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吧。”邱宪承骄傲的笑了笑，拍拍身边钟南析的背部“南析的运动伤害最近也好很多了。”

“中医？”吴季月倒是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不到医院好好看病？”

“中医不好吗？”邱宪承马上疑惑的瞪向吴季月。

“中医不是不好。但毕竟在医院里有执照的中医还是比较多。”吴季月表示自己不是很赞同苏子晋的决定。

“那家诊所有执照的。”钟南析插嘴。

浓汤上菜。

吴季月和邱宪承也停止了争论，开始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邱宪承不免说些最近大学发生的事情，吴季月也附和的谈谈自己在外国的学校生活。三个人都畅谈愉悦，只有苏子晋，还是觉得不安。

刚刚吴季月的行为，让他有些不知所措。那种明显的关爱行为，虽然说态度算是强硬，但出发点都是为自己好。

坐如针毡的几分钟，苏子晋便藉着上厕所的理由，赶紧离开。

走进了男厕，苏子晋瞪着洗手台前的镜子，恨不得自己可以马上消失。

他承认，自己根本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相反的，他软弱，没有想法，容易被影响。

当初可以下定决心不再和吴季月联络，大半原因也只是因为吴季月出国了，苏子晋只要搬出吴季月的家里，便可以达成目的。

那现在呢？现在吴季月回来了？自己还可以坚守岗位吗？

脚步声响起。

吴季月神经质的扭过头，便看见邱宪承担心的眼神。

“你还好吗？子晋。”

苏子晋松了口气，露出了有些虚弱的微笑，摇摇头。

“怎么办？不怎么好耶。”

邱宪承有些迟疑，半晌后才开口“是我的错吗？那个叫吴季月的人你很讨厌吗？”

“没有。”苏子晋安慰“我不是讨厌他。”

“那他到底是谁？”邱宪承追问。

这个问题却让苏子晋沉默了。

吴季月和自己的关系，实在太复杂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我…”

“不然这样好了。”邱宪承打断苏子晋，掏出自己的手机，晃了晃“我们现在从后门溜走。我打电话叫南析处理。”

这样对钟南析好吗？苏子晋一瞬间闪过这个问题。但良心终究是被复杂的心理掩盖，几秒后，苏子晋还是朝邱宪承点点头。

“就这样吧。”

12.

苏子晋就这样进驻到邱宪承的家里。

那天的细节是什么，苏子晋没有过问。只是在钟南析满脸无奈和狼狈的回家后，投以道歉的眼光。

他知道吴季月的个性，当然也知道钟南析会遭受怎样的对待。

那时候的钟南析，把邱宪承和苏子晋的包包放下了沙发，抬头还来不及说话，又被从房间里刚洗完澡换上睡衣的邱宪承狠狠的冲撞。

苏子晋傻眼，然后看着钟南析无言加倍的抱着邱宪承，让他在自己脸颊上一连亲了好几下。

“宝贝，你要原谅我阿。这也是不得已的阿。”邱宪承貌似撒娇又貌似威胁的环住钟南析“毕竟上次你和学妹一起到图书馆的事情我都不计较了，这次就原谅我吧。”

“知道了知道了。”钟南析叹了口气，拍拍邱宪承，视线又回到了苏子晋身上“你最近就住这里吧。小冰和我睡，你可以睡小冰的房间。”

苏子晋感激的看了他们一眼，拉起了自己的包包，默默的就回到邱宪承的房间，不在打扰他们的两人小小世界。

他有时想。如果自己可以像邱宪承一样，有话直说，敢作敢当，而吴季月也向钟南析一样，体贴一点，温和一点，让那刺人的棱角在原润一点，他们是不是就可以真的在一起？

但如果他们都改变的，彼此，还会是彼此吗？

“子晋阿。”组长宽厚的手掌，在苏子晋的肩上放下。苏子晋的身子狠狠一震，却早已经来不及把桌上的纸张收进抽屉“你想放假就直接和老板说，不要用偷懒的方式无声抗议阿。这样我很困扰。”

“对不起。”苏子晋羞愤的头也不抬就道歉。

“组长，现在是午餐时间耶。”小绿敲敲桌面，帮苏子晋打抱不平“午餐时间就算不吃便当，做自己的事情已不为过吧？”

“是这样没错阿。”组长叹了口气，在苏子晋的身边坐下，顺手抽出苏子晋画笔下的纸张，也不故苏子晋慌张的表情，就把纸张递给了小绿“可是我们家子晋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在浪费美术组的墨水阿。”

小绿接过纸张，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纸上一圈圈毫无章理的圆圈，流线的线条，在原本纯白的纸上画出苏子晋纠结的心情。

苏子晋没有说话，只是紧张的看着小绿，就怕他看出了一堆混乱下的那只白熊。

“阿。也没什么。”几秒后，小绿便放下纸张，表示不在意“不就是子晋因为在思考什么时候和我求婚吗？”

“是吗？我怎么没看见？”路过的同事吐嘈，没几秒就被小绿丢过去的筷子砸到额头，光荣退场。

“对不起啦，组长。”苏子晋抽回自己的纸，下意识的把画面折起，让人不要看见“我下午会乖巧的把所有工作做完的。”

“一脸心虚的样子。”组长眯起眼睛，右手一点也不客气的拍向苏子晋的额头“我今天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等一下好好工作。”

“知道了。”苏子晋一脸无害的看着组长离开，扭过头，又接收到小绿八卦的眼神。

“做什么，不要这样看我啦。”苏子晋推推小绿的便当“好好吃饭。”

“告诉我吧。”小绿没有理会苏子晋，只是眨眨自己画的漂亮的眼睛“我知道子晋你最近发生事情了。看在我刚刚没有把熊熊的事情告诉组长，就告诉我吧。”

苏子晋觉得自己的心里咯了了一下，但脸上还是一脸的平静。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点吃饭。”

“好过份。”小绿皱起了五官“子晋你这样一定会受到上帝的惩罚。”

13.

“恭喜你升国中！”女人笑眯眯的看向一脸不悦的男孩。

饭桌上，一盘盘的美味佳肴香气扑人，柔和的灯光打在女人漂亮的睫毛上。但餐桌的另一端，男人和男孩的表情就不是那么友善了。

“季月，你妈在和你说话，你没有听到吗？”沉默了几秒，男人终于忍不住扭头斥责。

吴季月撇撇嘴吧，没有说话。

“恩，季月还在生妈妈的气吗？不要这样啦。”女人眨眨眼睛，努力的缓和气氛“那个学校为什么不喜欢呢？一定要是子晋读过的国中才行吗？不管怎么样你们都不会同国中阿。”

“我要哥读过的那一所国中。”吴季月简明扼要的说出愿望。

男人大怒，厚实的手掌拍向餐桌，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屋子。

“不要太超过！”

苏子晋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手中装着一堆脏衣服的篮子差点掉下来。

五感细腻的吴季月看向了楼梯间。

苏子晋不确定他有没有发现自己在这里，唯一知道的是，此地不宜久留。抱紧了篮子，苏子晋准备默默离开，却又被眼尖的女人看到。

“阿，子晋阿。要不要一起来吃晚餐呢？”

苏子晋不得已，只得转身，声音有些虚弱的回答。

“不用了，谢谢你，阿姨。我和我妈都吃饱了。”

“吃什么吃饱了？平常他们不在家的时候你们不是都和我一起吃吗？”吴季月皱起了眉头，丝毫不在意身边男人铁青的表情。

“什么叫他们？你这是对父母应有的态度吗？”苏子晋真的很想冲过去，帮有些心脏疾病的吴季月爸爸拍拍背部，帮他顺顺胸口那口怒气。

吴季月看了一眼男人，眼神有着苏子晋并不熟悉的冷漠。

“不要生气了。”女人终于皱起了眉头“季月，爸爸和妈妈难得回台湾，你就不要惹你爸了。”

苏子晋还是抱着一堆脏衣服，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离开还是留下。

吴季月沉默了，半晌后突然开口询问。

“哥，这桌菜里哪盘是你煮的？”

“空心菜炒牛肉，还有凉拌杏鲍菇。”苏子晋想也没多想，下意识回答。

“知道了。”吴季月站起身子，就在双亲错愕的表情下，端起了桌上的空心菜炒牛肉和凉拌杏胞菇，就要离开。

“你要做什么！”男人愤怒。

“你们慢慢吃吧。我陪哥去洗衣服。学校的事情随便你们。”吴季月撇了一眼男人，走过苏子晋。苏子晋还没有反应过来，吴季月就已经站在洗衣间那里等着他“快过来阿。你不是要洗衣服？”

苏子晋觉得尴尬，急急忙忙的和吴季月的双亲点了点头，抱着篮子就赶紧进了洗衣间。

外面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还很清晰，苏子晋仔细听着女人安抚的字句，一脸无可奈何的看了一眼正端着一盘凉拌杏胞菇在狼吞虎咽的吴季月“你看。你爸又生气了。”

“干我屁是阿。自以为回台湾我就会欢迎他们吗？不就只是要破坏我的计划。”吴季月咀嚼着，毫无礼节的用筷子指指苏子晋“你不是要洗衣服？快洗阿。”

“不就只是学校而已。”苏子晋实在搞不懂吴季月的想法“你现在那个学校，就可以叫司机每天接送，还不用和我以前一样用走路的耶。”

吴季月耸耸肩。顺手换掉了不知何时被解决完全的菜盘子。

“我有我的想法。”吴季月挑出了空心菜堆里的牛肉片，塞进嘴里“我就是想读你读过的学校。”

“搞不懂你。”苏子晋放弃和外星人吴季月说话，叹了口气，打开洗衣机的盖子，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回过神，苏子晋盯着眼前白纸上那只可爱的北极熊，莫名的觉得恐慌。

低下头，他认真的开始用画笔努力画出一圈又一圈的图样，直到熊的轨迹已经不复见，他才慢慢停下手边的动作。

叫做吴季月的这个毒瘾，自己真的戒的掉吗？

14.

午餐过后的苏子晋依然浑浑噩噩，但幸运的没在给组长抓到把柄。

到了下班时间，组长才盯着他的工作进度表，沉默无语。

“组长…”苏子晋有些不安。

“算了算了。”组长叹了口气，拍拍苏子晋的肩膀“回家吧。什么烦心的事情，赶快处理好。”

苏子晋羞愧的点点头，走出公司。脑子里还有些混乱。走了两个街口就发现自己忘记带手机。苏子晋只好又厚着脸皮进公司，在小绿讶异的神情下，推开美术组的大门。

美术组的工具乱乱杂杂的躺在桌上，电脑萤幕上还在下载专业的绘图软体。苏子晋看了一眼组长的座位，确定人已经回家了，才开始翻找着自己有如人间炼狱的桌面。

如果等等被组长发现自己又回来拿手机，一定又要在被好好的劝导一次。

正在苏子晋烦恼的时候，熟悉的铃声响起。

苏子晋抬起头，才发现手机根本就在电脑主机的上面乖巧的趴着。苏子晋伸手接过手机，翻过，一串陌生的数字便刺进苏子晋的眼睛。

迟疑了几秒，苏子晋还是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苏子晋皱了皱眉，马上把电话定义为恶作剧，才刚要挂掉，低沉的声音就响起。

“哥。”

苏子晋沉默，没有说话。

他早应该想到这个可能性。但可能是潜意识里想要忘记，吴季月总是可以找到自己在哪里的能力吧。

“哥。”听到苏子晋不说话，吴季月便又唤了他一声，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已经不是那种充满情绪性的感觉，而是让人有种深沉的无奈和无力“你回家吧。我不想让你有家回不得。你明知道我不想要这样的。”

“季月。”苏子晋小声的叫着对方的名字。

“我会待在家里。你妈妈我也会照顾。”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话“你下班了吗？吃饭了吗？要走路回家吗？”

“季月。”苏子晋终究是哽咽了，他压住自己的嘴吧，觉得眼眶酸的很令人不舒服“真的不要这样。”

“哥，你不要哭。你这样只会让我更想找你而已。”吴季月若有似无的轻叹口气“你还记得吗？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吵架的时候吗？你还记得我第一次上小学的时候吗？你还记得我国中的时候因为要换学校所以和我爸吵架的时候吗？你还记得当初你在国文课本上帮我画的那只北极熊吗？”

苏子晋无力的撑住桌面，眼泪就这样毫不拖泥带水的低落在纸张上面。

“我记得，我记得，我都记得。”苏子晋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但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委屈“但那又怎样？我就算清楚的记得又怎样？你爸对你的期望怎么办？你妈对我们的帮助怎么办？季月人不能这样自私。我们不是只有彼此，我们还有很多人在四周。如果你是同性恋，同事怎么看？朋友的观点怎么办？季月，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但是我不期望和你在一起。这样的代价太大了。你知道吗？”

眼泪滑过脸庞，咸咸的苦涩在嘴里挥发。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苏子晋挂掉电话，蹲在办公室里狠狠哭了二十分钟。

等到自己累了，眼睛涩了才缓缓的站起身子，在一次的离开公司。

这次，真的结束了。

苏子晋有些神情恍惚的回到自己的公寓。

伸出已经酸软不堪的手，想要握住大门门把，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哥，不要哭好不好？可不可以放手一搏一次？一次就好。”吴季月炽热的气息在苏子晋的耳边环绕。

苏子晋已经确定自己永远离不开吴季月了。

15.

“季月。”苏子晋把头探进吴季月的房间里，马上就发现了那个背对自己的小小身影“季月你还好吗？妈妈说你在学校和人家打架了。”

“恩。”小小的人影没有动作，只是略带低靡的发出声音。

苏子晋突然觉得好笑。他走进了房间，在低头难过的吴季月身边蹲下。

“为什么和同学打架呢？”

“因为他笑我。”

“笑你什么？”苏子晋柔声问话。

“下礼拜的母姐会。妈妈不会参加。”吴季月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他抬起头，用着自己墨黑的眼睛看着苏子晋。

“哥哥，爸爸和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阿姨都陪在哥哥旁边，但是妈妈都不在家里。”

“你的爸爸和妈妈是为了让你吃饱才出去辛苦的赚钱阿。”苏子晋伸手，摸摸吴季月的脸颊“而且就算没有爸爸和妈妈，哥哥我也一直在阿。”

吴季月眨眨眼睛，脸上没有多大的表情。

“骗人。”他童稚的声音还有些高亢“平常上学，我都没办法找到哥哥。”

“为什么找不到？”苏子晋有些错愕。

“因为还没有到哥哥的教室，上课钟就响了。”吴季月抱怨似的开口“老师都要我们准时进教室。”

苏子晋看了一眼吴季月短短的双腿，觉得很是无奈。

“不然这样好了。”苏子晋拿起了吴季月桌上的铅笔，把摊开的国文课本拉近自己，没几秒钟，课本上便出现了一只可爱的小熊“哥哥就是这只熊，以后这只熊就可以代替哥哥陪你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