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季月沉默，盯着小熊不说话。

看来现在小孩没这么好骗。

苏子晋突然很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这是什么熊？”就在苏子晋自怨自艾的烦恼，吴季月又开了口。

“恩？什么熊？”苏子晋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

“是不是白熊？因为他是白色的。”吴季月指着国文课本，扬起脸询问。

“阿，恩，对阿。他是北极熊。”苏子晋顺手又在熊的头上加了护目镜“因为住在北极里，所以要带护目镜。”

“他住在北极里吗？”

“对。”

“为什么？”这个年纪的小孩总爱问东问西的。

“因为哥哥我喜欢白色。”苏子晋又帮熊画上了围巾“所以特别派一只白色的北极熊要陪季月上课。如果还有人欺负我们季月，熊熊就会冲出国文课本里面，用护目镜打坏人。”

吴季月又沉默了半晌。

“所以熊熊和哥哥都要一直陪我喔。”

“恩。”苏子晋眯起眼睛，对吴季月笑了笑。

之后的几天，吴季月总抓着苏子晋要他帮自己画北极熊，苏子晋也不拒绝，等到一只只的北极熊站满了所有国小低年级的课本，苏子晋也爱上了画北极熊的感觉，至于吴季月，则是没有再提出任何要北极熊的要求。

有时后苏子晋甚至会突然怀疑，是不是吴季月已经忘记了北极熊的含意。

不过在很多年后，在苏子晋还习惯说出自己喜欢北极熊的时候，有一个男人和自己说。

吴季月也还记得苏子晋的这个喜好。

苏子晋感受到眼前双臂的有力环抱，暖暖的阳光洒落，柔软的被铺里有着两人的味道。

苏子晋只觉得心里甜的几乎要冒泡。

16.

吴季月发现了苏子晋的动作，狠狠把人抱起，在额上压下自己的嘴唇。

苏子晋像个孩子一样的笑了起来，一把推开吴季月的脸颊。

“哥。”吴季月丝毫不受苏子晋的影响，凑进了脸颊又在苏子晋的嘴上亲了一下“你知道吗？每天早上，我在大学宿舍里醒来，我都很想看到你的脸。”

苏子晋认真听着吴季月胸口里传出的那阵沉稳的心跳。

“恩。”他只是这样说。

“阿，你们终于想起我了。”李安左走了过来，递了杯香醇浓郁的咖啡给了吴季月“我才在想，店里的装潢什么时候开始呢。”

苏子晋对他干笑几声，想要赶快离开大厅里的四人咖啡座，到后面选取颜料，但吴季月紧握着他的手，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我们昨天晚上很累。工作明天在开始吧。”

苏子晋的脸颊马上胀红，李安左先是错愕几秒，接着是无奈的扶额。

“这种事情你也拿来说…”

“不要，不要听季月乱说。”苏子晋连忙澄清“今天是特别向公司请假的，因为想要帮李先生画壁画。”

“阿，那真是感动。”李安左远目“我怎么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呢？真是可悲。”

吴季月勾唇，难得漏齿一笑，充满笑意的目光回到了苏子晋身上，但后者只是楞了一下，突然想起吴季月比自己小上四岁的这个事实。“哥，你要不要回来住？”

苏子晋沉默了几秒，开口“怎么会想这样问？”

“难得我们都和好了。搬回来住也比较方便阿。”吴季月下意识的和苏子晋撒娇。

苏子晋还不是很习惯这样的互动在旁人面前举行，他尴尬的撇了一眼李安左，发现对方也是一脸傻眼。

“恩，还是不要好了。”迟疑了半晌，苏子晋回答。

吴季月鲜少出现的笑容顿时又消失了。

“为什么？”他冷冷的问话。

苏子晋又看了一眼李安左，后者的脸上只是出现一种复杂的神情，好像不敢相信，好像很是赞叹“我，我还没有心理准备和我妈说。”

“有什么要准备的？”吴季月这时就显的有点咄咄逼人了“当初说出性向的时候你不是很干脆吗？”苏子晋沉默了，吴季月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双手马上讨好似的抱住苏子晋“对不起，哥，是我太凶了。你想住公寓就住公寓吧。”

苏子晋对他笑了笑，推开吴季月“我去后面拿工具。”

走进了后店，苏子晋还听到了些微李安左的称赞声音。

“你也太强了吧。变脸比翻书还快。”

看来吴季月的外国生活真的很压抑，竟然连自己喜怒无常的特色朋友都还不知道。苏子晋胡思乱想了一下，选中了最简单的广告颜料和炭笔，又走了出去。

咖啡座上早已只剩吴季月一人，一脸沉思的样子，看的苏子晋觉得很毛骨悚然。他走了过去，踢踢吴季月的椅子。

“在打什么坏主意？快过来帮忙。”

一整个下午，苏子晋就和吴季月在李安左的店里画东画西的。原本打算的童话主题也在吴季月疑似扯后腿的帮忙下宣告胎死腹中。一家小小的店里，窗明几净，在白色的墙壁上，有着一个个简单可爱的几何图形。

事后，苏子晋和李安左承认，这样的壁画，等级很是低等，不过因为吴季月的关系，他已经进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苏子晋觉得自己就像个情窦初开的青少年。和吴季月牵着手，漫步在人行道上，耳里全都是自己的心跳声。走到了公寓前面，吴季月先行停下脚步。苏子晋疑惑的抬起头，就看见了自己妈妈一脸的不敢相信。

一瞬间，苏子晋甚至怀疑自己四周的空气都被抽干了。

他吸不到任何氧气。

17.

女人平复了神情，几秒后才抬高了手中的便当，缓缓的开口“子晋，我煮了鸡汤，特别拿来给你的。”

苏子晋还是尴尬，他想要抽回自己被吴季月紧握的手，却无法动弹，试了几次也只好作罢“先进去吧。”绞尽了脑汁，苏子晋也只说的出这一句话。

吴季月像是嫌弃苏子晋不够无地自容一样，低头在苏子晋的脸颊上又是大大的亲了一口，才抬起眼眸看了一眼女人“阿姨，今天我应该不会回去过夜。”

苏子晋真想掐死眼前的吴季月。

领着女人和吴季月，苏子晋推开了公寓的大门，有些生疏的招呼女人在客厅坐下，接过便当想要先躲回安全的厨房，吴季月想要跟在苏子晋的后方却被对方狠狠瞪了一眼然后作罢。

苏子晋独自走进厨房，打开的便当，微热的香气扑鼻，苏子晋只觉得眼前一个模糊，咸咸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苏子晋吸吸鼻子，伸手拿出了自己家里的陶瓷容器，把鸡汤装下，然后再把便当洗了干净，又倒了两杯果汁，拿着拖盘放上，然后走了出去。

吴季月看到了苏子晋小心翼翼的拖着饮料走来，皱起了眉头，语气中有些不悦“干嘛用拖盘？你当自己是服务生吗？”

吴季月永远都是最了解自己的，了解到总可以一语戳破苏子晋的自我催眠。

“子晋，不用忙了。我们很久没有聊聊了，要不要出去吃个饭？”女人接过了苏子晋递给他的便当盒和饮料。

苏子晋还来不及说话，吴季月冷冷的便开口。眼神中闪过的一思情绪，让苏子晋有些坐立不安。

“上次不是才一起出去了吗？更何况，就算要吃饭留在家里也不错，不用每次都费心找安静的餐厅吧？”

女人垂下了眼睑，没有多说什么，倒是苏子晋有些急了。

“每天都开火也很累阿。”苏子晋推了推吴季月的手臂“我妈想要出去吃，他随便说个理由吃你就随便听听吧。

吴季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苏子晋，随后又不失他年纪的撇撇嘴，表示不屑。苏子晋凶恶的瞪了他一眼，视线马上又回到了女人身上。

“刚刚闻了一下，鸡汤很香。”

“连假过后，你们公司应该工作很多吧。所以想要拿鸡汤给你补一下。”女人有些下意识的碎念，但停顿了几秒，他话锋一转，皱起眉头“如果季月，不想要我和子晋私下说话，意思是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吗？”

“当然。”吴季月回答的很理所当然。

苏子晋则是低下了头，有些愧疚，有些羞涩。

客厅里的空气沉默了几秒，女人才悠悠的叹了口气。

“子晋，你是我的小孩，我当然不会逼你做什么。我只是给你建议，告诉你做什么会最轻松，但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了，我就不会再多说什么。”苏子晋紧闭着嘴唇，但拳头的十指早已有些过度用力的泛白“你一直是一个比较害怕面对事情的小孩，所以我才会不希望你和季月在一起。现在事情会这样发展，我真的很讶异。”

“妈。”苏子晋怯生生的唤里一声。

“我知道你心你怨我不帮你，所以连我寄的钱都原封不动的寄回来。不过只要你记得，你还有一个妈妈可以当作依靠就行了。”

吴季月又亲了一口苏子晋，甚至恶作剧的舔了几下。苏子晋才发现脸颊已经被几滴晶莹剔透的泪水划过。

“放心。”吴季月抱住了苏子晋，在他耳边低喃“我爸那边，我处理。”

18.

送走了母亲，吴季月还死赖在苏子晋的家里。苏子晋的心情有些低落，没什么精神理会他。但后者却屹立不摇的跟在苏子晋的身后，盯着苏子晋趴在桌上有些漫不经心的涂鸦。

小小的书房因为两个成年男子的加入显的有些拥挤。苏子晋画了一幅意义不明的插图。

蓝色的线条，描绘着一对父母和一个小男生站在大房子面前笑得很灿烂。

“你在画什么？”吴季月兀自的凑过头颅，疑惑的盯着苏子晋的桌面。

“走开啦。”苏子晋推开吴季月的脸，有些不耐“你先去洗澡。”

吴季月楞了一下，随即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苏子晋“哥，你难得这么热情耶。”

苏子晋则是气的用蓝笔敲了几下吴季月的脑袋。

隔天早上起床，苏子晋为了要帮吴季月做早餐差点迟到。冲进公司的那一瞬间，就看见了小绿手拿着咖啡有些傻眼的样子。

“早安。”苏子晋赶忙停下脚步，恭敬的和同事打招呼。

“你后面有老板吗？跑那么快。慢慢来，不用紧张。”路过的男同事男同事打趣的说道。

“你今天怎么来上班了？我以为你感冒严重到要请假，要在消失几天耶。”小绿忽略旁人，自顾字的和苏子晋对话。

苏子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组长来了吗？”

“恩，还没喔。”小绿摇摇头，拿起了一包咖啡豆，就准备进茶水间“需要来一杯拿铁吗？”

“不用了。”苏子晋有些尴尬的回答“我先进美术组了。”

小绿刚要迈开的脚步停下，转过头怀疑的上下打量苏子晋，苏子晋被他盯的头皮发麻。“事有蹊跷喔。”

“什么蹊跷？”苏子晋紧张的装傻。

“子晋嘴里有咖啡味喔。今天和谁一起享用了美味的早餐？平常不是都买外面的进公司吗？说。这样满脸春风，双眼水气，是不是外遇了！”

“你在说什么啦。我要进工作室了。”

“不行。说清楚讲明白！”小绿紧抓着想要落跑得苏子晋，穷追猛打。

“清楚什么？明白什么？”神出鬼没的老板出现在小绿的身后。

“早安。”苏子晋有礼貌的打着招呼。

“老板，需要杯拿铁吗？”小绿则是放开了苏子晋，扭头对老板无害一笑。

苏子晋逃开了小绿的箝制轻巧的躲进了工作室，

完成了一整天的工作，苏子晋也付出了昨天随便请假的代价，几乎到了晚上十一点，苏子晋才拖着劳累的脚步回到公寓。吴季月已经离开一阵子了，桌上的外带乾面已经冷的差不多，苏子晋看到餐桌上的一堆食物残渣垃圾差点崩溃。但还是勉为其难的放下包包开始整理。

丢掉了一些垃圾，家用电话便响了起来，苏子晋顺手接过，电话那头便传来邱宪承愉悦的声音。

“子晋，今天加班吗？这么晚才接电话？”

“恩，加班。”苏子晋用肩膀和脸颊夹着电话，弯腰用抹布擦拭着桌面。

“是喔，辛苦，还好我还是大学生。最近南析的老板也发了疯的要他们工作耶。我找机会要带南析去医院，看他的肝指数有没有爆高。”

苏子晋隐隐的笑了起来“你到底打电话来做什么阿。”

“没阿。只是你莫名其妙就搬出我家了，想知道你和那个看起来很凶恶的男生处的怎样。他是你的前男友吗？复和了？”

“恩，和好了。”苏子晋放下抹布，洗了洗双手，走到客厅曲腿坐到柔软的沙发上“但是他不是我的前男友。”

“恩？那是谁？”邱宪承显得有些讶异。

“关系有些怪异。”苏子晋楞了一下，认真的思考“我妈是未婚生子，最后因为走投无路，被吴季月的妈妈帮住，带着我住进他家，帮佣。所以我从小和吴季月一起生活，他叫我哥哥，他父母也把我当成大儿子一样看待。所以我们一直很感谢他们。最后因为一些事情，我们离开了，然后，”他停顿了一下，简单的做结论“我们又在一起了。就这样。”

“阿。那他爸妈知道那个男生和你在一起的事情吗？”邱宪承一针见血的询问。

19.

苏子晋一瞬间安静了。几秒后，才有些苦涩的开口。

“恩，不开心是一定的吧。”

“阿，抱歉，戳到你逆鳞了吗？”

“没有没有。”苏子晋站起身子，走到了窗户前面，看着外面灯火阑珊的大楼景光“反正就是，走一步算一步吧。他父母通常都在国外。”

“这什么奇怪的逻辑？都在国外就不用通知他们了吗？”

“你不要再说了啦，好辛酸喔。”苏子晋有些抱怨。

“知道了知道了。南析说，李先生特别打电话感谢他，她很喜欢你帮他画的墙壁。你什么时候去画的？怎么不邀我们一起去？”

“和吴季月一起去的。”

“喔，我都忘记了，他和李先生狼狈为奸嘛。”

苏子晋轻轻的笑了几声。

“他们是朋友。”

“那听起来，他也为了找你动员不少人物阿。挺用心的，给他加分。”苏子晋勾勾唇没有多说什么，邱宪承停顿了一下，又开口“明天南析要和朋友出门耶，我晚餐去找你一起吃好不好？你有时间吗？”

“晚餐？”苏子晋楞了一下，难免有些迟疑。

“不行吗？你是不是要和那个男生一起吃饭？如果不行也没关系。”邱宪承反应快速的猜到了苏子晋的想法。

“不是。”苏子晋急忙澄清，停顿了几秒，苏子晋才坦承“我不确定。”

“阿，那也没关系啦。你问问看好了。如果不行，我就要回大湖。”

“为什么突然要回大湖？”苏子晋有些不解。包里的手机响起，他急急忙忙的扭头，打开背包看了一眼手机萤幕。

“因为南析要住外面阿。四天才会回来。我好不想开火，但如果叫外送又没有人到垃圾…”

“你可以自己到阿。”苏子晋按掉了简讯，哭笑不得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