锺梓奇终於安心地笑，没有事，刁乐还在他面前，刁乐还在对他笑。

无可避免 76

之後锺梓奇和刁乐继续逛，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漫步著。只是锺梓奇抓住刁乐的手说什麽都不肯放，途人有侧目，但锺

梓奇根本顾不上那种视线，他只希望自己有可以安心的证据。

而刁乐也不怕被看，况且他戴著墨镜，谁看到他全相了。最重要的是，他大脑会自动忽略鄙视目光，自动接受羡慕目

光。不论是来自他们出色的外貌还是引人暇想的亲密，刁乐都觉得很爽。

再准确点，他们不是牵手，只是锺梓奇抓住他手臂。怎样？要暇想的随便来，要鄙视的，请你肯定了再来。

刁乐还有空对那些一脸震惊而且脸红的女生给予爽朗笑容。

就在又一个震惊到完全无法掩饰视线，直直地盯著他们看的女生时，刁乐在经过的时候还向她吹口哨。

吹到一半的时候，刁乐被锺梓奇用力扯到自己胸前。「别给我乱勾引女生。」

刁乐哈哈的笑著，重新站好。「不像两个大明星出巡吗？」

锺梓奇完全不明白为什麽刁乐那麽兴奋，因为刚才那套电影吗？他都不知道刁乐那麽喜欢电影，那他下次多带他出来

看。「刁刁，你人生里有没有对手这种人？」锺梓奇想了很久才决定开口问。

「对手？」刁乐眨了眨眼。「敌人就多的是。」

「你真的无法理解那种亦敌亦友的对手关系？」事实上锺梓奇很在意刚才戏院刁乐的回答。

「我理解，为什麽不理解？」刁乐很意外地望著锺梓奇。「电影上电视上书上，这种情节多著呢。」

「你，有遇过吗？」锺梓奇再问一次，声音都微微沉了下来。

刁乐想也没想。「没有，这种事只有书上才会出现的，是把现实美化的东西，现实生活只有敌人，不是吗？」

锺梓奇垂了半张眼帘，无奈地苦笑，这种事刁乐可以那麽肯定是童话的美化版，但他就是无法接受爱情只存於童话。

「你真的没有遇过？有一个人出现，他和你一起竞争同一件事，你一边全力投入，一边想办法解决对方，有时得到胜

利，有时则落败，但同样都不认输地继续向对方挑战。甚至在胜利的时候不在乎旁人想法，只在乎对方心甘情愿的认

输和祝贺，或是在落败时几经挣扎地去祝贺对方，心里还是虽败犹荣，然後在你没有斗志觉得沮丧的时候，反而是这

个对手才能够鼓励你站起来。」锺梓奇很紧张地望著刁乐。

刁乐很认真地听著，确定锺梓奇说完之後，刁乐笑。「很美好。」

锺梓奇吓了一跳。「你真的没遇过？没那麽仔细的，只是某部份相同的，有吗？」

刁乐皱眉。「现实怎会有这种事。」

锺梓奇停下了脚步，连带的刁乐也被拉住没法前进。锺梓奇怔怔的望著刁乐，他无法相信……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你可以跟我说说你的事吗？」锺梓奇硬著头皮去问，决定从别的方向入手。

「我的事？你想听什麽事。」

「所有，由你童年开始，你记得的事全都告诉我。」

刁乐望著锺梓奇的眼睛和表情，看了一会儿他才肯定对方是认真的想知道他的事，不是一时无聊而问的。刁乐认输地

点头，但他左右望一下这条人来人往的街道。「不换一个地方吗？」

锺梓奇二话不说把他拉进目光所及最近的咖啡室，找了看似最幽静的角落位之後就眼巴巴地望著刁乐。

刁乐不明白为什麽锺梓奇一副急不及待而且怕他随时反口的一直紧盯他不放，他放下墨镜，觉得此刻的锺梓奇很有趣

，他抬手让服务生留意他，同时却看见锺梓奇像被玩具吸引的小猫一样，眼睛望著他抬高的指尖。

服务生很快就迎上来，因为早就在留意这两个帅哥。刁乐点了两件芝士蛋糕和一杯咖啡，一边跟服务生说话，同时是

一边望著锺梓奇，然後把餐牌反手递给他。

锺梓奇见刁乐那麽悠閒，著实有点被泼冷水的感觉，他扫视了咖啡的价钱，随便就跟著价钱最贵的一款来叫，然後把

餐牌合起还给服务生，无声地催促她快走。

刁乐看见锺梓奇那赤裸裸的期待，他有点为难地别开视线。「你突然叫我说……很难说的……你想知道什麽你就问吧

。」

「你家人呢？」这个问题锺梓奇也想了很久，见对方由他问，他也没浪费时间就开始。

「我有父母，有一个姊姊，我们是中产家庭，我爸很忙，我妈是家庭主妇，我姊几年前已经嫁到外国，我也不清楚她

现在在哪。」

锺梓奇有点意外，不是想像的那种破碎家庭。「你家人知道你的事吗？」

刁乐没有特别去问是什麽事。「基本上的都不知道，我十六岁已经离家出走，很久没跟家里联络。」

这次的答案却相当意外。「为什麽？他们虐待你？还是他们全都爱你姊姊，把你冷落了？还是你的亲戚怎样了？父母

不是亲生的？」

刁乐笑了。「不是……只不过我反叛期特别反叛，所以做了很多他们无法接受的事，相对的我也无法忍受他们，所以

我离家出走。」

这时他们点的东西到了，刁乐跟服务生笑了笑，接过自己的咖啡，然後加糖加奶。

锺梓奇默默地望著他的动作。「跟家人感情很差？」

「嗯，天天都吵架，本来我就常外宿，只是最後直接离家出走，当时十六岁也够大了，我只是读到中二，不过我中二

留过班，之後就没有读书了。离开家的初期我在不同的朋友家过夜，之後打了两个月工，勉强可以自己养自己，我女

朋友也是我养的。」刁乐说著最後那句有点自豪。

锺梓奇只是凝视刁乐。「时间再推前一点，你们家人为什麽感情不好？你童年开始已经是这样了？」

「童年……其实我初时在亲戚家住过几年，由我有记忆开始，之後升上小一的时候，亲戚家不方便再让我住，所以我

回到自己的家。」

「所以你恨你的家人？」

刁乐搅著咖啡，望著上面的漩涡。「不算，我说漏了，我姊是跟我一起的，她大我四年。我没有因为这段童年记忆特

别去恨谁，事实上童年没有非常开心，但也没有特别的悲惨，我爸时不时也会来看我们。我听说曾经寄人篱下的小孩

子，长大会特别自卑，但我又觉得自己没有。唯一要说的，只是我有时会羡慕我姊，因为在我出生之前我姊还是跟爸

爸妈妈住的，或许该是她恨我吧？父母照顾不来两个，结果一起离开父母跟亲戚住。」

锺梓奇轻轻握住刁乐放在桌上的手。

刁乐默默地望著那交叠的手，那段回忆不是什麽伤痕，但有时也会去想如果他从少到大都是从父母手中成长，那又会

有什麽分别。

「真的没有恨你父母？」锺梓奇问得非常轻柔，彷佛怕声音大一点会吓倒刁乐。

刁乐望著那交叠的手，抓了抓发尾，一直把微卷的拉直。「以前的不肯定……不过现在一定没有。只是从少我们之间

就有一层隔膜，每个人都各自做自己的事，曾经也有人试过去打破隔膜，各人都试过尽自己的努力，但是没有办法，

最後还是无法普普通通地做任何家庭活动。」

锺梓奇以前没有想像过这种事，从刁乐口中他才知道原来世上有这种家庭。

「其实真的很奇怪呀，为什麽呢？每次四个人一起行动，总是会出事……不是我耐烦，就是姊姊黑张一脸，再不然就

是爸爸发脾气，或是妈妈乱说话……跟他们一起……真的很难忍受……」

刁乐为难地笑著，锺梓奇觉得刁乐随时下一秒就会流眼泪。

无可避免 77

不是什麽很悲惨的身世，但锺梓奇却感到非常心痛。「刁刁……」但一向口才了得的他，面对此刻苦笑的刁乐，他不

知道该说什麽。如果刁乐此刻逞强地强颜欢笑，他都还可以劝他一句别逞强。

但刁乐只是少许自嘲地苦笑……该说什麽？跟他说他和刁乐之间没隔膜吗？但这种话很虚伪！因为他们之间明明也有

！但跟他说人与人之间有隔膜不奇怪吗？但家人隔膜到那种地步又正常？

刁乐察觉到锺梓奇想安慰他但说不出话，他连忙摆手。「没关系呀，真的，我没有觉得自己很惨，比上不足比下有馀

，我家算很好了，真的。」

「傻瓜……才不好……」看见那麽开朗的刁乐，锺梓奇都想为他哭了。

刁乐真的笑了。「我没觉得你家会比我家好得多，大家也清楚的，这种家庭多的是，因为各种各样原因而没有很开心

，但我真的不觉得这代表不幸，因为打开报纸看那些虐儿，孤儿的那麽多，至少我安全地成长了。」

锺梓奇看见他笑的刹那别开了脸，另一只手掩著嘴巴，轻咳了一声。

刁乐呆了，他撤底地呆了，锺梓奇怎样了？他不会是……不会吧？！「梓奇！」

锺梓奇吓了一跳。「你干嘛突然吼我……」

刁乐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指，以指腹盛起锺梓奇眼底的水珠。「你在干什麽……」刁乐的胸口跳得很急很剧烈。

锺梓奇没有说话，只是回避著刁乐的视线。

「梓奇！锺梓奇！」刁乐又吼他。

「你吼什麽呀……」锺梓奇拿起杯耳，微低头掩饰著自己双眼。

「你！」刁乐真的吓倒了。「你……你到底是……」

锺梓奇没有望刁乐，仍然逃避在那咖啡杯里。

刁乐再次抬起那指腹，凑到眼睛前看个清楚，水已经乾了，但那种曾经存在的感觉无论是脑海还是肌肤都相当强烈。

锺梓奇仍然让刘海掩著眼睛，没有正面面对刁乐。「那之後呢？你的反叛期是怎样的反叛？」

刁乐愕然地抬头望著锺梓奇，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追问锺梓奇也不好，对方会很尴尬。他立刻拿起咖啡杯，眼神闪烁

地掩在嘴巴前。「呃……呃……哦，反叛期……其实我小学的时候成绩很好的，没有什麽特出，但都是精英班内的上

层。然後随著朋友随便挑了一间名校，开始起中学生活。」

锺梓奇没有说话，亦没有望刁乐，只是默默地听著，静静地等待刁乐继续的话。

「上到中学之後，胡里胡涂地也分到精英班，然後成绩开始没有追上，不过相对地我认识了很多朋友，然後朋友搭朋

友的，认识了很多人，校内校外，高年级的都有。突然开始发现原来世界那麽阔，突然感觉到热闹的气氛，突然觉得

朋友比一切都更加重要。」刁乐又回到记忆里。

这个锺梓奇也意外，刁乐竟然曾经是优等生。

「我当时根本不懂什麽叫念书，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温书的习惯，回家也不会去练习，只是会乖乖做家课，然後看小说

。我长大了才知道原来读书是要温习，所以上了中学之後成绩落後那麽多，而我又不懂哪里出错，想补救也不知道该

怎麽办，之後我就放弃了成绩，每天和朋友一起四处找乐子。顺利升上了中二，但升了中二之後我玩得更疯，不再跟

同辈玩那麽单调，而是认识了校外的小混混，加入了黑社会。」

锺梓奇抬头了，不可置信地望著刁乐。「你是黑社会？」

刁乐摇头笑。「以前是，我十六岁的时候就出会了。」

「中二是……十四岁？」

「大概。」

锺梓奇静了。「你继续说。」

「跟黑社会的人玩，他们到处带我去见识，有时也参与了一些活动，那些抢劫、恐吓、打群架的，有几次上了警局，

被我爸妈骂死了。当时我没有觉得自己是错的，只是想著真倒楣，就我遇上警察这种。之前已经因为我成绩而天天吵

架，之後吵得更凶，那时我父母还打我。被他们吵烦了我就几天不回家，然後他们就报警说我失踪，害我要四处躲起

来，或是躲不过就露面一下，然後过几天又循环。」

锺梓奇感觉有点新奇，他想像不了那样的刁乐。

刁乐见锺梓奇已经回复了，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开始吃蛋糕。「其实那时他们打我，我有点愤怒又有点开心，因为他

们一直觉得欠了我，所以都放任著我不敢打我，不过同时我也忍不住去想，他们有什麽资格打我。」

锺梓奇的眼睛又沉了一下，他向刁乐张开嘴。「刁刁我也要吃。」

刁乐很顺从地横著叉子切下一块，然後叉起送进他嘴巴内。「之後我认识了我第一位女朋友，她也是出来玩的人，家

里很复杂完全不想回家的那种少女。就是我读完第二年中二，已经没法读下去的时候，那时很多人骂我没出息，骂我

不珍惜读书机会，每天每天都是听著这种事，所以开始计划自己独立。」

听见敏感人物，锺梓奇打起了万二分精神，专注地盯著刁乐，这个人就是改变刁乐一生的女人。

刁乐并没有察觉锺梓奇的心思，其实这段回忆对他而言还满愉快的。「这个时候又出事了，打群架再次被抓上警局，

我爸气得快疯了，因为我又没读书又闹事。跟外面的人打架，被打了还可以打完去，但我没可能打我爸的。我也气到

疯了，决定提早离开这个家，但毕竟和之前的离家出走不同，这次是不打算回去了，心情上还是很复杂很迷茫的。我

跟我女友就是这个时候开始交往，她一开始已经很喜欢我，在这个时候她用她的身体和爱去安慰我。」

锺梓奇搞著咖啡的汤匙『当』的一声掉了在地上，身体和爱去安慰他……

刁乐望过去。「怎样了？」

「不……」锺梓奇检回地上的，然後搁在一旁，放弃再去搞那杯已经凉掉，而且从一开始已经饮不出味道的咖啡。只

是……好萌……一个少女用身体和爱去安慰一个迷惘的反叛青年。

但不管怎样萌，锺梓奇也是怀著假如当时我是那个安慰他的人这种想法。

「之後她跟我说她不想再看见我入警局，也不想再看见我打架了，而且我自己也觉得这种生活闷了，所以为了她，也

为了我自己，我离开了黑社会，努力地工作独立。之前就说，初期还是借朋友地方住，之後就接了我女友，我和她两

个人生活，我们的窝不大，单是生活费和房租就用了我九成的人工，但那段日子真是我人生最开心的一段。」

锺梓奇轻轻磨了一下牙，刁乐那表情相当陶醉。

刁乐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显然那段回忆对他来说真的相当美好，他一边回想著一边笑，切了蛋糕一下，又没见他吃，

搞著咖啡，又没见他喝，就是在挂著一个锺梓奇觉得刺眼的笑容。

无法得知过了多久，不过对锺梓奇来说非常漫长。

刁乐的笑容慢慢地冻结，然後沉下来。「当时忙著想把更好的给她，我没留意到有人介入我们之间，我完全没想过会

这样……身边知道的朋友都很支持我们，说我们这麽快就独立很了不起，我们家也常常变成派对场合，大家明明都笑

著祝福我们……」

锺梓奇突然紧绷了起来，是这里了……

「最後她被人抢走了，我跟她交往了两年，我连看一下别的女生都没有，我的独立和财政状况，吸引了多少女生来勾

引我，她们都想离开家，但她们身边可以有地方给她们住，又同时能养起她们的男生非常少，而我有著良好纪录，一

直有很多女生想勾搭我。我完全都没有兴趣，因为在我最迷惘的时候安慰我的，只有我女友一个……没有任何人可以

取代她，亦没有人比得上她……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