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第一部 修改版)——千觞
千觞  发于:2011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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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瓦粉墙的大宅越来越近。雷海城全力一跃,十指搭住了墙头翻进洛水舍馆。

他途中有经过湛飞阳的绸缎庄,犹豫一下最终没有进去。

那绸缎庄是湛飞阳花了不少心血经营起来的情报站,雷海城不想因为他的缘故让绸缎庄暴露了底细前功尽弃。

现在,唯一可以帮他的人或许只有纪悠......

舍馆里错落有致,分布着十几间屋舍,均黑漆漆的,屋里人都已进梦乡。只有东边一间屋子的窗纸还透出光。

屋外马栏里,正拴着纪悠和雷海城来时的坐骑。

雷海城轻灵地潜近屋子,推门而入。

谁?

正坐在书桌边低声交谈的人惊然转头。一个是纪悠,另一个青年比纪悠大四五岁光景,眉清目秀,倒与纪悠依稀有几

分相似,只是双颊凹陷,神情憔悴,全身缩在件厚厚的棉布袍子里,显得十分畏寒萎靡。

见到半身染满血迹的雷海城,那青年蓦地睁大了眼睛,张嘴似乎要喊救命,被雷海城飞步上前一把捂住。

海城,你出了什么事?

纪悠定下心神,忙过去关上房门。见那青年还在呜呜挣扎,他拉着雷海城胳膊道:这是我哥哥公子雪,你别吓坏他。

别乱叫,我就放开你。雷海城视线牢牢攫住那公子雪双眼,慢慢松开了手。他目光中自有股无言力量,让人不得不信

服。

公子雪胡乱点头,身体在椅子里又缩了缩,果然不再吭声。

雷海城这才往床沿一坐,撕开右边半身的衣服,忍痛向纪悠道:给我盆清水、纱布、止血药,还有解毒药剂。

长途跋涉的商队,随行必然携带伤药和医治蛇虫咬伤的解毒药物以备救急。这也是雷海城第一时间想到找纪悠的最重

要原因。他并不清楚自己中的究竟是什么毒,但想在这远没有化学知识的异世,多半都是直接萃取动植物的毒液来涂

抹兵器,只要有解毒药先镇住毒性蔓延,应该够时间再找大夫治疗。

纪悠见了他肩头血肉外翻的伤口,倒抽口凉气,手脚利索地将雷海城要的东西都拿了来。

雷海城抓紧时间,匆匆洗涤包扎好伤口,就跟纪悠告辞。今夜出了皇帝被刺这等大事,澜王府的侍卫必然会连夜搜捕

他,说不定天一亮就会到各城门拦截,他一定要赶在天亮前离开京城。

纪悠联想到雷海城白天说的话,看来真是去杀人了,他反而出奇镇静。见雷海城衣服都是血,便从自己衣服包裹里找

了件干净的袍子递给他。雷海城,你不妨先躲我这里。这儿毕竟是洛水舍馆,要找你的人不会随便来这里搜。

我惹的,不是普通人。雷海城望着纪悠满眼的担忧,微微一笑,穿上了纪悠的袍子。不过还是谢谢你。

那公子雪一直畏缩在椅子里,注视着两人,此刻忽然嗫嚅道:悠,你的朋友叫雷海城?

是啊,怎么了?纪悠奇怪地问。

得他证实,公子雪瞧向雷海城的眼神更加充满惧意,又似混杂点厌恶。你,你就是那个传说杀了风陵国白虎的死囚吧

?听说你是欢梦亭的小倌,怎么会跟我弟弟认识的?

雷海城搭上门扇的手猛然停顿,回头,冷冷地望着公子雪。

想不到只是杀了头白虎而已,他雷海城的名字和来历,竟然已在京城如此出名,呵......

寂静的街道中,远远传来纷乱的马蹄声,还有犬只狂吠,在深夜显得格外刺耳,令人头皮发麻。

目光落在零星延伸到房内的血迹,雷海城变了面色--他奔跑中已经尽量捂紧了伤口,可即使途中只洒落几滴血,也足

够让嗅觉灵敏的犬只跟踪而至。

纪悠也看到了地面血迹,抬起头,与雷海城视线交错的瞬间,两人都明白事态严重。

一起走!雷海城不是询问而是命令。现在不是懊悔自己给纪悠带来麻烦的时候,如果不带纪悠一起逃离,纪悠绝对会

被跟踪到此的侍卫当成同犯抓回去。

他不信,纪悠能经得起天靖那些酷刑折磨。

纪悠一咬嘴唇,好!

雷海城不再拖延,直奔马栏,解开黑马缰绳,一跃而上。纪悠灭了蜡烛,拉着公子雪奔出屋。

悠,你别傻乎乎跟着他,他会连累你的。公子雪裹在那件又厚又重的棉袍里,走路跌跌撞撞,还在不停挣扎想摆脱纪

悠。听我说,别跟他走,不然你我和洛水都会有麻烦的......

纪悠突出一拳,正中公子雪肚腹,终于让他安静下来。

甩掉公子雪身上碍事的厚棉袍,纪悠扶着公子雪跨上自己坐骑,一振缰绳,驾--

两匹骏马,八蹄翻飞,疾似飞箭冲出洛水舍馆,溅开半天冰雪残渣。

人在前面!快抓住他们!

数十骑兵纵声齐呼,高举火把,扬鞭策马紧追不放。

马蹄密集如骤雨奔雷,彻底踏破了京城长夜。

雷海城一马当先,疾转两个大弯,已将追兵甩开几十丈后,奔上通往城东的大道。

纪悠紧贴在他马边,骑术精湛,居然不比雷海城逊色多少。两人来京城途中跟着商队,并没有真正施展马上功夫。此

时雷海城看纪悠驾驭马匹的姿势,若没有专业苦练,绝做不到如此得心应手。

你不是普通商人。他在疾驰中平心静气地问纪悠。早知道,一个普通人不可能面对个凶手还像纪悠这样镇定,更不会

当机立断地抛下随行的大批货物和随从,跟他一起逃命。

我不是。纪悠双眸反射着雪光,异常明亮。我是洛水国主的第九个儿子公子悠。这次乔装商人潜入天靖,专为刺探天

靖国势。

和心中预料的答案虽不中亦不远矣,雷海城朝公子悠怀里一瞥,公子雪仍昏迷未醒。那他呢?

他的确是我哥哥,洛水国大公子,十几年前就被送来天靖京城当质子。公子悠声音掩不住酸楚和悲愤。他本是闻名洛

水的神童,四岁能赋诗,五岁通音律,父王在众多子女中最宠爱他。可这些混帐的天靖官吏,个个不把属国的质子当

回事,任意欺负。海城你看我哥哥现在懦弱无用的样子,说出去谁会相信他是当年的洛水国神童公子雪?

雷海城长长吐出口气,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十多年,再有雄心壮志也都给毁了。

没错!所以我洛水绝不能再继续窝囊下去。天靖如今国力不比往日,正是我洛水摆脱奴役的大好时机,是以我向父王

请缨来天靖查探虚实。

公子悠越说越激昂,目光热切地盯着雷海城,我知道你也不满天靖,对不对?海城,你不如跟我回洛水共商大计,胜

过你单枪匹马--

以后再说!先甩掉追兵!雷海城突然截断公子悠话头,用力一夹马肚,全速冲刺。

公子悠一凛,转望前方百余丈外,城楼巍峨高耸,楼顶旗帜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原来已近东城门。

这时天色接近黎明。守门兵士见两匹骏马风驰电掣而来,早就觉醒,抽出腰刀奔上前拦截。

什么人?快停下!

雷海城非但不停,反向那兵士策马直冲,没等那吓呆的兵士反应过来,他在马上微弯腰,劈手夺过兵士手里的腰刀,

一个手肘将兵士撞飞路边。

其余将士大惊失色,纷纷拔出兵器朝黑马围冲上来。

雷海城手腕一翻,掏出澜王府的腰牌高举过头,马不停蹄,气贯丹田大喝道:奉澜王之命出城办理要事,拦者杀无赦

月光下,腰牌金光闪耀。

京城中的将士无人不知澜王,那守门将领见到腰牌已是一惊,更见雷海城气势若虹地直冲而来,周身傲气,有恃无恐

,当下再无半点怀疑,立即命兵士打开城门放行。

厚重无比的灌铁城门在兵士合力推动缓缓向两边打开了。

雷海城收起腰牌,跟公子悠纵马疾驰,眼看只有十来丈距离便到城门,蓦然身后响起千蹄纷沓。

关上城门,切勿放走要犯!

这声音......雷海城回头,黑压压的大队追兵正迅疾地逼近。

为首白马上的赫然是冷寿。身披黄金锁子战甲,手提三尺青锋已出鞘,大喊道:雷海城,快下马就擒,本王担保绝不

伤你分毫。

傻瓜才信!雷海城不屑一顾地扭过脖子。

守门将士认得澜王,听澜王叫关门,心知必有蹊跷,合力推门,准备将刚打开的城门关上。

如果不能在城门完全闭合之前冲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雷海城深吸口气,决定再拿命来赌一把。不过这次,赌的是三个人的命!

他望向公子悠,对方也正看着他,眼里同样写满誓不退缩。

雷海城会心一笑,腰刀凌空虚劈,虎虎生风,黑马像支标枪,飞快射向正慢慢合上的城门--

挡我者死!

刀光快若电闪雷鸣,从拦在道路前方的一个兵士腰间拦腰劈过。

鲜血如飞雨,挥洒半空。兵士上下两半身体立时分了家,上半身带着血淋淋的肠子飞出老远才掉落路边草丛。

雷海城高举还在不断滴下血珠的腰刀,脸上也溅着几点鲜血,冷俊似来自地狱的修罗,携锐不可挡的强烈杀气从已经

惊恐呆滞的守门侍卫间策马穿越。

公子悠清叱一声,搂紧了怀里人,紧跟在黑马后穿过了城门。

两骑绝尘。仅余云层中乍露的第一线曙光,照着满地鲜血和兵士分成两截的尸体。

东方朝霞翻滚,天已微白。

第九章

白马昂首一声嘶鸣,冷寿和他的大队侍卫追到那滩鲜血前,勒住了缰绳。

守门将士这才从震骇中回过魂来,尽皆跪地请罪。属下等无能,请王爷降罪。

算了,凭你们,原也拦不住他。冷寿抬手示意众人起身。他脸上,也跟众人一样,挂着惊骇神色。

如果雷海城那石破天惊的一刀是劈向自己,能不能躲得过?这是盘旋于在场每个人心里的疑问。

莫名的恐惧感像大石压得诸人胸口都沉甸甸地几乎无法透气。

片刻死寂后,冷寿身后有个统领模样的武将才迟疑着问冷寿道:王爷,要不要属下带领弓箭队去追他们?谅他们再大

本事也逃不过千箭齐发。

不必!冷寿长剑归鞘,沉声道:平副将,你率领众人回营,由风云十三骑随本王去追逃犯。

那姓平的武将大吃一惊,逃犯如此凶悍,王爷万金之躯,不宜涉险。

你怀疑本王的能耐?冷寿一个威严眼神,让平副将不敢再谏,只能焦急地看着冷寿率领他的亲卫风云十三骑出了城门

平将军,你看王爷他是不是对那少年动了心,所以不肯放箭拦截?一个侍卫凑在平副将耳边支吾。

平副将沉下脸,斥道:休乱嚼舌根!你不知道吗?那少年就是年前杀了风陵白虎大扬我天靖国威的雷海城。如此豪杰

人物,王爷爱才,也是情理中事。

可听闻,雷海城原本只是个坊间男娼,还中了邪去行刺皇上--

多嘴!平将军怒视那侍卫,王爷帐下,要的是能冲锋杀敌的勇士,不是搬弄口舌的是非之徒。

那侍卫讨个没趣,悻悻退后,神情间却极不服气将军居然替个男娼说话而训斥他。

平副将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见不少侍卫或多或少都有点不以为然。他喟叹道:英雄莫问出处。倘若我天靖的兵

将们对敌时,都有那少年一半的勇猛,我天靖又何至于向西岐割地求和?

败北的耻辱一经提醒,众人顿时均面露愧色,默然陷入沉思。

雷海城和公子悠冲出城门后,更无滞留,为免惊扰路人,尽拣偏僻无人的地方走,一口气狂驰出七八十里,回头不见

追兵,紧绷的神经才略放松。

公子悠的坐骑载了两人,负重过多,前蹄突然打个蹶,跪倒路边,口吐白沫。公子悠猝不及防,和公子雪从马背跌落

,还好落地处是草丛,只手掌擦破了点皮。

他忙着检查仍昏迷不醒的公子雪,见并无摔伤,放了心,抬头望向已停下黑马的雷海城,苦笑道:先歇会吧,这马看

来是跑不动了。啊,你的肩膀?

雷海城右肩衣服一片猩红,血还在慢慢渗出。

伤口裂了。雷海城的脸苍白得吓人。劈杀那兵士的全力一刀,令他伤口再度破裂,可为了甩开追兵,根本就没有空暇

停下来包扎。

头昏眼花的感觉也越来越严重,胸口血气翻涌,想呕却又像被什么梗住了喉咙......大概是解毒剂的药效快过了,无

法再镇住体内毒性发作。

这次,他太轻敌了......

海城,小心!看雷海城在马背摇摇欲坠,公子悠忙将他扶到路边坐下,从衣襟内掏出几个药瓶。

金创膏、解毒药,一样没少,全是公子悠从洛水舍馆出发前匆匆带上的。

谢谢。失血太多连手都开始发软,雷海城只好让公子悠替他把伤口重新上药包扎起来,忍不住暗赞公子悠细心周到。

两人忙碌完,依着雷海城就要立即赶路去最近的市镇找大夫治疗,但两匹马都已经累到筋疲力尽。雷海城无奈,望见

路边不远处有条小溪,便牵起马匹去溪边,让马匹饮些水好快点恢复体力上路。

公子悠一手抱公子雪,一手好不容易拖起自己的坐骑也过来饮水。

阳光透过疏密错落的树枝洒在水面,形成深浅不一的光斑。头顶,有鸟雀传出几声婉转鸣叫,马儿悠然饮水......先

前的血腥打斗,恍如隔世。

雷海城静静望着正拨起溪水洗脸的公子悠,如果没有公子悠相助,或许他已因毒发落入侍卫手中......

你会不会游泳?他突然问。

会啊!公子悠抬起头,狐疑地看着雷海城微翘的嘴角。怎么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雷海城笑容更深,当然没打算告诉公子悠原因--这一次,应该不会再命中犯水,走衰运了吧?

啧,你的三字经又来了。公子悠半真半假埋怨。

雷海城刚想说话,猛然间敛笑,侧耳凝神聆听--

后面有人追上来了,快走!

见他表情凝重,公子悠急忙抱起公子雪,翻身上马。两匹马奔出不过几百米,后面马蹄声越来越响,伴着冷寿洪亮的

声音。

雷海城,你们的坐骑已经快脱力,不用再逃了。

雷海城叹息,他比冷寿更清楚自己这方情况,勒住缰绳,掉转黑马,注视着迎面而来的追兵。

只有十几个青年侍卫跟在冷寿身后。冷寿是认定他中了毒已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才带着这么少人追来?......

在相距数丈时,冷寿一个手势让风云十三骑留在原地,自己驾着白马慢慢向前,直到两个马头快碰到一起才停下。

见冷寿摆出这个架势,雷海城知道冷寿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心底疑惑更深。这澜王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雷海城,你放心,本王不会为难你。像是看出了雷海城的疑虑,冷寿淡淡一笑,又道: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他们隔

得远,听不到。

雷海城沉默着,脑海里却飞快地转,在整理很多片段。

怎么不说话?冷寿扬起剑眉。你昨夜潜入王府,本意应该是来找本王的吧?

雷海城紧盯他,心底疑团一个接一个地浮上水面。为什么要派人来抓我?还有,那个蒙面女人当时是不是在叫我?

是不是,其实有什么关系呢?即使是,她叫的也是你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不是你。

冷寿语出惊人,公子悠在旁直听得满头雾水,雷海城心头也剧烈一震,脱口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尘烟?

在金殿上看到你的时候,本王就知道了。因为你看本王的眼神根本就不像他,说话语气更差得远。事后再问皇上,他

说你是借尸还魂,错不了。

雷海城听冷寿说得轻描淡写,似乎与尘烟早就相识,心想尘烟本是武丞相的小儿子,跟着父亲结识朝中官员也很平常

。可转念间,就立刻推翻了自己这个猜测。

如果尘烟经常跟武丞相官场应酬,没理由那晚金殿之上,天靖群臣中无一人认出他是武丞相的儿子。

从飘音口中得到的有关尘烟的讯息,看来跟事实有出入。

目光捕捉到冷寿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雷海城面色有点发青--他怎么忘了,尘烟曾混迹风月场所,莫非因此而结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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