓶红酒。

所以后来戚雪必然酩酊大醉，她喝醉了完全没有酒品，趴在蓝途的怀里呜呜大哭。

夏清去扶她的时候被她推了个趔趄。

她说，夏清你他妈最不是个东西！

夏清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chapter 5

第二天江小凯果然胃疼，一大早就躺在床上嗷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