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未尽——老蹭
老蹭  发于:2013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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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掉牙刷,吐出口里的牙膏泡沫,斜睨着他瞬息万变的表情:“谁叫你这个时候才洗澡,活该被我看光。”

“你进来前应该先打声招呼。”他腾出一只手拽过挂在墙上的浴巾,迅速围在腰间。

我擦了擦蒙雾的镜面:“你昨晚干嘛去了?”

“没……干嘛啊……”他支支吾吾地贴着墙壁,慢慢向门口挪去。

我透过镜子看着他滑稽地举动,嗤笑道:“你爱说不说。”

洗漱完毕,我返回房间。许晓瞧见我推门进来,一边低下头扣着衬衫的扣子,一边问:“你今天怎么突然跑我房间来睡觉了?”

“我想搬来你这儿住几天。”我特不见外地扑到他床上趴着。

“为什么?”他双手笨拙地打起领结。

“我睡别的房间很可能会失眠,这里好歹有你陪我聊天扯淡。”

他手头一顿:“大哥不会同意的。”

“他现在正昏迷着,等他醒了我自己和他商量。他要是不乐意,我就回去睡沙发,反正不能跟他躺在一张床上。他现在十足十是个病号,我睡觉又不老实,万一把他踹下床怎么办?”

他好笑道:“你就不怕把我给踹下去?”

“哪能啊?就您老的身手,我那点花拳绣腿够看吗?”

我撑住脑袋看他穿戴整齐,忍不住调侃道:“嘶,你应该跟未可对调一下,他穿管家服,你穿蓬蓬裙,绝对顺眼多了。”

他毫不在意地笑笑:“我妈把我生成这样,我也不能和她计较,让你见笑了。”

他明朗的笑容,一如往昔,曾经只觉得刺眼,却不想也有怀念的时候……我别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他:“你升上高中之后,还有人隔三差五找你麻烦吗?”

他倏地睁大眼睛:“你又知道?怪事了!”

我冲他摇摇手指:“你很像我以前的同学。他生就一副招人欺压的脸,偏偏他的性子和他的脸一样软弱可欺,唉,他的日子非常艰辛呀。”

“你讨厌他吗?”他喃喃低语,细密的睫毛半掩下,微微挂着笑。

“不,我高兴的时候,随便施他些小恩小惠,他会对我笑。我不高兴的时候,和着别人一起欺负他,他也只记得我的好,依然会对我笑。多有意思……”

我说着说着,脸上轻松自在的表情渐渐难以维持,便假意揉了揉肚子,苦着脸说:“我饿瘪了,怎么还不见人送饭过来?”

他抬腕看看手表,如梦初醒:“他可能直接送去主卧了。”

Chapter 7

我翻身下床,与许晓赶去拦截送往主卧的午餐。开门走出不远,碰巧遇上推着餐车迎面走来的未可。

“这下省事了!”我拍拍手,掉头回房,“我们正要去找你呢,你自己跑来了。”

“我刚才送饭到主卧,你人不在,我心想你也许会在许晓这里。”未可不紧不慢地尾随在我身后。

许晓想了想,问他:“那边情况怎样,你见着他们了?”

“他家少爷还没醒,其他人正忙,没空搭理我。不过,杜大助理到底眼尖,看我面生,多问了几句话。”

“这样么……既然打过照面,日后你不需要避开他。”说罢,许晓看着在前头一蹦一跳不想事的我,沉默下来。

一回房,我自顾自开吃。吃到七成饱,发觉盘腿坐在矮桌对面的许晓一直没动筷,我笑了笑,讪讪的:“你吃啊,还剩很多。”

他淡淡摇了摇头:“我在外边吃过了……”

我看他话说到一半,打住了,似有所顾虑的样子,便豪爽地拍一拍桌面:“你有话直说。”

“虽然不关我的事,但我觉得吧,失忆真的让你改变很多……变乐观了,乐观得稍微有点过了头,你……”

我插嘴说:“我昨晚坐了一宿,想了一宿……我心疼他,真的,但不是切肤的痛,因为没有回忆,终究是有了隔膜。”

“我看他这样挺好,省得人操心。”未可堆起一摞空盘子,笑道。

“是啊。”许晓释然一笑,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柜子从底层翻出一条毛毯,“今晚你睡床,我打地铺好了。”

入夜,我躺在单人床上辗转反侧,床边打地铺的许晓照样睡得香甜。虽然我很有一种干脆推醒他让他陪我一起失眠的冲动,但终究没狠下心。翻来覆去地数绵羊,反而越数越精神了,我长叹一声爬起来,飘去洗手间小解。

回去时,我忽然兴起一个念头,便偷偷摸摸地顺着扶梯爬上了二楼。主卧室的房门虚掩着,从门内透出一线橘黄色的微光,横在地板上。我踮着脚,轻轻地挨近门缝,眯起一只眼睛往里边窥视。姜宸安安静静地睡着,和白天一样没多大起色。我本打算进去看看他,再守他一晚,培养培养感情也无可厚非。不料我刚冒出这想法,一个男人眨眼间步入了我的视线,只见他步履平缓地来回踱步,最后停在床边,双手插袋,头低低地看着姜宸的睡容出神。

我的呼吸为之一窒,小心肝“怦怦”乱撞——居然有所期待,期待有所发现。不负我望,男人伸出一只手探向姜宸的额头。我屏息凝神,静待好戏上演,根本无暇分神留意周遭的情况。灰暗中,一只阴森、苍白的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了我的后颈……

眼睛一闭一睁,天已大亮。恍惚之间,我回想起昨晚的见闻,以及始料未及的奇袭,“腾”一下从床铺上坐起身来。

“醒了。”许晓靠坐在皮椅上,跷起个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瞅着我。

我按揉着后颈,幽怨地瞪他一眼,责问道:“原来凶手就是你丫,为毛啊为毛?”

“你那样偷窥居然没被发现,我很惊奇,但那只是暂时的,所以我直接打晕你再扛回来,免得弄出响动。”

“你要是晚半分钟动手,说不定我已经看到了不得的东西了!”

面对我八卦未遂以至恼羞成怒的表情,他愣了一愣,有些犹豫地说:“其实你看到的算不上什么秘密,大伙对杜大助理的事儿都心照不宣了,只是被你当面撞破,也不合适。”

“这么说来,我和杜夏彦从过去到现在或许到将来,都是所谓的情敌咯?”我颇为讶异,那个帅到人神共愤、法令不容的杜夏彦,怎么看也不像会败在我手下。

许晓特纯洁地勾着头,脸红道:“我不知道。”

“你脸红个什么劲啊?”我招手叫他过来。

“干嘛?”他犹犹豫豫地站起来,朝床边迈进一步。

我不耐烦,猝然出手将他拽倒在床上,双手俯撑于他身体两侧:“我那天便想问你,你的身手在哪儿练的?”

“有些是学校教的,有些是自学。”他垂下眼,睫毛一颤一颤,微微地抖动。

“我一拉你就倒,为什么不还手?”我的指尖游走于他绯红、温软的脸颊,“是不是因为路川,我们很相像吧?”

他瑟缩了一下,仿佛被说中心事,面色由红转白。我的心霎时像被羽毛撩拨着,痒痒得难受,手指不由自主地掐紧了他的下颚:“说话呀,不想说就把我掀下去。”

“……”他抬眼望着我,湿漉漉的眼珠子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原本只想逗逗他,怎料竟然逗出他如此诱人的表情,我欲犯罪的心收不回来:“你不要后悔!”

当他迟疑之际,我双眼锁定他淡粉色的唇瓣,慢慢压低了脑袋。在我即将得逞的前一刻,某位身段高挑的“女佣”破门而入:“他家二少爷都醒了,你们还有闲情玩亲亲?”

闻讯,许晓一激动,猛力将我掀下床去。猝不及防的冲击使得我半天没缓过劲来,我手脚冰凉地横躺在地上,呻吟道:“叫你掀你就掀……太TM听话了你……”

未可走上前扶我一把,让我倚着他的肩膀:“没摔坏吧?他家二少爷差人满大屋找你呢。”

我怨怒地瞪向呆坐于床沿的许晓:“小许子,扶朕起来!”

“对不起。”他弯腰,朝我伸出一只手。

许晓和未可一左一右搀扶着我,以老佛爷的架势登上三楼。卧房门口堵了许多人,有男有女,见我们走来,纷纷让开一条过道。我收回手,独个儿走入房间。

“宸!”

应我一声喊,姜宸脸上密布的阴云转眼间退散,他微微后仰,靠住床头:“从哪过来的?”

我旁若无人地脱鞋爬上床,蹭到他腿边,紧张道:“你已经痊愈了吗?不会再有事了?”

“恩。”他全然忘了被我岔开的话题,唇角扬起愉悦的弧度,“让你担心了。”

“太好了。”我垂头抵住他的肩窝,借势用眼角余光偷看一直默默守护在床前的杜夏彦。他身旁的大夫见我和姜宸如此亲昵的举动,识趣地退出了房间,徒留杜夏彦一人坚守阵地。

姜宸看一眼候在门外的众人,嘱咐道:“夏彦,你先回去。”

杜夏彦了然地笑了笑,眼底捉摸不透的情绪沈得深邃:“你好好休息。”话落,他走出门外,挥挥手驱散众人,并转身合上房门。

我抬起头,笑道:“这个人真有趣。”

“你也不记得他了吗?你们曾经是校友。”

“哈?”我双目圆睁,着实震惊了一把,“我和他居然是同一所学校的?”

“是啊,你们从高中开始就是校友了。”他笑吟吟地将我揽入怀中,“不过,他比你大两届。”

我眼珠子滴溜一转:“那你先认识的人是他还是我?”

他眼神倏地闪了闪,面有难色:“是他……晓晓,过去的事说来话长,你只需知道我们现在相爱就够了。”

我的确很好奇,很想追根究底,但看他紧抿的薄唇,那绝不是轻而易举可以撬得开的,况且也并非我唯一悉知过去的门道。

“不说算了。”我蹭蹭他的胸膛,“你这次该在家多呆些时候了吧?”

他但笑不语,勾起我的下巴,以吻封口。

我很后悔用那种缺乏爱和滋润的语气询问姜宸休假的时长,而那样的后果是被他暗无天日地接连蹂躏直至休假告终。期间除了吃饭、方便、沐浴,我几乎离不开床垫。

杜夏彦来过一趟,正是一场性事结束,姜宸抱着我从浴室踱出。我媚眼如丝,实则头昏眼花地窝在姜宸怀里,瞅着他们当面交谈公事。杜夏彦始终目不斜视,但当他离去时,我分明听见那脚步声透着几许沉重。

帘缝中泄下的一缕阳光落在枕边,睁眼又是一天。我翻了个身,左侧的床位空着,摸起来尚有余温。我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坐起身来,覆盖在赤裸身躯上的冰岛雁鸭绒被滑落到腰间。

这时,有人轻轻推门进来:“徐……”话才起头,许晓整个儿僵在门口。

我狐疑地眯了眯眼,顺着他的视线往自个身上一打量,入目的皆是密密麻麻遍布整个胸膛的小红印。我嗤笑一声,抬起头:“你一次我一次,正好扯平了。”

“那个……”他硬着头皮一点点挪蹭到我床前,“我是来辞行的。”

“你要出远门?”

“对。”

他拾起掉在地毯上的一件衬衣,动作轻柔地为我披上:“我不在这里,你最好安分一点。别又溜出去乱晃了,闷就闷点呗,安全第一。”他勾着脑袋,两颊泛起淡淡的红晕,那模样又是温柔,又是忧,最引人发愁。我忽然感觉到寂寞,无言地环抱住他的腰肢。

“干、干嘛……”他浑身僵硬,手不知该往哪儿放。

“送你一个离别的拥抱。”我贴着他的小腹闷闷地笑起来,“记得回来时还我!”

他尴尬地笑笑:“我尽量吧。”

我仰起头瞪他:“什么叫尽量?你丫真要上战场啊?”

“唉。”他一只手搭我脑门上,拍了两下,“这年头卧底不好混。”

Chapter 8

“这年头卧底不好混……废的什么话!”我一面嘀嘀咕咕,一面大步流星地朝未可的寝室走去。

许晓“出征”的第二天,我想来想去,觉得自己确实安分不起来。他这次随同姜宸赴宴,倒也没什么,但好死不死,宴会选定的地点却是我们从前居住的城市——S市。我越想越觉得蹊跷,同时对那个我曾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仍存着些顾念。

我走着走着,没留神,便和一个迎面走来的人撞上了。我脚下踉跄,连退了好几步,刚站稳脚跟,我抬眼一瞥,发现那人稳稳当当杵在原地,我吃惊道:“阿罗?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欠了欠身,神情淡漠地直视我的额顶:“五分钟前。”

我“噢”了一声,点点头,继续走我的路。擦身而过的瞬间,她微微一笑,甚是诡异,然而我并没有看到。

“莫莫、莫莫……”

我礼貌性地敲了几下门,里边马上有人答应。未可打开房门,将手抵在门框上,无可奈何地道:“你能否不要这样叫我,傻不拉几的。”

“你要怪就怪许晓,名字是他取的。”我一低身,从他膀子底下钻进屋。

房间布局简单,干净敞亮,书架和矮桌上摆放了几盆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我端起一盆仔细瞧瞧:“挺好看的,你知道它的名字吗?”

“不晓得,这些花草是老管家临行前送我的。”

“哦,改明儿我也去弄几盆回来。”

他关上房门,问道:“找我有事?”

我端端正正地跪坐下来,将盆栽放回矮桌中央,正色道:“我打算去S市溜达几天,你能帮我在家做做掩护工作吗?”

“容易,可是你一个人过去,我不放心。”

“我可以请那谁护送我……阿星!对了、对了,他叫阿星。”

未可乍一听见这个名字,愣了一愣,继而愤怒道:“那个该死的兽医!”

“莫非他对你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我瞧他头疼地扶着额角,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那一针我一定奉还。”他暗自咕哝一句,正视我,“他未必会答应陪你,这样吧,你现在联系他,敲定了我才准你出门。”

我伸手接住他扔过来的手机,根据记忆拨通了一组号码。“嘟——”电话那边响了两声后便有人接听:“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out of service”

我眼皮直跳:“你这招未免太幼稚了点,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

“喂喂,在听吗?我是徐晓,不跟你废话了,今天下午送我去趟S市,O不OK你直说!”

对方沉默片刻,说道:“油费、过路费,你付。”

“成交!”

未可掩护我到公路边等车,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出门在外别瞎凑热闹,惹是生非。我嘴上答应他,心早已飘到千里之外。庸医准时到达,刚靠边停好车,便“滴滴”摁响喇叭,催促我上车。我和未可看着眼前这辆枣红色的出租车,不约而同翻了个白眼:“好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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