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样？’我不客气地发问。

“‘对你来说他很重要，那你想不想知道你对他来说算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我几乎是愤怒地吼道，‘你将人命当做什么，随便就可以抹杀？’

“‘当然。肉体总会腐朽。’

“‘死神总是这么无聊，喜欢跟人类赌博？’

“‘死神？这名字不过是人类的穿凿附会，真够矫情。我只是流动的意念，无序的存在，然后穿行在人类的关系网中，设下各种各样好玩的游戏。看这些肉体凡胎在欲望里挣扎是件很美妙的事。’

“‘你怎样才肯放过他？’我觉得跟他沟通太困难了，还是直接切入要点。

“‘让我看看所谓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什么意思？’

“‘我发现了更有意思的游戏。再跟我赌一次？亲爱的地下勇士。’

“‘赌什么？’

“‘从这个窗子跳下去。’

“虽然很惊讶，但是我早有预感，‘这就是一命换一命？’

“‘每一场游戏里前9人都有机会赌命，而第10人则必须死。正如你所想，既然做为第9人的你做完了任务却还是因为任务死掉的话，这局游戏就被破了。第10根火柴也不会被划燃。’

“我走到窗边，望着下面绿树成荫的校园，突然感到一切都滑稽透了，我大笑起来，眼泪都涌了出来。笑够了，我才扶着窗台说道，‘这局我不接。’他似乎有些惊讶，沉默了很久。

“‘我说让你跳下去，并没说一定要你死。你已经是被打上记号的人，不会再因为我设的局而死。只要你肯跳下去，我会给他一个的机会。当然，赌还是不赌你可以选。在漫长的时光里，你可是唯一让我破例的人，别让其他人知道这场赌局，否则会自动失效。时间已经不多。’

“他消失了，室内温度又恢复成正常室温。我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不知道该怎么办。”

亦天说到这里便停住了。他望着远方，大概就像当时一样发起呆来。很明显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赌局，哪怕会赔上性命。我想亦天是那种有万分之一机会都会去尝试的人，更何况对他来说李琛海是特别的，究竟有多特别？

“亦天，你……你对李琛海的感情……我是说你喜欢他？”我纠结了半天才问出来。

亦天转回头来看着我，嘴角上扬，“不是喜欢，我爱他。”

我怔怔地望着那双坦诚的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他如此直接，反倒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好像很吃惊啊，你厌恶同性恋？”

“不不不，”我赶忙回答，“我对同性恋没有偏见，虽然早想到了，但是你这么老实地承认，还是让我挺吃惊。”

“如果一年前我也能这样承认，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你一直没有对他说出口？”

“是没来得及，”亦天低头看着手指上的戒指，用指腹细细地摩挲着，“那天我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时候，李琛海打电话过来，我接了。本来我们约好一起吃晚饭的，我也打算那时候告诉他埋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我不想再压抑自己，即使被讨厌也好过以后做擦肩而过的路人。听着他在电话里的声音，我很想立刻就告诉他，但是最后我只能重复说我不会让你死。挂上电话的那一刻，我已经推开了窗子，夕阳变成了血红色，微风徐徐吹进来，当时的我很清醒，但是脑袋里却一片空白，甚至想不起父母的脸。跳下去的时候，我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像是飞起来一样，落到地上时我竟然还是清醒的，我看到很多血，却一点也不觉得疼，哭喊声顿时响成一片，太吵了。我能感觉到他就在旁边，想扭头去看他的脸，却怎么也做不到。

“后来听我父母说整整一个月我都处在昏迷中，但是奇迹的是我的身体恢复很快。我想到死神说过的话，被打上记号的人不会再死于他设的局。我很担心李琛海，不知道他怎么样。我妈说他在我住院之后一直没来探视。就在我想偷偷跑出医院的时候，那个东西又出现了。

“冰冷如刀锋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给了他选择，你想知道他选了什么吗？’

“‘他怎么了？是不是没事？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我急切地问。

“‘我说过这只是一场赌局，你是筹码，最后揭开底牌的却是他。’

“‘你在玩花样？’我浑身冰冷。

“‘这次我竟然为了你这个筹码打出了第11张牌哦。’

“‘你写了什么？’

“‘接下那个天使也疯狂的称号任务，如果你做完任务我就让你活，如果你接了任务却不做我就让他活。只有二选一。’

“‘你骗我，你也骗他，你究竟想玩什么？’我抑制不住地颤抖。

“‘我没有骗你们，如果他选了前者，你们都不会死。当然他不知道你会没事，我也不会告诉他，如果他知道的话，这场赌局也就失去了意义。你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这一个月他是怎样的状态。他竟然为了你选择后者，连我都感到吃惊。一个星期前他以自己最恐惧的方式死去。你可能已经猜到，什么是他最恐惧的方式，就是看着你从楼上落下摔得粉身碎骨，脑浆迸裂……’

“我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大脑停止转动，心脏似乎也不再跳动，我觉得窒息，浑身疼痛无比。我揪着衣领，眼泪滑下来。如果一个人能为了你抛下生存本能和对死亡的恐惧，那爱或不爱根本就不再重要。可我还是希望他会选前者，哪怕在他心里我只是一个微足不道的人，只要他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亦天的声音沉了下去，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想着怎么转移话题。

“后来你因为这事不再说话，就住进这里来了？”

“那时候我几乎魔障了，一方面是因为死神的存在，另一方面是因为知道了在他心里我可能是不一样的。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他讨厌我，因为总是我死缠烂打地绕着他转，他从未表现出在乎我的样子，我甚至觉得他根本连个朋友都不想和我做。高二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对他有了超出友情之外的感情，我很怕而且觉得自己很脏，是个变态。后来看了很多有关同性恋的书，我才慢慢走出自我否定的阴影，但是我仍然不敢告诉他。我那时候想的是这个秘密大概会被我带进棺材，我绝对不能让他讨厌我的同时还觉得我恶心。也许我可以忍受其他人的鄙视，但是唯独他不可以。这种矛盾的心情伴随了我很多年。所以那时候当我知道他为我选择了另一条路时，许多被压抑的感情全都爆发了，不甘、悔恨、痛苦……我很想他，想到魔障。也许死神真的只是我们内心被隐藏的邪恶意念，在累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成魔。”

亦天弓起双腿，手臂抱住膝盖，他望着远处的人群，静得仿佛一块石头。我也沉默了很久，然后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很不切实际的想法。我想到前段时间在网上跟我交流的X，X真的只是李琛海留在人世的念想？X的叙述只到亦天跳楼就结束了，为什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X并不知道亦天后来发生的事，他不知道亦天是否还活着，X跟我讲故事，就是在提示我找到亦天。我惊得后背直冒汗，于是问出一个诡异的问题，“李琛海真的死了？”

亦天望了我半晌，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喃喃道：“他的肉身的确已经死亡了，但是灵魂被禁锢在了DNF这个网游里。”

我惊得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他其实并没死。”

“死神告诉我因为李琛海属于破局里附加任务的非正常死亡，所以灵魂不能往生，被禁锢在了DNF里。后来我想到在游戏上去找他，但是我无法再登陆这个网游，也就是说我和李琛海被分别禁锢在了两个世界里。大概这就是惩罚，当死神要求一命换一命时，我拒绝了，而李琛海却接受了。可能这样的选择连死神都没有想到，神也会生气么？我们没办法见面。唯有一个方法，就是找到现实生活中的联系人。”亦天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你是说……我就是那个联系人？”我指指自己。

“嗯。这个联系人必须是完全不知情的人，只能根据规定好的提示找到真相，而且要完全出于自愿。我希望你能带我去见他。”亦天的眼神写满了恳求，就像一个小孩子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礼物。

我有些不知所措，想想这事还真是不可思议。我结巴地说道：“但是我也很长时间没看他上线了。”

“没关系，试试看吧。”

“原来我只是一座桥。”我大大感叹一翻，绕了这么个大圈子，这死神真是特无聊了瞎折腾人。我又想到那个任务，如果我是第1人，那么这个轮回又开始了，不知道又会有谁倒霉地趟进这股浑水。我跟亦天说了自己的担心。

“死神在DNF里设的局已经被破掉了，他说自己不会重复无聊的游戏，现在的他应该正在别处捣鼓新的死亡游戏吧。面对无法理解的东西，我们能做的太有限。我住进这里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你的附加任务可能不是他设的。”

“那是谁？”绕来绕去的，我真是快晕了，“难不成是李琛海？但是我也有印记，这个东西是不能山寨的吧。”我又禁不住伸手掏掏耳朵。

“我也不懂，见到李琛海的时候问问他吧。”

“你什么时候出院？”

“后天。到时候我去你家找你。”

“晚上8点以后，不行，还是我给你打电话吧。我不知道那天有空没，你的手机号是多少？”

“我现在没有手机，后天我给你打。”

“嗯。”

第 16 章

离开疗养院坐上回程巴士的时候，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好像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但是我没想的是命运这玩意真是难以掌控，作为一个炮灰主角，我将会遇到一件非常纠结的事，而且这件事几乎改变了我以后的人生。

翌日，亦天打来电话，他说已经提前一天出院，但是要跟父母待一段时间，明晚过来，我告诉了他地址。

这次我可没像上回那样傻兮兮地梳妆打扮，随便套了件T恤，外加一条已经褪色的沙滩短裤，然后顶着鸟窝头，哈欠连天地去给他开门。这家伙居然快十点才来。亦天还是那个阳光小青年的模样，真的很难想像他曾经抑郁的样子。他一进门就朝那间唯一开着灯的房间瞅。

“来吧，电脑在里面。”

我搬了张椅子让他坐旁边。亦天来之前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先登陆游戏，后来想了想还是等主角来之后比较好，免得自己又像某次一样吓得差点丢了魂。

我打开自己的QQ，果然X不在线。

“要开游戏才行。”亦天急忙道。

登陆游戏后，在按下L键（显示好友列表的快捷键）时，我和亦天几乎同时吸气，两人都很紧张。“呼……”居然也不在线。亦天耷拉着眼皮，明显有些失望。我无奈地看看他，又转头去看屏幕，这一下居然亮了，我大叫。他赶忙凑过来，眼睛立马恢复神采。

我开了聊天窗口，给“希罗X”发了一串省略号。问我为什么要发几个点，那是因为现在只有这几个点才能表达我内心汹涌的感慨，在经过这些事之后。

他回了一个问号。

[亦天在我旁边，他想见你。]我直接切入主题。那边沉默了很久，我脑门都开始流汗了。

[谢谢你。]好不容易蹦出的这几个字，我盯了很久，那种感觉居然居然是……心酸。

[我叫于释，亦天也跟我说了你的名字。李琛海，我们这算是第一次正常碰面。][你是个执着的人。很高兴认识你。]我自觉地站起身把位置让给亦天，现在轮到他们二人世界。当我准备关上房门出去时，亦天却说道：“你别走，还是坐这里吧。”

“你们先单独聊一会。”

“我有点紧张。”

……

亦天按在键盘上的手指一直没动，他盯着屏幕好一阵沉默。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赶紧打字说话啊。”

他转过头苦笑道：“来的时候我兴奋得要命，想了很多话要对他说，可是现在……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也苦笑，叹口气，“就跟他说你现在已经完全康复了，应该先给他讲你的近况。”

亦天点点头，转身去打字。结果诡异的一幕又开始了，他在键盘上按了半天，对话窗里却显示不了文字，试了几次都没用，开起QQ对话栏也是一样，甚至连WORD或是记事本也无法敲出文字，但是我却可以如常地打字。我问一天在其它电脑上会不会这样，他说没有。

我盯着屏幕想了想，猜道：“难道是因为你被禁止与X交流？”

亦天沮丧不已，“应该是的。还是你来打字。”

我在心里大叫，这个死神，他妈的衰神真是太损太绝了，这分明是赤裸裸地嫉妒，他绝对是嫉妒这两人，绝对。我重新坐回电脑前的位置，平复内心的愤怒后，开始做联系人该干的事。

[亦天无法与你直接交流，还是由我来打字。][我明白。]我看看亦天，问他想说什么，他支支吾吾半天，这家伙上次不是很能说的嘛，今天又变成哑巴了，难怪暗恋这么多年都不敢开口，这性格别扭的。

“那我就说你很想他，一直想跟他在一起。”我瞅着亦天，他竟然脸红了。差点就天人永隔了，这两人再不加把劲怎么才能成事？我这个联系人还得当月老？还是先弄清几个重要问题。

[我的那个“天使也疯狂”任务是你弄出来的？][是。][为什么？][第11个任务是张万能牌。我将它改写了，只是想给你留个纪念。这个任务就算你没做完也不会死。][那我耳朵里的印记是怎么回事？][这个我也不清楚。][你知道“死神”的存在的么？][接下任务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某些东西。如果你们叫他死神的话。][死神告诉你摆脱灵魂禁锢的方法了？][他给了提示当联系人最后现身时，方法自然会明了。][那你现在知道了？][是的。][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联系人，所以不停地给我提示，让我去找亦天？][不，我根本不知道谁才是联系人。这一年来我试过很多玩家，而且总是小心翼翼地给出提示，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跟我进行过多的交流，甚至很多人当我是疯子。而你出现的时候，我已经很厌倦了，如果不是你主动找我聊天，我根本不会理你。][……为什么后来愿意告诉我了？][也许是因为太孤独。跟你聊天的时候我并没有刻意引导你，我甚至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接下赌局后，那三天的心理变化也是真实的，我只是在跟你重现当时的情景，那种回忆很痛苦，所以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游戏上避开你，甚至没有跟你提到第11张牌的内容。不过没想到你会真的找到亦天。]如果冥冥中自有安排，我所能做又有多少？一直闷不作声的亦天突然开口道：“问他关于摆脱禁锢的事。”

[你的灵魂被解禁后会怎样？][进入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