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招牌的汤锅之后，三人就在袅袅娜娜的烟雾中坐下来。徐方瞻一直不断的讲着自己所见耳闻的趣事，宋雨田时不时的插上两句，两人和和气气。

旁边的俞青青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只是看着徐方瞻不断扒拉的嘴皮，深深的觉得这位祖上肯定是天桥上说相声的。

菜上齐了。

徐方瞻很有主人架势般的不断给宋雨田夹菜，亲昵的举止让旁边的俞青青似乎看出点什么门道。

有这种两男的和一女的吃饭，把女士晾在一边，可劲儿给男士夹菜的么？

就算是和自己哥哥这种极品出去也没遇见这种事啊。

俞青青桃花眼一眯。

怎么，难道这位徐教授……

他们警察什么三教九流的没打过交道。同性恋还是遇见过几回的。俞青青不动声色，怕是误会了这位教授也不好，毕竟自己这两个星期还得从他手上毕业呢。

不过，和我抢男人……不论男女，俩字儿：没门。

有的时候真心觉得，俞青青这娃和她哥哥俞思远的脑结构都是一样一样的。这种对外来事物吃惊的接受能力和抓事儿不抓重点的理解能力，简直就是神一般的默契……

这边徐方瞻夹菜夹得不亦乐乎，看着宋雨田微笑的脸庞，心里也浮现出巨大的成就感。或许，这个儒雅的警察就是要温水煮青蛙慢慢来也不一定，他在同志界算起来还是颇有人缘，所以他自然是没有机会领受到挫折的滋味。徐方瞻对自己非常有信心，并且，他也毫不顾忌的大胆的向宋雨田表示自己的好感。

俞青青嚼着菜喝着汤，越觉得不是滋味。她轻飘飘的说：“不知道徐教授这次学习机会之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啊。”所以，别再瞎扑腾了。都不见人了谁还有功夫记得你。

徐方瞻也笑，眼睛在眼镜后面闪亮。“天涯若比邻。”

俞青青咯咯咬牙，回头我就放我家老哥出来咬死你！

宋雨田回过味儿来了。

噢，这是思、春女子在含蓄地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呢。俗称“暗送秋波”。

啧啧，宋警官深深为自己这理解能力荣耀了一把。

要是青青姑娘知道这位这是这么理解的，估计得拿盆儿来接血了。

35.前奏

徐方瞻这个人见多识广，又风趣幽默，他总是在恰当的时间冒出一两句经典的俏皮话，就算是俞青青那边低气压和刀子眼，这边依旧是桃花笑春风，泰然自若的很。

宋雨田吃着Q市的特色菜，眉眼也弯起来。

这个菜爽口鲜香，他想，回去的时候要记得带给安笙。

大家各怀心思的吃着饭，面上是客客气气的。或许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吧。

Q市安排的宿舍是从警员培训宿舍里腾出来的，条件说不上艰苦，可是也实在是算不得优渥。徐方瞻和宋雨田还有俞青青一道回宿舍，让俞青青非常的不痛快。英挺的眉眼简直是竖起来了，“徐教授也住这里？”

徐方瞻笑笑，自顾的开着车。“送女士回家是每一位绅士的义务嘛。”

宋雨田侧过脸看徐方瞻的表情，正巧对上他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徐方瞻似笑非笑的看着宋雨田，在外面马路透进来的明灭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说不清的暧昧。

暧昧？

宋雨田皱眉，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词？

俞青青接到“哦。看来徐教授可真是一位衣冠楚楚的绅士。”衣冠禽兽这词是你的小名吧？俞青青黑脸。

她坐在后面，宋雨田在副驾驶座位，她只能看见他的一个后脑勺。对此，俞青青也气闷不已。

“雨田，你家安笙的伤好了没有？”俞青青说着就趴在副驾驶的座位靠背上，她说话的时候几乎是靠上了雨田的耳背。

“吱——”一个紧急刹车。

“哎哟！”俞青青吃痛的大叫一声。

“怎么了？”宋雨田吓了一大跳。

“sorry。红灯。刚刚没注意。”司机教授抱歉的扬起眉，温婉的语气中露出隐隐的内疚。

“俞青青你没事儿吧？”宋雨田生怕这个姑奶奶磕着。

俞青青委委屈屈的抬起头。“雨田~~我鼻子疼！”

宋雨田和徐方瞻一看，都扑哧笑了。

俞青青英气漂亮的脸上顶着一颗硕大的红鼻子，看起来就像是圣诞老头儿一样。

对于关安笙返校这件事在学校里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几乎整个X中的同学都知道高一的关安笙是绑架事件里面的英雄。

“英雄？”关安笙懒懒的抬起头看着唾沫横飞的古林。古林讲了半天终于等到安笙有反应了，便十分狗腿的点头。还伸出手，特别恶俗的比出大拇指。“安笙，你现在是这个！大哥！英雄！”他瘪瘪嘴，眼睛闪亮亮的。“从绑匪手上夺枪，飞身挡下子弹，舍身忘己，舍己为人……”安笙听的脑袋疼，收起书本和习题就站起来。

“哎~老大！你现在去哪儿？”古林也跟着小跑出教室。

中午的午休时间，大部分的高中生都趴在自个儿的桌子上睡觉。所以阅览室里基本上没有人，况且安笙来的是旧阅览室，这里书籍古板老旧，连值班的老师都经常翘班不来，所以安笙很是安心的打开门走进去，挑了一张可以晒着太阳的小桌子就坐那儿看书。

“这真是个清幽的好地方。”古林小老头儿似的一边看一边拉开安笙对面的座位。

“……”安笙抬眼，然后又冷冷清清的低头。

古林摸摸鼻子。“安笙啊，你觉不觉的你自己少了什么东西？”

安笙不明白这个家伙在说什么，于是便不搭理他。“你呀，你就少了份人气~”古林小声的说。

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暖烘烘的照在脑袋和后背上，古林在静谧的、散发着书页香味的阅览室沉沉的睡过去。

安笙手上的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书写。没有算完的习题在草稿本上潦草的变成了一个男人侧面的简笔画。

那个男人的鼻子不算高，却是笔直。皮肤细腻白皙像是女孩子一样，一双眼睛轻轻的闭着，因为时间的仓促有几根睫毛还纠结在了一起，尽管这样，这个简笔描绘出的人物还是栩栩如生。应该是描绘过很多遍的吧，所以才这么信手拈来。

安笙看着纸张上面的宋雨田，阳光铺洒在上面，正是半明半暗。

亮得刺眼，暗的柔软。

这是安笙的雨田。

古林说他没有人气，安笙的嘴角渐渐绷成一条直线。或许吧。

他不喜欢热闹，不习惯陌生人忽如其来的靠近，讨厌人群密集的地方。他虽然穿衣吃饭得到教育，实际上，关安笙知道自己其实还是更习惯以气味、直觉等野兽的感官来看这个世界。这样，他感到安全和满足。

他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他也不愿意靠表情表达情感。有的时候微笑也不是喜悦，眼泪不代表痛苦，明明站在面前说着亲密的话，可是细微的神情表示出这个人在想着离开……人类总是在口是心非。

安笙忽然想，要是雨田知道自己又用“人类”这个词语一定又会赏给自己一个爆栗吧。

他的唇角勾起来。

是啊。其实，他还是有人味的。喜怒哀乐，牵挂思念。都是和那个人息息相关。

安笙觉得，宋雨田是这些年他接触的人之中最真实的一个。

他欢乐的时候就是眉眼俱笑，悲伤的时候连背影都是哀伤的。他从不在他的面前遮掩自己，就算是最无助最难过的时候，宋雨田都坚持不懈的告诉他这个世界多么的美好，让这个空旷的世界被那些细碎的美好填充饱满起来。

“安笙，你看，冬天的时候，下水盖里冒出来的白烟。我告诉你，那是偷懒的云，嘿嘿，就像是我今天偷懒一样。”

“安笙，把这个水果提去给那个婆婆。嘴巴甜一点，一定要送出去。”

“感冒了要多喝水。”

“这条裤子应该把裤脚挽起来。”

“感谢的话不一定只有谢谢，回报的时候要真诚。”

“你是不是真的不愿意认错？那好，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是对的……”

……那么多

……那么多那么多

自己所有的成长都和他密不可分。

沾着墨水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画面上沉睡的青年的眉眼。

我很贪心，这不对。你说贪婪是原罪之一。

但是我还是这么忍不住的，想要占有你。对不起，对不起。不过，善良如你，定能够宽宥我的罪过吧。

我已经等不及了。

“雨田……”

明亮的白日被浅灰色的云层慢慢的遮住，只留下一圈朦胧的光晕。

36.善意

天空微微的亮着，宋雨田裹在被子里。

这几天Q市的气温降下来，颇有些肃杀的味道，温暖的被窝瞬间变得令人留恋起来。他看着手机，已经是七点半了，距离八点的学习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

习惯性的诅咒了一遍杜胜后，宋雨田缓缓的爬起来洗漱。

等他急急忙忙赶到学校的时候，正好看见徐教授正迈着缓缓的步子走进大楼。

大早上就遇见不想遇见的人。

宋雨田默默的哀叹一声，整整警服就往里面冲。

徐方瞻转过脸的时候就看见想装作不认识的宋雨田。他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笑意，先声夺人的说：“早上好啊，宋警官！我们一起进去吧。”

一点回转的余地也没有。宋雨田只好皮面上客客气气的答应下来。两个大男人，宋雨田实在找不到应该说什么才好。很快电梯就来了，徐方瞻很是绅士的伸手让宋雨田先进去。这下倒是宋雨田感到不自在了，似乎一直以来这个徐教授对人都挺不错的，自己这样明显的躲避着他是不是显得太小家子气。

于是宋警官反省之后，就挂上亲切的笑容客气的问徐方瞻：“用过早点没有？”这句话说得文气，让宋雨田自己都有点不自在，可是想来这个徐教授就是文绉绉的。自己这是为他着想就安心下来，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自然再自然些。

徐方瞻赶了一夜的课件，正搜肠刮肚的找话题呢，人家那边就体贴的伸过一个梯子来。徐方瞻很是开心的一笑，随即开口：“还没有。不如第一小节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吃吧？”

宋警官疑惑自己是什么时候让这个教授产生了“他也没有吃早餐”的错觉。宋雨田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圆圆的饼干，递给徐方瞻。“你先吃这个垫吧垫吧。”

徐方瞻看着宋雨田手上的那个小饼干，心中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熨帖。他接过来，立刻撕开，放进嘴巴里，笑意盈盈。

宋雨田叹，这个教授怎么一副小孩儿的馋嘴样？

这个揣小饼干的习惯是在安笙上初中的时候养成的。那个时候，安笙就读的初中离宋雨田住的那个公寓比较远，早餐往往是匆匆忙忙解决的。为了孩子的身体考虑，宋雨田就常常在警服口袋里放点小吃食，到了学校就给安笙。

记得那个时候安笙还写了一片作文。里面有一句话被老师勾起来打了一个问号。

那句话是这样写的。

“世界上最温柔东西的是警服口袋。”

宋雨田不禁缓缓的放松了眼角。安笙自小就是这样一个敏感的孩子，因为被抛弃过所以无比的珍惜那些丁末的温柔和暖意。

“在想什么？”旁边响起温柔的、饱含笑意的男声。宋雨田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正好电梯“叮”的一声到了。宋雨田急急忙忙的对徐方瞻点点头说：“徐教授我先进去了。”

徐方瞻看着那个急急忙忙的身影，手中的饼干包装轻轻的捏紧。

安笙这边正在进行紧张的考试。

这场考试算是一场选拔赛，名次靠前的学生可以进入节奏更加快的火箭班进行学习，今后得到的机会也就更多。

安笙沉稳的答着题。这场是他擅长的语文。

杜子淇坐在他的后面，这个疯丫头一扫平时严重不靠谱的样子乖乖的书写着答卷，偶尔会捋捋散下来的发丝。

安笙很快的进行了语文最后一题。作文。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很多的美丽和温暖。请结合你的切身感受，谈谈你对这个世界的“善意”的看法。

安笙轻轻的放下笔。

他揉揉酸疼的指尖，微微的仰起头，闭上酸胀的眼睛。

我知道的世界上最大的善意啊……

“Criminal Psychology犯罪心理学是一门研究犯人的意志、思想、意图及反应的学科，和犯罪人类学相关连。这一门学科主要深入研究的部分在于有关“是什么导致人犯罪”的问题，但也包含人犯罪后的反应，在逃跑中或在法庭上的。犯罪心理学家也可以做为证人，以帮助法庭了解犯人的心理。精神病学亦有处理到一部分的犯罪行为。”徐方瞻缓缓的说，他的声调平和缓慢，神情专注，让人感受到一种学术的神圣感。

宋雨田一边做笔记一边想，只有这个时候或许这个徐教授才对得起他教授的头衔。

他抬头正好对上徐方瞻黝黑的眼睛，他的眼神微微一滞之后就显露出一种揶揄的神色。

宋雨田：……好吧，他或许一直都那么……

“我们的研究并不是枯燥无味的，实际上，往往会有一些测试等。”他顿了顿，似乎有些调侃的说，“就像是一些女士们喜欢把爱情交付给所谓的星座运程一样，我们也会通过一些测试来推测一个人是否具有犯罪的潜能。”

在座的一些警察，特别是女警笑出了声。

“下面，我们就挑选出一两题给诸位测试一下。”

“有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的房子和邻居夫妇的房子中间隔着一片草坪。有一天深夜，男人被隔壁的吵架声吵醒，之后他又听到了摔东西声、砍刀子声和牛吃草的声音，过了一会，他又听到了有人撞他家门的声音，但他都没有理会，又睡了过去。第二天，他发现隔壁的男主人惨死在他家门口。推理其过程。”

一道题目出来以后，在场的警官们都面面相觑。

这实在是一道匪夷所思的问题。

宋雨田不自觉的拧起眉毛，夫妻吵架摔东西是正常的。可是令人疑惑的是“牛吃草”的声音。这是什么东西？他手指轻轻的摩挲着手下的材料。

徐方瞻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那个男人。他思考的时候很认真，就像是以前学校里那种优等生一样，遇见问题总是竭尽全力的去解答。

可是这个可是变态才做的出的题目啊。笨蛋。

徐方瞻不由的好心情的扬起嘴角。

这是个非常有诱惑力的男人。

自信、成熟、善良宽厚。可是有的时候却又显露出一点孩子的傻气。

徐方瞻眸色愈见深沉。

如果，你还不属于任何人。或许，你就是我的。

“好啦！各位要是作出这道题，我才是要担心了。”略微的调侃让在座的警察们恍然大悟，然后露出不好意思的傻气的笑容。

是啊，这本来就是变态才做的出来的题目，我们搁这儿苦哈哈的想什么呢……

这都是万恶的教育制教导的后果，那就是：“遇见困难，要迎面而上！”

宋雨田也尴尬的摸摸鼻尖，露出一丝尴尬的笑意。旁边的俞青青嗔怪似的敲敲他的手臂，好像害她去想答案的是宋雨田似的。

考试结束的铃声清脆的响起来，X中是唯一一所还在沿用电铃的中学，听说是因为那位胖胖的老头子校长很念旧的缘故。

古林和杜子淇交了卷就拌嘴来到安笙的座位上。

安笙正埋头收拾文具，就听见古林小声的念：我所感到的最大的善意是，在我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命运派了他到我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