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度四——月下的布鲁斯·南
月下的布鲁斯·南  发于:2013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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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犹是春闺梦里人

崇明元年二月初六,是我人生中最得意的日子。此日宜祭祀,嫁娶,出行,求嗣——诸事皆宜。故而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在这一天,我正式昭告天下,继位大统,同时也颁下金册,订立了皇后的人选——苏琳……直到洞房花烛,这个小丫头许是还在梦里一般恍然……

“你要握着那东西到什么时候?”我不急去掀她的盖头,却调笑着问她。

她似被发现了一般,缩了缩手。

“你知道,朕为什么册封你为皇后?”我走到她身边坐下,今夜,一定有很多人会睡不好觉,但这其中,肯定不会有我。

这丫头使劲儿地摇了摇头,平日里滔滔不绝的她此时却一言不发。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我是谁,傻丫头一个……拉过她的手,想将她手中的半颗萤石拿出,她却死死地攥住,不想让我碰触一般。争了一会儿我有些拗不过她了,便故作怒气道“你这是欺君之罪,就不怕——”谁知我话还没说完,边听见她细小的抽泣声……

“莫哭莫哭,琳儿莫哭啊!”我连忙摆手,还真是拿这丫头没办法。说罢,从怀里取出半壁萤石,递在她手中“丫头,你看,这是什么……”

“你?”她忽然掀起盖头,借着朦胧的烛光,看我。此时她脸上的妆容已有些哭花了“我竟不知道,琳儿这样讨厌我吗?”我笑着看她。傻丫头,真是个傻丫头。可傻丫头,竟也长大了。她很美,美得足以让我心动。尤其是她的笑容,尽管眼角还残留着泪痕,可对我而言,是那么的珍贵。“你是,神仙哥哥。”

“我哪里像神仙?”我站起来,在她面前转了一圈。

“哪里都像!”她走过来,围着我又转又跳,俨然一个顽颇的孩子。“不行不行,”我摆一摆手笑她“你这样怎么像个一国之母呢?你应该端庄些。”

“那你也不像个皇帝啊!”她反驳我道“哪有皇帝会和人家约定打石子的啊?”

“也是。”我拉过她的手笑问“现在还要不要一起去碎玉轩玩会儿?”

“都这个时辰了?”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明日哥哥不是还要起早上朝吗?”

“不差这一时。”我轻轻弹了下她的脑袋“有的人等这一刻,都等了三年了,我怎么又能吝惜这一个时辰呢?”我拉着她刚走出殿外,便听见有奴才来报“陛,陛下不好了!”

“何事惊慌?”琳儿自然地躲在我身后,死死地攥着我的胳膊,生怕我跑掉一般。

“是苏殿下。她私离怀瑾斋,在殿外求见,此时怕是已到中庭了……”

“苏殿下?”我脑子闪过一个名字,却不敢确实“是子卿姐姐吗?”在我身后的琳儿却验证了我的想法。

“是谁让她进殿的?”

“是,是凌王……”

避之已是唯恐不及,既然如此,我又何妨面对,毕竟,我才是君王。屏退了众人和我的新后,屋内,只有我们两人。这是我的新婚之夜,此处,也固然是我的洞房之所。苏子卿一身白衣,在殿内徘徊,摩挲着殿内的每一个饰品,用具,半晌不曾开言。

“你要见朕?”我叹了口气“你要见朕,却为何不说话?”我选了一处近旁的位子坐下“你若不满朕的安排,朕可以册封你为齐国夫人。齐国,可是个好寓意。”

“陛下这个好字,是说对我,还是对江山?”她慢慢转过身来,到了桌旁,剪了龙凤烛,明烛映人,衬着她略显清瘦的脸庞依旧如昔。可此时我才发现,自己,竟是第一次这样真切地看清她的容貌。原来在我的印象中,她竟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国事家事天下事,本是我一个女子不该多言的。只是,我想知道。陛下的心思。陛下对苏家,对我。当时和今日。到底是为何……”

“子卿如此聪明,难道想不出?”我站起身,踱到她身旁,抬手抚着她的侧脸,这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昨天。

“我想听,你亲口说——”

“话到真时最伤人。你却当真要听。”她看着我,不作答复“说白了,当年你和莫天行进宫,不过是苏家和莫家安排在朕身边的两颗棋子。你们进了宫,就等于你们家人进了宫。宫里的一举一动,你们都盯着,看着。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对你苏家也好,莫家也罢,帝王之术,便是权衡。你们是自己家族的棋子,自然,也是朕手中的棋子。若有一日,为人所弃,你也应该——弃子无悔。”

“弃子,无悔——”

“你我人生迷局之中,既然做了他人的棋子,你便早知今日的结局。”

“那琳妹妹呢?你难道,也是这样看她的?”

“她固然清新可人,不同深宫。但可巧的是,她姓苏。此时朝中莫氏为大,朕需要你苏家代为权衡。可是,你入宫多年,且心思细腻。相比之下,琳儿更好掌控。”

“子卿子卿,与子为卿。如今这翻话,算是七年来,你对我最真心的话吗?难道,在你的眼中,子卿这七年来的所作所为,都只是苏家放在南王枕边的眼线?”

“是,你的姓氏,你的家族,你让朕,如何不这样想你?”

“那南风,对我,可曾动过情?又有几分真心?”我恍惚间看着她,似乎看见了那个女人。忽然间我似乎明白了,父亲当初的话……

我没有答话,不作答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如何说。希望这种东西有时是美好,有时,却是负担。即便给了,又能怎样……

“子卿,子卿,与子为卿……”说话间,她嘴角渗出一丝黑血来,锦瓷的小瓶从手中滑落。“子卿!”我看着她倒在我怀里,她蛾眉微蹙“我尝想知道,‘牵机’究竟是个什么死法,原来,比起相思,竟是这样的肝肠寸断……”

“子卿……”我握着她的手,感觉那温度慢慢从手中消失……我陷入了一片茫然,全然没有发觉殿外,竟一直有人偷听……

崇明元年二月初七,加封苏氏女为贤德明贵妃,追封孝昭静淑明惠正和安裕慈纯钦天圣仁皇后,迁东皇陵,入太庙以昭明德……而自那日后,连琳儿也神情恍惚,不久,太医诊断其抑郁成狂,大概,是疯了……

“陆遥,陆遥。”温柔的男声又一次出现在我的耳边,是天行?不,会喊我这个名字的,是常帆……

“躺好不要动。”他按住正要坐起的我并把夹在我腋下的体温计拿出……“你可真是躺着也中枪啊。”他摸了摸我的头,递了碗粥到我的面前。“不用看了,这是我家。”他舀了口粥,伴着小菜送到我嘴边“你那个是什么家?连暖气都没有。”

“我不想吃东西。”我闭上了眼,头还有些晕眩。

“吃了东西好吃药。”他叹了口气。见我固执,随手把碗放在了床头。“陆遥。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不想说话……”我一掀被子,盖在头上。翻身去避开他的视线。“对不起,你就当我脑袋被门弓子夹了,才说了那话。别往心里去……”

“我说的吗,原来是一时玩笑啊。”常帆笑了笑“不过你还真是出其不意吓了我一跳。老总往台里发了通告了。虽说是说了重话,但是据说当天收听率飙升。你行啊你!”他隔着被子拍了拍我,一滴泪水悄然滑过我的脸颊……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我猜想他大概是收拾碗筷去了厨房。于是我终于闷不住了,便掀开了被子……

“蒙起头来一个人哭吗?”他兀地坐在了我身边,我再想蒙起头来,却被他一把按住“你的傲气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改?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别扭?”

“我——”一时之间,心中酸涩不知从何说起。“你还是笑话我吧。前世今生什么的很可笑对不对?”

“有一些。”他的表情忍俊不禁。

“可是我真的感觉到了。我真的感觉得到——”我的手扪在胸口,隐隐作痛……

“好吧,我信了,我信了。”

“不,你会不明白这种感觉……”相思之苦,牵机之痛,前尘羁绊,今生际遇他又怎么会明白……我摇着头,身体剧烈的晃动,却一时因为发烧有些吃不消了……

“我明白。”他捧起我的脸,毫无预兆地吻了过来……很轻,很淡的一吻,和他第一次吻我时一样。

“我的小青雀,”他低声在我耳边道“请你,不要闹了……”微凉的手探入我的怀中,这是隔世而来的触觉“你叫我什么?”不只是脑子发了烧,还是因为他的触碰而变得敏感,意识已经开始迷离,却仍倔强地试图抓住理智的稻草,问出个究竟……

“南风,南风——”绵长的吻落在我的脸颊,脖颈和胸膛,最后,是那肩头记忆中的烙印……

我轻哼着翻了翻身。昨日真好,一夜无梦……就这样安稳地枕在他的怀中,我已等了一世,盼了千年……

“哎?几点了?”我猛地从床上坐起,习惯地去看床头的闹钟,却忘了不是在自己家。被子上有他淡淡的味道,身上还有他留下的齿痕……啊啊啊啊啊!我真是,太胡闹了……倏地一拉被子,想把自己包裹起来,发现原来身边还躺着一个人……还真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干嘛抢我被子?”他昏昏噩噩地起身,搂住我。“昨天考虑到你身体不适,没有高难度动作。看你现在这么有精神,要不要弥补弥补?”

“补你个头,补你个头!”我抄起身后的枕头直接朝他一阵乱拍“你个头你个头!”在你个头无数次单曲循环后,我忽然不动了“怎么了?”他紧张地看着我“闪了腰了……”我弱弱一声,半晌不敢挪动。“果然。”他叹了口气,小心地将我放倒,仔细地帮我揉着腰,嘴里还不忘嘲笑我两句“就你这小身板,还想压倒老子?下辈子吧!”

“哪有那么多下辈子?”我身体乖乖地不动,但嘴里可不老实。“我还以为,前世都是骗人的。原来你也知道……那为什么你不直接来找我?”

“那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呢?”常帆看着我,笑得很温柔。我有种感觉,觉得这一世,和前一世,他总有些隐隐的不同。但是,他的确是莫天行,我也的确是冷南风……如今这些想法,也得到了落实。然后呢?何去何从?

请了三天的休假,流感病毒终于从我体内搬了家,不过好像并没走远……

“哈秋!”这已经是他打的第三个喷嚏了。我有意递给他纸巾,却被一旁的同事盯得半死。一到台里,他便变了个人似的,不大与我说话了。而台里往日那些好基友的流言此时也铺天盖地而来……

“唉唉唉!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你们人事处的是怎么回事?天天往我们这儿跑,没见过男人啊?”徐薇一嗓子,够泼辣,唬得那些来看热闹的人一溜烟儿地全跑了……

“你真行!”我向她竖了个拇指,一脸钦佩。“还不是你们给我填的乱?现在咱们部都快成动物园了!我在考虑着,以后是不是要收门票参观展览你们两个活宝……”她瞥了一眼常帆,冷嘲热讽道“有的人是抱得美人归,让我们跟在后面擦屁股,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遇上你们这两个魔星!”

“你人这么好,上辈子肯定是个公主格格什么的!”我对她作着揖,一副没节操的讨饶相,常帆却坐在一边一言不发,依旧泰然自若地翻着他的《男人装》。“你把节目录好就比什么都强……”徐薇被我软磨硬泡得一时间也没了说辞。

“不好了,薇姐!”小隐此时慌忙地从外面跑来。

“慌什么?我在呢,天塌不下来!”

“薇姐,我听台里说要取消陆哥谈话类的节目让他去主持午间档的美食节目真的假的?”话一出口,大家瞬间陷入了沉默,这一刻我才知道,原来只有我一个人,被瞒在了谷里……我就说,出了这样的事情,台里没有点措施,才是不合情理的……

“我先去录音棚了。”常帆放下手里的杂志,起身便出去了。

“你呀!”徐薇戳了一下小隐的脑门“迟早死在你这张嘴上!赶紧把你调到‘环卫部’(忍不住吐槽一下:薇姐你气糊涂了吧?有这部门吗?!= =b)去吧!”

“环卫是干啥的?”小隐捂着头狂揉,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扫厕所!”

这一刻我心里一空,也终于明白了佩弦老先生为什么说“快乐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走廊里回荡着曲婉婷的《我的歌声里》,烟哑般的嗓音不知什么时候也成了一种流行,原来每一种东西都有它的价值。那我所坚持的东西又有几分价值呢?节目的主持方式被上封视为落伍,引以为傲的一副好嗓子也渐渐被人们厌倦,人们总是在这个世上追求永恒的东西,却又一直期待着更新和改变。似乎只有我还呆在原地不思进取。死守着自己认为的价值和意义,即便感情和记忆,也执着于此……

我点了一根烟,一个人猫在安全出口的隔间里吞云吐雾。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可是,带给我的究竟是记忆,还是惊喜……

“陛下,往骊山封禅的诸多事宜已交礼部承办,这是奏章……”宦官恭敬地将折子递了上来。这是我登基为帝的第三年。励精图治,国运昌隆。我已经,渐渐地习惯了这种生活。“陛下,那——皇后娘娘要一起同行吗?”

“皇后的病情,还不见好转吗?”我合上了本章。

“先前莫家的人来报,今年秀女之中有才貌皆优之人——”

“传朕口谕,摆驾重华殿。朕要亲自去探望皇后。”

“诺。”老太监唯唯连声。看来,他真是老了……

民间时常传颂着我长情的故事——南王虽然性情乖戾,但三年之中除了疯掉的皇后,并无再娶他人。他们一直揣摩着我的心意,猜测着我和琳儿之间的故事,究竟是怎样的一段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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