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未尽——老蹭
老蹭  发于:2013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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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的凉风钻入帘缝,吹拂着满地烛火,闪闪跃动,有一瞬我竟觉得自己身在梦中,忽然害怕起来。

“你如今把自己嫁给我,不会再到处乱跑了?”

“不会,等熬过这一段时间,我就天天粘着你,看你赶不赶我走。”

我的精神为之一振,坐起来一把抱住他,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一言为定。”

这天S市刮起了台风,电视上的黄色暴雨警告不久就转换成了红色,我拿着遥控器频频换台,一边往嘴里塞蒸饺。姜楣从厨房走出来,把手上的鱼片粥摆到方桌上,拉开我身边的椅子坐下。

“好几天了,电话也不响一个。”我端起碗来吹一吹,“你说阿罗他们是不是被台风阻了路?”

他看了看窗外肆虐的风雨:“或许吧,你打过电话给他们了吗?”

“打过不知道多少回了,不是关机就是无人接听,到底在搞什么?”

“你急也没用,耐心等等看吧。”

我正欲反驳,忽被电视上播报的一则新闻吸引了注意力。

“昨夜19时20分左右,位于K市海滨区的一座研究所突发火灾,消防人员在起火后20分钟内赶到火灾现场,但因火势凶猛,于今日凌晨5时才得以控制。这场火灾共造成五人重伤,两人死亡。据警方调查,其中一名死者的身份是……”

“什么?!”粥碗“!当”一声掉在木地板上,滚烫的鱼片粥溅洒了一地,连我的毛线拖鞋也遭了殃。

“有没有烫着?”姜楣慌乱蹲下身,脱掉我的拖鞋,查看脚背和脚趾头。

“我听错了吧……刚刚那个名字是……不是!这个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太多了!!!”我瞪着眼睛,歇斯底里地问姜楣,“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他抬头看我一眼,把自己的拖鞋套到我脚上:“嗯,你说的没错。”他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肯定,明显是在应付我。

我更加心慌意乱了:“你今天没事,陪我跑一趟K市的警局。”

“不行,外边台风刮得猛,道路很可能不通。”

“我不管,走也要走过去!!!”

在进入停尸间之前,负责此次案件的刘警官便先将死者的遗物交给我辨认,那分别是一部手机的残骸、烧毁得已辨认不出材质的钱夹、钥匙环和一只卡地亚的腕表。我隔着密封的塑胶袋,一遍一遍反复地确认这些我再熟悉不过的物品,越看我反倒越无法肯定了——这些东西也有可能并不是他的吧?然而,当刘警官将死者的身份证递交给我的时候,那一点点渺茫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我咬紧牙关,勉强镇定下来:“刘Sir,无论如何请让我见他一面。”

“可以是可以,不过——”他见我面无人色,迟疑了一下,“遗体损伤严重,恐怕已经无法辨认。”

姜楣阻拦道:“遗物都在这儿了,你真的没办法确定吗?况且还有身份证。”

我无比坚定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跟着刘Sir走入四面白墙的停尸间,在停尸台边驻足,尸体被米白色的布遮盖住,隐约可以瞧出身体的轮廓。我的感觉依然陌生,我见过微笑时的他,懊恼时的他,活蹦乱跳或是沉着稳重,唯独不像现在这样躺在这里,死一般静寂。

“你确定要看?”刘Sir耐心地询问道。

我用力点点头,白布随即被他掀开,我的视线迅速扫过那具焦黑的尸体,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凝滞了。

“徐晓!”姜楣动作敏捷地抱住不支倒地的我,毅然带我走出停尸间,“都说不要看了,根本认不出来的,你,哎……”

“不是还有5个人活着吗?”我陡然来神,用蛮力挣脱开姜楣的束缚,殷切地追问刘Sir,“他们在哪间医院?我要见他们!我死也不相信他就是阿罗,不会的,一定不可能!”

“那几个重伤患还处在昏迷状态。”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用嘴叼着想了想,又把它拿下来塞回烟盒,“能否顺利苏醒还是个问题。”

“跟我回家吧,再等等看,假如他没死,一定会想办法和你联系的。”姜楣连哄带骗地将短暂失神中的我拖出了警局。

猛烈的台风不知何时停歇了,道路两旁狼籍一片,有些根基较浅的树木几乎被连根拔起。姜楣搀扶着我踩踏过遍地落叶和断枝,走到出租车站牌下等待来往的的士。一连好几辆出租车在我们面前驶过,都已载了人。

“你的手好冰,我帮你搓搓。”姜楣脱掉自己的呢子大衣披到我肩上,继而把我的双手捂在掌心,摩擦生热。

我恍恍惚惚望着凝重的夜色:“虽然不相信,但如果阿罗死了,我绝对不可能安稳地活下去……这辈子怕是要走到头了……”

“不许说这种丧气话,你的命不会到头,即便有那么一天,也是几十年后的事了。”他的眉宇间隐约透着一丝冷峻,像极了姜宸……又或许更像已故的姜少祖,“在那之前不准再提死,听到没有?”

宛如老鼠见了猫,我对他的敬畏出自本能:“Yes sir!”

Chapter 38

日子一天天过去,魏罗仍旧音讯全无,种种猜疑与日俱增。我的脸上开始浮现出浅浅的红斑,没必要的时候都尽量避免出门,姜楣外出的次数却越来越频繁,然而谁也不问,谁也不说,任凭沉默在我们之间划开一条隐形的沟壑。

“我待会儿出去。”他利索地收拾起碗筷,走进厨房。

“嗯。”我随便答应他一声,手指快速地在键盘上敲打。

不一会儿,他从厨房出来,解下身上的围裙搭到椅背上,正要出门,转一瞥我腿上的笔记本电脑,又折回来在我身边坐下:“你在和谁聊天?”

我把弹出的对话框关闭:“还能有谁,网友呗,这你也要管?”

他讨好道:“晚饭想吃什么菜?我到时候顺路买回来。”

我看也不看他:“随便。”

他强行把我的脸转过来:“答应我,不要擅自出门,好吗?”

我不耐烦地道:“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不会特意跑出去吓人。”

他笑道:“乖,晚上做羊排给你吃。”

我不屑道:“做份羊排就想收买我?晚上记得给老子暖床!”

“好。”他亲了亲我的脸,放心地离开了。

我站在阳台上,目送他渐行渐远,而后回到房间换了身装束,戴上墨镜和口罩,驱车赶往K市的海岸城。

“吃过饭了?”张忻远远看我一眼,不紧不慢地将甜汤一勺一勺喂给坐在轮椅上的女子。

“我不会大老远跑来吃你这顿闲饭。”我绕过游泳池,走到遮阳伞下,“我就问你一件事,你把阿罗藏哪儿了?”

“非常遗憾,并不像你希望的那样,你不是已经见过他本人了吗?”

“为什么……你没有必要置他于死地不是吗……”

他见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放下汤碗,执起我的左手,用大么指轻轻摩挲着戴在我无名指上的钻戒:“你们结婚了?”

我厉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相当看重他的能力,即使他常常与我意见相悖,我也不会轻易动他,更何况长老会的人同样器重他。”他弯起嘴角,孩子气地用指甲抠了抠那颗泪珠般大小的钻石,“火灾不是我直接造成的,你信不信?我赶到研究所的时候已经晚了,为了救他,我的一名得力部下也不幸葬身火海。”

“不是你直接造成的,那又是谁?”

“看来你对你的那位枕边人一点儿也不了解,他却对你了若指掌——你想过没有?魏罗为什么会到研究所去,是谁让他去的?”

“……”

“他和姜宸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这你也不知道吧?看来他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在乎你,否则他不会放任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你考虑清楚了吗?真的要为他赔上你的性命?”他不动声色地欣赏着我濒临绝望的神情,“晓,还是回到我身边吧,一切问题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我一颤,甩开他的手:“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

汤碗“劈啪”一声坠地,碎裂成几瓣,打断了我的话。轮椅上的女子欠了欠身,伸长手臂想要够到地上的碎片。

“你坐好,让他们来收拾。”张忻稳住她,招手叫来静候在一旁的佣人,让他们把地板打扫干净。

这样一折腾,我反而冷静了不少,看张忻细心地将滑落到地面的毛毯捡起来,盖到女子的大腿上。忽然之间,一张温柔、怯懦的笑脸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朦胧得好似前生的记忆……

“考虑得怎么样了?”张忻抬手在我眼前挥了一挥,“回来我身边,还是——”

我回过神来,嘴角轻轻翘起:“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嗯。”他背抄手,转身面向泳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满足。”

我冷笑道:“我要你。”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说:“可以,只不过,我并不爱你。”

“如果当初遗嘱没有变更。”我看向那女子,“她是否已经入土?”

他微笑道:“是,我不会让任何人成为我的阻碍。”

夜半时分,我停好车,刚走到公寓门口,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不一会儿就落下来了。屋里没人,几袋子新鲜的食材散乱地掉在木地板上,一望而知,我外出的时候姜楣曾经回来过。我把东西简单收拾进冰箱,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入房间倒头大睡。

梦里梦外都在下雨。晃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站在某所中学的操场上,狂风暴雨中毫无遮掩,我身上的V领羊毛衫仅仅被雨淋湿了背后的一小块,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梦中。我迈开步子,漫无目的地走着,不远处的跑道上隐隐约约有个人影,我走过去,在他跟前站定:“小小苏晓,我们又见面了。”

他不说话,抬头看我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我跟随他走了一阵,一滴雨水顿然落在我脸上,我停住脚步,他也驻足回头看我:“你为什么还不回去?我找了你好久。”

我茫然道:“我不知道怎样回去。”

他冲我招招手,待我走到近前,他猝不及防地出拳直击我的腹部。

“咳咳咳……”

我猛睁开眼睛,腹部还隐隐作痛。窗外的雨停了,房间黑咕隆咚的,我侧过头,保持着趴卧的姿势,等待眼睛适应黑暗。这时,又一滴水珠落在我背上,我抖了抖,翻身坐起来:“哇——苏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低头跪坐在床上,一言不发。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于是爬到床边拧开台灯,柔和的灯光顿时照出他狼狈的身影。我二话不说,蹦下床从衣柜里翻出浴巾和换洗的衣物。

“起来、起来,把衣服裤子换了,床都被你弄湿了!”

他静静地跪着,一动也不动。我便把浴巾搭到他头上,使劲搓揉起来:“不换拉倒,反正衣服你洗,床单你换,卫生你全负责。”

他终于受不了我的劲道,撇开我的手,闪到一边,嗔怒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冷笑道:“就许你骗我,我偶尔骗骗你不行吗?”

“那不同,我骗你,是因为我想得到你!”他的眼眶通红,脸上水痕交错,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你说你最有耐性,你说会一直等我,怎么,现在仅仅是一个月的时间,你也不愿意等了吗?”

我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在床边坐下:“我问你,阿罗在哪里?”

“我不知道……”

“你知道,他到底在哪儿?你把他还给我。”

他刚一张嘴,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便夺眶而出,我没有看走眼,那确实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我愕然地半张开嘴,尔后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哎哟,我刚才的表情就那么可怕?居然能把你吓哭!”

他噎了一下,忙用手背胡乱揩擦掉眼泪。

我挨过去,手捧住他的脸:“你告诉我,他还活着吗?”

他不回答。

我又问:“他死了?”

他依旧不回答。

我的脸色冷下来:“是你杀死他的?”

“不是!”他惊慌失措地扑向我,将我扑倒在床上,“你要相信我,他是你最重要的人,我怎么敢啊!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如果我现在就告诉你他的去向,你一定会离开我,像今天这样一声不响就走了。”他急迫地说,泪水好似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下来,砸在我脸上,还是温热的,“我好怕你永远都不回来了,我到处找你,找了好久……”

我舔了舔坠落在我唇边的一滴泪水,咸咸涩涩的,饱含着他心中说不出的苦。我伸手把他的脑袋压到我的胸口上:“哭吧、哭吧,难得见你哭一次哎。”

他的肩膀抖动得厉害,却不敢放肆地嚎啕大哭,只是低声呜咽,过了一会儿,连呜咽声也听不见了,我拍拍他的背,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由于姜楣淋了大半夜的雨,即便后来我帮他泡了热水澡,喂他喝了姜茶,他仍是无可避免地感染了风寒,第二天只能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任我服侍。

“你中午想吃什么?我事先跟你讲明啊,鄙人能力有限,只懂用电饭煲和微波炉。”

“我不想吃饭,你给我做一壶玉米汁就好了。”

“玉米汁?”

“对,你会用搅拌机吧?把玉米粒剥下来放进搅拌机,再加点水,等打好了,用电饭煲煮一下。”

“哦。”我手伸进被子里,从他腋下拿出体温计看了看,“38.5度,家里正好没玉米了,我到超市去买,顺便买些退烧药回来,你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吧?”

“嗯。”他笑了笑,冲我比出一个OK的手势,“你快点。”

好在这个时间段内排队付账的人不多,我很快便提着几袋玉米、水果和微波食品兴冲冲地走出了超市的大门,随后赶往附近一带的药店。我只顾低头看路,不料迎面走来一个人,恰好和我撞上了。我踉跄地倒退一步,幸亏那人及时拉了我一把,才免于跌跤。

那人看清我的模样,吃惊道:“你是晓?”

“啊,夏彦,好久不见了!”我也异常惊讶,倒不是因为撞见他,而是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他居然一眼就能认出我来。

我看他一脸惊疑,似乎有满肚子的话等着要问我,便抢先说:“我赶时间,你陪我去趟药店吧,回来咱们边走边说。”

Chapter 39

出了药店,我和杜夏彦一路散步到邻近的小公园。我边走边悄悄地打量他,好长时间没见面,他的风采依旧不减,只不过他在大学时期的那种明朗神气,一点点被这些年的忧愁、烦恼消磨掉了。

“你的脸怎么了?”他也正悄悄地观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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