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教授……”

“方瞻。”徐方瞻微笑着纠正。

“是……方瞻。”宋雨田说“要是你……要是有一个不该喜欢上自己的人，喜欢上了自己。……我的意思是说，我……我还在乎他，不想毁了他……那么……要怎么办？”

徐方瞻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他仔细的听着宋雨田混乱的语句，然后整理分析。也把事情摸了个大概的轮廓。

也就是说现在宋雨田被一个不该爱他的人爱着，这种情况一般来说，那个“不该爱他”的人是一个男人，并且与宋雨田关系不浅。

对于一个觊觎盘中餐很久的狩猎者来说，宋雨田的一席话简直就是一种诱惑。似乎在说：“来吧，告诉我男人可以爱，告诉我要远离那个男人~”

徐方瞻不动声色的说：“啊，这个情节真的很狗血啊。”他笑笑，眉眼在镜片后面弯弯。“你既然不想伤害他，就避开他嘛。”

宋雨田闻言一顿。

要是自己离开安笙……那么，谁来照顾他的日常起居呢？虽然学校是要提供宿舍住校没错，但是周末怎么办？

这么多年，他早就把安笙当做自己的家人了。有安笙的地方就是家。

现在……让他离开安笙，简直就像是从他的骨头上把肉给剃掉一样的痛。

徐方瞻看他犹豫的样子，有忍不住说：“并不是让你永远的离开，你们只是需要时间冷静一段时间。”他拍拍雨田的肩膀，感觉的到青年温热的体温和紧致的肌肤。

冷静一段时间……

对，或许，安笙只是青春期的萌动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宋雨田竟然危险的察觉到自己的心中微微升腾起一种莫名言状的哀伤和失落。

不不不！

这是错的，只是不对的。

傍晚的街上，人们加快着脚步向家的方向走着。

世界上的陌生人在这个时刻，脸上露出一丝放松的笑意。宋雨田走在人群里，身边擦肩而过着千千万万的陌生人。他们身上不同的气味和感觉让宋雨田感觉到真实。这个真实的世界，喧闹、熙攘又温暖。

他们像是宇宙里的蚂蚁一样，享用着有限的生命。

出生，上学，工作，恋爱，结婚，生子。围着琐碎的日子操持着，他们像是夕阳下的秸秆，平和的等待生命的尽头到来。

啊，是啊。

这才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繁殖，为了把自己的血脉传下去。让后来的孩子们也看看这个世界的色彩，让他们感觉到春天的繁花，夏天的果实，秋天的黄叶，冬天的皑皑白雪。他们会代替我们已经老去的生命，走遍世界的角落，去享受那些我们体验过或者没有体验过的温柔。

真实的感觉，理智的思维。

可是宋雨田却慢慢的眩晕起来，周围的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像是弥漫起遮天蔽日的雾气，慢慢的只有一个少年走出来。

熟悉的眉眼和倔强的表情。

安笙。

我的安笙。

宋雨田忽然在人群里蹲下去，掩面轻轻的哭泣起来。

人群还是在行走着，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单薄的男人。

他们，只是想要回家而已。

但是，宋雨田再一次。把家弄丢了。

42.不要爱我

宋雨田回去的时候，客厅的灯亮着，厨房里的水渍还隐隐约约的残留着。安笙房间的门轻轻的虚掩着，里面流泻出微微的灯光。

那个孩子在看书了。

宋雨田看着那扇门，心中说不清是轻松还是沉重。

他默默的推开自己的房间门，打开衣橱准备收拾几件衣服。

是的，他已经决定了。

这几天先让蒙克来照顾安笙，反正这个家伙最近也被桃花运扰的不胜其烦。他叹口气，准备找一个包来装一下。正在翻箱倒柜的时候，门口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要去哪儿？”

少年直直的看着他，表情倔强看不清。他细瘦的身影在灯光下看起来像是一幅艺术的剪影。

“……”宋雨田顿时五味陈杂，看着那个自己养大的孩子，心脏居然快速的跳动起来！他感到自己的脸上发烧，只好掩饰一般的大声说：“我、我这几天有事情，就、就让蒙克来照顾你吧！！你不是说挺久不见他了吗？”

安笙眼睛一眯：“我不久前才见过他。就在我出院的那天。”

宋雨田：“……”

安笙察觉到事情不妙就准备举步进来。

“不要过来！”宋雨田脸上发烧，连耳朵都红透了。他蹲在地板上看着那个俊秀的少年，好半天才缓缓的说：“……我们各自冷静一段时间吧。”

安笙似乎受到什么巨大的打击一样，浑身一震。他幽黑的瞳孔倒影出宋雨田清秀的脸盘：“雨田……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宋雨田看着男孩哀戚的脸，心脏也抽疼起来。但是他还是一字一句的说：“安笙，你还小。我不想你毁了自己，特别是毁在我的手上。”

安笙连忙回答：“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不是毁自己！”

宋雨田摇摇头，“不，这是错的。”

安笙紧了拳头又松下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你敢不敢和我试试，试试这是对是错。”

宋雨田坐在公车上看着倒退的风景，灯火辉煌。在寒冷的夜晚看来很温暖，但是这种暖意却始终不能融进他的骨头里。他记得刚刚推开安笙的时候，那个坚强的孩子绝望的表情。

他心中不断地升起愧疚，但是却不停止走出去的脚步。

“我没有错！雨田，我爱你！”安笙在他合上门的瞬间喊道。声音颤抖，饱含着哭腔。

宋雨田抱住头。

毕竟是孩子。

他还只是个孩子。

宋雨田在花盆底找到蒙克压着的钥匙。他走上二楼，打开门进去。

陌生的小黑屋，不属于自己的感觉。黑暗中的压抑感不断的袭来。离开明明是对的，为什么自己这么的难过？宋雨田活到25岁第一次这么空前的迷茫起来。

你明明知道你走的是正确的路，但是你却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多么的可笑。

宋雨田烦闷的把手盖在眼睛上，啊啊，不想了！！

蒙克小心翼翼的看着安笙。

自从他过来以后，这孩子就是这么副麻木的表情。

好吧，他承认。大多数情况下，安笙都是这么副扑克脸，但是蒙克用性别起誓，绝对不是封了层冰霜的扑克脸。

你说说15岁的孩子想些什么呐？

蒙克郁闷的摩挲着他的大胡子，鹰眼微微眯起来，看起来困惑又可爱的样子。

“蒙克。我要去你家。”安笙说完就站起来，拎着书包就准备出门。

“嗨嗨、干什么呐。我这就是过来照顾你的！”蒙克铁塔一样的站起来，拉安笙的胳膊。

安笙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上来就是擒拿格斗里面挣脱别人的招式。蒙克瞬间反应过来，啊，这孩子欠练呢！于是五大三粗的粗人蒙克，这时候也忘了面前的少年是十五岁的孩子了。来吧、来吧，咱练练~他也好久没上手了。

踢、打、摔、拿结合进、退、闪、躲。蒙克把这些招数使得虎虎生风，安笙则凭借着自己纤细的身材优势常常绕道蒙克反应不过来的一些区域上手。两人从玄关一路上打到客厅，时不时还要注意别把宋雨田精心布置的屋子给破坏了。

“嘿~”蒙克紧紧的抱住安笙，锁住他的各个关节。“臭小子，毛都还没长齐就敢和你师父叫板啦？哈哈~”蒙克说完就拿大胡子扎着安笙细嫩的脖颈和脸蛋。

“咝——”安笙木着脸痒痒的吸气。

“看你这样子！哪儿像是个未成年人！”蒙克看闹得差不多了，就松开安笙，蒲扇大小的手掌拍到人脑袋上，狠狠的揉着安笙的头发丝。“别天天黏着人家小宋，他还要娶媳妇儿呢！”

一句话说的安笙心中巨震，随即遍身凉透。

是啊，宋雨田是要有家庭的人。

他那么好，安笙知道。

蒙克看着安笙呆呆的立在那儿什么话都不说。

心想，这孩子今天是怎么啦？还没来得及想完，就见这破孩子飞奔出去，把门摔的“哐”的一声响。

哎呀，这么晚了去哪儿啊？！这个熊孩子！

蒙克赶忙抓起钥匙就追出去了。

雨田、雨田！！

安笙使劲的跑着，他多么希望这个时候可以四脚着地的飞奔，但是，已经太久了。他已经不习惯四脚着地的飞跑了。

就像是他已经不能习惯没有宋雨田的世界。

都市的夜景美丽繁华，闪烁着白日里没有的妩媚。安笙却顾不得看上一眼，他飞奔在人行道上，少年的身影简直要融进黑色的风里。他明亮的双眼渐渐布满雾气，蒙克说他不像是一个孩子。因为他只是一个人的孩子！

那是我最爱的人。

他有着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眼睛和手掌，他曾带我离开最黑暗的世界。我曾用我最初的驽钝狠狠的伤害了他。

他是风是雨，是我所见的最美的雨后曙光。

我自飘零久，所以贪恋着他所有的温柔和细腻。这不是爱情，却比爱情更缠绵；这不是亲情，却比亲情更贴心；这不是友情，却比友情更快乐。他是我手掌里缠绵的掌纹，他是我的世界和人生，是我的一切。

他是我触碰不得的爱人。

是的，爱人。

我爱的人。

蒙克的房子里宋雨田的房子很远，安笙几乎是尽全力的奔跑着。他似乎不是在奔向那所房子，他是跑向记忆里，那个微笑的男人。

我还期待着，还期待着，你对我说“我们是一家人，不分开。”

“安笙！！关安笙！！！”蒙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安笙似乎一瞬间被惊醒。

他的眼前是那座下面是蛋糕房，上面是住宿用的小房子，蒙克的小房子。

深蓝的夜里，二楼的灯光亮着。

盈盈的一盏橘色，像是一簇燃烧着的火焰。倒影在安笙睁圆的黑色瞳孔里，轻轻的摇曳着，慢慢被弥漫上来的水汽给盖住。

“安笙，我说，你这是怎么了？”蒙克气喘吁吁的走上来。他简直想仰天长啸，难道自己真的是老了吗？你看看这个小子连喘都不喘！！

安笙像是呆掉了一样只是静静的看着二楼的窗户，看着里面倾泻出来的灯光。

蒙克了然一般的“噢。”了一声，随后，大喊：“宋雨田~~你家安笙来找你了！”

安笙惊讶的看着蒙克，蒙克被他看得发毛：“干、干什么？你不是来找宋雨田的？！”

不一会儿，门开了。穿着灰色毛衣的青年下楼来了。他的表情也隐隐的含着吃惊：“你们怎么来了？”

安笙也不说话，他只是紧紧的看着宋雨田。

两个人的气氛诡谲到了极点，吓得蒙克先生也不敢说话，只是静悄悄的上楼了。

宋雨田看着安笙，轻轻的叹一口气。“安笙，我们上楼吧。”

说着就要走过来拉安笙。

安笙轻轻的摇头，他抿着嘴唇，很倔强的样子。看的宋雨田心疼。“大晚上的，你就穿这么薄的衣服过来？”他捏捏安笙的手，冷的很。

“不要任性，我们上去……”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安笙紧紧的拥抱住，两个人身高相近，安笙把脑袋埋进宋雨田的脖颈里。

不一会儿，宋雨田就感觉到自己的脖颈那里渐渐的湿润了。

“安笙……你哭什么？”宋雨田也难受。

这个孩子，他又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雨田啊……”他只是哀哀的喊着他的名字。

“雨田啊……雨田……”像是饱含着巨大的委屈一样，就像是完完全全的一个孩子一样。

宋雨田的眼眶也红了，他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的顺着安笙的背脊。“我在，我在。”

“雨田，我好疼啊……好疼……”安笙哭着，全身都在颤抖。

“哪儿疼？哪儿？”宋雨田也担心起来。

“这儿疼，心疼，快死了。”安笙说完更加肆意的哭出来，他甚至慢慢的滑到地上。宋雨田震惊的看着这个孩子。

他知道这不是安笙在说甜言蜜语，他从来都不说那些话。这个孩子就像是当初一样，习惯直爽的表达自己的心情。

所以，你离开我，就会难过成这样吗？

宋雨田颤抖着嘴唇也蹲下、身，“安笙，你抬头看我！”他故意把声音做的很严肃，却是整个灵魂都在颤抖。

安笙乖巧的抬头，平日那张冷静的脸，现在布满了泪水，幽黑的眼睛里全部写满了痛苦，甚至难过的肿起来，几乎无法看见东西。

“你要离开我！你要学会自己去生活！”宋雨田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滚烫的差点灼伤他自己。

安笙闻言惊恐地拉住他的衣角，蛮劲之大几乎快要把雨田的衣角撕裂。

“不要爱我！这是错的！”宋雨田几乎是吼出来。

“我爱你……”安笙啜喏着，男孩的声音几乎诡异的哀伤，字字诛心般扎进宋雨田的心里。

“不要爱我！不要爱我！安笙！！不要爱我！”我不能毁掉你！我不值得你倾尽你的一生来下这个赌注，这个世界辽阔，你应该多走多看。你终会忘记我，找到你的人生。

是我将你从黑暗中领出来，所以，我不能再一次把你送进那个冰凉的世界。

不要爱我，不要爱我。

这是我给予你的最深沉的爱。

43.消息

古林犹犹豫豫的看着安笙。要不要过去呢？感觉这个时候的安笙很危险的样子。

安笙坐在座位上，认真的练习着习题集。这是一套全国中学生都很喜欢的参考书，全部是高考原题，他已经把自己能做的题做完了，并且尝试着做一些比较难得。手边放着的笔记本上记载着密密麻麻的心得体会和方法总结。

古林摸摸下巴，如果没记错的话，现在是高一没错吧？这个孩子这么拼命是要干什么？

杜子淇迭迭撞撞的从教室外面跑进来。她风风火火的进来，抓着安笙的校服领子就尖声问道：“你说你当交换生是怎么事？！”

安笙站在学校教学楼的顶层，高空的风很大，把安笙白色的校服吹的像一支鼓胀的帆。他凝望着远方漂浮的云，黑色的眼睛毫无波动。

杜子淇已经红了眼眶，她几乎是哽咽着问安笙：“你走了雨田叔叔怎么办？你走了……你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就走了？”

安笙轻轻的走过来，他看着杜子淇发红的鼻尖和眼睛说：“我要去其他地方看看，雨田也是会高兴的。”那个“高兴”低的不能再低，飘散在风里面，带着哀伤。

“你怎么能走啊……我舍不得你啊……”杜子淇干脆扑到少年的身上，她的鼻尖闻见他身上的味道，像青草又像阳光。她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粘在安笙的衣服上，沁出一团花一样的图案。

“你真的不是因为……他？”杜子淇平静之后就和安笙慢慢的下楼往教室走。

安笙摇头，他说：“我要去找一个答案。”

杜子淇笑，“你怎么说的这么非主流？”

安笙迷惑的看着杜子淇，显然，他无法理解什么叫做“非主流”。不过看着杜子淇微笑起来的眼睛，他也松了口气。“是我和雨田的约定，他要我这次去交换的期间去找一个答案。”