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送进嘴里尝过才知道,这道菜绝不同于一般的东坡肉,鲜甜之外,还带着微微的水果酸味。
见一张又一张桌上的碟子空了,密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向沈擎:“你在肉里加了什么?让吃饱肚子的人都不会觉得腻?”
沈擎道:“我自己酿的樱桃果醋。”
密达有些迷茫:“果醋?”
“嗯,洗净晾干的樱桃,和醋、冰糖放在一起密封,三个月后就能酿成带着浓浓樱桃香味的醋了。”沈擎耐心地为他解释。
冉鸣远很自豪地挺了挺胸,当时酿果醋时,自己也帮了不少忙呢!
密达闻言,拿着筷子跑到一个桌子前,瞅准碟子里仅剩的一块肉,夹起来就往嘴里送。可怜这章桌子的主人,筷子悬在半空中,正是将下未下之时,只能眼睁睁看着嘴边的肉飞了。
密达慢慢咀嚼几下,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他扭头看向沈擎,目光却与之前大不相同。
沈擎别扭地挪了挪身子,让傅铭瑄替自己挡住密达的目光——被这么一个胖子死死盯着,这滋味可不好受。
最后侍女们端上的,是一个分量依旧很小的碗。
碗里装的是山楂银耳粥。山楂鲜红,银耳润白,小米金黄,陪在一起,又是一副极好看的画面。
粥熬得浓稠,放了一点冰糖,口感是温润的甜。喝下去,从舌尖一直暖到胃里。
密达霸占了一个官员的粥,喝了一口就放不开勺子了,看向沈擎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崇敬。
吃下了四种菜品和两种主食,席间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满足表情,甚至还有人不顾形象,在皇上面前打出饱嗝。
皇上满意地放下空碗,问沈擎:“沈爱卿,密达王子的三道菜,都是思国风味。你们这三道菜,又有什么涵义呢?”
沈擎上前一步,道:“臣以为,饮食,是难以分出上下高低的。有的人口味清淡,有的人偏好重味,有的人喜甜食,有的人爱吃辣。所以一道菜让不同的人评,都会有不同的结果。”
“臣等翻阅了众多资料,猜测到密达王子会做烧烤和打糕。这些东西虽然美味,但对于肠胃来说,却并不易克化,所以臣等便设计了这套菜,以酸甜来勾起食欲,而且食材大都有养胃的功效。我们认为,对于做菜的人来说,不该过于执着胜负,让吃菜的人吃得既快乐又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沈擎说完这席话,长舒了一口气。他可准备了好久,才想出这么一通文绉绉的话来的。
皇上微笑着看向评判席,见五位德高望重的评判们都捋着胡子频频点头,便问道:“几位评判呢,觉得今日胜负如何?”
几人推拒片刻,其中最年长者站起来,道:“密达王子这边的菜口味新鲜,又十分有地方特色;冉小王爷这边的菜不仅口味好,而且还注重养生之道,实在是,难分伯仲……”
“既然如此,那就算平局吧。”皇上轻松地下了决定,随后看向密达:“这场比试本是两国之间一场寻常活动,用城池来做筹码,未免又严肃了。民以食为天,日后密达王子亦可多和我们大宁的厨师切磋,也不失为是一桩美谈啊!”
沈擎看着一派和气的席间,一颗提着的心也总算放下:万幸万幸,今日没成为千古罪人。
冉鸣远蹭蹭沈擎的手臂,凑过去在他耳边轻轻抱怨道:“只能看不能吃真难受,你可别忘了,一会儿回去就做那种思国的特色烤肉哦!”
小吃货!心里没了负担的沈擎,觉得浑身都舒坦了好多,他摸摸冉鸣远的脑袋。虽然刚才做了那么大分量的菜,浑身都觉得酸痛,但是冉鸣远这么一提,他又顿时觉得还有不少力气——只要能满足他的宝贝小王爷,就算再吃力也心甘情愿呀。
37、街头炸酱面
太阳当空照,花儿咪咪笑。
冉鸣远穿着一身寻常衣服,抱着沈擎的手臂,一路兴高采烈地地嚷嚷:“出宫去咯,出宫去咯!”
凡是听见的人,无不憋笑,冉鸣远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说“出恭”一般,着实有些不雅。
比试之后的几天,他们都呆在宫里。宫里规矩多,冉鸣远不高兴睬这些,整天呆在璇玑宫里,都快憋出病来了。
而更让冉鸣远吃味的是,密达王子自从见识了沈擎的厨艺,便盯上了他。大清早就跑到璇玑宫来找沈擎,不到用完晚膳绝不离开,还一直用冉鸣远眼中“火辣辣的目光”看着沈擎。任凭任冉鸣远在一边如何旁敲侧击,密达王子根本就没一点收敛,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迟钝。
有时聊到一些做菜上的事情,沈擎和密达王子还经常会谈笑风生,看得冉鸣远心里危机感大作,还去找皇上求圣旨,不让密达踏进璇玑宫。
皇上听到冉鸣远的请求,心里早就笑得前仰后合,但还是努力地紧绷着面皮,道:“璇玑宫又不是禁宫,密达王子又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朕怎能禁止他出入呢?沈爱卿与密达王子投缘,是两国友谊的象征啊,应该多多鼓励才是。”
假惺惺、公报私仇、道貌岸然……冉鸣远斜睨着皇上,嘴巴快嘟到天上去了。不就是昨天晚膳时,我把最后一个鸡腿,身为一国之君,竟然为一个鸡腿和臣子计较,真是小心眼!
既然惹不起,那至少还躲得起吧!冉鸣远一拍脑袋,想到自己来到京城后,还没好好逛过,干脆另求一道令符,打算出宫游荡几天。
为此,他今日特地起了个早,赶在密达王子出现之前,带着沈擎和冉小乖离开了璇玑宫。
临走前,冉鸣远还神神秘秘地交给小全子公公一样物事,让他一会儿转交给密达王子。
“什么东西呀?连我都不让看。”沈擎问冉鸣远。
“嘿嘿,让人练了之后就能厨艺大增的内功。”冉鸣远一脸坏笑。
“那么神?看来我也要试试。”沈擎知道冉鸣远在打坏主意,顺着他的话逗他。
“绝对不许!”冉鸣远态度坚决,他交给小全子的其实是一部龙阳春宫图,这种东西要让沈擎看到,还不诱得他兽性大发!
京城的建筑风格与冉鸣远素日常见的完全不同,线条更为简洁硬朗,看起来也更加宽敞大方。
走在京城的街道上,冉小乖一脸新鲜地东张西望,而冉鸣远虽然没有那么夸张的动作,眼睛也不停地左右转着。
沈擎小心地护着一左一右两人,生怕他们撞到别人,又怕他们踩空摔跤,还要防着人来占这一大一小两个美人的便宜,没走多久就累得不行。
偏生冉鸣远和冉小乖眼睛又尖,时不时就能发现一样新鲜玩意儿。冉鸣远一看见看兴趣的,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拉着沈擎直冲过去,沈擎再立刻抓紧冉小乖,路上立刻横起一条长长的人链,被好几个人嫌挡着路了。
相比之下,冉小乖就安分多了,只是抬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沈擎,恳求地说一声:“沈大哥,我想看那个……”只这一招,就屡试不爽,沈擎每次都乖乖投降,拉着或神游天外或看着其他地方的冉鸣远,先去满足冉小乖的好奇心。
左手糖葫芦,右手驴打滚,逛了一路也吃了一路,眼看着到了午时,冉鸣远和冉小乖都不觉得饿。
唯有沈擎,一路上除了被冉鸣远和冉小乖喂了几口,再没吃过别的东西。他消耗的力气又特别多,现在已是饥肠辘辘了。
听见旁边传来“咕噜噜”的肚子叫,冉鸣远和冉小乖同时看向中间,视线停在沈擎的肚子上。
“小擎擎,你饿了吗?怎么不早说?”冉鸣远看看四周,指着一家装饰豪华的酒楼:“就到那里去用午膳吧。”
沈擎看到那家酒楼挂在门口的菜价牌,就摇摇头:“太贵了,何况你与小乖都不饿,不用花这么大的开销。我看……”沈擎指向另一个方向:“就去那边吃一碗炸酱面好了。”
顺着沈擎的手,冉鸣远和冉小乖看过去,入眼是转角处的一个摊子,摊面不大,只摆得下几张斑斑驳驳的木桌。火热的灶头前,绑着头巾的中年男子在炒酱,他旁边,一个穿着朴素的女子正把一个大碗端给一位客人。
“看起来脏兮兮的,会好吃吗?”冉小乖问道。
沈擎略微弯下些身子,直视着冉小乖:“有时候,这种不起眼的小摊做出来的食物,不一定被豪华酒楼里的差,我猜,这家的炸酱面肯定很不错。”
沈擎这话可不是真的瞎猜,他只是刚才无意中看到摊上男子切黄瓜,不仅手势极为熟练,而且眼神也极为专注地看着砧板,全身似乎都笼罩着一种“闲人莫近”的气场。
沈擎一看就知道,这位男子厨艺了得,做菜时又很用心,做出来的一定是美味。
坐在木凳子上,沈擎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些木桌木凳虽然老旧,但是却没有油腻腻的感觉,他刚才用指头轻轻在桌上拂了一下,没沾上一点脏,显然老板娘打扫地很勤快。
炸酱面很快就端上来,满满一大碗。最底下是白中带着一点点黄的面条,旁边围了豆芽和黄瓜丝,最上面是深棕色的炸酱,泛着红红亮亮的油光,还可以依稀看见里面的碎碎的肉末。
“好香!”冉鸣远和冉小乖异口同声地感叹道。沈擎对着他们笑笑,把面和酱料、配菜拌均匀,然后又向店家要了两个碗,分出一些给看着面吞口水的两人。
“小擎擎你最好了!”“谢谢沈大哥!”听到两个欢天喜地的声音,让沈擎怀疑和自己在一起的,其实是两只有食儿吃就高兴的小狗。
炸酱面一入口,沈擎就勾起嘴角:果然很好吃!面是手擀的,非常有弹性,再配上混着肉香的浓郁酱料,让人欲罢不能。偶尔咬到黄瓜或豆芽,蔬菜的汁水流出来,又是非常清爽的另番滋味。
冉鸣远和冉小乖吃完碗里那点儿,还觉得不过瘾,又叫了一碗上来,一人一半吃下肚,直把肚子塞得圆鼓鼓。
半个时辰之后,由于吃得过多,冉鸣远和冉小乖双双进了茅房。
沈擎站在外面等他们,一面无奈地笑着——这回冉鸣远可真是把“出宫”变成“出恭”了。
可没过多久,他就笑不出来了,眉头也锁得紧紧,脸上写满了焦急。
只因为,冉小乖不见了。
38、五福安神汤
冉小乖跪坐在床上,身上披着一件半透明的薄纱,身上娇嫩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脸上化了淡淡的妆,显得秀丽之间又带着一派纯真。
此刻的他,正抱着肩膀瑟瑟发抖,恐慌地看着前方。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一边搓着手,一边淫笑着向这边走过来:“小美人,别怕,哥哥会让你乐上天的!”
冉小乖想逃,却被大汉一把搂在怀里,冒着酒气的嘴贴过来,冉小乖躲不开,眼眶已是通红,不停地哀求着:“不要,放开我,不要……”
小乖越是哭喊,那大汉就愈发兴奋,他兽性大发,一把扯开小乖身上的衣服,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个个印记……
冉鸣远摇摇头,阻止自己无止境的联想。
冉小乖丢了,这对原本心情悠闲的冉鸣远和沈擎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沈擎起初有些纳闷,自己就站在茅厕门外等着,一直没见冉小乖出来,他又怎么会丢呢?
正好也来上茅厕的当地人告诉他,这个茅厕的另一边,还有一扇一模一样的门。冉小乖八成是搞错了,从那扇门出去了。
“小乖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我们,这下见不到我们,他一定吓坏了。”冉鸣远哭丧着脸看向沈擎:“怎么办,要是小乖出了什么意外,我就死定了!德高和望重,会用一百种方法折磨死我的!”
“现在急也没有用,”找遍了整条街都没找到冉小乖,沈擎也是万分心焦,先不论冉德高和冉望重会怎样反应,若是小乖遭遇到不测,他的良心第一个饶不过自己。
沈擎拉住越走越远的冉鸣远,道:“我们两个人的力量还是太小,不如先回宫请皇上帮忙,若是能派出官兵或者衙役来帮忙寻找,那就再好不过了。”
而就在此时,冉小乖一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没有一个人是认识的,他不知道自己哪里,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不到冉鸣远和沈擎,他想回皇宫,可又不知道怎么走。
鼓起勇气问了几个人,一听他要去皇宫,那些人都上下打量他一番,然后哈哈大笑:“小朋友,皇宫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进去的,要玩就找其他地方吧。”
冉小乖咬着下嘴唇,一脸委屈,除了皇宫,自己哪里还知道其他地方啊!
口干舌燥,腹中空空,双腿酸痛,冉小乖走投无路,想起以前爹爹跟他说过,有了麻烦就去找官府。还给了他一块小小的玉符,说官府的人看到这块玉符,就会送他回去。
不敢走小路,怕被人捉了去,冉小乖问了好几个人,专挑宽阔的大路走,为此还多走了好些路。他心里急,腿上却软,路上还不小心摔了两跤。
将近半个时辰后,冉小乖终于看见不远处的官府门匾,仿若看到了救星,他脸上扬起笑容,蹒跚着走过去。
两个守卫在门口拦住了他:“少年郎,这里可是官府,闲人莫入。”
冉小乖掏出随身携带的玉符,递给他们:“我是来找官府帮忙的,我爹说有这个,你们就能帮我找到冉冉和沈大哥了。”
其中一个守卫接过玉佩,狐疑地看了几眼,深谙京城里到处是皇亲贵戚,他生怕这陌生少年真有什么了不起的身份,便道:“那好吧,我进去通报一下,你先稍等。”
冉小乖看着他进去,踮着脚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到守卫出来,忙期待地迎上去。可守卫却把东西还给小乖:“我们府尹说了,不认识这个,小弟弟,你还是到别的地方去吧。”
啊?冉小乖拿着玉符,嘴角耷拉下来。爹爹骗人,明明不管用的,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呢……他实在是没力气走了,干脆向前小迈两步,在府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实在不能怪冉德高胡说,只是冉小乖手里这块玉符,只有王府当地的官府长官才认得,京城天高皇帝远的,冉德高哪里会想到要去关照。
渐渐感觉到凉意,冉小乖抱紧肩膀,眼泪又有冒出来的趋势。他赶紧向天眨眼,把眼泪逼回去。
汪汪叔叔说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随便掉眼泪。
感觉肩膀上被人拍了两下,冉小乖回头,见守卫大哥对他道:“小弟弟,让一让,有人要出来了。”
紧接着就听到脚步声,冉小乖立刻站起来跳到一边:“对,对不起。”
下一刻,他就看见从里面遥遥走来的那个人。
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冉小乖觉得冷风都退散了,一种暖意从心里蔓延到皮肤上,腿也觉得不酸了,身体变得很轻盈,好像能飞起来。周围突然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非常轻松,又充满喜悦的味道。
“傅傅——”冉小乖激动地大喊一声,朝来人直接扑了过去。
傅铭瑄怔楞地看着胸前的一颗小脑袋,黑亮亮的小圆发髻微微颤抖着,腰上被一双手臂勒得很紧,身上被人不停蹭着。
“冉小乖?”他反应过来,轻轻地唤了一声。见两人相识,原本打算去拉开冉小乖的守卫停住了脚步。
“傅傅,我和冉冉还有沈大哥出来玩,结果走散了,幸好遇到了你!”小乖抬起头,满脸依赖地看向傅铭瑄:“你能带我去找冉冉还有沈大哥吧?”
傅铭瑄看看他那张沾了灰的小脸,还有身上破了好几个口子的衣服,摘去他头发上的叶子,拉起他的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