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命令金毛彪向我透露麦朗是害死你的凶手!是你命令金毛彪在最后关头才通知我王成瑜是杀手的事!是你命令金毛彪在我面前处处挑郑参的毛病!是你命令金毛彪等到两个月之后才告诉我郑参的手下来东盛的场子捣乱的事!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你的阴谋,我只不过是你庞大棋局里面的一枚小小的棋子!你要利用我除掉麦朗,除掉王成瑜,除掉郑参!”赵懿桐细数着赵一天的条条罪状,红着眼低吼,“其实麦朗并不是害你的凶手,你现在好好的站在我的面前!你明明知道王成瑜是我最爱的人你还是要让我逼死他!你故意挑起我对郑参的怒气,只为能够利用我除掉你的心腹大患!”
“懿桐……”赵一天面对赵懿桐的控诉也的确无话可说,他只能尽量安抚赵懿桐过于激动的情绪,“懿桐,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王成瑜死了,王妈死了,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一个一个的离我而去,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体会得到亲人离去时是多么的伤痛!你用我的双手除掉了你多年来的仇敌,把东盛的势力扩展到了一个空前的范围!你让我的双手沾满了永远都洗不干净的罪孽,你知道你这一欺骗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吗?我不想滥杀无辜的人,我真的不想杀死他们的啊!你明白那样的决定做出来有多艰难吗?可是就是因为你,因为你制造出了一场假象,你欺骗了所有人,你让我的心里充斥的全部都是仇恨,你让我的人生只为为你报仇而活!你好残忍!你好残忍!”赵懿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你好残忍……”只不断的重复着“你好残忍”这几个字。
“那你想要爸爸怎么做?”赵一天豁出去般坦然的望着赵懿桐,“你要爸爸去死吗?”
“死?呵呵,你对于所有人来说本来就是死人了,你的死已经不再有任何意义了。”赵懿桐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背影异常坚决,刺痛了赵一天没有焦距的眼。
“我的死已经没有意义了,哈哈哈哈,我的死已经没有意义了……”赵一天呆立原地,一直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眼神空洞得让人不忍多看一眼。做人难,做父亲也难,做黑道大哥更难,做一个黑道大哥的父亲难上加难,赵一天这一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就被这个儿子吃得死死的,可悲还是可喜?一旦当一个人的死对于另外一个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的时候意味着什么?血浓于水的关系就这样脆弱到不堪一击?没有意义了,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第五十九章:飘散
朱自清的《背影》写得很好,用的是最质朴不过的语言却打动了千千万万分隔两地的父子。那份思念之情,那份父子之情轻而易举的就攻占了每个人的内心,塞得满满的,暖暖的。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只需轻轻的触碰就会一发不可收拾的流泻出绵延的情感。这个世上没有真正铁石心肠的人,之所以说他们铁石心肠那是因为能够触发他们柔软情节的闸门还没打开,或者说还没遇到对的人来打开。
爱情,热烈如火,一段轰轰烈烈的恋情能够成就一段千古佳话。唐明皇与杨贵妃,梁山伯与祝英台,陆游与唐婉……哪一段不是被世人传颂得“只羡鸳鸯不羡仙”?
友情,温润如水,一段刻骨铭心的友谊能够成就一篇千古美谈。俞伯牙和钟子期,李世民和魏征,马克思和恩格斯……哪一段不是被人们描绘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偏偏亲情,这世上最纯粹最无私的感情往往会被忽略,朋友和亲人,情人和亲人,该作抉择的时候又是何等艰难!
当赵一天蹒跚着脚步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到书房和赵懿桐告别时,赵懿桐坐在老板桌后面的老板椅上一动不动,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面前的父亲即将离开自己了,甚至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
赵懿桐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深深的刺痛了近日苍老不少的赵一天,赵一天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应该就是把赵懿桐计算进东盛的扩张战略里面了,如果现在再让赵一天来选,权势和亲情,他应该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亲情吧,然而可惜的是他已经在最开始就作出了选择,而这道单选题也只能做一次,不能像玩牌那样输了可以重新洗牌再来一局。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想挽回也是于事无补,所以,只能黯然神伤,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懊悔上后半辈子。
赵一天强迫自己露出轻松的笑容,他不想在临别时给赵懿桐留下一个憔悴的印象,就连走也要走得潇潇洒洒。
“懿桐,爸爸走了,你……你要好好保重。”赵一天望一眼脸上依旧波澜不惊的赵懿桐,心里狠狠的一揪,难受到无以复加,强忍住即将喷涌而出的眼泪,不知是在安慰赵懿桐还是在安慰他自己,“美国那边什么条件都很好,你不用担心,我……我这次走了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你……还是不能原谅爸爸吗?”既然留下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那么离开或许才是最好的决定,这样懿桐应该也会好受很多,不用每天为见到我而心烦,不用再受良心的谴责,不用再煎熬在痛苦之中……
不会再回来?原谅?赵懿桐的心深深的沉入谷底,手藏在老板桌下不住的颤抖,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无情冷漠:“原谅?呵呵,真是个很好笑的笑话!在你做出那些决定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我绝不可能原谅你!”
虽然心里早就有了太多赵懿桐会冷嘲热讽的准备,但赵懿桐这句话还是狠狠地打击到了赵一天,握住拉杆的手紧紧地攥着来掩饰自己心里的痛苦,赵一天苦笑一声,脸上的褶皱越挤越紧,终于转身出了书房。
啪啪啪啪,赵一天下楼时踩在木质楼梯上的声音就像是踩在赵懿桐的心上似的,一下一下的狠狠地踩!快要窒息了,快要不能呼吸了……
汽车发动的声音透过书房窗户的缝隙清晰地传递到赵懿桐耳朵里,真的是要走了吗?赵懿桐发疯似的把桌子掀翻,桌子上的东西顺势散落了一地,就像赵懿桐现在的心境一样杂乱不堪!等到赵懿桐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窗外的声音早已随着车的远去而淡去,赵懿桐飞扑到窗边,等待他的什么都没有了,就连车子发动时扬起的尘土都又落回了地面,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连背影都不愿意留给我吗?赵懿桐呆立在窗边,痴痴的望着刚才停车的地方,眼泪无声的滑落,嘴里小声的呢喃着:“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道站了多久,好像已经站了很久很久了,原本是晴空万里的天气一下子就乌云密布了,是要下雨了吗?会比心里的狂风暴雨来得更“酣畅淋漓”吗?飞机已经起飞了吧?再也不会回来了吧?不回来了好啊,不回来了好啊……
双腿麻痹的感觉通过发达的神经系统清晰地传递到中枢大脑,赵懿桐扶着玻璃窗慢慢坐了下来,冰凉的地板,即使隔了世上最昂贵的布料还是无孔不入的刺进赵懿桐的皮肤,好冷,好冷,不自觉的收紧双臂,赵懿桐把自己的身体紧紧地抱做一团,就这样蜷缩着,不要来打搅,让我享受最后的孤独……
金毛彪推门而入的时候被赵懿桐吓了一跳,外面瓢泼大雨外加电闪雷鸣,书房里面却是漆黑一片,只见窗边依稀有一个人影蜷缩在那里,随着窗外断断续续的闪电若隐若现……
“老大?”金毛彪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窗边的影子好像动了一下,但是没有回应,金毛彪又往前挪了两步,仔细端详了一阵,似乎确定了的确是赵懿桐蜷缩在那里才放心的摸索到墙边开了灯,书房里的狼籍一片在灯亮起的瞬间再次重见光明。金毛彪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并不吃惊。
突如其来的光明让长期处于黑暗之中的赵懿桐很不习惯,把头深深埋在两腿之间,很久很久,直到适应了由黑暗转入光明,赵懿桐这才把头慢慢的抬起来,脸上还留着已经风干的泪痕,金毛彪识趣的不刻意盯着赵懿桐的脸看。
“老大,黎子渊失踪了。”金毛彪目测了一下距离赵懿桐的距离,大概三米,是最好的距离,下属和老大之间应该保持的距离。
赵懿桐并不惊讶,缓缓站起来,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腿早就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费了好大的劲儿赵懿桐才撑着倒地的椅子站了起来,金毛彪赶紧过来帮赵懿桐把椅子扶正,顺便扶着赵懿桐坐下。
“账本也跟着不见了吧?”赵懿桐说的账本当然不是正经生意的账本,不见的是军火生意和毒品生意的账本,那是关系着东盛命脉的东西,如果落入有心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整个东盛就可以被一本小小的账本瞬间摧毁。然而赵懿桐说来却像是在讨论今天的菜太咸了一样轻松简单。
金毛彪不禁被赵懿桐这样轻松的口气惹火了,丢的不是一千或者两千万,而是可以把整个东盛置于绝地的账本!就算是感激赵懿桐没有杀自己,金毛彪还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和赵懿桐说话。“你知不知道那账本上记录的数据可以让我们吃一辈子的牢饭?”
“呵呵,你怕的话趁现在警察还没来得及找来就赶快跑路,免得到时候想跑都跑不了了。”赵懿桐边揉着发麻的双腿边说,一点也没被金毛彪的口气激怒,事实上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如果说当时故意泄露出保险箱的密码是在考验黎子渊的话,还不如说是赵懿桐一心求死!真相大白的那天,赵懿桐就做好了放弃一切的打算,原本这一切也不应该是属于他的,准确的说应该是赵懿桐是不属于现在的一切的,黑道不是赵懿桐该走的路,逼于无奈也有到头的一天。所以,卸下所有的防备,在有限的时间里享受难得的轻松……
“老大!”金毛彪反应了很久才觉出赵懿桐的话不对劲,于是语气也缓和了不少,“老大,你是故意放松对黎子渊的警惕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最近的一切重要买卖赵懿桐都是默认让黎子渊参与其中的,如果黎子渊真有害赵懿桐的心的话随便收集一点证据就可以置赵懿桐于死地,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我本来就不是属于这里的,我的人生不应该被绑在黑道上。”赵懿桐没有回答金毛彪的话,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
“老大,你为什么要这么傻?”金毛彪向前挪了两步,扑通一声在赵懿桐面前跪了下来,似乎是在乞求,“你知不知道黎子渊带走的账本会害死东盛所有的人?”
“所以我早就暗中知会了他们,如果他们足够聪明,如果他们不会因为权势而垂死挣扎的话,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跑路。”赵懿桐淡淡的说,似乎对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他早已厌倦了,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有任何人任何物可以打动赵懿桐的心,有这个本事的人和物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们去到了另外一个不那么复杂的世界……
金毛彪诧异的望着赵懿桐,这个样子的赵懿桐太过坦然,这个样子的赵懿桐太过平淡,这个样子的赵懿桐冷静得吓人……如果……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金毛彪不敢再想了,嗖的一下站了起来,抓住赵懿桐的手臂就要把赵懿桐拉起来:“老大,你跟我走,我们去美国也可以,去台湾也可以,去泰国也可以,总之我们要立即离开香港才行。”必须赶在警察封锁所有路线之前离开香港,不管目的地是什么地方,只要可以离开香港,金毛彪心里计划着,他不能让赵懿桐自寻死路,算是还赵懿桐一条命也好,算是报答赵懿桐的知遇之恩也好,总之不能让警察来把赵懿桐带走。
赵懿桐并不反抗,只是淡淡的一笑:“好啊,彪叔,你下楼去把会议室保险箱里的现金全部取出来吧。”
金毛彪疑惑的看着赵懿桐,不是执意求死吗?但是金毛彪没有过多的时间思考,他松开了赵懿桐,点点头,下楼取现金去了,毕竟跑路也是需要经费的。
还没走进会议室,金毛彪的脚就再也挪不动了,僵立在原地动弹不了,刚刚那一声是什么声音?就连没拿过枪的人也听得出来那是枪声!声音传来的方向?金毛彪脊背一阵发凉,他不愿意相信,但是事实就是事实,枪声的来源正是会议室正上方的书房,赵懿桐所在的地方……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上了二楼,金毛彪再一次僵硬,书房里面还是一片狼藉,狼藉之中静静的躺着赵懿桐,浑身是血,手里还紧紧的攥着枪,伤口还在不断的往外涌着鲜血,那么刺眼,几乎要把金毛彪灼瞎。
“老大!”金毛彪终于反应过来,发疯似的飞扑向赵懿桐倒下的地方,不停地摇晃着赵懿桐的身体,“老大,你醒醒,醒醒……”
伤口在左胸,正对人体心脏的位置,只需一枪,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夺人性命!金毛彪不敢相信的继续疯狂地摇晃着赵懿桐开始慢慢变得僵硬冰冷的身体:“老大,你不是要我下去拿现金吗?不是拿好现金我们就一起离开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说话啊,你起来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真的只有选择死才能解决吗?你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厌倦这个世界?……”金毛彪声嘶力竭的哭喊着,然,死了就是死了,死意味着生命的流逝,意味着身体会慢慢腐烂直至被细菌全部腐蚀,不留一点痕迹,人就是这么可悲,想要留下一点来人世走过一遭的证据的能力都没有……
狂风终于在苦苦作业一整个晚上之后顺利地推开了书房的窗户,于是,拼了命的往里挤,吞噬着书房里的一切,看,纷飞在空中的是什么?狂风好奇地卷着大小不一的纸片迅速离开了房间,就像来的时候一样。不知飞了多远,不知飞了多久,狂风渐渐停了下来,终于有时间好好的看看那纸片上面到底是什么了。两张年轻帅气的脸庞,带着傻傻的但是纯粹的笑,永远的定格在了张张幼稚的大头贴上面……
第六十章:尾声
香港的大街小巷都洋溢着轻松愉悦的气氛,是在庆祝什么节日吗?如果亚洲最大的黑帮组织被香港警方一举歼灭算得上节日的话。
大大小小的报刊杂志都在争相报道着在这次瓦解东盛的case里面起了决定性作用的、香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警务处处长舒臣。从成功瓦解东盛到竞选警务处处长成功舒臣一直占据着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出尽了风头。
“为什么会这样?”黎子渊劈头盖脸就是这样一问,手里紧紧攥着当天的报纸,头版头条是这样的——东盛老大负隅顽抗被总警司一枪击毙!大段描述舒臣如何英勇神武地带领手下冲进东盛总部剿灭黑帮分子的文字下面赫然一张赵懿桐伏尸血泊的醒目照片。
舒臣瞄一眼黎子渊手里的报纸一下子就了然了,不由轻笑出声:“子渊,这不正是你要的结果吗?你怎么还来问我?”
“我要的结果是赵懿桐下半辈子都在监狱里度过而不是这样!”黎子渊用手指着报纸上的赵懿桐。
“他死了不是更好吗?”舒臣拍拍黎子渊的肩膀,敷衍着,“好了,我要出去了,外面还有很多人等着我。”
“你的升官宴办得很隆重嘛,外面那些人都是来巴结你的吧!”黎子渊说着酸溜溜的话,眼睛不时朝外面瞟,他是趁着保安不注意溜进来的,正好撞上出来上洗手间的舒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