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镜是他的法器,可将三界罩于黑暗之中,在暗夜里他的力量是无穷的,即使是神,也难以与之抗衡。那只小狗叫
梼杌,够丑,不过很歹毒,吃人没商量,是上古四凶兽之一,能以它为骑,你该知道帝蚩的力量有多大了吧?」
「很像生化试验核泄漏导致的失败品。」
「概括生动,一针见血,董事长,不佩服你都不行。」听了聂行风的评语,张玄噗嗤笑起来,「本来我还怀疑是不是
自己判断错误,不过听了你的天神之说,我就敢肯定帝蚩就是那魔物,他想要你的五帝神力,所以才这么处心积虑的
对付你,引你杀人,想诱惑你入魔。」
「既然他这么厉害,为什么一直蛰伏到现在才动手?」
「不知道,也许中间出了什么变故吧,要不你堂堂天神怎么会沦落到人间?」张玄笑着说。
这一点他没说谎,当年刑与帝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一起堕入红尘,他真的不知道,因为那时他已回归元婴状
态,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的征伐他可以看到。他跟帝蚩本来就是彼此利用,说不上出不出卖,必要时他会给
聂行风一些提示,让他记忆慢慢复苏,不让他轻易落败,强将相斗的战役才有看头,他期待着。
「很显然,陈议员夫妇也是帝蚩杀的,你没照他的推想杀陈恺,反而失去了踪迹,所以他又继续杀人,目的就是为了
让你陷入绝境,成为众矢之的。」
应该是这样,只在暗处耍手段,而不敢见天日的魔,不管怎么厉害,都只是魔而已。
「我想,帝蚩弄错了一件事,他去火狐族地挑衅,失败后又捉走小离,引赤炎现身,可能以为拥有守护神力的是赤炎
,想通过赤炎增长功力,然后来对付我们。」
「你想明白也没用,都算不出他们在哪里。」张玄合上电脑,把椅背彻底放下躺好,说:「折腾了一天,我累了,先
睡一觉,明天再想该怎么应付吧。」
「张玄,其实……」没等聂行风把话说完,就听到鼾声响起,张玄已经沉进了梦乡。
小神棍入眠还真快。
后面座椅上有小毛毯,聂行风拿过来给他盖上,自己也躺了下来。
耳旁传来张玄平和的呼吸声,就像是天然催眠曲,让聂行风绷紧的心神轻易放松,靠在张玄身旁,阖上眼帘,思绪在
他发香中慢慢沉淀下来。睡得不是很沉,眼前总飘忽闪过一些奇异画面,神智恍惚回闪,最后定格在那晚张玄被程菱
附身的一幕——他手中古犀化作利刃,狠厉刺进张玄的胸膛,眼前瞬间漾起的绚烂光芒惑乱了他的双目,依稀看到张
玄看自己的眼里散着淡淡的笑……
炽光愈加绚丽,耳旁响起各种沸腾喧哗,周围景物繁乱,待光芒稍减,聂行风发现他们已身在一片碧海浪沙之间,手
中犀刃依然刺在张玄胸前,只是他看自己的眼中不再有温情,银辉长发在风中飞舞,发下是双充满怨毒的金瞳,身后
银龙盘旋,发出峥嵘嘶叫。
「你背弃承诺!」张玄低吼,身形在犀刃神力下渐趋模糊,眼中金光飞速游走,闪烁着暴虐狠戾,四周湛蓝海水被他
愤怒激发,翻起滔天碧波,将两人翻卷。
「你肆意掀刮北风,散播瘟疫,正邪不分,也配提承诺二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然后手向后抽,犀刃拔出,心
口碧血随刃锋流出,汇入喧腾海中。
那双金瞳光芒淡下,银丝垂条,是死亡的惨白,张玄死死盯住他,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他却听不到,入耳的是四周狂
兽嘶吼,巨浪滔天。
终于荒野异兽吼声落下,飘摇银光中,那个欣长身影晃了晃,坠入浪涛中,银龙奔腾缠卷,终被海浪吞噬……
「张玄!」大叫声中,聂行风睁开眼睛。
车外云开天晴,阳光煦暖,聂行风活动了一下身子,在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的梦境后,松了口气,扭过头,见张玄不在
车里,毛毯搭盖在自己身上,方向盘上还粘了张留言贴纸。
『我去买早点』
等了很久也不见张玄回来,一个人的空间说不上是无聊、寂寞、还是担忧,聂行风随手拿过他的电脑,打开昨晚翻查
过的搜寻网页,游标滑过下方的时间表,显示出来的日期让他一愣。
十二月二十二日。
今天是冬至!?
张玄说过,冬至这天阴极之至,阳气未生,是一年中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也是阴气最重的一天。帝蚩既然是
黑暗之魔,今天他的灵力一定达到顶峰,也许这也是他一直没对自己直接出手的原因。
时间在寂静中慢慢跳过,聂行风每看一眼时钟,心情就焦虑一分,张玄这么久没回来,他知道他一定是出事了。
该怎么去寻他?时有时无的神力根本指望不上,还是,打电话拜托林纯磬帮忙……
聂行风合上电脑,正胡思乱想着,一阵震动声从座位下传来,是张玄的手机,昨晚睡觉时滑落到了地上。
聂行风弯腰捡起来,见显示是公用电话,忙打开接听,话筒对面传来张玄焦急的声音,「董事长救我!」
「出了什么事?你在哪里?」
电话已经被掐断了。
冷静在瞬间消失无踪,聂行风发动跑车引擎,开车向前冲去。
心跳得很厉害,不去多想,只是紧踩油门,眼前似乎有条无形丝线在牵引他前进的方向,那可能是张玄灵力的指引,
也可能是帝蚩诱他入网的圈套,今天是帝蚩灵力最强的一天,他知道,却无从选择,在理智和张玄之间,他毫无犹豫
地选择后者。
睿庭、小离还有小白的接连出事已让他的承受力达到了极限,而张玄的出事则是冲破理智极限的引索,他不愿、也没
余地去过多猜想,不能拿张玄的命做赌注,哪怕……
跑车在毫不熟悉的路上飞速行驶,看不清周围景物,看到的只有牵引自己的那份灵感。时间,有时候仅是个单纯的数
字,但有时候,却是折磨人心的度尺,无形中将距离无限期的延长,轻佻地看着世人为此焦虑、惶惑、乃至无措。
聂行风把车速飙到了最大限制,车身风一样在路间穿行,看到前方的绿灯信号,他踩紧油门驶过去,谁知有辆大型货
车突然从横里直冲过来,疯狂的车速,狠狠撞在了他的跑车侧面中央部位。
毫无预兆的巨大冲击,四面玻璃在瞬间粉末般碎裂,聂行风控制不住方向盘,只觉车身不断前后翻转,昏亮交错,随
即胸口传来被巨锤捣入后的痛,剧痛冲毁了神智,当冲撞终于停下时,他感到浓稠液体从自己七窍缓缓流淌出来。
神智与身体一样,被撞得支离破碎,恍惚中似有种错觉,熟悉的淡雅清香在将他笼罩,是张玄喜欢的香水气息。
周围依稀传来高声惊叫,但很快就转化成属于原野荒兽的嘶吼,绵延不绝,排山倒海般袭来,天地混乱,氤氲交错,
只看到彼此激烈的交战,属于帝蚩的原形,还有自己,虎矩法器在空间翻飞,遮住星月晨光,四周漆黑如墨,围拢而
来的是强横于世间的各种灵兽怪物……
激烈画面在眼前飞速游走,一段一段,在瞬间连接成线,熟悉如昨日,却又有种难言的陌生,灵台变得豁然开朗,他
终于把过往都想起来了……
天地初生,阴阳混沌,荒野异兽横行,为免人间生灵涂炭,五帝集五方神力赋予他杀伐之名,以六合为界,以风火为
咒,以虎矩为神器。颜开,也就是鬼影,是他收服的侍从,随他斩杀无数作恶兽怪,那个日本神相神宫司正人曾说过
他命中属火,没错,火正是他的元神。
帝蚩是黑暗之魔,也是自己最大的敌手,当时五帝已归元真,他想得到自己身上的五帝神力,而自己则想除掉这个暗
夜恶魔,所以他们数次交锋,御白风是他的好友,却被帝蚩使计堕入轮回,后来他们在一场激烈交战中误启绿珠神力
,结果被绿珠带入明朝年代。
绿珠是五帝赠与他的定神珠,可扭转阴阳乾坤,更别说穿越时空,不过当时他受了帝蚩重创,无法运用绿珠神力返回
上古,为避免帝蚩攻击,他自封灵力,以聂朔的名字代替邢风堕入轮回,而当时帝蚩也一定身受重伤,所以才会蛰伏
这么久。
可是,张玄……
一想到张玄,聂行风心头猛跳,立刻睁开了眼睛。
他已经身在车外,眼前映入车祸发生后惨不忍睹的现场,到处是玻璃粉末和落下的车体零件,跑车在被重撞后几度翻
滚,最后撞在电线杆上,早已看不到原有的车形,鲜血顺着瘪凹车门滴滴答答落下,那个货车司机只是轻伤,在看到
这一幕后,吓得瘫在了地上。
「不关我的事,刚才刹车突然失灵,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快把人抬出来!」有人高叫着指挥大家救援。
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众人合力抬出来,聂行风这才发现自己又离魂了,他走过去,听有人给自己打气:「小伙子还有呼
吸,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放弃吧。」一位老人摸摸他的胸前,摇头道:「这人五脏六腑都被撞烂了,没得救了。」
七窍流血,看来他这次撞得实在不轻,聂行风摇摇头,走到自己身躯面前,老实说,看自己死亡的场景好诡异,听到
救护车的鸣笛声疾速传来,他取出口袋里的绿珠,又伸手抚上躯体的额头。
「你可不能有事哦,我办完事后还得回来靠你回魂呢。」
灵气随手掌缓慢度入躯体,金光在指间闪过,肺腑内里的重创缓缓减轻。
救护车赶到,医护人员很麻利地把聂行风抬到了车上,看到车身印有圣安医院的标志,他自嘲地笑笑:「最近住圣安
的次数比住家里还多,回头我是不是该考虑考虑干脆买下这家医院算了。」
身躯被撞成那样,聂行风并没有太担心,虽然看上去鲜血淋漓,不过只怕到了医院,要晕倒的会是那帮等待进行抢救
的医生们——车都被撞毁了,人却只是轻伤,说出来鬼都不信,还好林纯磬在聂家,相信以他的道行可以明白是怎么
回事,也好让爷爷放心,否则兄弟俩一起出车祸住医院,还命在旦夕,爷爷一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现在只希望能尽快将麻烦解决掉,虽然他知道这次跟以往数次离魂不同,他对自己将来是否能顺利回魂没太大把握,
不过,灵体出窍的唯一好处就是不必再受时空限制,瞬间移动跟喝咖啡一样简单,甚至不需要再靠什么灵力感应了,
因为他已经很清楚帝蚩现在在哪里。
灵体在闪念中穿梭,回神时他已感觉到周围阴森冰冷的气息,天空乌云密布,阴如黄昏,雷电在远处交替闪烁,魑魅
阴魂肆无忌惮地游离在空间中,他知道自己进入了暗夜地带,是属于帝蚩的结界空间。
前方骤然一暗,黑雾翻腾,四壁晦暗空间将他笼罩,只留一条笔直通道,嘶叫打斗从不远处传来,是属于修练者的灵
气,却弱得可怜。
聂行风奔过去,果然看到一只拖着大红尾巴的小狐狸被阴魂们追得正欢,小狐狸身上还背着背包,慌乱中显得有些滑
稽。
聂行风弹指出去,金光自指尖射出,将叫嚣魍魉逼开,又上前拽住霍离尾巴,抬起来晃了晃,将他变回人形。
「呼呼,董事长,你怎么来了?」
被一路追击,霍离累得不轻,喘了半天才问出这句话,歪头看聂行风,他是董事长,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同,他身上散
发着莫大灵气神力,是修道者仰慕的气息。
「有没有看到你爹和张玄?」
「没看到大哥,不过刚才碰到了爹爹,他帮我拦住鬼怪的围攻,让我先逃,我不想独自逃命,可爹爹好凶。」小狐狸
瘪瘪嘴,委屈地说。
「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回去,我有另一件事让你做。」聂行风把那颗绿珠给了霍离,说:「小白的魂魄在珠
里,它受了重创,需要靠绿珠的灵力疗伤,你带它回去,顺便告诉爷爷,我很好,让他别担心。」
「好耶,我就知道小白那么凶,不会轻易翘辫子的,所以一直带着它的猫身呢。」一听小白没事,霍离很开心,早把
刚才的委屈忘光光了,欢欢喜喜接了任务,想了想,又问:「可是,我怎么离开呢?那坏蛋很厉害,布下的结界我恐
怕闯不出去。」
「我送你。」聂行风转身挥掌,金光轻易劈开了翻腾黑雾,他抓住霍离肩膀,将他推了出去。
「聂大哥,那你呢?别让我们等太久哦……」
小狐狸话音未落,已经不见了踪影,默默看着黑雾重将空间弥漫,聂行风轻声道:「放心,我会回去的。」
转身继续向前走,在附近徘徊的阴魂们被聂行风身上的罡气所逼,不敢靠近,只围绕在他周围嘶嚎,聂行风的灵力其
实并未完全复原,但业已苏醒,刚才在为霍离运功时又激发了潜在的罡正气息,杀伐之气霸显,令阴魂惧怕。
再向里走,阴气更重,空间愈显黑暗,聂行风心脏鼓动不停,复苏罡气在体内飞速游走,叫嚣着觉醒的杀伐气焰,金
光在他周身形成一道淡淡光晕,随着他的前行,将四周不断罩来的黑雾轻易破开。黑暗空间弥漫着属于帝蚩的气息,
带着杀戮的阴森气焰,让他厌恶,却又有种莫名的兴奋,眼前似乎浮现出当年与帝蚩争伐的激烈场景,而今,在万年
轮回后的今天,他们又再度重逢了。
前方啸声狰狞,聂行风心头突然一阵猛跳,魑魅阴气中传来淡淡的道者灵气,是张玄。
果然,走不多远,就看到前面出现一片宽大空地,张玄和聂睿庭被各自反绑着吊在半空,他们的下方是燃着熊熊烈火
的沟壑,壑里火气幽蓝,散出阴恻恻的黑雾,是幽冥阴火,火焰直腾到半空才成灰烬,如此绵延不绝,弟弟灵体混沌
,垂着脑袋坠在空中,张玄却是清醒的,看到他,立刻挣扎大叫:「董事长,救我!」
「刑,你终于来了,恭喜你灵台清明,我们老朋友又再次相遇了。」帝蚩站在阴火后方,目视聂行风,深瞳里闪过阴
森微笑。
聂行风冷冷看他,万年不见,他似乎没什么变化,优雅的举止掩藏不住内里的狠辣阴毒,黑暗至极的气息,每靠近一
分,就让他多一分厌恶。
「你叫错名字了,我叫聂行风,跟你也从来不是朋友!」聂行风冷冷道。
他已经记起了一切,当然也包括幼年那场车祸。汽车在冲撞下爆炸,逃出来的只有他一人,眼前是车身炸裂后的燃燃
火气,还有帝蚩那张阴笑的面孔,他看着自己,说:杀伐之神,这次你还逃得脱吗?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截住帝蚩的攻击,他想当时帝蚩一定没想到自己还拥有神力,才会被自己
轻易击伤,只能重新回归蛰伏状态,而自己也为父母的身亡自责,潜意识地忘记了那场经历。
眼看黑焰不断升腾,几乎触到张玄两人脚处,聂行风没心情跟帝蚩废话,道:「放了他们!」
帝蚩笑了,眼露不屑,「你已不是当年的杀伐之神,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么说话?别忘了,这里是我的地方,想要在这
里救人,就拿出你的本事来!」
他随手打了个响指,阴雾汇集的绳索猛然下滑,张玄在大叫声中,和聂睿庭同时向下坠去,在火壑上方堪堪停住。
「住手!」
见聂行风紧张,帝蚩啧啧嘴,伸指头冲他摇了摇,「神应该是无情无欲的,刑,你已经失去了做神的资格,既然你这
么有情有意,不如我们就来玩个小游戏吧。」
他又摇了下手指,随着绳索坠滑,吊着的两个人下半边身子已落入阴火正中,衣服被火燃着,烧卷起来。
「狱火阴寒,即便是灵体,也会在瞬间烧成灰烬,现在一个是你的情人,一个是你的手足,你选择救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