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连笑了一下，他像叹息般地说道：“太迟了。”

“不，不迟，一点也不，我知道错了，我接你回家。”欧纪铭抓住少年的手往外走。

阿连却没有动，他挣开欧纪铭的手，平静地说：“我不想再看见你。”

欧纪铭愣了愣，他很快地说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随便你怎么想，请你离开好吗，这里是我家。”阿连转过身，不再看向他。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欧纪铭突然笑了一声：“我好像听不懂，你不是喜欢我的吗，我知道我做错了事，我会改的，我这次真的会改，一定会改，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他说着，伸手试图抱住阿连。

但阿连敏捷地躲开了他：“别这样，我不想恨你……”

欧纪铭望着阿连，他一步步地靠近他：“你说什么？你不是喜欢我的吗？”

阿连不断地往后退去，男人的眼神让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个可怕的夜晚，他一直后退着，没错他对44号说他和从前不一样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旦对上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就还是觉得自己仍然是从前的71号，什么都没有变。

阿连只觉得身体发软，他的后背撞到了身后的沙发，他突然想起来了，他的刀，在沙发上。

欧纪铭对他伸出手：“到我怀里来，你是我的。”

阿连对他摇头，他的手伸向身后，他握住了那把短刀的木质刀柄，然后他迅速把刀拔出来，指向男人：“别靠近我……”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欧纪铭愣了一下：“你在干什么？”

“我说别靠近我！”阿连叫起来：“这是我家，你走！走！”

他的刀尖对准着男人的胸口，而男人没有躲避的意思，他仍然靠近着：“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刀尖划破了男人的衣服，刺进了他的肌肤。

刀尖的阻力传到了阿连的手心，他知道他刺到他了，他从来没有刺过人，任何人，他只看见红色的血从刀尖出涌出来。

“我不会放开你的，我为你，怎样都可以。”欧纪铭像没有痛觉般说道，他眼里只有一个人。

“啊！”阿连尖叫着，他松开手捂住耳朵，短刀沉重地坠落到地上。

欧纪铭上前一步，他紧紧地抱住阿连：“别怕，别怕，我没事……”他吻了吻阿连的手背：“看，你还是爱我的，我流血你会这样不忍心……”

阿连用力地推开他：“放开我！不是这样！”

“是的，就是这样的，”欧纪铭尽量温柔地抱着他：“就算不为我，为了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阿连停住了挣扎，他愣愣地望着欧纪铭。

男人柔声说：“你有好几个月没看到他了，你难道不想见他吗？他就在下面，我的车里，去见他一面吧，好不好？”

阿连声音颤抖着：“你说……他在……”

“他就在离你很近的地方，去见见他吧，他也很久没有见到你了。”欧纪铭顺着阿连的头发，温柔地像全世界最体贴的情人。

车就停在楼下，从外面看过去，黑色的防弹玻璃后一片漆黑，阿连站在车门外，没有勇气开门。

欧纪铭替他打开：“抱抱他吧。”

这辆经过特别改制的车里，副驾驶的座位被改成了一个宽敞的婴儿摇篮，繁复柔软的被褥里有一个粉嫩的婴儿，他见有人开车门也抬起头，手里还捧着玩具的摇铃球。

阿连望着他的孩子，他一直都见他不多，离上一次见又隔了几个月，他已经认不出孩子的样子。但是，他一眼就知道，他就是他的孩子，从他身体里出生的孩子。

“小恒，还认识他吗？”欧纪铭摸摸儿子的头。

小恒看一眼阿连又低下头，继续玩他的摇铃球，他看样子对这个生下他的人没有印象。

“太小了，什么都不记得，”欧纪铭转过头看着阿连：“去抱抱他，他会喜欢你。”

阿连眼睛直直地望着小恒：“我不敢……”

“不敢什么？他是你的啊，”欧纪铭抱起孩子递给阿连：“也是我们的。”

阿连迟疑了很久，小恒在欧纪铭怀里探出手，他好奇般地把摇铃球举起来，像要给阿连。

阿连低下头，他轻轻地抱住孩子。

欧纪铭轻声说：“他喜欢你。”

阿连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脸贴在宝宝柔软的头上，身体微微发抖。

“我也喜欢你，”欧纪铭轻轻抱住阿连：“我们三个人，再也不要分开了。”

金色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而在离他们较远的地方，44号握紧了手里的剑柄。

“可以把他给我吗？”阿连突然说道。

欧纪铭笑着说：“你在我身边，他就在你身边。”

“不，”阿连垂下眼睛：“我不能。”

欧纪铭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我和你，”阿连抬起头，他看着男人的眼睛：“已经结束了。”

“结束什么？”欧纪铭像听不懂他的话，继续温柔地说：“我们还有一辈子啊，我已经改了，真的改了，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

“已经，结束了。”阿连重复着，他慢慢地摇头。

“最后一次机会，就最后一次，就一次，最后的，一次……”欧纪铭的声音有些沙哑：“看在小恒的份上，看在他还这么小的份上……”

“不行的。”阿连低下头，他把孩子放回车里的摇篮上，转过身。

欧纪铭拉住他的手腕：“你就是不肯原谅我？”

阿连挣开他的手：“不是原不原谅，”他没有再看他：“我们不是同类啊。”

这句话他不是第一次对他说。

这一次他是认真的。

他朝家走去，没有回头。

远处，44号转过身，他朝远处走去，他没有回家。

＊＊＊＊＊＊

“你怎么回来了？”Lucky疑惑地抬起头：“刚才不是还说要回家一趟吗？”

“有事。”44号坐回办公桌，重新打开电脑。

火星望着他：“事情不是一天能做完的，试验室有太多资料要整合，我们要提出申诉还有太多工作要做，你已经没有休息地做了两天两夜了。”

“没事。”44号抬起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他拿起桌上的饮料瓶晃了晃，里面是空的，已经喝完了。

旁边抛来一只瓶子，44号抬手接过来，是瓶柳丁汁。

小罗放下手：“每个人都有。”说着又抛了一瓶给火星。

火星接过来：“刚买的？诶，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想要红茶？”

“平时看你喝红茶最多。”小罗又放了一瓶在Lucky桌上：“你的，奶茶，原味。”

Lucky揉了揉眼睛：“谢谢。”

“嗯。”小罗走回自己座位：“真要谢我就快点准备好向监察室提出申诉，必须有人受到惩罚。”

“我这边已经整理地差不多了，”Lucky把打印好的资料夹摊平：“我会尽快找厉将军一起提起申诉，不管是任何人我都要他血债血还！”

44号沉默着，点头。

火星看他一眼：“你心情不好？”

小罗也看他一眼：“他不一直是那个样子吗？”

“你没问题吧，”Lucky看向44号：“现在我们每个人都状态都必须最佳，有硬仗要打，真和Skay硬碰硬想不到他会做出什么。”

44号抬起头：“我状态很好。”

“我很认真，我要告诉你，在座没有人是Skay的对手，”Lucky伸出手指：“包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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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昏头了吧！你就这样当特别行动组组长的！带着他们胡闹！”厉将军把文件夹打得啪啪响：“申诉Skay？他做什么了你们居然要向总部监察室提出申诉？！”

“我在报告中写得很清楚，”Lucky站在他面前：“他涉嫌出卖情报室内部机密，间接导致Yamato的死亡……”

厉将军打断他的话：“他是试验室负责人，和情报室有什么关系！”

“试验室是总部所有部门中最神秘的，根据我们搜集的信息和情报，试验室的网络系统完全有能力拦截下情报室的信息并加以过滤，Skay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只要他愿意……”

男人再次打断Lucky的话：“异想天开。”

Lucky立刻反驳：“我不是，我有证据，试验室有这个技术能力！Skay也有这个动机！”

厉将军摇摇头：“胡闹，就算他有这个能力和动机，怎么证明是他干的？这个证据你有吗？我知道你一直把Yamato当弟弟一样看待，出了这种事大家心里都很难过，但你也不是第一天做这个，你的部下也不是第一个这样在行动中牺牲，你冷静一些，没有证据是绝对行不通的。”

“证据我的确暂时没有，”Lucky目光灼灼地望着头发花白的男人：“但我有别的方法。”

厉将军疑惑地看着他：“别的方法？”

“对，我的想法很简单，Skay必须为Yamato的死付出代价！”Lucky冷笑着：“我要的是结果，至于过程，那是其次。”

第101章

阿连睁着眼睛望着房顶，他一直睡不着。

44号还没有回家，而欧纪铭的突然出现，让他觉得他这么长时间的平静生活像一场梦，还有那个孩子……阿连突然觉得胃里一阵难受，他蜷起身体，但更强烈的反胃感往上涌。

他捂住嘴，跌跌撞撞地走进洗手间，对着洗手台将下午喝的一点果汁全都吐了出来。

胃像痉挛一般地绞痛，阿连觉得全身发冷，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打开温水龙头洗了洗脸，隐隐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他的手慢慢移到腹部的位置，那里仍然是平坦的一片，他并不能确定。

门开锁的声音传过来，阿连抬起头看过去，他看见44号走进来。

44号略皱起眉：“还不睡？”

“你一直没回来，我担心。”阿连走过去。

44号打开客厅的灯，看着阿连的脸：“你脸色不好。”

“没事的。”阿连笑了一下：“你饿不饿，吃过了吗？”

44号点头：“和Lucky在外面吃过了，你呢？”

“不太想吃。”阿连拉住他的手把他拉到沙发边：“有点事想和你说……”

“我也有事想说。”44号说道：“我不在家的两天，有没有人来？”

阿连稍微犹豫了一秒：“没有。”

44号盯着他的眼睛：“那么，你出去和谁见过面吗？”

阿连没有回避他的眼神：“没有。”

“没有。”44号重复道，他站起身：“我去洗澡了。”

阿连抬起头望着他：“你说有事对我说，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44号往前走了两步，他停住了：“我只想说，你开始像人类一样，学会撒谎。”

他头也不回地走进淋浴间，水声淹没了所有。

阿连愣愣地回不过神，他呆呆地坐了很久，直到44号洗完澡出来。

少年披着浴衣往卧室走，阿连在他身后说道：“对不起……”

44号停住脚步，他没有回头：“对不起什么。”

阿连看着他的背影：“我不想对你撒谎，我只是没有勇气……”

“你有勇气撒谎，却没有勇气说真话？”44号打断他的话。

阿连说不出话，44号冷淡的样子像很久很久前一样。

44号接着说：“我不介意你见欧纪铭，我介意你当我是傻瓜。”

“我没有。”阿连鼓起勇气说道，他慢慢走过去，靠在44号的背上。

“我很累。”44号往前走了一步。

阿连的身体靠在了空气中，他呆呆地望着少年走进卧室，像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44号和衣躺倒床上，他抬起胳膊放在额头上，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冷漠，充斥他心中的并不是愤怒，而是深重的失望。他在黑暗中安静地躺了很久，直到他听见阿连进卧室的脚步声。

他听见悉悉索索的脱衣声，然后他感到带着湿润的身体靠近他的身体。

“你不要生气，”阿连抱着44号的胳膊：“是我的错……”

44号没有说话。

阿连轻轻地说：“你睡着了？”

44号仍然一动不动，他只觉得疲惫。长久以来的疲惫都像在突然之间袭击过来，就像是从天而降的雨，无处可避。

“睡着了啊。”阿连闭上眼睛，静静地枕在44号的肩上。

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相持了很久，房间里连呼吸声都几乎微不可闻。

44号尽量轻地推开阿连的身体，他翻了个身，和他保持了一尺的距离。

阿连没有睡着，他安静地躺在离他一尺之外的地方，直到天亮，他一直都没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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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号起床起得很早，他轻手轻脚地坐起来，脱掉浴衣开始穿衣服，阿连慢慢睁开眼睛，望着他的背影，44号身材修长肌肉线条流畅，他套上一件白色紧身背心，开始穿外面的白衬衣。

阿连一直看着他，舍不得眨眼睛，但突然有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去。

他捂住嘴巴冲进洗手间，44号愣了一下，立刻跟过去。

阿连扶着洗手台想吐，但昨天一天他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因此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干呕，44号从背后扶着他的腰，什么都没有说。

阿连转过头看着他，44号沉默地望着他，忽然伸出手将他搂到胸前。

“我没事的……”阿连轻声地说道。

44号没有回答，他轻轻地抚摸着少年柔软的发，然后他低下头吻了吻阿连的额头。

阿连突然觉得眼眶里像有什么要流出来，他埋在44号的怀里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不要不理我……”

“不会。”44号轻声地说道，他叹了口气，觉得这句话似乎该由他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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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号走之后家里就又剩下阿连一个人，他勉强吃了点面包，胃里终于不那么难受，他还不敢到医院去检查自己这样的身体，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和上次一样，他只好躺到沙发上用手仔细地抚摸着腹部的每一寸肌肤，试图找出新生命搏动的迹象。

这时他突然听见门铃声。

阿连一下子觉得身体都僵硬了，他害怕门外站着的，是那个人。

门铃声很有耐心地响了很久，门外的人像是根本没考虑到房间里没有人在的可能。

阿连没有办法，他慢慢走过去，转开门把，拉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陌生的男人。

阿连愣了一下，他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

一个高个的男人走上前一步：“71号人造人？”他没有等到阿连回答，直接拿出一张相片扫了一眼：“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