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是，躬背干了几十年的活，这要一下子让她什么都不干了，肯定不自在。”蓝东平感同身受地道。

“我准备明天回家一趟，把大姐和两上小屁孩带过来，有她们在，小姨肯定会安生一点。”

“明天还是别去了，”蘧临翰劝道，“过两天吧，大后天我陪你一起去。”

“干嘛？”

“蒲爷爷的八十大寿不是马上快到么，咱们送的寿礼明天才会运到，到时跟寿礼一起过去。”

“哦，什么寿礼要用车运来呀？”蓝千雅好奇地问。

“做棺材用的木料。”蘧临翰笑道。

蓝千雅一听，狠敲了一下蘧临翰的头骂道：“说什么呢，人家老人做寿你送什么不好，送木料，这不明摆着咒人家么。”

“不要紧的，咱们乡下的乡俗，给老人早早备好棺木是对老人的一种孝敬，爷爷他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得不行。”蒲志华笑道。

“真是这样子？”蓝千雅不相信地道。

“是有这么个乡俗，”蓝东平接嘴道，“在世知道儿孙给自己准备着什么料，无后顾之忧。”

“那就好，把我吓一跳，我还以为你小子胡乱来呢。”蓝千雅瞪了一眼儿子道。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都八十大寿了，你家是不是准备大办一场吧。”蘧媛媛笑道。

“那是肯定的。”蒲志华点点头。

“八十算什么，阿华太公太婆都是一百多岁的人了。”蘧临翰不以为然地道。

“你太公太婆今年高寿啊？德衍给你太婆祝寿的时候是哪一年，我一时倒不记得了。”蓝千雅问蒲志华。

“太婆今年106了，明年太公要准备过110生日了。”蒲志华呵呵笑道。

“是啊是啊，长寿的都到志华一家去了，”蘧媛媛捋了捋刘海道，“你家是不是有什么长寿的秘方呀？”

“哪有什么秘方，一样吃五谷杂粮的。”蒲志华憨憨地道。

“外公，这在医学上有什么讲究么？”蘧媛媛不死心地问蓝东平。

“哪有什么讲究，要有讲究，这世上长寿的人岂不都是医生，”蓝东平摇摇头道，“长寿跟遗传有关，也跟自己的生活习性有关。我猜想，蒲山老先生一则是因为有茶养生，二则是心胸宽敞，什么事都想得开，没烦没恼，三则老有所为老有所乐，这把年纪了还在炒茶。”

“爷爷讲得有道理，我太公为人极为乐观，很少见他有着急上火的时候，对新生事物也始终保持着很好的兴趣，家里的电话电冰箱电饭煲电磁炉手机等等都是他第一个上前实验亲自操作，反过来再来教小姨怎么怎么用，有趣死了，以前在外面的时候，每次听小姨在电话里讲太公又教了她怎么调冰柜温度怎么用空调摇控器时，心里很是开心，所以一有点钱我就会为家里添些没有的家电，图个一乐。炒茶的机器上市不久，我爷爷曾尝试着用机器炒过茶，但作废过几次后便心灰意冷了，一直坚持用手工炒茶，太公则不然，天天绕着那些拣茶机摇茶机烘茶机转，不断地摸索，用机器炒出的‘鬼儿脸’和‘懒蚕儿’一直很畅销。”

“老人的心境真让人羡慕啊。”蓝千雅感叹地道。

蘧临翰跟着笑道：“上次我跟他老人家说，瞧你那精气神，活个120岁没问题。你们猜他怎么着，扭起我耳朵骂道，臭小子，敢咒我打短命。”一句话把大家全给逗乐了。

“老人家活得真是洒脱。”蘧媛媛道。

“谁说不是，”蒲志华笑道，“家里那些人家没有的家电家具都是我买的，每次买来都要遭大伯小姨他们一顿好骂，只有太公无所谓，说买了就用呗，从不在乎花了多少钱，好像心里从来就没那个概念。大伯小姨那年代过来的人，可能挨过饿，有种那节俭的习惯，太公则不同，从封建王朝走过来，什么世事都看透了，穷日子也过过富日子也过过，被人欺凌过也受过人家尊敬，什么都看得很开，从不念叨过去的苦，也从不担心明天的饭粮，想的就是过好眼下的日子。”

“老人家只怕是要活成精了，看样子今后我得改改脾性，向你太公看齐，指不定也能活成个千年妖姬。”蘧媛媛不正经地道。

“阿弥陀佛，”蓝千雅笑道，“真要是能改改脾气，你爸不知道多高兴，不说你，就是你爸他也能活成千年王八万年龟。”

“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刺耳呢，你这哪是什么好话，分明就是在骂爸嘛。”蘧临翰忍不住咧嘴大笑。

“有那老人的处世态度，我也不愁活不到一百岁。”蓝东平感慨道。

“活那么久，我死在你前面到时候谁养你呀。”蓝千雅开玩笑道。

“嗤，我要你养过么？说得冠冕堂皇。”蓝东平没好气地道，“就是你走在我前面，我还有外孙和孙子呢，没你碍眼，日子好过得很。”

“世上的人，谁不想长寿啊，”蒲志华附和道，“能晒晒太阳淋淋雨，看看春花秋果，听听虫鸣鸟唱，日出月落，云走雾来，多有意思呀。”蘧临翰没想到蒲志华出口就是这么一句话，只听得心弛神往，一时倒怔在那了。

“是啊，活着多好。”蓝东平宠溺地看着蒲志华道。

“我在广东认识的一个朋友，是搞房地产开发的，身边的钱多得堆成山，自是不愁生活，平时最在意的就是养生保健了，在那方面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听说我家的‘老头眉’能延年益寿，死皮赖脸要我家卖些给他，每年至少要购去斤把子。”

“不是说你家的‘老头眉’只留给家里人喝，从不外卖的么。”蘧临翰惊讶地道。

“一般是不对外卖的，那蒙老板每次逼得急，又碍于朋友情面，只好拿高价来搪塞，没想到他什么价位都不在乎，后来我不是生病了么，怕十年八年都不会醒过来，太公为了给我多留点治病的钱，主动卖过给他，现在也就更不好意思驳他面子了，家里人再不够分也要为他留斤把子了。”

“卖给他多少钱一斤呀？”蘧临翰好奇地问。

“天价，”蒲志华不好意思地笑道，“因为那茶是我太公大费周章炒制的，可说是毕生心血，所以说也不好定价，卖给蒙老板是七十万一斤。”

“什么……七……七十万？”蘧媛媛惊得目瞪口呆，蓝千雅和蓝东平也很吃惊。

“日元还是秘鲁币？”蘧临翰开玩笑地道。

“哼，什么日元秘鲁币的，没收他英磅美金就不错了。”蒲志华翻了翻白眼道。那嗔怒的神态，蘧临翰看得心里直痒痒。

“哇，不得了，你干一票抵得我们在超市里忙上几个月，真是赚钱高手啊。”蘧媛媛慨叹道。

“也没那么容易，那茶产的地儿很难采摘，也是靠天吃饭，有些年份一两茶采不到都有可能。”

“是啊，各行都有各行的难处，并不是嘴里说说那么简单的。”蓝东平点头道。

“那茶真有养生功能么？”蘧媛媛还不死心地问。

“也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就是灵丹妙药也要因人而异，不同体质的人对茶的吸收会不同，功效自然就不一样。”蒲志华笑了笑道。

“瞧你这俊逸的模样，看上去还是个十八九岁的人，一定是靠茶来保养的吧。”蘧媛媛艳羡地道。

“哪有大姐说得那么好，”蒲志华呵呵笑道，“不过，喜欢喝茶倒是真的。”

“不行，我今后也得天天喝茶了，咖啡什么的从此就再不碰了，”蘧临翰信誓旦旦地道，“要不然跟你差别太大了，过个十几二十年，还不被人误认为咱俩是父子呀。”蘧临翰心里想的是什么，蘧媛媛和蓝千雅心里明镜似的，暗暗耻笑不已。

“阿华，帮我留点好茶行么？”蘧临翰可怜巴巴地乞道。

“上次太公不是跟你说了么，干嘛装出这副可怜像，爷爷和阿姨大姐都在这呢，不知道还误以为我平时怎么的不待见你呢。”蒲志华好笑地道。

“太公他老人家说什么了？”蘧临翰记不起来了。

“不是说了从今往后，‘老头眉’都有你一份么，跟家里其他人一样，平均分配，你要是不喜欢就给我吧，我总不够呢。”

“真的呀，我以为他老人家开玩笑呢。”蘧临翰大喜过望。

“你什么时候见我太公说话不算数过，也别高兴得太早，指不定你喝了肠胃不适应，会闹肚子呢。”

“哪能啊，我肠胃强着呢。”

“小弟，你要是喝不惯，施舍点给我。”蘧媛媛笑道。

“想得美，”蘧临翰显摆地道，“这不是那茶贵不贵的问题，是待遇问题，知道不，只有是蒲家人才有资格分得，这是一种资格认可。”

“嗤，你姓蒲啊？”蘧媛媛不耻地道。

“先别管姓不姓蒲，反正比你是近水楼台了。”蘧临翰低落地反驳道。蓝千雅她们听了，只有摇头的份。

“‘老头眉’并非外面讹传的那样神奇，只是采摘非常难，炒制也费精神，在家里所有的茶中品质最好而已，太公也是说与其贱卖给不识的人不如留着家里人喝。大姐想要的话，可以跟我三姐说，虽然也有她一份，但她从不喝，平时不是送给别人就是被我给吞占了。”

“哦，是么，蒲志兰为什么不喝？”蘧媛媛惊讶地问。

“以前读书的时候，一直舍不得吃，肠胃没养好，喝不得绿茶。”

“志兰那丫头真是好闺女，我要是有个那样的女儿，不知前世修了多少福。”蓝东平平时见过蒲志兰，也从蓝千雅母子嘴里知道她不少的事。

“你老人家对我有什么不满吧。”蓝千雅佯装不高兴地道。

“可不就是，你要有志兰那样顾家一点，阿翰的成就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蓝东平没好气地道。

“外公，怎么又对我不满了呀。”蘧临翰笑道。

“不说了不说了，被你母子绕进去了。”蓝东平大手一摆，哈哈笑道。

从蘧家出来，蘧临翰看着天边那弯上弦月感慨万千地道：“有你真幸福啊。”

“你小子正经点，”蒲志华不高兴地道，“别整天介油腻腻粘乎乎的，恶不恶心呀。”

“没办法，”蘧临翰呵呵地道，“有你在身边，这日子就是精彩得我想高歌，以前一个人孤苦伶仃时，只知道埋头做事，哪叫过生活呀，分明就是挨日子。”

这话听在蒲志华耳里，甚是心酸，不由得和颜道：“日子精彩就跳啊蹦吧，可千万别高歌。”

“咋的？”蘧临翰不解地问。

“装什么糊涂，你那嗓子叫唱歌么，驴叫也比你婉转。”蒲志华打击道。

“谁说的，”蘧临翰不服气地道，“你昏迷的那段日子里，我唱歌你还高兴得流泪呢。”

“得了吧，我那肯定是心里难受得受不了，没办法让你住嘴，只有恨得眼泪直流。”蒲志华咯咯笑道。

“不会吧。”蘧临翰挠挠道不好意思地道。

蒲志华瞧着好笑，好言劝慰道：“老天都很公平，谁让你那么优秀呢，读书利害创业也利害，再给你一副好嗓子，让人家怎么活。”

“呵呵呵……，不过……我想唱歌时，你得唱给我听，要不然我就吼出来了，折磨你耳朵。”

“行行行，走吧，别去开车了，反正路又不远，咱们走回去吧。”见蘧临翰想去开车门，蒲志华制止道。

“好，走着回去，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千九。”蘧临翰大喜过望。

“嗤，想活成妖啊。”

“啊，对了，”蘧临翰突然想起一事，“我姐有个叫荣大毛的高中同学，身体一直不太好，她想帮他在超市找份活干，我想了想，觉得让他专门卖咱家的茶叶怎么样？”

蒲志华白了一眼这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家伙一眼，问道：“他想投资多大的店面呀？”

“他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哪能投资什么店面，再投也没办法干过劳冠美的‘劳氏仙茗’啊，我想让他在超市里设个专柜，专卖些一般家居饮用的茶。”

“跟媛媛姐很熟么？”

“嗯，对我姐一往情深，只是自卑得很，一直不敢表露，至今单身呢。真是想不明白，就我姐那狗脾气，竟然有人会默默看着她十几二十年。”

“世上的事，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蒲志华喟叹道。

第八十三章

第二天，正准备和苏金华那些超市工作人员一起去吃快餐的蒲志华接到蘧临翰的电话，说是他朋友帮忙购买的木材来了，在铁路货运站，要去领货，不回来吃饭了，让蒲志华自己对付着中餐。蒲志华忙问在哪，也想过去看看。蘧临翰说等会儿会运到家里车库暂放一下，回家再看。蒲志华急急忙忙吃了快餐就往蘧临翰家赶，没等一会儿，拉木材的货车就过来了。

“搬上搬下不嫌麻烦啊，干脆就用这货车今天拉过去呀。”蒲志华见蘧临翰指使搬运工准备卸货，再看看那粗粗的木料，图个省事。

“我那朋友是干红木家具那一行的，听说这木材是拉去做棺木的，说是要挑个好日子，今天日子不行。”蘧临翰笑道。

“你一介知识分子还讲究这个呀。”蒲志华听他这么一说，便随了他。

“不止要挑日子呢，说是还要披红，放鞭炮，等下我们去布匹市场买匹红绸缎，再买几挂大鞭炮。”

“有必要么。”蒲志华好笑地道。

“当然有必要，老人家用的东西，我们郑重一点，他们心里也高兴啊。”

“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见蘧临翰这么上心，蒲志华心里也很高兴。

卸完木材，送走搬运工和货车司机，蒲志华点了点圆木数量问道：“你买了多少，怎么这么多。”

“两个立方，应该够吧。”蘧临翰笑呵呵地道。

“废话，一个立方就有余，这都能打三口棺材了，你不是把我们俩的也预订了吧。”

“怎么说话，我们还年轻着呢，想得那么远干嘛，”蘧临翰习惯性地撸了撸蒲志华的头笑道，“再说了，我们要两个不是浪费么，一个就足够了。”

“滚你娘的蛋。”蒲志华嘴里爆粗口，脚下也耍暴力，狠狠踢了蘧临翰一屁股，心道这家伙怎么越来越油了，一点读书人的修养都没有，辱没了孔夫子这个人。

蘧临翰饿着肚子忙到现在，蒲志华于心不忍，正准备上楼帮蘧临翰弄午饭，他三姐夫蓬建彬来了电话，说他姐打架了。

“啧啧……，才度蜜月回来多久，这就掐上了？”蒲志华有气无力地道。

“不是我们俩干仗，是她和我同事打架。”蓬建彬嗫嚅地道。

“什么，跟你同事打架？……是不是你小子在单位上招蜂引蝶，惹我姐吃醋了？”蒲志华嗓音高了好几个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