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亏如此,不然谷玄几人绝对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此消失。
“谷玄,谷玄,谷玄……”
祈然一迭声的呢喃,也不管其他人愕然的目光,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无论那人怎么挣扎都不愿意撒手,生怕一放手眼前一切都化作泡影。
过了好一会儿,确认怀里的体温是真的后,他才喜孜孜的放开,说:“谷玄,你怎么……”
谷玄翻白眼了。
祈然:“……”
众人:“……”
“祈宗师!宗师大人!求您了,您先别急啊!这位道友没事,只是晕了,真没事的!不要让白龙喷火了!”
谷玄很快清醒了过来,睁开眼后只觉得周遭吵轰轰的,摸着发胀的脑袋坐起来,四下一张望,就见到祈然期盼的眼神。慢慢回忆起先前的事,突然往前一凑,两手捏着祈然的脸颊咬牙切齿地道:“我这么大老远的过来,你就这样对我?嗯?半年不见胆子大了许多啊!”
祈然被捏着面容扭曲,却不敢还手,含糊不清地道:“窝子是太折朵了(我只是太激动了)……”
谷玄怒:“上次我们分开二十九年呢,怎不见你这么激动!”
“那不一样嘛。”祈然委屈,“那时候我还没有抱过你。”
“……”谷玄笑得灿烂,手里重重地捏。
“……”祈然面容扭曲,低下眼去作认错状。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人了!”祈然这付样子,谷玄哪里还捏着下去,没好气地撒了手,又捧着祈然的脸看了看,笑道,“打仗倒把你打得更漂亮了。”
一听这话,祈然从谷玄手里一甩头,站起身走了几步又扭扭捏捏的回来,眼睛亮亮地道:“你一点也没变。”
谷玄知道祈然这是安慰,他与祈然间永远是“你更漂亮了”,而祈然则是“你一点也没变”,这算是他们的期待,也是小小的愿望。
俩人这一望就望得痴了,直到周围响起一片咳嗽声,祈然才恢复了面无表情,冰冷的视线四下一扫,世界立刻清净了。
谷玄看得即欣喜又惆怅——他的然儿啊,越来越厉害了,也走得离他越来越远了……
“谷道友,你看我们是不是现在去完成任务?”
队中一人凑到谷玄身边问道,还未有回答,山羊胡子已经叫了起来:“任务又不急,人家长久不见,当然要好好叙叙啊!”
祈然立刻对山羊胡子有了好感,瞄过去的眼神顿时温和了许多。
“也是也是,几位远道而来,不如先去营地吧。”
祈然手下也有知道这位爷脾气的,狗腿状邀请,两边人一会合,便往营地走去——众人在地上苦哈哈的走,把天空留给那俩人。
第七节
谷玄抱着祈然的腰,把脸搁在宽厚的肩膀,感受到下巴上温温的热度,禁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声,温柔地耳语道:“我好想你。”
许久,祈然也低声道:“我也是。”心底的渴望令他忍不住又说道,“谷玄,我们离开这儿吧,找个没有人的地方一起生活,好不好?”
谷玄沉默了许久,把脑袋埋到祈然颈窝,闷声道:“然儿,不要再提离开的事,我们不能把什么事都丢开,就这么走了。”
祈然转过身,皱起眉头:“为什么?”
谷玄凝视着祈然眼中自己的身影,轻声问道:“我问你,除了我之外,其他的人在你眼中算什么?”
“什么也不算。”
“那罗前辈呢?”
祈然紧抿着嘴唇,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师父有能力保护自己。”
“你可以不在乎其他人,我并不要求你做圣人,可是罗前辈一手养育了你,你为什么也能无视他?”谷玄的眼中满是忧愁,“然儿,你又快晋阶了吧?你……晋阶得太快了。”
祈然有些不解:“快不是好吗?”
你的心,已经越来越承载不下情之一字了吗?
谷玄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吻上祈然的唇。
无盐世界有修仙的存在,修者们的营地便不用躲躲藏藏,得以光明正大的设在凡人国都之中。谷玄知道这点,但当他看见在皇宫大殿龙座前以法术建立起来的庙宇时,只得又好笑又好气地在无数凡人好奇敬畏的眼神中跨进去。
庙宇从外部看不过草屋一间,即小又破,但是一跨进门内,便可以发现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异常宏伟,一水的仙家气派。
谷玄被祈然拉着手,一溜烟地闯进最高处的屋子,关上门,俩人便抱作一处,撕扯衣衫,双唇相贴,尽是一室春光旖旎。
祈然比谷玄稍高,把他抱在怀里,自个儿往后倒退,等膝弯碰着床边,上身一倾,便似谷玄把他压倒在床般。
俩人都是呼吸凌乱,面色绯红,谷玄洁白的身体如蛇般在祈然身上磨蹭扭动,从额头一路吻到腹间,在蜜色的结实腹肌上流连不去,粉色的舌尖打着圈儿留下一条条湿漉漉的水渍。
“让我来。”
想要翻身作主的祈然被谷玄坐在身上一把按住,居高临下的笑得像只狐狸:“不是说我们之间的双修不会再影响修为了吗?”
祈然眯起眼睛:“你要干什么?”
谷玄笑得更开心了,一只手似有若无的划过祈然坦露的胸膛:“我要‘干’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
祈然迅速捉住那只点火的手,捏在掌心揉搓着:“你以为你能做到?”
谷玄慢慢附下身来,张开的双腿间轻轻摩蹭着祈然早起了反应的阳物,耳语道:“你不给我,我就……”
话讲到这里断了,因为谷玄发现根本没有可威胁的东西,想来想去,似乎除了伤害自己之外他还真没有什么能令祈然乖乖听话的了,但他绝不会为了争这个而伤害自己。想及此处,他颇有些悻悻地抬起头来,蓦然对上祈然早已满面红晕的脸,那眼中的欲火烧得他心里一阵一阵的心惊。
短暂的沉默之后,谷玄突然一声发喊,人便像是老鼠般窜向门口。祈然哪能让他如愿,从床上一跃而起,从后面抱着他的腰在地上滚作一团,俩人从门口滚到天顶,又从天顶滚到墙边,风度全无,肤肉相粘,撞得屋子!!作响的同时又令欲火烧得更狠。
“这算是什么?情趣?”一遇到床事,祈然的兽性就像是遇了水的海球般发了泡,露着一口白牙,笑着谷玄心惊肉跳,“你尽管反抗,我全数接招。不用怕伤了我,只要看好你自己就成!”
谷玄迅速结了个决,化作一缕轻烟从祈然的铁臂中逃了出来,面有不豫地道:“上次就是我在下面,这次怎么也该换换了吧?”
“不换!”祈然毫不犹豫的一口拒绝,哂然一笑,像只小豹子般又扑了上来。
屋外众人盯着叮光作响、不时被一道雷劈中的房子满头雾水,却又不敢上前,只得装作什么也没看到般径自聊了起来。只可惜,两边人分属两派,大眼瞪小眼半晌无话可讲,难耐的沉默被打破时,两边人破天荒都有喜极而泣的感觉。
“第四界桥那里有孽魔来了,数量非常庞大!”
第八节
冲进来的小修者二十上下,满面尘灰,身上的道袍也破了好几个洞,下摆沾着点点血迹。那苍白的脸还算镇定,只是不住打颤的腿泄露了内心的慌乱。
一直闹腾不休的屋子突然静了下来,两派弟子同时转头望去,只见门吱呀一声打开,衣衫不整的谷玄冲了出来,一脸喜气地叫道:“来得好!快,出发出发,还等什么!?”
莫名其妙的宗人谷弟子跟着谷玄走了后,星宵派众弟子迎来了他们面色阴沉的祈宗师。
娘咧,吓死个人!
弟子中不少人跟着祈然也有段时间了,对自家这位宗师冰山般的脾气多少已经习惯,可是此刻祈然已经不是冰山,而是濒临爆发的火山,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环绕在他周围那骇人的气势,所有人不用抬头也能感觉祈然正不断在内心咆哮“我要杀人”四个字。
谷玄你到底干了什么!?
星宵派的弟子一边在内心悲泣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跟着祈然赶往第四界桥。
双方几乎是前后脚到了地头,谷玄眼光一扫,看见祈然追了出来,便咧嘴一笑,挑畔之意显露无遗。祈然面沈如水,毫无反应。
无盐世界有四座界桥通往四个不同的世界,一座已经被毁,正是谷玄这次来的任务。眼下这座界桥上挤满了孽魔,还有哀嚎逃命的修者们。
谷玄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孽魔,不过依仗玉简上的记录,他还是一眼认出这些正是最难缠的“啖魔”:性情狂暴,行动缓慢,分而不死,繁殖迅速,并且会分泌一种酸液,消化一切东西。
不管你是法宝、护甲、人甚至是灵力、神识、修为,啖魔都照吃不误。这些看起来像紫色泥巴的玩意儿东一堆西一堆的分布在整座界桥,一剑砍下去就变成一变俩。有些没有伤及要害的修者还在挣扎逃命,只不过,正因为伤在四肢,恰恰也无法逃命。
谷玄皱起眉头,完全想不出克制这种魔物的方法,便准备与祈然商量一下:“然……”
他的视线所及,炙热的黑焰在祈然身前虚空中席卷而出,化作一排巨浪扑向界桥,与上次还空了一截不同,这一次黑焰覆盖了所有的空间。
焰浪过后,寸物不留,不仅是啖魔,就连界桥都只剩下一半,徒留下一片虚无。
祈然板着脸,看也不看眼前的残局,转身就走。
此时离他们到达界桥还不及一盏热茶的工夫,喧嚣全部沉寂,只剩下一片鸦雀无声。
等祈然的背影看不见,有个年轻的星宵派弟子偷偷摸摸地凑到谷玄面前:“谷道友,您到底是怎么祈宗师了?”
谷玄:“……”
小弟子一付快哭出来的表情:“您快劝劝祈宗师吧,太吓人了!”
看了眼干净无比的“战场”,谷玄问道:“刚才那些……是星宵派的道友?”
小弟子脸色一黯,点了点头,随即又抬起头来:“他们救回来也是个废人了,啖魔入体,无药可救,祈宗师这也是在超渡他们。”
谷玄苦笑:“以前不是啖魔时他也是这样吧?”
那弟子垂下头去,一声不吭,谷玄还能说什么,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压住心中的不安,转身追着祈然而去。
也许,该和然儿好好谈一谈了。
谷玄在那间几乎被毁的屋中找着了祈然,堂堂金丹宗师盘腿坐在窗边,貌似严肃的打坐其实更像是生闷气,那娇艳面容满是片阴霾,看起来似乎被人欠了几千年的债般。
轻咳一声,谷玄笑眯眯地走过去,摸了摸祈然的脑袋,说:“来日方长。”
祈然啪得一声打掉了那双毛手,桃花眼微微斜了过来,眼中全是鄙视与不快。
谷玄尴尬地笑了声,跟着坐了下来,看着窗外明亮的花园风景发呆。
小半晌后,他道:“然儿啊,人在这世上走一遭,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活着,还因为我们与别的东西不同啊。”
祈然慢悠悠地转过脸来,盯着谷玄的侧脸看了又看,面无表情地道:“你要说什么?”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
谷玄正在找着形容词时,祈然的轻笑声响起:“越来越不像人了?”
一室沉默,半晌后祈然轻轻地道:“我可能天生如此吧,以往只认师父,如今,似乎只有你才能令我的情绪波动。”停顿片刻,他的声音里多了一分叹息,“你觉得我刚才下手过于冷酷?”
“我知道那些人没得救的。”
“但你觉得我在其他时候也会不顾别人性命。”
面对祈然话中的责备,谷玄满心不忍,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第九节
说到底,祈然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他的这种指责完全是慷他人之慨,如果祈然在战场上过于心软,到最后受伤的又会是谁呢?反正不是他这个在边上指手画脚的人。
只是,他怎么都无法忍受这样一个慢慢褪去人性的祈然,是不是有一天,祈然连发怒都不会有了呢?
“我不知道。”祈然幽幽地道,“我只是觉得,那些人不再重要了。无论是其他人的性命也好,朋友也好,甚至是师父,他们对我的影响越来越小。”
他转过身,看向谷玄的眼中有一丝惶恐:“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有一天,当你面临危险时,我只是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一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我就觉得好像要死了一样……”
谷玄身躯一震,再也忍不住,站起来把祈然的脑袋抱成怀里,贴在心脏的位置,以所有的爱温柔地说:“不会的,有我在,你不会变成这样的。你还是那个你,永远不会变。”
“你不懂。”祈然抱着温软的躯体,听着那平稳的心跳,觉得似乎有什么力量令他安静了下来,但他的内心深处仍然被恐惧摄住,“当我的修为涨一分,似乎‘我’也跟着死了一分,越是强大,越是无情。我不想变成那样,可是我没法控制……”
落日余辉从窗外照射进来,为紧紧相拥的俩人踱上一圈金边,谷玄眉头紧皱,片刻后吐出一口气来,说道:“我会帮你的。”
这一刻,谷玄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谷玄的工作很简单,乘着祈然领着一帮星宵派的高手在无盐世界里大杀四方时,宗人谷的小弟子们已经把破损的界桥修葺一新。
到了这里,才知道宗人谷是怎样一个宁静的世界,御剑飞行,日行千里,千里哭声不绝。所有的道路上都挤满了逃命的凡人们,脸上满是惶恐——即使逃了,又可以往哪里去?
谷玄所领的一帮弟子都是修为不高的年轻人,大部分原本就是凡人,有娘有家,此时见了这般惨境,俱是心生不忍,个别女弟子还流下泪来。只是这般同情在遇上零落的妖魔时又化为自嘲,他们枉为修者,还不是被零星一个妖魔打得七零八落,又比凡人强到哪里去了?
回程的路上,所有人都没有兴趣讲话,沉闷的气氛在营地中蔓延。
营地设在一处悬崖上,谷玄望着天上莹莹月光,发着呆。忽然听见身边传来声响,转头一看,山羊胡子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
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发现山羊胡子真是个缺心眼的,和谁都自来熟,对他这个曾经的“生死大敌”也是一付热情的样子,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谷玄见他弓腰哈背的样子,便道:“你又藏了什么东西?”
山羊胡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怀中掏出一个黑陶壶来:“云酒,和星宵派的弟子换的。”
谷玄扑哧一笑,摇了摇手示意不喝,山羊胡子也不介意,自个儿坐下下喝。
俩人便这么坐着,看着天上月亮,过了许久,谷玄问道:“你说,你能相信一个人到多深?”
“相信?”山羊胡子喝得有些高了,大着舌头道,“怎么相信?”
“就是……你能对一个人有多好?”
山羊胡子一拍胸口,喊:“要是好的,这条命就给了!”
“如果别人都不要你这条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