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第一部 修改版)——千觞
千觞  发于:2011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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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城门官点头哈腰,眼睛却忍不住朝男子怀里那美少年直瞧。少年的脸被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大半,看不真切,

可总觉得跟他手头画像里的人有些相似。待要叫那少年转过头来给他看个清楚,却又忌惮湛飞阳气度,嗫嚅着不敢开

口。

正在犹豫,城楼上又下来个年过半百的武将,领着队兵士走近马车。

查这么久,出了什么事?

城门官见是自己顶头上司,不敢怠慢,指着画像悄声道:袁大人,你看这要犯,可跟车里的少年有点像?

哦?那袁大人抓过画像,对雷海城仔细打量起来。

湛飞阳表面镇定自若,手却已慢慢伸向身后坐垫下去拿兵器。万一混不过去,也只好硬闯了。忽然听那姓袁的武将对

城门官道:哪里像?你看花眼了。放行!将画像扔还给城门官,走回城楼。

城门官张大了嘴,眼睁睁看着马车出了城门。

那袁武将伫立城楼上,等马车驶远才吩咐身后近侍道:你们两个立即去禀告主公,他要找的人已经出现了,请主公定

夺。其余人改换便服去追那辆马车,跟住它,等主公下一步命令行事,切莫打草惊蛇。

是!

片刻间,数骑已冲出城门,沿着马车留下的车轮碾痕前行,扬起阵黄土。

延伸到远处的地平线上,长草半掩落日,鸟雀掠翅归巢,又一个萧飒冬夜即将来临。

湛飞阳,你给我说清楚,谁是你的宝贝儿?

确定马车已驶出西城门兵士的视线,雷海城才坐直身,咬牙切齿。要是早知道湛飞阳所谓的解决方法是这种馊主意,

他宁可与兵士放手厮杀。

海城,你别这么恐怖地看着我好不好?虽然我们四个人凭本事也能硬闯过关,但泄露了行踪以后更麻烦。湛飞阳忍住

想大笑的冲动,一本正经解释。

雷海城当然也知道这层厉害,所以之前才一直忍着不出声,任湛飞阳去跟城门官周旋。问题关键是。你居然用这么恶

心的字眼来称呼我一个大男人?害他周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皮痒了不成?他学着湛飞阳在天牢里恐吓快刀王等人的语气将指关节捏得劈啪轻响。

湛飞阳却噗嗤一笑,我也不想的。只不过如果换成海城你来亲我,叫我宝贝儿的话,也太假了,骗不过那城门官。试

想哪家公子会搂着个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魁梧男人当小倌疼爱呢?哎呀--

一记老拳飞来,他左眼再次变黑。

算你能说。拳头揍了出去,雷海城怒气也终于消了大半,哼道:等我个子高过你了,有你好看。

你说什么? 湛飞阳耳朵尖,抓到雷海城随口发泄的话头,满脸调侃。不用等你长高,我现在就可以任你摆布,哈哈哈

......

雷海城瞪他一眼,决定不再跟这越来越油腔滑调的家伙做口舌之争,扭过脖子去看车外风景,心里却微微起了波澜。

瞧湛飞阳的样子,根本就未曾对他死心。他似乎,不该答应这趟西岐之行......

路上雷海城不再说话,闭目养神。湛飞阳也就敛了嬉笑,只叫呼延兄弟俩快些驾车。赶在日头下沉前,马车到达个小

镇林和,四人找了家干净客栈落脚投宿。

从天靖京城出发前往西岐,若走最快的路线,必经林和镇。原是个繁荣市集,但自年前天靖与西岐大战后,虽停了兵

,两国间局势依然紧张,往来经商游历的人大不如前,林和镇也日渐萧条。眼下又近年关,更少客人路过。

雷海城和湛飞阳各自洗了风尘才叫上呼延兄弟去客栈前堂用餐。正等着厨子上菜,客栈外传来马嘶,几匹马停了下来

。小二欢天喜地迎上去,带着三个男子入店。

那些人,路上一直跟着我们。雷海城压低嗓子,不动声色,唯有嘴角带上丝难以觉察的冷笑。

拜冷玄连番折磨所赐,他现在对危机的直觉敏锐度比起在特种营中更上一层楼。即使欣赏沿途风光,也没有忽略任何

风吹草动和可疑人影,更别提三匹时紧时慢跟随车后的高头大马。

这么滥的跟踪技术,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地跟着他们进客栈。雷海城倒起了兴趣,想看看这几个笨蛋到底玩什么花样。

湛飞阳微惊后立即镇静,仅用眼角余光一扫那三人。夹起筷跑堂刚端上的牛肉送入口中细嚼慢咽。

你看他们是什么来路?

这三个人不足成事,应该只是通风报信的小喽罗。雷海城也轻描淡写地夹了块红烧猪肚,他对自己评价对手的眼光向

来自信。

哦?那目的呢?

一是受冷玄暗中指使。二嘛,就是剪径的强盗,大概看中你齐大爷潇洒多金,想绑了卖个好价钱,或是捉回去给女大

王做压寨郎君。

雷海城最后不忘调侃,看湛飞阳差点被刚吞到一半的食物噎个半死,他大笑,总算报了一吻之仇。

湛飞阳直到此刻,也终于醒悟,眼前人虽外表如少年,骨子里,却恶劣起来比他有过之无不及。

翌日天方破晓,呼延兄弟就驾起马车,迎着鲜红旭日,踏上通往下一站的官道。

雷海城掀开侧面窗帘,闻着灌进车厢里的冬日冰冷空气,半天收回目光,淡淡道:那三人在后面。

要不要我去解决?湛飞阳拿起长剑。

不用,我想看他们究竟有何用心?雷海城悠闲地靠在车厢背板上,把玩旋转着那柄黑黝黝的匕首。

没估错的话,后面那三个人从他们出城时就跟上了,多半是冷玄派来的,但既然当时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为什么不

在西城门就把他拦下来?

冷玄,又在耍什么花招?

他冷冷笑,锋利的匕首在十指间盘旋自如,刃身雪亮,映出他隐藏在眼眸深处的深沉寒酷和男性与生俱来的好

胜......

几个小角色暂时不忙解决,就当给枯燥的长途跋涉做调剂好了。他倒很好奇,冷玄会布下什么陷阱来对付他?

找个强大的对手来斗智斗力,才有意思。

雷海城觉得,自从他转行律师漂白双手后,心里蛰伏数年的嗜血猛兽,终于要在这异世,从沉睡中苏醒了......

将近中午,四人也不停下打尖,就在车上随便吃了些干粮清水,继续赶路。又驶出大半个时辰,沿途景致越来越荒凉

,丘陵连绵,人烟稀少,官道渐到尽头,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江横呈眼前。

江面辽阔,有鸬鹚水鸟剪翅斜飞。芦苇荡绵延两岸,似无尽头。大风吹得水面涌起一个接一个浪尖,满天芦花飘扬如

雪。

渡过子元江,再走上半月,就可到达西岐东边国境。如果不从这里抄近路,绕道经天靖属国吴苏再入西岐,又得多上

半个月行程。

湛飞阳边解释,边取了长剑和随身细软,跟雷海城下了马车。略一张望,见前方有个摆渡亭,拴着条乌篷木船,便朝

前走去。

呼延兄弟掉转缰绳,驾着空马车原路驶回。

他们不跟你我回西岐?雷海城有点意外。

湛飞阳笑道:过了江,京城的势力会相对弱些,我们无需马车,到前边镇上买两匹马赶路比坐车快多了。

雷海城点头,心想湛飞阳熟悉路途,听他安排应当没错。

回望身后,却见不到那跟踪的三人形迹。他皱了皱眉,隐约觉得不妥,待要与湛飞阳商量,后者已经走到江边。

摆渡亭里两个艄夫正蹲着抽水烟闲聊,见湛飞阳抛下一块碎银,两个艄夫眼都直了,忙不迭解开系船的绳子,等湛雷

两人上了船,吆喝着将船撑离岸。

两根竹篙此起彼落,木船片刻已到江心。江中无阻挡,波浪更大。船身被江浪拍打着左右摇晃。

雷海城盯着那两个分立船头船尾的艄夫,突然一拍身边湛飞阳肩膀,喂,你有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咦,你的脸怎么青

得像鬼?

湛飞阳嘴唇蠕动两下,呕吐起来。

你,你晕船?雷海城一跳避开,看到湛飞阳虚弱地点了点头,雷海城几乎气昏,粗口都爆了出来。

妈的!你不能坐船还走什么水路?老子这次非给你害死不可!

那两个艄夫,面对江上风浪,马步扎得文风不动。牙齿也很白,不像经常抽水烟的。

中计了!

我想可以让你快点离开天靖,呃......

湛飞阳还在吐,望着雷海城背后蓦地惊叫:小心!

不用他示警,雷海城已拎起湛飞阳衣襟,在身后劲风袭来前跳入江中。

两声落水轻响紧随,那两个艄夫也追着雷海城跃落水里,各自从裤腿里抽出兵刃,身法轻灵如两尾大鱼,向雷海城快

速游来。

若只有雷海城一人,他相信凭自己的水性要逃脱绝不成问题,但偏生手里还拖了个湛飞阳。

怎么也想不通,这威风凛凛的魁梧男人居然也是只旱鸭子!吃了几口水后半昏半醒,只知道紧抓住雷海城不放,让雷

海城游也游不快。

雷海城狼狈不堪地躲过袭来的分水刺,却躲不过后面的一记铁鞭偷袭。背上火辣作疼,周围的江水立即变红。

他忍痛,用力蹬水,托着湛飞阳的脑袋浮出水面,奋力游动,江面劈开条血线,直冲对岸。

那两个艄夫似乎想不到雷海城受了伤,还有如此爆发力,竟被他落在身后。

眼看江岸在即,雷海城将湛飞阳用力抛上岸,自己正要爬上去,脚上猛然一紧,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整个人沉了下去

海城!湛飞阳大喊着伸手去抓,却抓了空。

下一刻,雷海城已被卷到江心,乌黑的长发在水面散了开来,很快又被江水吞没。

一缕血红,从湛飞阳眼前,急遽随迅疾的江水消失下游,只剩那只无人驾驭的乌篷木船,随波逐流。

脑海瞬间空白,他死死盯着奔流不息的大江,褐棕色的眼珠仿佛快渗出血来,浑身颤栗。

雷--海--城--

狂嚎,撕裂了长天。

纵使隔着江水,雷海城依然听到了湛飞阳那声大吼。如果可能,他很想扯住湛飞阳的衣领对吼回去--

他落在现在这地步,还不都是湛飞阳一手造成的?要不是看见湛飞阳真的快淹死了不像在使苦肉计,他简直以为湛飞

阳跟人串通起来谋害他。

不谙水性,还敢渡江,这匹笨狼是怎么当上主帅的?还是这异世的人都没有练习游泳的概念?

上次是明周,这回是湛飞阳。雷海城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命里五行犯水,为什么每次能脱围时,总会为了要救身边的

旱鸭子把自己赔了进去?

倘若能逃出生天,他决定,以后见到江河湖泊绝对退避三舍。

不过眼下的情况已极不乐观。

缠住他足踝的皮索很牢固,握在一个浑身穿紧身水靠的人手里,拖着他不住往下。另一个同样打扮的人也手持皮索,

套住了他的腰。

真正伏击他的,其实是这两个一早就潜入江中的家伙。两个艄夫只是引他和湛飞阳上钩的饵。

胸口被水压得越来越闷,求生的本能却在生死关头特别强烈。雷海城扯住腰间的皮索猛力拽,将那人拖近身边,匕首

飞快插进那人心口。

那人压根儿没料到雷海城强弩之末,还有力气反击,哼也没哼便已一命呜呼。

雷海城拔出匕首,血大量涌出,眼前猩红一片。他凭着之前判断的方位割断了腰间和脚上的皮索,双足一踩水,想冒

出水面换气。头顶刚露出江面,大腿一沉,被人紧紧抱住又拖了下去。

透过血红的江水,他勉强看清是那两个艄夫之一。

阴魂不散!他拼着最后丝力气劲贯右臂,匕首朝那人脊背猛插下去,直至没柄。

憋到现在的一口长气再也守不住,江水从口鼻冲入,冰凉彻骨,意识逐渐模糊消失......

冬风阴冷如刀锋,刺割着肌肤。阵阵寒意终于让雷海城缓缓地睁开了酸涩的眼皮。

他还活着。

身下是片泥泞松软的浅滩,一半斜伸入江中。显然他是被江水冲上这小浅滩,捡回条性命。

抹了抹口鼻沾染的泥沙,他试着站起,才发现那艄夫的尸体仍紧抱住他大腿,也被冲了上岸。

真是个尽忠敬业的好杀手!雷海城啐掉满嘴沙,拔下还插在尸体背上的匕首,蹬掉了那具尸体,坐在浅滩上喘息,顺

便理下头绪。

面前白茫茫,只有大江奔腾。按照这水流的速度和天色来看,他少说也被冲了几十里。

雷海城不以为凭自己目前的体力能支持双腿走回那摆渡亭,而且湛飞阳是否还在原地逗留也是个未知数,遇到那三个

跟踪者的概率倒相对大很多。他回去无疑自投罗网。

但留在这里也不安全,如果他是那两个杀手,一定会循着下游找到尸体才罢休。

得尽快离开江边,他收起匕首,将艄夫尸体上的杂碎东西都掏了出来,然后把尸体推进江中,免得搁在浅滩上让人起

疑。

搜出来的东西有几块金锭碎银、一个类似发射袖箭的圆筒,不过最引起雷海城注意的是块椭圆腰牌。

黄金质地,是个有钱的主。腰牌正中镌刻着三个字,虽然字体跟雷海城熟悉的港台繁体字有些许出入,但详了下,应

该是澜王府。

澜王冷寿?雷海城捏着腰牌,有点错愕。在绸缎庄的几天里,他也向湛飞阳大致问过那晚金殿上的人员情况,得知那

个寿皇叔是天靖皇帝冷玄之下最有权势的澜王。

他一直以为追踪的人和杀手是冷玄派来的。眼下看来,却想错了方向。怪不得那几个杀手只用皮索来对付他,显然志

在生擒。若换了冷玄的手下,恐怕一上来就是杀招。

只是澜王捉他,究竟有何企图?

雷海城愣了片刻,知道暂时找不出答案,不再浪费时间,收起那些东西。举目四望,远处十来间低矮茅舍映入眼帘,

隐约听到犬吠。

他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疼,衣服也得借火烤干,如果再有碗热乎乎的米饭祭下五脏庙,就更好。

暮色降落时,雷海城走到那个小村庄路口,敲开了一户农户半掩的柴扉。

应门的是个稚龄童子,头扎冲天辫,怯生生地转动眼珠,望着一身拖泥带水的陌生少年。

小弟弟,我不是坏人。雷海城露出最温柔的笑容,我乘的船在江里翻了,能让我借个火烤下衣服吗?

童子还没开口,身后一个老妪颤悠悠地念了声阿弥陀佛,进来吧,小哥,冻坏了身子骨就麻烦了。

谢谢大娘。

第七章

老妪姓温,老伴早已过世,儿子也在年前被征了兵攻打西岐,战死疆场。儿媳迫于生计改嫁异乡,只剩老妪与孙儿相

依为命,靠同村人接济,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

村子里还有几户人家与温大娘家处境相似。雷海城几天下来,已跟村民很熟,从村民口中得知,此地位于子元江下游

,离他落水的地方相距有百里之遥。这里虽有大江流过,奈何土质贫瘠,庄稼收成向来不好。村子原有几百户人家,

渐渐都迁移别处谋生,剩下些孤老不愿背井离乡,还守着这片土地。

他将从尸体上搜来的金银都给了村民,让他们拿去市镇兑换成铜钱分到每户人家帮补生计。腰牌上刻有字样,就没有

给村民以免为他们惹来是非。

村人民风淳朴,受了他的财物个个感激,均对他十分恭敬。

雷海城见这里山高皇帝远,正好安心在温大娘家住了下来养伤调养。

他背上被铁鞭抽的伤口只是皮肉伤,很快结起疤。一天洗完澡后心血来潮脱光了衣服数伤疤,新旧重叠,长短深浅,

没一千少说也有八百。

雷海城对自己的身体并没有自恋的癖好,以前训练过程也曾受过不少伤。套用教官鼓励他们的名言--伤疤,就是男子

汉的勋章。他一直以来都觉得伤疤能增添男人阳刚之气。然而如今这些纵横交错的伤疤无一不提醒着他在天靖宫中所

受的凌虐,他边数,边在肚中狂骂冷玄。

这笔债,他一定要冷玄加倍偿还!

小村庄的日子单调而平淡。平时除了帮温大娘祖孙劈柴火,捕鱼打些野鸭做口粮,雷海城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锻

炼身体恢复体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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